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关系很好?”

不好的话,李思谌那时候也不会让李思敏来接近她了吧?

“好什么啊,这丫头很不象样,我想管教她,上头又有一堆人护着,到现在惯的实在不象个样子。”

这口气一副“我家熊孩子不争气”的恨铁不成钢。但是阿青可不傻。真不喜欢这个妹妹,根本提也不用提,何须为她花心思花时间?怎么不见他提起另外两个妹妹呢?

“我那俩弟弟都不成才,老二有胆无谋,老三贪婪小气,不过在父亲面前都会扮乖儿子讨他欢心。”他把这两人一句带过,接着说:“府里姑娘们本应该都住在这儿。”他的手在图纸上一点。

“萱楼?”

“是,这儿院子很宽敞,竹子尤其好,很清静。不过思敏长住在宫里,这儿只有思雯和思容。思雯性子很安静,不爱说话。思容更小,被王妃宠着惯着,到现在还不大懂事。”

听起来他对这两位妹妹态度就很一般了。尤其是不大懂事那句话,听起来简直可圈可点。既然他和继母都成仇人了,那这个继母的掌上明珠和他的关系要能好起来才怪呢。

“父亲还有些姬妾,这些人住在西面偏院,平时和我们一般难照面。真遇上了你想理就点个头,不想理就当没看见。”

这口气狂的。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这些人里应该没有什么重要人物。阿青还真不知道如何跟未来公公的小妾们打交道——她一个做儿媳妇的管那些闲事儿干嘛?那些人应该安郡王妃操心。

“那你的呢?”

李思谌故意问:“你问我在府里的住处吗?我一直待在前院儿,晚上也就歇在书房后面的小隔间里,几乎从来不去后院。”

这人明明知道她在问什么!

刚才他都大方的提起他爹的姬妾了,那他都二十好几了。按这些宗室王公子弟的脾性,不得弄两个红袖添香之类的?

“我身边儿原来有几个丫鬟,不过我进了宫学读书之后就用不着她们了,托杨总管给她们另安排了去处。一应起居穿戴这样的事情,我身边有两个小厮也就够用了。”

阿青有些意外。

他这是说,他身边一个莺莺燕燕都没有?

阿青都做好心理准备了,结果有一种无处使力的郁闷。

李思谌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怎么?我看你好象还失望了?”

“谁失望了。”阿青把图纸一掩:“房子要怎么布置。我要想一想才能告诉你。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李思谌微笑着说:“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以前那是没有名分。所以得偷偷摸摸的。现在咱们已经过了明路了,还怕人看见?”

“那也不行。”阿青板起脸:“等我想好了,还是打发人送信儿到隔壁吗?”

“对,直接送到隔壁就行。缺什么都只管写上。我好打发人按你的意思修整。”

看他还没有要挪步的意思,阿青都忍不住要拿白眼丢他了。

“你还不走?”

“你都不送送我?”

有什么好送的?难道送他到窗户边目送他爬窗户翻墙吗?是不是还得挥个小手绢儿唱一出十八相送?

李思谌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爱撩拨她看她气恼的样子。每次这样的时候,她都脸色绯红,眼睛水亮,嘴唇微微嘟起来。与她平时沉静娴雅的样子全然不一样。

这时候她只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只有他的身影。

他同旁人都不一样。

阿青自己一定不知道她生气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吧?毕竟不会有人照着镜子发怒,就为了看自己生气时的神态。

而且只在在这个时候。她不会同他说话那样客气。

他不喜欢她同他客气,他更喜欢她同他一点儿都不客气。

他们两人要一起过一辈子哪…

李思谌心里有个秘密。

皇上答应了他的求恳之后。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阿青都老了,他老的路都走不稳了,阿青也是一头白发,两个人在他梦里头…呃,吵架。

是的,不是恩恩爱爱,是吵架。好象是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在吵,是菜少放了盐了还是他下棋惹了她了?记不太清楚。

