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临师……”银桐在神女宫无聊得揪叶子,抬头发现冰临师兄正站在门口,很是欣喜,脱口而出便要喊他的名字,可转念又想起小绿绿,瞬时拉下脸,撇嘴不说话了。

冰临兀自走近:“银桐,绿儿呢?”

“不知道。”银桐没好气。

冰临知道银桐在为绿桑抱不平,他默默抿唇,往四周扫了一眼,很快便发现站在宫墙后的绿桑。

“绿儿。”他快步走进,只见绿桑交叉双臂,原本鲜活灵动的眸子此时正冷冷看着他。

“绿儿,你听我说,我……”

“冰临师兄,”绿桑冷不丁打断他:“我马上会拜神女大人为师,以后我们便是同门师兄妹了。”

冰临心尖刺痛了一下,前世时,便因为这同门师兄妹的名头,他和绿儿迟迟不得正果,后来他一力护着辛漾,他们关系便更淡了,直到他死去时,绿儿才现身不顾一切替他收集魂魄。

“绿儿,我……喜欢你,不,是爱,我爱你!”

绿桑瞧着他,忽而笑了笑:“可是冰临师兄,我已经答应父皇,待历劫之后,便嫁去青丘一族。”

冰临眸光骤变:“青丘一族?”

“对啊,父皇说,青丘有上古神的血脉,也算是半个神族,而且里面的人都生得漂亮,反正我是不亏的。”

“绿儿,你的婚事怎么能如此草率!”冰临微微抿唇:“总有一日,我也会如青离神君一般,飞升上神。”

绿桑无谓地耸耸肩:“或许吧,可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婚事本就应由父皇做主,日后你我只是同门师兄妹而已,不对,神女大人应该会将你逐出师门的吧。”

冰临捏着剑的手泛起青筋,半晌后才道:“绿儿,你当真一点机会也不给我了么?”

绿桑一下子跃出墙外,声音清脆如铃:“不给。”

*

除去闭关或重伤,一般而言,神体无需寐眠,当然寻常的瞌睡便另当别论了。

但这次,尧音竟不知不觉大梦一场,醒来时依旧在洛华怀里,维持着睡前的姿势分毫未动。却

她皱眉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稍稍用力,试图挣脱,却听他沉醇的声音自耳畔处传来:“尧尧,别动。”

尧音再也忍受不了,话语如冰:“你放手。”

洛华下颚抵着她额侧,双眸缓缓打开,亲密地又将她拢紧了些:“尧尧,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

尧音深吸一口气,卯足全身术法终于令他手臂松了松,正要一跃而下时,又被那人拦腰揽了回来,两人就势一个翻滚,双双倒床,而他便恰好压在她身上。

高挺的鼻梁抵着她鼻尖,深邃漆黑的瞳眸中似有灼灼火光,一触即燃。

“尧尧……”

他声音低沉沙哑,混合着一众不可言喻的欲/望,弥漫在她唇侧耳边。

尧音只觉浑身凉透,别开脸颤声道:“洛华,你别乱来……”

话音将落,她便清晰地感受到耳根处柔软薄凉的触碰,瞬间如遭雷击,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滚,你滚!”

洛华却置若罔闻,额间魔印开始闪烁,大掌轻而易举束缚住她手腕,薄唇贴着她细腻的肌肤喃喃低语:“尧尧,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这才对嘛,”魔音不断回荡在他的脑海:“之前犹犹豫豫的,空守着她什么也不做,真把自己当圣人?”

“洛华,醒醒吧,她如今已经不爱你了,你留住她唯一的方式便是孩子,当拥有了一个属于你们共同血脉的孩子,她自然舍不得离开你,至于青离,在你们和孩子面前,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他额间魔印愈发鲜红,为原本圣洁清冷的容颜平添一层妖冶,他已经听不清身下之人的呼喊,满心都是他们孩子的模样,他和尧尧的孩子……

“洛华!”恍惚间一道厉声喝过,有蓝光直刺而来。

洛华如梦初醒,魔印霎时退却,抱着尧音堪堪躲过。

尧音同一时间挣开他飞身而出,落至云曦身后数米开外,不断用手擦拭自己的脖颈。

云曦望着他们各自的模样,默契地不提方才之事,只对着眉目低敛的洛华不动声色道:“上回所谈魔印已有解决之法,你可愿一试?”

洛华蓦地抬眸:“说来听听。”

*

月宫内,五人齐聚一堂。

墨月已从天后处借来了七色花,取下其中红色一瓣,交给尧音。

青离见她鬓发微乱,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道:“七色花的用法,记住了吗?”

