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坐在花轿里,她心里也是各种念头此起彼伏。

她先想着,花轿这是在往哪个方向去呢?都说娶亲是不能走回头路的,来迎亲时和迎亲回去,肯定不能走同一条路。

他们来时可能是走了西街,那现在就得绕一个弯子走东南那一边。

她没猜错,轿子上桥了。这桥她以前也曾经经过,桥是拱形的,有些陡。轿子上桥的时候,她就往后倒仰。而等到了下桥的时候,她又要稳住自己,别往前倾。

轿子抬的还是很稳的,没有阿青以前听说的那样,故意把轿子抬的很不稳当,让新娘子在里面晕的七荤八素,还没进婆家门就先吃一个下马威。

一般远路,他或是请外面的轿夫,可能会这样。但是今天这些人很有分寸,连上下桥的时候都尽量让轿身不会出现太大斜度,尽力保持水平。

下了桥,阿青能感觉到轿子转弯了。不过再往后,离家更远,她对路就不那么熟悉了。

走到哪儿了呢?

还有多久会到?

他…就在轿子前头吧?

阿青真想看看他骑着马穿着大红喜袍走在街上是什么样子。

可惜这时候又没有dv可以把这一切摄录保存下来,她只能单凭着想象去猜测。

这是他们俩的婚礼,可是她从头到尾都看不见什么。想看到他,只能等到盖头掀开的那一刻。

阿青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应该是高兴的,也是期待的。可是同时她又很不安,很心酸。

二百二十九 成亲

安郡王府今天是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比较热闹的地方还有萱楼里李思容的屋子。

她把一匣子绢花全扣在了地上,愤愤的用脚去踏去碾:“这都什么破东西!破绢烂花,用的都什么料子。这时节谁戴这些!”

一旁的丫鬟小鸾轻声劝:“姑娘看不上这些,那天正好王妃送来的几对珠花,今天戴也合适。”

见李思容脸色好转,小雁赶紧把那只装珠花的盒子取过来。

盒子内衬绸缎,上面整齐的摆着两对珠花,下面还有一层,同样也是两对珠花。李思容挑剔的把珠花都拿起来放在鬓边比量,看起来仍然不太满意。

“姑娘看这对蝶戏花的怎么样?”

李思容摇摇头:“你看那串的珠子,多小啊,太寒酸了。”

小鸾忖度着平时李思容的喜好才推荐的那对,那对特别的华丽繁复一些。可这个她都看不上。

小鸾又问:“那姑娘看这对海棠如何?上面珠子颜色很好啊。”

李思容还是皱着眉头,但是剩下的两对她更看不上,指了指刚才小鸾放下的蝶戏花:“还是这个吧。”

看得出来姑娘这根本不是挑剔首饰,而是心情不好,只想寻个由头找碴。旁人看着小鸾在李思容身边颇得信重,在萱楼这一亩三分地上也是威风八面了,可是伺候这么个喜怒无常脾气刁钻的姑娘,个中滋味就不足为外人道。

最近王妃总是称病,李思容也因为这件亲事而脾气日益暴躁。

小鸾也明白李思容在气些什么。

她一直都以自己是嫡出为荣,而且因为受郡王妃的影响,打小她就认为这王府里只应该有他们兄妹三个人。李思谌在她们看来有如眼中钉肉中刺,连父亲也不待见他。不然的话,早在几年前就该给他请封世子,却一拖再拖。

这世子合该是自己的亲哥哥来当才是。

可是平地一声雷,李思谌不但越过父母擅自请圣旨赐婚,父亲还一反常态,不但不追究他的过错。还吩咐替他操办婚事。请封了世子。

这让李思容觉得自己多年来熟悉的一切都被颠覆了,父王简直象是换了一个人,她有一次还听到父亲和母亲两人为这件事情争执。

他们的声音很大。她在院子里就听见了。

李思容最后没进屋,吩咐丫鬟不要说她来过,就匆匆的离开了。

父亲和母亲不是一直很恩爱吗?

李思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们发生争吵。

说来说去,为的都是世子二字。母亲埋怨父亲。父亲却说,请封的折子递上去之后。皇上半点都没犹豫,立刻就准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在皇上心中,这个世子之位就是李思谌的。旁的王府呈上这些折子,哪个不得先经过宗人府一道关。才能递到皇上手中?而且皇上未必就会这样立时准许请奏,有的甚至因为种种原因被驳回来。

父亲这样说,母亲也没有办法了。她要是再说。那就是违逆圣意了。安郡王在别的事情上对妻子总是百依百顺的,可是他的脑袋毕竟没有彻底糊涂。

说穿了。宗室的富贵安逸是与生俱来的,可是能不能安享富贵,得看皇上的心意。皇上倘若不喜欢你,换个人做安郡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安郡王心里也不好受。