可是他吵的很欢喜,到后来都笑醒了。小武还问他梦见什么了,他没说。

这梦怎么能和旁人说呢?肯定会被人笑话。

不过醒来之后,他还一直在回想。

真能象梦里那样也不错,两个人都七老八十了,还在那样过日子,她给他做饭吃,他时不时惹她生个气,两个人拌几句嘴,吵完了晚上还是在一个枕头上睡。

等他走了,阿青才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菊苑的图。

外头确实没什么可改动的地方了。阿青看着这张图,就能想到当初建院子的人的初衷。

小小一个院子里有山有水有花有树,景致不能说不美了。但是阿青生长在广阔的山野间,对这样袖珍玲珑的微型山水其实并不是那么钟爱。

屋子里确实要好好安排一下。床的样式阿青不喜欢太繁复的,尤其是那种全是雕花的,她一点儿都不喜欢。书案她想要大一些的,书架也是,可以放下很多书的最好。

一百五十四 伤心

阿青睡下了也还在琢磨这事,睡的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见了哭声。

不是做梦,也不是幻听。

阿青睁开眼,确实有人在哭,而且就在她屋里。

阿青坐了起来掀开帐子,大妞正坐在她床前,抽抽噎噎哭的特起劲。

“你醒了啊?”她抹泪擤鼻涕的间隙里抽空看了阿青一眼。

废话,被人这么哭除非死人才能没反应。幸好她心脏够强壮,不然换了谁天没亮突然发现有个人坐在床边哭,没准儿给吓出神经病来。

阿青披上衣服:“你这是怎么了?”

大妞哭的上下气不接下气:“我爹刚刚把柱子抱走了…”

柱子?

哦,阿青明白了。

她比刚才又清醒了一些,接过了桃叶递的水漱了一下,又喝了半杯淡茶。

“什么时辰了?”看外面天都还没亮。

“五更天了。”桃叶刚才是想拦着二姑娘的,可二姑娘那力气实在不一般,桃叶话还没说出一句,二姑娘就从她身边擦过进了里屋,桃叶是扶住门框才没给她蹭倒。

“好了,别难过了。”阿青一边伸袖穿衣下地一边安慰她:“在咱们家,这孩子将来算是个什么名分呢?难道和振武扬威他们那样吗?交给好人家抚养,有爹妈抚养照料,对孩子才是好事。”

“我知道,我都明白。”大妞响亮的吸了一声鼻涕:“可是刚才我爹也太凶了,我想跟他一起去,看看来抱孩子的是什么人,他非不同意。不亲眼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我怎么能放心呢?万一我爹其实是被人骗了呢?要是那家人把孩子抱走根本不打算好好养大呢?那柱子多可怜啊。”

阿青打了个哈欠。困的要命。桃叶用手试了试洗脸水温,捧着巾帕在一旁服侍阿青洗脸。

阿青虽然困的要命,但也发现桃叶的态度比平时恭谨得多了。

真是,自打定了亲,让人意外的事情接二连三的,连身边的人态度都不同了,还真是水涨船也高啊。

大妞哭了半天。一直到吃早饭时还在抽噎。吴婶问明白事情的经过。点头说:“你不要跟去看了。这抱养孩子的事,其实知情的人越少越好,不然的话张扬出去。孩子知道了会跟养父母离心的。”

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吴婶心里若有所思。

也不是所有的被抱养的孩子都会多想。阿青也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但是她就表现的很豁达,从来不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上次如果吴婶不主动提起。阿青说不定永远都不会追问自己的身世。

小山也说:“你别哭啦,吃个包子吧。”

大妞哭归哭。食欲倒没见受影响,粥大口大口的喝,小山递包子给她,她也接过来就吃。

行。能吃就说明问题不大,顶多再哭个两天也就没事了。

在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上头,吴婶和阿青都赞同张伯的做法。有些事情就不能拖泥带水瞻前顾后。而且要尽量的避免节外生枝。尤其这事不单单是一个孩子那么简单。

第一就牵扯到张伯去出诊的包家。包家极力掩盖这件丑闻,如果这孩子的存在泄露出去。那会害了包家一家的,那家未出嫁的女孩儿可有好几个呢。

第二就是自家。自家现在可是处在风口浪尖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这当口自家有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这可不是一般的小麻烦。如果真闹出什么事,被人以讹传讹,会毁了阿青和大妞的名声的。

第三就是要收养孩子的那家了。人家没有孩子,要抱养一个去,肯定希望孩子的来历瞒的死死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孩子长大随便从哪儿听到自己真正的身世,那养父母一番心思不是白花了?

