“这几日我会帮你肃清魔性,”他顿了顿,两人相交的手心上多出个绿油油葫芦状的东西:“尧尧,这是上古人参果,或许对你有所裨益。”

尧音抚了抚人参果光滑的表皮,不曾推却:“多谢尊上。”

她是如此的恭敬疏离,以至于洛华宁愿她如以前那般横眉冷对,怒气分明。

“还有一事恐需劳烦尊上。”正当洛华出神间,尧音却主动开口,打破了这难言的沉寂。

“何事。”

“我想见青离神君。”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冷凝下来,良久后才听到那寡淡的声音:“为何。”

“青离神君助我度过一劫,于情于理,都应当面致谢……唔,”尧音话未说完,便被心口处细锐的痛感逼仄出一阵冷汗,忍不住闷哼一声,紧咬双唇,下颚亦微微抬起,直射前方。

洛华却视若无睹,手下动作未停:“待魔性除尽,你想见谁,自然能见到。”

--

落尘殿外,银桐和绿桑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那车蟠桃,一个个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尤其是银桐,桃核丢了一地,索性打起了饱嗝。

“小绿绿,你们家桃子太好吃了。”银桐满足地拍拍肚子,边打嗝便感慨。

绿桑一脸骄傲:“那当然,母后的蟠桃园可是六界最负盛名的地方。”

银桐赞同地点头:“幸好冰临师兄赶来得及时,要不然咱们的桃子可都便宜那条黑蛟了。”

听到冰临的名字,绿桑心间泛起一阵涟漪,转头对着银桐羞羞答答道:“小桐桐,冰临师兄平时都喜欢什么呀?”

“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追冰临师兄啦,我要和冰临师兄结成仙侣!”绿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银桐撇撇嘴,小声嘀咕:“我还想嫁给冰临师兄呢……”

绿桑立刻警惕起来,站起身指着银桐眯眼道:“小桐桐,你不会和我抢冰临师兄吧?”

银桐双臂环胸:“哼,反正冰临师兄不会喜欢你的。”

“蠢桐树,你说什么!”绿桑原形毕露,尽显娇蛮本性。

银桐摇了摇头顶上的叶子:“本来就是嘛,神女大人有意让冰临师兄修无情道,到时候冰临师兄谁都不会喜欢了。”

她当时听到的时候还失落了好久呢,冰临师兄原本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修了无情道后就更加冷冰冰了。

绿桑瞪大双眼:“那怎么办!”

银桐耸耸肩,又伸手拿了一桃子:“我怎么知道。”

绿桑猛地挽住她胳膊左右摇摆:“小桐桐,你帮我追冰临师兄好不好?”

“才不要。”银桐一咬一大口,拒绝得非常果断,哼,高兴的时候喊她小桐桐,不高兴的时候骂她蠢桐树,她才不要帮她呢。

绿桑直接将她手里吃了半截的桃子抢过来:“那你别吃了,我要把剩下的半车蟠桃都拖回去。”

“哎哎哎,别呀,”银桐一脸急切:“我帮你还不行嘛。”

绿桑高昂起脑袋:“这还差不多,走,我们现在就去神女座!”

“现在?!”

“冰临师兄不是去了神女座吗,我们当然也要去了。”

“可是冰临师兄让我们守着神女大人。”

“神女大人好好在落尘殿养伤呢,不会有事的。”

“可是……”

“别可是了,等我追到冰临师兄,天宫里一园子的蟠桃都是你的~”绿桑边说边拉着银桐往外走。

银桐原本还有些犹豫,可听到绿桑最后那句话,终于下定决心:“好吧,哎呀,你慢点啦……”

--

“噗……”一口郁积的污血吐出,洛华终于收手。

失去了法力的支撑,尧音无力地往后倒向一边,洛华轻握住她手腕,稍稍用力,便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咳咳咳……”尧音又连续咳嗽了几声,惹得洛华微微低头:“很难受?”

尧音压制住咳嗽的欲/望,掩唇哑声道:“还好。”

洛华看着她发白的脸色,也不揭穿她,只将掌心抵住她背部,为她输送少许仙力:“祛除魔性原本便是极为痛苦的过程,你不必觉得丢人。”

尧音嘴角抽了抽:“我没有。”

洛华微微勾唇:“嗯,你没有。”

尧音:“……”

“尊上,蔚然仙子来访。”门外白鹤的声音隐隐传来。

洛华垂眸,将尧音打横抱起,放置在沉香木床上,默默拢起五指,以袖遮掩,随后踏步而出。

“蔚然现在何处。”他面容依旧,眉眼间却略显疲倦之态,

白鹤吃了一惊,她还从未见过尊上如此神色,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连忙答道:“已经在小漾院中了。”

洛华单手负于身后,兀自抬步向前,忽而又停顿下来,微微侧首:“去请青离神君来一趟。”

“青离神君?”白鹤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何要请青离神君来,他们洛华宫近一阵貌似和青离宫关系很是密切啊,难道尊上有意交好青离神君,不至于吧?

