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人怎么会变成自己曾经最鄙视讨厌的那一种人呢?是时间改变了一切吗?

小山挺认真的剥瓜子壳,剥出来的当然落不到他自己嘴里。盛了一小碟恭敬的先给姐姐。

阿青其实不是太喜欢这么吃瓜子的。吃这个就要自己嗑自己吃才香,光一把一把的把瓜子仁摁嘴里有什么乐趣?市面上不是没有卖那种瓜子仁的,可是人们也许偶尔尝鲜会想到它,最终选择的还是饱满完整带壳的瓜子。

可是现在是小山在出苦力,做为剥削他劳动果实的的胜利者,阿青还是挺享受这些瓜子仁的。

文艺点说,这吃的不是瓜子,是征服感。

小山在姐姐面前可没有什么被征服的不甘,老老实实的剥着瓜子说:“我跟着云副将一起出京的,五百多里路只歇过一次。”

“这样赶路怎么吃得消?”

“中途换过马。”小山说:“下马的时候我都不会走路了。听云副将说他们当年行军的时候,为了怕自己困乏都把自己捆在马背上,就怕一打盹从马上栽下去。我这回也真想把自己捆起来啊。”

阿青问他:“他们在军中多年了,你怎么吃得消呢?”

“吃不消啊。”小山拍一拍腿说:“两条腿都磨破了。幸好我之前几个月在外头还算磨砺过,不然这回真撑不下来。”

大妞打岔说:“你们赶完路是做什么去的?”

“去剿了一伙山贼。”小山看着姐姐的大肚子,觉得这事儿完全不用对她细说,就算姐姐胆子大不怕这个,可是万一吓着他外甥了呢?

“为什么要你们跑这么老远去剿贼?当地当官的、当兵的是吃干饭的吗?你不是去京营历练吗?这点事也用劳动你们跋涉五百多里地?”大妞却是不折不扣的拗脾气,必得要问个明白。

“这中间有点缘故。”小山迟疑了一下。

阿青马上明白过来:“不方便就不用说了,这种事情肯定牵涉到不止一个人的身家性命,要是有什么隐密为难之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小山由衷的给阿青伸出大拇指:“姐,你真是好样的。”

大妞瞪起眼:“什么叫好样的?那这意思我就是孬货了?”

小山嘿嘿笑了一声:“你这人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什么都没说你就能给我扣黑锅。”

大妞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这种场面阿青看了十来年,这两位从不会说话起就是仇家,连把他们放一起睡午觉都不太平,总是以安睡开始,以撕打结束。

现在看着觉得…真怀念啊。

等等,快打住。

人常说,开始怀念过去,说明你已经老了。

阿青自认自己可不算老,人不老,心也不老。

但是看着他们两个从两个小肉团团长到现在,还是不由得人不唏嘘啊。

“我们回来的时候,云副将要分我些东西,都是剿贼得来的,他说是无主之物。”

“你收了吗?”

“收了。”小山说:“就是在路上的时候,看着有人衣食无着,就散给人了。”

“你不但把财物散了,还把自己身上的衣裳都脱了给人了,简直天字第一号大傻冒。”

这话让阿青觉得有点奇怪。

大妞不是这种性格,但是她说的这话怎么听着…感觉味儿不对呢。

这种事情小山做出来阿青一点不奇怪,甚至就算大妞干出这种事阿青都不会觉得奇怪。她在药铺里常常不给人开药,或是只开一些很便宜的药替人省钱。如果她不是这个性格,当时她就不会把那个包家姑娘的私生子抱回家来抚养了。

那她现在这样说小山,只是单纯为了奚落他?

阿青看看小山,又看看大妞,心里掠过一点古怪的预感。

然而随即她就把自己的想法撇开了。

有点太荒唐了,不会的。

不过除了那件需要隐瞒的事情,小山还有许多的路上见闻可以告诉阿青。

他知道姐姐对这些感兴趣。

可能是因为姐姐不能随便出门,爹娘虽然特别疼她,但是从她差不多十岁的时候,就不让她随意的出门了。即使出去,也不能随便抛头露面。以前小山不明白原因,现在他大了,经的事多了,也渐渐明白过来了。

所以他能走的远,就会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新鲜事儿告诉姐姐,说的详细些,鲜活些,姐姐听的很入神。

就好象她也去过了,见过了。

“…那馒头我也是头一次见。”小山一边笑一边伸手比划:“这么大一个。”

阿青和大妞都笑了:“真的?那倒顶饿。”

“对,就是顶饿。我一顿能吃两个。”

三百四十 过年

“没有,我没有不舒坦。”阿青舒舒服服的靠在他身上,李思谌赶紧调整了下姿势,争取让她靠的更舒坦一点。

“哦,今天有人跟我提了件事儿。”李思谌把阿青耳边的头发往后拨,但是没什么大用处,头发丝太滑,拨过去又回来,继续蹭得倔鼻尖痒痒。

“什么事?”