最近吴婶越发慵懒了,家里买进的人手她只看了看,就全放手交给了唐妈妈和阿青来办。一方面她确实精神不济,要忙的事情又多。另一方面,她也希望阿青借这个机会先练练手。将来到了郡王府,下人的数目可比现在要多出好几倍呢,要管理这么些人,没点儿算计和手腕那还成?下人们各有心思,蒙骗主子的,勾心斗角的,中饱私囊的,事情多着呢。先在自己家里让阿青熟悉熟悉最好,免得嫁了人还两眼一抹黑。

阿青最近忙得晕头转向。

古往今来,结婚这事都是劳民伤财的。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有嫁妆、人手、装修。只有这些的话还应付得来,但吴婶产期临近,布置产房,预备各种接生的东西,请产婆和郎中,以及为新生儿做的种种准备,忙得人焦头烂额。一想到新生儿出生,吴婶要坐月子,到时候家里肯定是又喜庆,又纷乱。

到时候一定得把大妞拉上帮忙。她不是一直想做医婆吗?这事让她帮忙准没错。

至于新房的装修,除了床,书案、书架之外,屋子别处也得操心。日常起居会客的地方要如何布置,用什么样的桌椅几案?是要圆桌还是方几呢?用什么木头的?这些都必须想好,不然到时候弄得一间屋子里风格不统一,颜色有深有浅,那可很不搭调。

阿青想到什么的话就赶紧记下来,以免忙乱之中给忘记了。

唐妈妈和赵妈妈全部精神都用来对付那些新来的丫头了。唐妈妈一开始给她们安排住的屋子只有两间,反正都是睡炕,大家并头睡,两间屋完全能睡得下。但是两间屋子没有打扫过,屋里的一切得她们自己收拾。各人睡哪个位置,唐妈妈她们俩也没有干涉,都看她们自己的。

这是考验,也是观察这些人的好时机。

她们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小包袱,厚袄就身上穿来的那一件,连一件多的可替换的都没有。至于铺盖细软这些,一样都没有。于是唐妈妈禀了吴婶后,取了布匹棉花针线这些东西给她们,让自己动手做。

这些事情都是小事,可是很快就看出人和人的不同来了。先是打扫的时候,有人抢着捡了轻省的活儿,手慢的人就得干剩下的。安排铺位的时候也是一样,性格强势的人二话不说就给自己占个好铺位,比如靠门的就没人愿意睡,因为有的人回来的早有人回来的晚,这门要是闩上了,有人回来敲门的时候,肯定是睡的最靠门的人去开门吧?靠墙角的位置也没人愿意睡,总之,这里头看着分别不大,其实门道多着呢。

至于做针线,那就更别提了。这上头掺不了假,女红好不好,活计一亮出来就高下立分。

这些人安排的两间屋,唐妈妈和赵妈妈管它们就叫前屋和后屋。两屋住的人一样多,垂云和饮露那对姐妹住在后面那间屋里。这间屋从一开始就比较有效率,打扫也好,分配铺位也好。等到做棉袄的时候,她们那屋的分派也很有效率。不是象前面那屋一样三三两两的扎堆,而是一屋人里先公推出针线最好的两个,由她们来教每个人量体,剪裁,然后各人的袄子自己开始做。

唐妈妈和赵妈妈都看的暗中点头。

这些人都知道她们得好好表现,有人就抢着打扫院子,有人则想着在唐妈妈赵妈妈跟前献殷勤。

至于她们之间言语上有个争执,或是想压旁人一头这些,全有。

唐妈妈每天教她们些规矩。从如何称呼,该怎么走路,怎么回话,怎么传话,怎么递东西。有人学的又快又好,有人学的就比较慢。

表现最不好的,就是大妞做主要留下的那姑娘了。连个大名都没有,听说在家的时候爹妈一直是乱喊,什么丫头、妮子、赔钱货…唐妈妈想了想,只能先按她的姓来喊,叫她小单。至于名字嘛,等将来正式分派差事的时候,由主子再来改吧。

