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里也有不少事情要做。有人下贴子给她,去不去总得回一个信儿。还有田庄上送来的账目,阿青看的很仔细。

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安郡王妃难得的打发人来叫她过去。说是来了亲戚。

阿青有些纳闷,郭妈妈一边替她拿帕子,一面轻声说:“是王妃的娘家亲——两位表姑娘,一位姓陆,一位姓尹。”

安郡王妃就姓陆,看来一位是她本家的姑娘,另一位就不知道是什么亲戚了。

阿青想起从前的李思谌跟她提过一回的事。问郭妈妈:“二位表姑娘以前来过王府没有?”

郭妈妈答:“旧年来住过一段日子。当时就安置在王妃正院西面的小院里头住着。后来因为府里要办喜事,有客人在也怕不周全,就让家里接去了。”

那也就是说。这俩姑娘就是当初安郡王妃想撮合给李思谌的那两个了?

当时安郡王妃想把她俩中随便哪个嫁给李思谌为妻,只可惜盘算落空。这事过境迁了,又把人接来做什么?难道还想塞个妾进来不成?

阿青一边走一边琢磨这事儿。

李思谌对她们是没有那个意思的,这种事情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不能成事。关键是这种后院里的事情说不清爽。安郡王妃要是打定主意要恶心她,弄个什么摔跤、落水、酒后乱性之类的事情来。到时候就算没什么事也说不清楚了。

阿青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她出阁时吴婶这样担心她了。

这不象别的麻烦事,拼着破点财甚至受点罪,闯过这一关就好了。这又分不了家,整天住在一个屋檐下。名义上是家人,其实却在背地里相互算计,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就连睡觉都不能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的睡。就算是自己的院子里,还要想着后面罩房里有几个不省心的丫头。

不是阿青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有偏见。

的确,是有那种人穷志不短,洁身自爱的丫鬟。比如大妞那里的桃花,生的在吴家算是头挑的好,可是人家从来不做什么让人看不起的事情。再比如自己身边的珊瑚和琥珀,也都知进退懂分寸。可是后面那几个丫鬟,阿青是真的看不惯。天还不算热,她们就都把单衫、薄裙换上了,腰束的细细,走起路来象风摆扬柳,阿青看她们走路的那样子,几乎都要在肚里替她们念起拍子来。就是那“扭啊扭,扭啊扭啊扭”的节奏韵律。

李思谌倒是说,看不顺眼就打发出去,别留在跟前闹心。

可阿青没这么干。

只要源头没掐断,这些俏丫鬟送走一批,后脚人家肯定还能再给塞进一批。

有这些人还不够,安郡王妃还把自己娘家侄女儿弄来。

阿青心气有些浮躁,她自己就马上觉察到了,赶紧深呼吸,让自己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一动气,心不安静,把自己降到和安郡王妃一个水平去了,再和她呕气争斗,那不如了她的意了?

郭妈妈本来也怕世子夫人年轻,心里存不住事。今天这事儿要不说清楚,怕夫人以后知道了更不痛快。可是说出来了,又怕夫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带出来。

可是这么看着,世子夫人年纪虽不大,却很沉得住气,郭妈妈也就放心了。

她一把年纪本来可以回家去享儿孙福的,要不是因为世子亲自同她说,她也不会再来伺候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是个明理的,平时对人也客客气气,说话行事都有章法,让郭妈妈也觉得这差事不难当。等过两年世子夫人在府里站稳了脚,上上下下都熟悉了,郭妈妈觉得到时候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就是郡王妃,郭妈妈觉得她可不象当初了。

当初郡王妃进门的时候,郭妈妈还在府里头正管事呢。那会儿她是个多谨慎的人,一点错处都让人挑不出来。

不过…日子长了,一个人原本的品性如何,总是能看得出来的。尤其是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有了底气,府里的大小权力又渐渐握在她的手里,人当然不如一开始收敛谨慎了。

就象这件事儿,她说是想念娘家人,接侄女儿、外甥女儿来和自家姑娘做伴,可是真实意图是什么,府里头人个个都心里敞亮。

这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上次郡王妃接人也是用的同一借口。可是既然说接来是与府里姑娘做伴的。那得安排在萱楼住在合情合理啊,要不然叫什么做伴呢?可郡王妃就没有这么做。

她接人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和自家姑娘亲近,倒是为了想和自家公子亲近亲近呢。

安郡王妃屋里总是熏着香,香气还都比较浓的那一种。阿青就不喜欢进她的屋子,待上一会儿出来,总觉得鼻子都要失灵了一样,什么味儿都闻不出了。总得过好一会儿才能渐渐缓过来。

天冷的时候还好。天气一暖起来,再闻着冲鼻的香,只觉得心里越发的焦躁了。

阿青并不反对熏香。这时候要驱虫避秽,总得熏点艾草香草之类,可是凡事都要有度,过犹不及。

进了安郡王妃的正屋。这位平时总是爱搭不理的婆婆脸上破天荒带着一点笑,说:“来给你们嫂子问安。”

