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领导起先不同意,赵家父母一咬牙,干脆捐了两盏足球场探照灯,比Z大体育场里用的还专业,据说上百万。赵二灯进来后也不学习,常年不穿校服剃光头,公然在学校里搂着女生到处走,见了校长和教导主任,不仅不躲,还笑嘻嘻地打招呼,这在附中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不过浑归浑,也没见他主动找过哪个好学生的麻烦,这群人所在的18、19、20班和别的班级不在一个教学楼,家长们虽然有意见,但班级是按成绩排的,最最公平。

简年胆子小,对这群坏学生本能地感到畏惧,正想去别处找水,却见和赵二灯站在一处的江东的目光扫了过来。

江东和简年也算青梅竹马,两人的父母原先都是工程机械厂的,国营工厂纷纷倒闭前,在这样的千人大厂当工人也算捧着铁饭碗。

简年进厂托儿所的时候才两岁,她怕生,整整三个月从早哭到晚,江东没人带,几个月就进托儿所了,是孩子们的头,他最不耐烦听人哭,谁哭就背着老师把谁揍一顿关小黑屋里,或许因为简年是女孩,他唯独不揍她,一听到她哭着要找妈妈,就往她嘴里塞从别处抢来的水果糖。

江东的妈妈性子泼辣,心肠却很热,嗓门格外大,她一下工,整栋筒子楼都能听到她的笑骂声,江东偏不随他妈妈,从小话就少,孩子们却都怕他服他。一直到学前班,简年都爱跟在他后头,他虽然不爱搭理女孩子,却也没凶过她。

简年小学二年级时工厂倒闭了,江东父母下岗后先是拉着板车给人送货,后来找到了门路做起了钢材生意,没两年就发了财。有钱后江家搬出了筒子楼,住的地方远了后,干脆给江东转了学。

简年再见到江东的时候已经是初二了,江东父母的生意越做越大,开始重视起了教育,花了一大笔钱把他塞进了附中。隔了五六年再见,江东不再是简年印象里的模样,高高大大的完全长成了大男孩,不爱说话这点倒是没变。

江东的学习虽然不好,人却长得帅,篮球打得也好,初中时流行灌篮高手,女孩们都爱流川枫那款闷的,自然有不少人喜欢他,他对这些没兴趣,从不搭理。简年的同桌喜欢他喜欢得要命,听说他们小时候就认识,非要她帮自己递情书。

许多年没联系,两人与陌生人无异,接到简年递上的情书后,江东似乎烦到不行,偏偏同桌不肯放弃,一而再再而三的央她帮忙,江东的压迫感本就强,加上态度糟糕,几次之后简年见了他就绕着走,招呼都不敢再打。

但生疏归生疏,两人到底是认识的,别处都停了水,有江东在,她打完水就走,也不会怎么样。

硬着头皮走到水池边,简年却发现唯一的水龙头下面放着一只桶,桶里的水已经满到往外溢了,也不见他们拎走。那桶远比正常的要大,关上水龙头后,简年试了试,根本拎不动。

她正要拎着空桶离开,一直在和别人讲话的赵二灯忽然拦在了她面前,他斜着一条腿,吊儿郎当地笑:“这位同学,来接水啊?怎么不接就走呀。”

简年不敢看他的光头,更不想和他讲话,一阵窘迫后看向一旁的江东,弱弱地说:“江东,麻烦你,帮我把水池里的桶拎出来行吗?”

江东左手背在身后,没应声,隔了片刻才朝赵二灯抬了抬下巴,赵二灯闪到一边,让另一个人去把水桶拎出来。

简年赶紧去接水,只恨水流太细,只接了小半桶就拎起桶逃走了。

她的背影一消失,赵二灯就冲江东嚷嚷:“我说你也太怂了,多好的机会不把握,你看小年糕的胳膊细的,半桶水都拎得摇摇晃晃,你该去送送人家。”

江东白了他一眼:“她摇摇晃晃不是拎不动水,是被你吓的!”