“思敏的亲事。”

呃…怎么好象一时间大家都到了要婚娶的年纪了,整天跟媒聘婚约撕扯不清。

“是哪一家啊?”

“延阳侯府。”停了一下又补充一句:“那家老二。”

老二听起来有点怪。

不是,而是一向和宗室走的近的武勋世家。

阿青并不觉得意外。李思敏毕竟是庶出,世人总是挑剔这个。哪怕自家人不在意也总得在意身周的人有什么看法。

所以李思敏没有多大可能做长媳。嗯,除非她找个寒门出身没根基的夫婿。

不过阿青也不太看重这个,反正婆家已经限定在一个差不多的圈子里了,那重要的就是看人品了。

“品行如何?生的怎么样?是高是矮?有没有什么毛病?”

李思谌忍着笑回答她:“品行我在让人打听着,这个听旁人说往往不准。至于长相嘛,今年夏天的时候我在行宫还见过他一回,长的是没得说,他们兄弟几个都生的不象父亲,应该是更象延阳候夫人,都是瘦高个,骑射、读书,都算拿得出手。”

“他身上有差事没有?”

“有。”李思谌说:“就是差事有点怪。”

“嗯?”

有多怪?是文是武?一般勋贵之后想办法谋个龙武卫的职缺很常见,混个三五年有了资历之后再图别的,但总体来说,都是武职。李思谌说他怪,难道这人以读书出身的?

“他在刑部当职。”李思谌有点郁闷的说:“是司狱吏郎。”

阿青先是问:“几品啊?”对这个体系她当真是一点儿都不熟悉。

“八品。”

“等等…”阿青回过味儿来了:“司狱是个什么官儿?听着象牢头。”

李思谌无奈的夸了老婆一句:“没错。”

这个官职…确实有点怪啊。

他年纪应该也就是二十来岁吧?想做到侍郎,都官,掌衙之类的官儿是不大可能。但是户判、司曹之类的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啊。更重要的是这些官职要么算是管理档案文书。要么是后勤调配一类,都是很清贵很适合世家子弟混资历等升迁的好位置啊。

这位怎么会去看管犯人呢?哪怕不用他自己拎把大锁头带着铁鞭子给人上刑审讯,这监牢也绝不能算是个什么好去处。

“他怎么会进了刑部的呢?”

“这个我听说过。是他自己的意愿。听说他打小就对这个感兴趣,还审过自家仆佣偷盗的事。”

这个,这个真是…

一样米养百样人啊。有人喜欢念书,有人喜欢武枪弄棒。那么有人天生就对刑侦有兴趣那也不奇怪。

但是整天和犯人打交道,让人一听就不会往好处想。监牢能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实在找不着什么闪光点啊。

“侯爷和侯夫人对他也实在没辙了。而且这事儿多多少少有点影响说亲。侯爷跟我提这事儿的时候,倒都是实话实说。说他除了这点癖好,别的都好,房里到现在也没有侍妾通房之类。平素不贪杯不嗜赌,对父母孝顺,对兄弟手足也没得挑剔。不过他除了公事上头算是精明用心。别的事情都挺糊涂的,侯爷想替他娶一个大方聪慧的媳妇。管着他看着他一些。”

阿青有点想挠头。

听着其他条件都不错,就是这个职业有点…

“不用想得太多。”李思谌安慰她:“侯爷也就是这样一说,成不成的人家并不强求。我这几天打听一二,反正适龄的好少年京里也不少,总能给思敏寻着一个合适的。”

“嗯。你要是有什么看中的人了,先别张扬,悄的跟思敏说一声,看看她自己的意思。咱们看着好,不一定她自己就会喜欢,总要她自己能看得中能喜欢才是。”

李思谌说:“这个我明白,到时候自然会和她本人商量。你和她不是挺要好?有没有看出她有这方面的意思?”