靠左边坐的两个姑娘一起站起身来向阿青福身问好。阿青也微笑说:“快别多礼,都不是外人。”

两个姑娘都正是花样年纪,穿桃红的那一个把这娇艳的颜色穿的十分相衬,鹅蛋脸。杏核眼,她行过了礼,借着一抬头的功夫打量了一眼阿青。心里暗暗吃惊。

她上回在安郡王府住着的时候,就是打着谋个终身有靠的主意。不想大公子另出奇招,请了圣旨赐婚,她和尹姑娘两个人只能怏怏而返。

当时她就在想,不知道这位吴姑娘是个什么样貌,都说是个美人,可是陆应贞自忖自己也是拔尖儿的,难道真比她差了那么多?

可是眼下这么一看,她还真觉得心里一沉。

吴氏眉目如画,气定神闲,微微而笑的样子叫人半点嫉妒之心也生不出来。

尹姑娘也和她差不多心思。

年轻的小姑娘在一块儿,没有争胜攀比之心的是少数。她也听说世子夫人貌美,心里也暗自不忿。

她却是从下往上看的。

月白的裙子——素了。上头衫子是天青的——也素。

可是这俩色配在一起,倒是怎么看怎么雅道。

等再看到脸的时候,尹姑娘也有片刻功夫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的。

阿青笑吟吟的问候这两位“表妹”。说是表妹,可是这两个哪一个都比她大。

听她们嘴里叫出嫂子二字来,总让人有点别扭。可具体哪儿别扭,又说不上来。

安郡王妃还说:“你们年纪差不多,想必话也能说到一处去,以后多亲近亲近。”

阿青嘴上应着是,心里却只想笑。

安郡王妃也不急在今天一时,反正来日方长,机会总不会少的。

晚间李思谌回来,阿青今天做的是藕夹。藕切片而不断,中间抹上馅儿裹了面炸,完了再炖出来。这道菜香腴不腻,藕自然带着一股爽脆甘甜,吸了肉汁之后味道更显得美味。

李思谌连呼好吃,一大盘藕夹都让他一个人给包圆了。

用过饭,还不等阿青提起,他先问:“今日府里来人了是不是?”

得,还真没有什么消息能瞒得了他的。

“是王妃的亲戚,两位姑娘。”

李思谌点个头:“我知道她们。姓陆的那一个也不是王妃的嫡亲侄女儿,隔房的。祖父曾经做过五品官儿吧?父亲没什么出息,去世也早,就一个寡母。姓尹的那一个关系就更远了,家里是做买卖的。”

阿青忍不住说:“你倒打听的清楚。”

她觉得自己话说的没什么别的意思,可李思谌却机灵的从里面听出了一丝醋意来。

他急忙表明心迹:“她们都不过是王妃手里的棋子,我可不会中她们这圈套。说起来这圈套也笨得很,真把人当傻子。”

“笨不笨的不怕,说不准就有用呢。”

阿青口气发酸,李思谌反而觉得欢喜。

老婆吃醋,说明在意他啊。要是不闻不问的一如往常,那才说明不把他当回事呢。

“你放心,这事儿心里有数,绝不会中她们的计。我另有安排,这一回就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阿青有些疑惑的看他。

他在盘算什么呢?

被盘算的安郡王妃这两天还有得忙,她让人收拾房舍安排两位表姑娘住下,打发人去叫李思炘过来。

与昱王妃讲定的日子就是这两天,虽然两家人互相都有意了,但李思炘却不肯就这么定下来,缠着安郡王妃讲,想看一看那姑娘究竟是什么样。

安郡王妃觉得儿子这话说的也没多出格,毕竟是他娶媳妇,高矮胖瘦他心里总得有个谱才是。再说,不但他们要相看王家姑娘,王家也想找机会相看一下李思炘。

既然双方都有意,当下一拍即合。安郡王妃借着上香的理由带着儿女一起出门,还打发人来问阿青要不要一同去。

阿青客客气气的回绝了,她才不会碍着面子一同前去,到时候没得安郡王妃母子难受,她自己也难受。

她不去,安郡王妃当然乐得少个麻烦,两下里都舒服多了。

安郡王妃带着李思炘、李思容,还有陆应贞与尹素梅两个人一道去了宏化寺。他们这一行应该当是十分顺利,因为回来之后没两天,安郡王妃就与王爷商量之后,替李思炘定下了王家这门亲。

这事儿阿青可不关心,不过安郡王妃要操办儿子的亲事,府里上上下下可忙开了。这成亲可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成了的事,先请人提亲,下定,一系列流程少了哪一环都不行。阿青冷眼看着安郡王妃铺排张扬的作派,真是公中的钱花起来不知道心疼啊。

李思谌之前说的一点都没错,安郡王妃毕竟是心急了,她急着想给儿子多拉一门助力,想抢在李思谌夫妻之前得一个孙子——那可是安郡王的头一个长孙呢。婚期就定在了十月里,离现在已经不到半年功夫了。