“我怎么吓她了,全程赔着笑脸!”

江东皱着眉正要说话,就听旁边的男生叫:“呦,江哥,你的裤子怎么冒烟了。”

听到这句,江东才察觉到疼,赶紧把左手夹着的烟扔到水池里,一回头却看到裤子被烟头烧出了一个洞。

赵二灯见状快笑疯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怪不得把手背后面不帮小年糕拎水,怕她看见你吸烟,想她把你当三好学生啊?”

“你说这么多累不累?”

这一群人里,只有赵二灯敢开江东的玩笑,可瞥见他的脸色,知道他真恼了,赵二灯也闭了嘴,岔开话问众人吃不吃烧烤。

江东说了句“没劲”,转身就走。

站在赵二灯对面的黑胖子小声打听道:“江哥喜欢刚刚那个美女?这么漂亮,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她?”

“因为谁敢多看她一眼,江东都不能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季泊川:为啥又让我当炮灰?

作者:我保证下本没你,因为下本写好学生。

季泊川:一言为定……哎?凭什么写好学生就没我,凭什么凭什么!

第3章2007

隔天一早,简年刚到学校,就发现桌洞里有份早餐——星爸爸的红茶拿铁和三明治。

她以为是谁放错了,拿到桌上等人来认领,直到早自习结束才看到桌洞里的卡片——【简同学早上好,以后你的早午餐都由我来负责。】

简年纳闷到中午,早饭还没碰,一个高一的小男生又送了午饭过来。无论怎么问,他都说不知道。简年自己带了饭,从天而降的照烧比目鱼定食就进了李冰茹的肚子。

套餐里有两枚牛油果三文鱼寿司,李冰茹尝了一个觉得实在不错,便把另一个喂到简年的嘴边。

简年摇头说不吃:“不明不白的东西你也敢往嘴里放,万一有毒呢!”

“成绩不够还占了保送名额的又不是你,人家干吗给你投毒?摆明是为了追你好不好。你昨天不是遇到路时洲了吗,说不定是他终于发现了你的美,开始行动了呢。”

“你果然是被毒傻了,卡片上的字写得还不如小学生好,根本不是他的笔迹。”

路时洲的字非常非常好看,简直称得上有风骨。有次他把语文试卷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简年特地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偷偷捡了回来,至今珍藏在日记本里,做题做累了,就拿出来模仿。

活动课的时候,又有人来送热可可和百香果慕斯,依旧进了李冰茹的肚子。

之后的三天,日日都有早午餐和下午茶送来,当简年已经见怪不怪的时候,季泊川才露面。

这天午休时,简年如往常般到图书馆看原版英文小说培养语感,刚坐下,季泊川就夹着一本数学书、捧着一盒冰淇淋凑了过来。

季泊川把冰淇淋往简年面前一放,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她旁边:“上次就说要请你吃。”

见简年愣着,他又笑着问:“我不清楚你的口味,这几天的饭都是胡乱送的,不如你列个单子给我?”

“你送的?为什么?”

“当然是仰慕你……的成绩。”季泊川把数学书摊开,推给简年,“马上就期中考试了,我什么也不会,怕又拖我们班的后腿,学姐你要有空就教教我呗。”

“我没空。你们班的尖子生那么多,你请教他们去吧。”

“学姐你是不知道我的苦,我们班的男生都瞧不起我,觉得我没资格进一班。女生么,我这人天生害羞,一和女孩说话就脸红。”

……脸红?季泊川交往过的女朋友,光她听说过的,一双手都数不完。

不等她回答,季泊川又继续说:“我好歹是一班的,总不好去二班三班问题,这不是给我们班抹黑么。高三我认识的人少,除了路时洲就只有学姐你。路时洲的水平你也知道,我好歹还能蒙对几题,他成天交白卷。”

这个时间的图书馆没什么人,可也不好总讲话,简年抬起头四处望了望,压低声音对季泊川说:“讲题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季泊川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套上了近乎,大喜过望地说:“二十个也行。”

“一,你不要再给我送饭了。二,只讲这一次。你不好意思问班上的同学,可以请家教或问老师。”

季泊川权衡了一下,点头道:“行!”