虽然青离神君也是上神,但同尊上神女这种上古神族到底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尊上,贵为创世神尊,天道都要让其三分,又怎会屈尊结交他人。

莫非……是为了小漾?嗯~定然是了,以前便听尊上提起过,待小漾长大,便要为她求一颗固体仙丹,好顺利修固仙身。

白鹤不禁感慨,尊上对小漾可真是好呀,她怎么就碰不到这么好的师父……

对于白鹤的这些想法,洛华自然是不知晓的,他敛目看向自己右手掌心,那里凝聚着一小团魔气,便是尧尧体内残余的魔性。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心魔此物,与天道同存,既已生出,若仅靠外力,只可转移,不可消除。

然这小小的魔性,他尚且承受得住,天长日久,终有一天会将它们尽数湮灭。

但愿尧尧日后修行之路能顺畅一些,思及此处,洛华轻叹一声,掌心幽光一闪,那团黑物霎时隐匿无踪。

宫顶上的淡白流光将他身影映衬得更为修长,回首望向绮丽恢弘的殿宇,眉目愈发深远,片刻后终是转身往后院而去。

“蔚然姐姐,你是来看小漾的吗?”辛漾高兴地围着蔚然转圈圈,她已经一个人修炼好几天了,都快闷死了,没想到蔚然姐姐真的能来看她。

蔚然随意往黑檀木椅上一坐,寇指抚上辛漾的小脸,笑得妖娆妩媚:“姐姐当然是来看你的,小漾儿,你师父呢?”

“师父在落尘殿呢,”辛漾老老实实回答道:“姐姐来的时候没看到师父么?”

蔚然眼尾勾起,她来的时候发现落尘殿四周有异,便没敢上前打扰,而是直接来了小漾的住处。

她想了想,娇嗔道:“尊上也真是的,不好好教你这个小徒弟,一个人在落尘殿做什么。”

辛漾眸子黯淡些许,闷闷道:“师父大概是在替神女大人疗……”话至一半,又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师父早便嘱咐过她,不要对外人说出神女大人受伤之事!

蔚然挑了挑眉,:“小漾儿,怎么了?”

辛漾使劲摇头,睁大双眸:“蔚然姐姐,你别问了,我答应了师父不能说的。”

“哦?”蔚然兴趣更甚:“不能说什么?”

辛漾扯着袖子,十分为难,她是很喜欢蔚然姐姐,可也不想违背师父的命令呀,毕竟师父才是她最亲近的人。

“师父!”辛漾忽而抬头,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越过蔚然一蹦一跳往前跑去。

蔚然起身,落落大方地拱手行了一礼:“小仙拜见尊上。”

洛华面上淡淡:“你怎么来了。”

蔚然笑意迎人:“前几日不是说过么,小仙会来洛华宫看看小漾,尊上莫不是忘了?尊上不会怪小仙不请自来吧。”

“小漾近日正勤加修炼,不便接待外客。”

“师父~”辛漾听洛华这样说,忍不住勾住他手指,小声喊道。

蔚然姐姐好不容易特意来看她,她也是想和蔚然姐姐一起玩儿的~

洛华垂首,未置一词,只朝小徒弟轻轻摇摇头。

蔚然倒浑然不介意他的冷淡,叹息一声,故作可惜,摊开手掌变幻出一个储物袋:“小漾儿,看来姐姐今日不能陪你玩儿了,这里面有一些小玩意儿,是姐姐给你从凡间捎上来的。”

辛漾眨巴着眼,上前几步,双手接过散发着香味儿的储物袋,甜甜道:“谢谢蔚然姐姐!”

蔚然抚过她额前的发际线,慵懒道:“既然尊上如此不欢迎小仙,小仙这就告辞,只是……”她挑起眼:“小仙方才来时,远远瞧见神女大人的莺峦院被施法封锁,不知是为何故?”

洛华瞥过她,似是无意,却带着丝丝警告:“你何时变得如此多事了。”

蔚然好歹也和洛华打了数万年的交道,自然察觉出他的不耐,笑着打哈哈:“是小仙僭越了,尊上莫怪,小仙这就走,这就走~”

第 23 章

蔚然很是看不懂洛华。

从数万年前他救她开始,直至如今,她从未看懂过,正因如此,她对这位尊上既敬且畏。

她一直以为,洛华应是那种绝情绝欲,悲悯众生之人,理应是高高在上的创世之神,怎会被这三千凡尘所扰?