阿青摇头。

李思敏身上完全看不出这些来。阿青和她聊天的时候倒是提到过这方面的话题,李思敏并不是个浪漫乐天的性格。因为成长经历和在宫中生活的关系,这姑娘非常的务实。在她看来出嫁之后生活安稳是第一位的,如果夫婿能有出息知上进,能撑得起整个家庇护妻儿就好。至于情爱之类的,她好象完全没有去想过。

“行,我先打听着,也不光要打听他一个,捎带着也看一下旁人家的年轻子弟。等有了结果,你叫了她来同她说一说,我又不好和她说这个。”

“这是自然的,你和她怎么好说这些事。”

阿青也想象不出李思谌和他妹子怎么讨论这种事情。

说起来,李思雯只比思敏小一岁多不到两岁,她的终身大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对李思雯阿青了解的不多,总体印象也就是安静顺从,挺懂事的。

不过她和李思敏又不同。李思敏和他世子哥哥一样,都走的叛逆路线,李思谌的婚事就是自己拿的主意,现在到了李思敏这儿,他这个长兄也完全能做妹妹的主,一点儿不指望安郡王。

但李思雯毕竟不同,她父母双全啊,安郡王活的好端端的,她还有个姨娘,她的亲事总不可能绕开这二人。而且李思谌跟她也没什么兄妹之情,面子上过得去而已。所以她的亲事么,想来李思谌是不会往自己身上揽的。

李思雯时常做点针线送她,上回和王氏一起来的时候那神态、语气都带着顺从与讨好,话里话外想和阿青更亲近。

嗯,她生母是个姨娘,安郡王妃现在又不在,将来要给她相看亲事。阿青身为长嫂也是有发言权的。没准儿安郡王对女儿不上心。就会把这事儿委给她呢。所以李思雯现在就来拉关系讨好,一点都不奇怪。

嫁人实在是太重要了,决定了她下半辈子过什么样的日子。拼命争取也不为过。

阿青并不觉得她这样做是势利又或是太过有心计。一个人自己都不为自己争取和奋斗,想着听天由命那肯定不可能过得好。

夫妻俩说一会儿话,亲亲热热的睡下。

除夕那日李思谌哪儿都没去,待在府里陪伴她。李思敏也从宫中回来了。又带来了宫里头的赏赐和三公主的馈赠,其中有几样是点名要给阿青的。

“没有。我没有不舒坦。”阿青舒舒服服的靠在他身上,李思谌赶紧调整了下姿势,争取让她靠的更舒坦一点。

“哦,今天有人跟我提了件事儿。”李思谌把阿青耳边的头发往后拨。但是没什么大用处,头发丝太滑,拨过去又回来。继续蹭得倔鼻尖痒痒。

“什么事?”

“思敏的亲事。”

呃…怎么好象一时间大家都到了要婚娶的年纪了,整天跟媒聘婚约撕扯不清。

“是哪一家啊?”

“延阳侯府。”停了一下又补充一句:“那家老二。”

老二听起来有点怪。

不是。而是一向和宗室走的近的武勋世家。

阿青并不觉得意外。李思敏毕竟是庶出,世人总是挑剔这个。哪怕自家人不在意也总得在意身周的人有什么看法。

所以李思敏没有多大可能做长媳。嗯,除非她找个寒门出身没根基的夫婿。

不过阿青也不太看重这个,反正婆家已经限定在一个差不多的圈子里了,那重要的就是看人品了。

“品行如何?生的怎么样?是高是矮?有没有什么毛病?”

李思谌忍着笑回答她:“品行我在让人打听着,这个听旁人说往往不准。至于长相嘛,今年夏天的时候我在行宫还见过他一回,长的是没得说,他们兄弟几个都生的不象父亲,应该是更象延阳候夫人,都是瘦高个,骑射、读书,都算拿得出手。”

“他身上有差事没有?”

“有,”李思谌说:“就是差事有点怪。”

“嗯?”

有多怪?是文是武?一般勋贵之后想办法谋个龙武卫的职缺很常见,混个三五年有了资历之后再图别的,但总体来说,都是武职。李思谌说他怪,难道这人以读书出身的?

“他在刑部当职。”李思谌有点郁闷的说:“是司狱吏郎。”

阿青先是问:“几品啊?”对这个体系她当真是一点儿都不熟悉。

“八品。”

“等等…”阿青回过味儿来了:“司狱是个什么官儿?听着象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