到底王家姑娘岁数也不小了,再拖就过二十了,到时候说起来也不好听。

陆姑娘和尹姑娘在郡王府住了下来,倒是常往阿青这儿来,时不时的送个针线,送个点心之类的。只可惜李思谌早出晚归,她们每每来只能见着阿青,李思谌从头到尾就见着过一回,还只得说了一句话。

二百六十

李思炘的新房选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就在菊苑后头,如果从菊苑的角门儿出去,走个几十步就到了新房的正门。

既然要修缮收拾成新房,那当然进进出出的的人少不了,这么一来阿青出入时难免不方便,索性她也很少出门。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窗子上糊的纱换成了浅浅的粉色,隔着这轻烟似的窗纱看着窗外的茫茫绿意,让人觉得象是生活在画中一样。

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换了夏衣,阿青有一件黄绿二色的新衣,轻柔的质料象是春水一般软软的,上面没有什么多余的镶边和刺绣。穿着这身儿衣裳,头发随意一挽,她喜欢用罢晚饭这样在院子里走一走。

李思谌今天紧赶慢赶的也没有赶上晚饭,回来的时候脚步难免比平时更显得匆忙一些。

赵增文还取笑他,自从他娶了妻之后,每每来上差时磨洋工,要回去的时候却归心似箭了。

被笑就笑吧,李思谌才不在乎。

他一进院门就看见阿青了,她站在一株扶桑花前头,这花开得特别旺,一树满满的都是花。阿青转头朝他笑笑:“今天回来的晚了些啊?吃了没?”

李思谌只要一见她,就快把外头的事情都忘了,老实的说:“还没吃呢。”

阿青这身儿新衣裳真是好看,又衬着这一树的花,暮色之中看起来就象这花成精了一样,袅娜动人。

“那你先去换衣裳吧。”这天气热了,一天里头一两身儿衣裳根本不够,哪怕坐着不动,一会儿也是一身的汗。

阿青让人在浴水里加了一些药材——本来她是想加些花露的。好些花露天然就祛虫防疹子。

可是他又不喜欢身上洗的香喷喷的,说女子这样合适,他一个大男人弄得这样香,都不好出门见人了。

那只好给他换成药汤浴了。

李思谌舀起水淋在自己肩膀上,听着隔着一道门,阿青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还有她轻声吩咐丫鬟摆饭的声音。

“对。汤先端出来。凉一凉,要不太烫了怎么喝呢?琥珀你去小厨房看看,南瓜不用焖太久。焖得久了就烂了。”

琥珀应了一声去了。

李思谌泡得差不多就出来了,穿着细棉布新裁的长衫,下头没有穿鞋,趿拉着一双木屐就出来了。

阿青一看他的头发。赶紧把手里活放下,拿了布巾来替他擦头发。小声唠叨他:“倒是把水擦干净啊,回来湿着头发吹了风会头疼的。”

李思谌笑着坐下来,看看桌上摆的四个菜一道汤,就知道这肯定不是现做出来敷衍的。而是早就准备好的。

中间摆着的是个圆不溜丢的南瓜盅。阿青伸长手臂,用筷子将上面的扣着的盖揭开,里面是浓浓的还在翻沸的鸡汤。

“太烫了。”阿青还是有些不满意。

要是起锅早了。怕汤失了风味。现在端出来,又太烫了。一时难以入口。

阿青替他盛了一碗汤,汤里还有两大块拆开的鸡腿肉。

“吹一吹再喝。”

李思谌含着笑接过她端的汤。

好香——

一闻着这香气,好象全身上下的疲惫都被赶走了。

真是奇妙啊,都不用喝,光闻着这香气就能止饥了,身上泡完澡本来很疲怠,现在却觉得又精神起来。

汤里还有火腿肉,混着南瓜特有的甘甜味,鲜得真让人的无法形容出那种感觉来。

李思谌坐在那儿吃饭,阿青坐在一旁陪着他。

“这两天后头还吵吗?”

阿青笑着摇头:“动静很小,差不多听不到什么。中午歇中觉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呢。”

一开始的时候从后面新房传来的动静很大,叮叮当当的装修的声音从早响到晚。

阿青不想为此生事,虽然觉得有些吵扰,但是还不至于影响到她的正常起居。但是这样响了两天之后,李思谌就知道了。

他可不乐意府里的下人这么不知分寸。

府里的人都会下人下菜碟,一方面安郡王妃还是现管着他们,一方面阿青是新媳妇,不好和这些人认真计较。

可是阿青好脾气有涵养,却会被这些势力小人当成是软弱可欺。

这个李思谌是万万不会容忍的。

他让人去敲打了一下——也不用大动干戈,小小的惩戒就足以让那些人长足记性。

果然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阿青不作声,他们就肆无忌惮,自己不过小小的惩治,就让他们夹起尾巴小心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