尧音对方才的事心有余悸,又往青离身边靠近了一点:“放心吧。”

“洛华,待尧尧将七色花施法完毕后,你便由星宿盘而入,去往银河深处,”云曦边说边拿出一块玉牌:“九天银河甚为凶险,这是上古大战中留下来的,届时可用它护法。”

这玉牌是他为数不多的镇峰之宝,只能动用一次,若不是为了洛华安危,他也不会拿出来。原本他是不赞成洛华去往九天银河的,但最近他的心魔愈来愈深,还是早些解决为好,现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若是准备好了,两位便开始吧。”墨月嘱咐好后,退居一旁。

洛华眸色沉沉,目光在紧挨着的两道身影上停顿片刻,随即白衣掠动,飞往星宿盘上。

尧音手握殷红花瓣,朝青离点点头,亦跟着飞了上去。

两人相对而视,互不言语。

尧音捏起花瓣,在术法的作用下,红花开始化作无色无味的荧光,铺天盖地,层层不绝,紧紧环绕在星宿盘周围,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洛华静静看着她施法,不一会儿,眉目颦蹙,额心魔印渐显。

“你该走了。”尧音冷淡地吐出四字,便要退身而出,然而下一刻,白袖一挥,星宿盘周围红光骤散,其上却无任何人影。

青离面色陡变,望向墨月:“她人呢!”

墨月检查了一圈星宿盘,才蹙额道:“大概……是与尊上一同进去了。”

……

“尧尧,小漾元魂已伤,必须回归神位。”

“尧尧,小漾回归神位后,我会陪伴在你身旁,片刻不离。”

尧音睁眼,望见他清风朗月般的容颜,他那素白修长的手指,缓缓探入她心口,一点点取出了她的心头之血。

“为……什么?”她声音颤抖,如是凄凉。

洛华另一只没有染血的素手抱紧了她:“尧尧,女娲一族不可灭绝,从今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对不起,尧尧……”

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已听不清了,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他隐匿于世,苦苦搜寻了百年灵魄,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第一句话,却是要用她的心头血为徒弟回归神位……

失去命脉的巨大痛苦令她再无法承受,终是陷入一片黑暗。

“尧尧,我发誓,日后我们再不分离,我会永生永世守护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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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大殿中红鼎上方的火种交错飞舞, 其慑人灵力波及整个宫殿, 仙侍们承受不了这种煎熬,纷纷逃到殿外躲避。

墨月见此, 为青离宫设了层结界,而后才转眼看向他。

青离已经七天七夜没停歇过了, 一直在用聚灵鼎炼制月玉,他将三块月玉融合一处,不停地炼造, 斗大的汗滴从额心淌下, 浸过高挺的鼻梁, 没于唇角深处。

墨月知道, 他是想炼造出改变命格破解幻境的法器, 并且, 他要亲自闯入九天银河,进入他们的一世幻境,将这法器送过去。

可此举实在过于危险, 七色花所凝造出的幻境于历经者来说便是一生一世, 他中途闯进, 损耗修为不消多说, 一不小心便会陷于其中,自身难保。

尤其幻境所在之地是九天银河,一般人连靠近也是不能的。

不知过了多久,墨月终于见到鼎中一块泪滴状的月玉缓缓升起,上系一根五彩蚕丝绳, 做成了玉石项链。

青离紧绷的面色缓和些许,伸手将月玉吸附于掌心。

“事不宜迟,去星宿殿。”

墨月单手拦住他:“你非去不可么?”

青离神色严正:“自然。”

她若陷于幻境千万年不得而出,他又该如何等待?倒不如前往幻境助她一臂之力。

墨月叹了口气:“也罢,你不亲自去一趟是不会罢休的。”

“规矩你都知道吧。”

青离微微颔首,对于被七色花所惑之人而言,他们既不会有身处幻境的感觉,更不会有幻境之外的记忆,所见所感即是真实,所历所闻便是一生一世。

他进入幻境后,将会是唯一清楚前因后果之人,但绝不可泄露一字,引起幻境警觉,否则,他们三人皆会被幻境反噬。

“你知道就好,”墨月仍是忍不住叮嘱:“你时间有限,莫要多做停留,达到目的后尽早脱身。”

青离敛下眉:“我自有分寸。”