这个小单真的挺笨的,有时候连唐妈妈都想叫她赔钱货。所有人都练端茶上茶,不管动作标准与否,起码人家依葫芦画瓢没大走样。轮到她的时候,两只手一起上还没端稳当盖碗,当啷一声掉地下打成了几瓣。

不等唐妈妈训她,她自己先吓的哭起来,挤眼抹泪的,唐妈妈教不好她,就上了竹板,当然也没打重,就是手心儿打肿了。结果当天晚上小单就发起烧来了,同屋的人早上才告诉唐妈妈这事,结果唐妈妈损失了茶碗不说,还得破费给这丫头找药吃。

幸好家里不缺药。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虽然这丫头没花钱是做添头白送的,但是这只几天功夫就让唐妈妈反过来抛费了,实在不划算。唐妈妈已经预见她将来肯定还会闯祸,这样的丫头让她干什么活儿都不放心啊。

大妞见唐妈妈的时候还替这丫头说话,说她年纪小,让唐妈妈耐心点儿,不要生气。唐妈妈对着这位姑娘能说什么呢?只能应下了。

这买人就得仔细挑,买了次货真是后患无穷。唐妈妈决心下次坚决不能贪便宜,哪怕白送,这种麻烦也不能要。

一百五十五 添丁

大妞沮丧了好几天,缠着张伯打听柱子送到了哪里,她只想远远的偷偷的看一眼,确定那家人对柱子是不是真的好,但是张伯不告诉她。

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想柱子的事了。

小山该起程回山上去了,他和那位方师兄约好了一起动身,吴婶挺着大肚子给他收拾行李,看得小山心惊肉跳的,小心翼翼扶着吴婶坐下:“娘,你快坐下歇歇吧。”

说真的,小山想推迟几天再回去。张伯曾经说过,娘可能在这段日子里就临盆了。

家里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娘这个年纪生孩子,风险肯定比那些年轻的妇人要大。小山一来是不放心,二来他也想留下来见见自己的弟弟妹妹再走。不然的话到了山上不管听到什么样的消息,他都肯定会牵肠挂肚的。

但这件事情他说了不算,得父亲点头才行。而且山上师傅那里,也得父亲出面或是去信解释一下。

师傅平时不怎么严厉,但是如果触犯了规条,就绝不姑息。同门里有人偷偷下山,回来之后就被拒之门外了,哪怕家里人赶来说情也没有用。

吴婶确实腰酸,要收拾东西难免弯腰低头的,可她现在腰已经不怎么能弯下去了。张伯昨天还给她把过脉,大妞还象模象样的给她摸了肚子。她的手特意焐的热乎乎的,摸在肚子上觉得暖暖的。

“胎位很正。”大妞是这么判断的。

吴婶这一胎,从头到尾都特别的小心。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最怕的就是胎位不正了。最近胎动没有以前那么频繁,喘气倒是比前几天觉得轻快些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肚子疼了一会儿。时间不长,感觉也不强。

这些都是要生产的征兆。

吴婶坐在那儿看小山自己收拾。阿青给弟弟预备了一盒墨,不是什么名贵的墨,但是小山用得惯这一种,因为天气冷的时候,不用费力就能磨出来,写字的时间稍长一点了墨不也会轻易凝。还有针线。阿青给他做了一件新袄。熬的眼睛都红了,小山很不安,跟姐姐说:“姐姐别这么辛苦了。我不缺衣裳穿。再说,家里现在有这么多人呢,你不要把自己身体熬坏了。”

“她们做是她们的,我做的是我的。”阿青还给他多做了一副手套一副护膝。提醒他出了汗一定别着凉。

小山看着姐姐忙碌的样子,心里特别舍不得。

姐姐明年春天就出嫁了。在家里的日子只剩下这么短短的一年了。

以前虽然他也知道姐姐早晚是要嫁人的,可是心里却觉得那一天远着呢,在很远,很远的将来。在此之前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相处。可是没想到姐姐的亲事会这么快定下来。在家的时间所剩无几。

偏偏他还要离家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