简年起身还了英文书和季泊川去了图书馆附近的凉亭。

明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简年仍是认真讲解用红笔圈出来的题,不时问他有没有听明白。季泊川则是一脸好学。

“还有吗?”

久未听到季泊川回答,简年抬起了头,却见他正面色不豫地瞪向某个地方,明明片刻前还笑得一脸讨好,这会儿却眼神凌厉、分毫不让。

简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赵二灯那伙人,江东倒不在。

季泊川收起锋芒,冲简年温和地一笑:“要上课了,学姐你快回教室吧,今天谢谢你了。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送饭了。”

因为这句“学姐”,简年不由地多说了一句:“你也快回班……”

简年脸上的欲言又止令季泊川有些意外,他噗嗤一笑,说:“我胆小着呢,看到这些坏学生就发抖,哪敢惹事。”

“……”为了避开赵二灯一行人,简年特地绕路从另一侧离开。

……

第二日一早,简年果真没再收到季泊川的爱心早餐。临近午休的时候,她从洗手间回来,桌上却多了个盒子,里头有根细细的红线,红线上缀着一颗小小的钻。

盒子下压着一张卡片,仍旧是小学生字体——【谢谢学姐帮我讲题,红绳能带来好运,祝高考顺利。】

李冰茹拿过盒子看了看,感慨道:“长得漂亮就是好,歪瓜裂枣不敢追,省得赶苍蝇。桃花一来就来个极品。这条红绳好几千呢,季泊川真有钱。”

“好几千?”简年吓了一跳,“就这么根细线?”

“这是redline的,不信你上网查查。”

简年把绳子放回盒子:“你帮我还给他。”

“我不去,你自己还。季泊川看着挺不错,但太花了不靠谱。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怎么还,我都不想和他讲话!”

李冰茹往最后一排瞟了瞟:“谁让你还给他了,你给路时洲,让他替你还!”

“他要误会我和季泊川有什么怎么办?”

“你不还他才要误会呢!你不想他把你当弟妹吧?”

简年被这个假设吓住了。大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路时洲对季泊川很是照顾。季泊川年轻气盛,时常得罪人,有次经过楼梯拐角,她无意中听到路时洲替他向学生会主席赔不是,说什么季泊川是我弟,就当给我个面子,别和他一般见识。

被季泊川追不可怕,可怕的是让路时洲误会。

简年斟酌了一中午措辞,终于赶在打上课铃前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了路时洲的座位前。第四排和第七排只有短短数米的距离,她却用了足足三分钟才走完。

路时洲睡得正香,简年立了好一会儿也没敢叫醒他。临近第一节课,班里的同学越来越多,她踌蹰了片刻,还是怂了。退后两步正要回去,却碰倒了倒数第二排的椅子。

听到声响,路时洲睁开了眼睛,睡眠被打扰,他有点烦躁,一抬头看到立在面前的是简年,意外之余,脸上的不耐烦倒散了些许。

“你找我?”

“嗯……”

简年还未开口,就先红了脸。她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连鼻梁上微微泛青的血管都能看得清。因为白,两颗深深的酒窝上的红晕十分明显。

她是典型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扬,长且媚。鼻子和下巴的线条非常精致,有种难以言喻的古典美,最妙的却是嘴巴,虽薄却丝毫都不显凌厉,嫣红而柔和。

路时洲忽而想起了季泊川的话,他以前也没发现班上有位这么漂亮的女同学。和男同学说句话就脸红,真够单纯的,快高考了,季泊川这时候招惹人家,也太没谱儿了。

“有事?”见简年不说话,路时洲又问了一句。

“哦,是这样的,”简年把手中的盒子放到路时洲的桌子上,语速略快地说,“这是季泊川的东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还给他?”