然而,他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与尧音神女结拜为夫妻,并缔结下阴阳双生契,从此,洛华神尊的大名亦如千千万万尘缘男女般,印刻于三生石上。

当年天界大婚之时,人人都道他们是羡煞六界的神仙眷侣,可此后数百年间,也没见尊上对神女有多么偏爱,倒是近几年新收的小徒弟,那才叫千宠万宠。

蔚然吹了吹那红得妖艳的丹寇,听说尧音神女对小漾敌意极深,甚至为了赶走小漾,同尊上动上了手。

神女自然不是尊上的对手,被尊上一掌打伤,至今不知是何情况。

莫非,尧音神女此次闭关是为了疗伤?尊上是下了多狠的手,才将尧音这位拥有上古传承的神女打得需要闭关养伤?

若果真如此,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在尊上心中,小漾远比尧音这位仙侣重要?

蔚然嘴角渐渐弯起一抹妖冶的弧度,打定主意往落尘殿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洛华宫外,白鹤将青离领到了门口:“神君,里边请。”

青离微微颔首,随着白鹤一同踏入洛华宫内。

莺峦院果然如他所料,被彻底封锁起来,受过魔气的侵染,莺峦院算是毁了,只是可惜了这么有灵气的地方。

行至落尘殿时,青离忽而停下,白鹤不解,回过头疑惑道:“神君?”

青离抬目看了眼安详宁静的落尘殿,眉宇微动:“你去回禀尊上,就说本君稍后便到。”

白鹤虽觉怪异,却也不敢说出什么违背的话来,毕竟人家堂堂上神,还轮不到她这样一个小仙来置喙,于是拱拱手,识相地退下了。

待白鹤离开,青离直接抬步走向落尘殿,可未及入内,便听得一妩媚慵懒的女声:“君上,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青离微微侧首,只见几步开外,女子红衣飘然,立于玉阶之上,一双翦水秋瞳正似笑非笑望着他,宛如荡漾而过的碧波,令人止不住心生涟漪。

淡褐色的眸子里似有微光流转,他面上一片温和淡雅,薄如蝉翼的唇瓣动了动,嗓音如箫竹般清隽悠扬:“的确许久未见了。”

蔚然轻笑着上前,身姿窈窕,体态婀娜:“这数万年间,君上可有想我?”

如此熟稔亲切的语气,仿佛情人间的调笑耳语。

青离只掠过一眼,身前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住她想要缠上的纤纤玉手。

蔚然不怒反笑:“你就这么怕接近我?”

青离面不改色:“不是。”

“还不承认?”她挑了挑眸:“这些年来,你无时无刻不在躲着我,虽同处天界,但你我次次错开,竟从未见过一面,若非你刻意为之,怎会如此巧合,”话至此处,蔚然侧首扬头,眼角眉梢皆是风情:“青离,其实……你心里还是爱我的吧。”

不是疑惑,而是肯定,是的,如果不是还爱着她,又何必处心积虑地避开她?正因为放不下,所以才在乎。

况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年青离对她爱得多炽热,炽热得连她都想放弃那自由浪/荡的生活,好好与他在一起,只是,终究舍不得花花世界。

“青离,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但后来你成神之际,对我一剑穿心,也算是了了这笔恩怨,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蔚然说得极为恳切,甚至带上了丝丝乞求。

她想,她应也是爱他的,否则,为何离开他后,她一刻的开心也未曾有过?而那些原本算得上丰神俊朗的男子,在她眼中皆成了庸碌无平之辈,撩拨起来都索然无味。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当她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他却已离她远去,登顶神座,成为那遥不可及的神君。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仍旧爱着她,她便还有机会不是吗。

今儿委实是个好日子。

青离眯了眯眼,斜睨向她,许久后才淡淡开口:“你是不是想太多。”

蔚然怔愣片刻:“你什么意思?”

青离收回视线,不愿再多言,兀自转身朝殿内走去。

蔚然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却怎么也跨越不了那层屏障,只能大声呼喊:“青离,你回来,青离……”

可那人竟是连一丝一毫的停顿也没有,径直消失在殿宇之外。

将将进门,却见一人身着红衣,眼覆薄晶,扶着柱子站在大殿之中。

“好精彩的戏码,”若是没有北海冰镜,定能见尧音眸中的兴趣盎然:“适前神君说曾爱过一人,原来便是她。”

青离神色漠然,瞥过她额心浅淡的印记:“神女还是管好自己吧,心魔不是那么容易除尽的。”

尊上定然是将她剩余的心魔转到了自己身上,这倒也无妨,尊上修为深厚,心性强大,区区些许心魔奈何不了他,但此事并非她自身所悟,终是留有后患,故而那额心魔印才迟迟不消,只是没有了魔气而已。

或许是听出了他的不悦,尧音倒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像模像样行了一礼:“还未多谢神君上次救命之恩。”

“尊上已经替你谢过了。”

“他是他,我是我,他如何能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