他的日子过的一向顺心,除了立世子这件事情让他这几年有些烦恼。可是在他看来,他是郡王,是父亲,儿子们理当顺从他,听从他的安排。世子之位他一时决断不了,这也是他府里的家务事。

可是那个早早丧母,一直被他忽视的长子,居然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已经长成了一头猛虎。他有本事,有人脉,有圣眷,安郡王根本连与他争斗的心志也没有,他几乎是惊慌的向儿子示好。

不管如何米分饰太平,安郡王终究是在儿子面前落了下风,丑态毕露。这个不光府里的人看得出来,王府外头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安郡王上的请封折子是被迫的,显得手忙脚乱,狼狈之极。在压力面前他毫不犹豫的食言了,答应了妻子的话也只当成刮过了一阵风,另外两个儿子和女儿,他在这一刻完全没有考虑到。

他只考虑到了自己。

这一点郡王妃嘴上不说,心里也明白。

她看不起丈夫。

之前他能听她的话,拖着请封世子这件事,对她表现得象个体贴备至的好丈夫,对孩子们慈爱有加的好父亲。但是这是因为事情没有威胁到他自身。可是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他可以毫不顾忌的撕下温情的面纱。

安郡王妃越想心里越冷。

丈夫是靠不住的,儿子们和女儿只能靠她了。

要说前些天她还心情郁郁,可现在她已经完全对丈夫绝望,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靠不上丈夫,她只能靠自己,替儿女们争夺谋划。

李思容那天隔窗听见安郡王夫妻争执,出来之后越想越气,沿着花圃一路走一路乱揪,那些水灵灵的鲜花才刚刚开放就遭了她的毒手,不但花朵保不住,连叶子都给薅掉了不少,她走过的地方只余下了一片光秃秃的枝杆。

小鸾从那天开始就格外的小心。她和小雏两个都伺候了李思容好几年,这种时候她俩决不会往枪口上撞。

今天府里有大喜事,可是真心高兴的人会有谁呢?小鸾想,多半只有世子爷自己,还有思敏姑娘算是真心高兴的,其他的人比如王妃、两位少爷,还有思容小姐,不在心里咒骂就不错了。

李思容挑剔完了首饰又挑剔衣服,总之她反对不了这门亲事,不想去前头露面又说不过去,连郡王妃今天都不能再称病了。她当然也不能做这种让人非议的事,可是她心里又实在不情愿,只好磨磨蹭蹭,在这些小事细节上头挑毛病。

可是再拖延,她也不得不出去了。

李思雯早就梳妆打扮过,换了好衣裳,听着李思容那屋隐约传来的动静。吩咐丫鬟迎春说:“把我的书拿来。”

“姑娘今天还看书吗?”

李思雯不紧不忙的打开书页。翻到昨天看到的地方接着往后看:“你们俩听着隔壁的动静,等她差不多闹够了,你们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她不能自己先出去。府里头三位姑娘,李思敏是摆明不买郡王妃的账,她却还得看郡王妃的脸色过日子。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当然得和李思容共进退。

李思容不拖到花轿进门只怕不会出门。所以她也不用着急,只怕中间这空余的时间还够她读好长一段书。

可是平时不管隔壁有什么样的动静。她都能不动如山做自己的事,今天却不行了,书页打开了好一会儿了,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府里以后就不是郡王妃一个人说了算了。世子夫人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李思雯只听说她很美貌,但出身贫寒。因为家人躲避二王之乱的缘故,她是在山里长大的。除了这些事情之后。她没有打听到太多。

将来她该怎么办呢?

郡王妃是靠不住的,一味顺从她。她也未必会对庶女多几分善待。可世子夫人又是个完全的陌生人。就算她有那个本事和郡王妃斗,而且能占上风,可她也没有理由对自己多关切回护啊…

她的心事全都藏在心里,有时候想想未来,心里就觉得一阵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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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郡王妃打扮的十分华贵喜庆,大红缂丝的宫装是只有她这样身份的人才能穿的,妆容描画的很精致,笑容满面的和宾客寒喧。

“你瞧你,这哪象是做婆婆的人啊?不知道的人,得把你当成新娘子呢。”

安郡王妃心里暗暗着恼。

这话乍一听是夸她年轻貌美,可是仔细一品,怎么都不是味儿。假如李思谌是她亲生,那这份恭维当然可以照单收下。但是李思谌是前头郡王妃所出,她是填房,这话听起来分明就象是在刺她。

可是脸上她不能表露出来,还得笑着答话:“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前些日子因为天冷的缘故,一直没断了药,连屋子都没出过。借着今天的喜事儿,我倒觉得身上好多了。”