路时洲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笑了一下:“他给你的你就收着呗。”

路时洲腿长,桌子下的空间小,所以斜伸到了前排,整个人倚在后墙上。他懒洋洋地合上盒盖,递还给简年:“后天是愚人节,我猜呢,他会跟你表白,你要不答应,他就说是闹着玩的,装没事人继续纠缠……这招他用了八百次。”

作为同学,路时洲只能提醒到这儿,希望她别中招,不然又要白白伤心一场。

简年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却没接盒子:“我明白的。东西就不要了,你不想还他就留着当礼物送人吧。”

路时洲收回了手:“行,谢啦。”

一直到放学,简年脸上的红晕都没退,认识五六年,这还是路时洲第一次和她讲这么多话,是不是该感谢季泊川?

路时洲不是前五百名,更没有家长同意,却从不上晚自习。因此同样不上晚自习的简年一走出教学楼,就看到没带书包的他扶着自行车,站在校门外的香樟树下和人讲话。

经过香樟树时,简年突然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心脏猛地一跳。

见简年回头,路时洲扬起手扔了个东西过来,简年下意识接住,是那只装红线的盒子。

“礼物,算我送你的。”路时洲跨上自行车,单腿撑地,嚼着口香糖朝她笑,“权当是精神损失费,总不能白白让季三骚扰。”

简年还没回过神,他早已经骑远了。

简年的家离学校并不太远,约莫半个钟头的步程,高三学习紧张,一天到晚都坐在书桌前,父母担心她熬坏身体,让她步行上学当锻炼。

过了校门口的马路,简年如往常般打开MP3听英语听力,还没调好音量,左边的耳机就被人从后面扯了下来。

“你平时都听谁的歌?”季泊川偏过头,把耳机塞入耳朵,才听了两秒就开始笑,“学姐,你也太用功了。”

“你把耳机还我!”

简年的个子在女生中算高的,可仍旧比季泊川矮了一大截,季泊川一扬手,把MP3和另一只耳机一齐拽了过去。

简年抓着他的袖子跳了两下没抢到,自然恼了:“你干什么?”

“你让我送你回家,我就还你。”

“你不是……”

“不送饭不问题,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不等简年说话,他又问,“喝不喝可乐?”

简年顿了顿才说:“喝啊。”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说完这句,季泊川就大步流星地往对街的肯德基走。

简年“哎”了一声:“你把MP3还我,我等你的时候听听力。”

季泊川不傻,自然知道她想趁机溜走,就晃了晃手中的MP3,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送你到家再还。”

“……”

简年正跺脚,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江东把唯一的头盔递过来:“上车。”

简年四下看了看,才敢确定江东是在和自己讲话,却没伸手接头盔,结结巴巴地问:“有,有事吗?”

“上来。”

江东的压迫感太强,虽然摸不着头脑,简年却不由自主地照做了。

于是,季泊川从肯德基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江东带着简年绝尘而去。

……

季泊川敲响路时洲家的大门时,他正做数学卷子,季泊川这个点过来,八成是要约他吃喝玩乐,路时洲不愿意耽误时间,所以假装不在家,可门铃执着地响了五分钟还没停,他只好藏起卷子去开门。

一打开门,季泊川就气急败坏地问:“你干吗呢,怎么不接电话?”

因为小一岁,季泊川从没用这种口气和他讲过话,路时洲有点意外,倒没生气,只说:“我没听到。”

“你知道简年家的地址吗?”

“不知道,你找我就为这事儿?”

“简年被江东带走了!”

路时洲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皱眉道:“早跟你说了,护好池西西就行,轻易别惹事。”

作者有话要说:

写最后一段的时候,不知道为啥,我的脑子里反复出现一句话——大师兄,师傅被妖怪抓走了2333333

明天是江东主场

第4章2007

江东骑得飞快,一路超了无数辆汽车。简年第一次坐这种大型摩托车,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遇上江东急速拐弯,就只能抱紧怀中的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