*

尧音是在一片浑噩中醒来的,她思绪飘飘零零,混混沌沌中撑开了双眸。

入眼即是纯白。

她抿了抿干枯的唇瓣,眸色黑得有些空洞,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洛华的怀抱。

脑中蓦地浮现出一只手,一只修长的,好看的,骨节分明,却又鲜血淋漓的手。

她浑身一颤,摸索着将掌心覆上胸口处,那里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一块。

不,不是仿佛,是的的确确少了一块。

那人似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垂首轻唤一声:“尧尧。”

尧音一点点抬头,就这样直直对上他墨深瞳眸。

恍惚间,尧音竟对这如画容颜感到些许陌生,目光微微涣散,许久后才回过神来。

她枯细手指覆上他钳在她腰间的手,一根一根掰开,而后艰难起身,扶住栏杆便要下床。

望着她单薄脆弱的背影,洛华心下一痛,长臂一伸,轻轻将她圈入怀中:“尧尧,你现在很孱弱,想要什么便同我说,无论何事,我都会替你达成。”

尧音虚浮地靠在他胸前,苍白枯涩的唇上下蠕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洛华听清了,她说:“我要……解契。”

他面色瞬间僵硬,而后又更加用力地揽紧她:“尧尧,我答应过你的,会永生永世陪伴守护你,再没有谁可以将我们分开了。”

尧音神情木讷,并没有回应他的话,只坚持不懈地重复:“我要解契……”

洛华吻了吻她顺滑青丝,嗓音沉柔:“尧尧,别闹了,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没关系,我会等你原谅我,无论多久,都会等下去。”

尧音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口中不断喃喃:“我要解契……”

洛华忽地就没了声音,只默默拥着她,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尧音亦是沉寂良久,而后再次开口。

她声音轻轻飘飘的,散漫在空气中如烟雾般虚缈:“洛华,解契吧,我累了。”

她累了,不爱了,和他的情分也到此为止了。

洛华眸光一滞,没有答话,唇色却愈发僵硬。

“第一滴心头血报你再生之恩,咳咳……第二滴心头血还你结契之情,如此一来,你我便是恩断情绝了……”

在听到“恩断情绝”的刹那,洛华心头狠狠猝缩了一下,仿佛当真有某一日,他们应了恩断情绝一词。

“洛华,去找你的徒儿吧,她不是已经回归神位了么,你去找你所爱之人,我放你自由,你也放我自由,好不好?”

他忽而抬起她下颚,一字一顿:“我的所爱之人,自始至终从未变过,你可明白?”

尧音点点头:“你爱你的徒儿,自始至终从未变过,我明白,所以,放过我吧洛华,我已经没有……”

她话未说完,便被那凉薄的唇瓣倾覆堵住,尧音瞬间竟觉惊悚。

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吻她的,千万年来,没有宠溺,没有柔情,没有亲密,更没有亲吻。

她不是他的徒儿,他对她亦永远是那般亲疏有礼,界限分明。

如今竟愿意亲近她,或是因为歉疚,或是另有所图,可她又有什么值得他惦记呢?大抵也不过是这最后一滴心头血罢了。

也罢,他既想要,便拿去吧,总归她如今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连挣扎都省去了。

洛华细细品尝着她的唇瓣,目光染上几许迷离,良久后抬头,却在触及她双眸的刹那猛地怔愣住。

那眸子黑沉,空寂,如同被燃尽的烟灰,苍白失色,了无生机。

“尧尧……”

“你若想做什么,大可不必如此,现在的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她轻声强调。

洛华指尖微颤:“尧尧,我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想好好爱你而已……”

“可是我不想爱你了,”尧音轻轻晃了晃头,眼中尽是虚无:“解契吧,洛华。”

他眸中柔光一寸寸寂灭殆尽,一双臂膀死死揽着她,似乎害怕她下一刻便离他而去:“尧尧,我发过誓会永生永世守护你……”

尧音倚在他肩头,隐约能瞧见他分明的轮廓,眼皮却越来越重,他后面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脸一歪,直直沉睡过去。

洛华掌心一紧,为她输送少许仙气。

因为将将失去一滴心头血的缘故,她身体异常虚弱 ,才会经常陷入沉睡。

“尊上。”白鹤驻足停在门外。

“何事。”

白鹤顿了顿,道:“小漾来了,说是想见您。”

洛华微微抬头,修眉轻蹙:“拦住她,不见。”

白鹤愣了愣,没想到尊上会拒绝得这么果断,毕竟以尊上为小漾做的种种来看,要说只是师徒之情,那便太牵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