“可不嘛,这一寒一暑的,人可容易生病了。”这一位接话的是逸郡王妃,她为人倒是不错,跟谁都和和气气的,说话也从来不象一些人那样夹枪带棒,明嘲暗讽:“儿媳妇娶进了门,你就轻松多了。家里那些个繁杂的琐事儿,只管交待她去办,你可要好生保养自己,再没什么比保重身子更要紧的了。”

安郡王妃承认保养身子要紧,可是要把府内的掌事大权交给旁人?这绝不可能。

一旁另一位女眷说:“哪有那么轻松?新娘子听说才十五六,年纪这么小,能懂得什么啊?听说她以前还是住在乡下的?这样的人哪能指望她一进门就能掌管家务了?什么不得一点一点的从头教起啊?三五年能教会就不错了。”

这话安郡王妃爱听。

可不是。这年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还是穷乡僻壤长大的。听说来京城之前,家里连仆佣都没有,一应的家务操持都得吴姑娘和她那个娘一起来做。安郡王妃还打听着,这位亲家夫人,其实原来不过是京城里一户人家的丫鬟,因为兵乱逃命时遇到了吴大人,两人阴差阳错才结成了夫妻。

一个穷丫头,还有个丫鬟出身的娘…

安郡王妃想着这些事情,心里方才感觉到几分快意。

鼓乐喧天,炮声落地。

花轿终于抬进了门。

一群女人都打量着被搀扶下轿的新娘子——

看着可不算矮,即使穿着厚重的吉服,也掩不住窈窕的身段。

单看身段、步态,传言起码有一部分是真实的。

应该是个美人。

想想李思谌也是在京城的富贵锦绣堆中养大的,出去一趟就看上了乡野间的姑娘,那这姑娘肯定是不会丑的,要不然李思谌岂不是瞎了眼?

阿青在喜娘和丫鬟的搀扶下,象个牵线木偶一样拜堂行大礼。跪,叩,起。再跪,再叩,再起。

最后一下是夫妻对拜,两人相对而立,阿青在拜下去的时候,能看到对面人的靴子的尖。

心里踏实了一些。

知道这里不光是她一个人,还有一个人陪着她,心里那种惶然不安的感觉就消褪了很多。

拜完了堂,她手里被塞了根红绸带,被人簇拥着向前走。

到处都是人声,嘈杂的交织成一片,鼓乐鞭炮的声浪一阵又一阵的朝人卷袭过来,吵得她脑袋里嗡嗡直响。

鼓乐喧天,炮声落地。

花轿终于抬进了门。

一群女人都打量着被搀扶下轿的新娘子——

看着可不算矮,即使穿着厚重的吉服,也掩不住窈窕的身段。

单看身段、步态,传言起码有一部分是真实的。

应该是个美人。

想想李思谌也是在京城的富贵锦绣堆中养大的,出去一趟就看上了乡野间的姑娘,那这姑娘肯定是不会丑的,要不然李思谌岂不是瞎了眼?

阿青在喜娘和丫鬟的搀扶下,象个牵线木偶一样拜堂行大礼。跪,叩,起。再跪,再叩,再起。

最后一下是夫妻对拜,两人相对而立,阿青在拜下去的时候,能看到对面人的靴子的尖。

心里踏实了一些。

知道这里不光是她一个人,还有一个人陪着她,心里那种惶然不安的感觉就消褪了很多。

拜完了堂,她手里被塞了根红绸带,被人簇拥着向前走。

到处都是人声,嘈杂的交织成一片,鼓乐鞭炮的声浪一阵又一阵的朝人卷袭过来,吵得她脑袋里嗡嗡直响。

二百三十 洞房

李思敏凑上前来,她今天打扮得也是喜气洋洋,那身儿海棠红的宫装配着米分橙色的云肩,脖子上戴着一个格外精致华美的嵌宝缨络项圈。

李思敏喜气洋洋的说:“嫂子好…这刚揭开盖头,我还当是天仙下凡呢,这么漂亮的新娘子,京里找不出几个来了。”

新娘子被调侃打趣这是正常的,阿青虽然没吃过猪肉,可是见过猪走啊。不过想想也很有意思,京里头王府办喜事,和她以前在乡里看到人娶亲也没有什么不同,撒帐的时候说的吉利话都差不多。

阿青硬吞下了难以下咽的饺子——半生不熟的。

没吃过的人很难想象得出这种食物究竟是什么个什么滋味。半生不熟的面皮黏的都要粘在喉咙里了,幸好里面包的是糖馅儿,要是肉馅儿菜馅儿,那简直更难以忍受。阿青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这个饺子吃下去,喂她饺子的那个妇人还笑着大声问:“生不生啊?”

阿青咬着牙带着羞说:“生。”

一屋的人都轰笑起来。

阿青垂着头,心里也不觉得怎么恼火。但凡女人出嫁都得经过这一遭,她不过是其中一个,今天别人这么围观她,改天她也会这样去围观别人,也算是礼尚往来,公平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