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好吧?
“看姑娘饭没吃两口,人又没有精神。”桃花搬过一张小凳子在她身边坐下来。翻出针线篮子。想补一补衣裳。大妞一向俭省,她还常说穿旧衣更舒坦。但是旧衣洗的次数多了,也磨损的厉害。尤其是袖口这种地方。所以桃花的好针线就派上了大用场。
“我是有件事儿。拿不定主意。”
桃花已经穿好了线,一针一针的缝了起来。
她做活手艺娴熟,这样简单的缝补闭着眼都缝不歪,下着雨也不赶功夫。一针一线的慢慢缝,看起来气定神闲的。还有余暇抬起头朝大妞笑笑。
“姑娘要不就说出来,我虽然见识短,也能帮姑娘参详参详。”
大妞摇摇头。
她讲不出来。
倒不是说怕桃花笑话,或是给她传出去。桃花不是那样的人。
她就是觉得…说不出。
大概大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把这件事情看成一件珍贵的秘密,不舍得示人。就象小山还在外学艺的时候一样。她给他写的信,还有他回的信。尽管里面一个字的儿女私情也没有,她依然不愿意给第二个人看到。
这会儿大妞明白了青姐曾经的心情。世子爷在指婚的圣旨下来之前就悄悄的同青姐有来往,大妞还曾经为了青姐的隐瞒心里不舒坦。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
纵然是亲如姐妹,也有不能分享的独属于自己的秘密。
桃花见她不说,也不催她,慢悠悠的又缝了几针才说:“其实要是拿不定主意,奴婢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时候。倒是有个好办法能解决。”
大妞眼睛一亮:“真的?什么办法?”
“掷骰子。”
“啊?”
这算什么好办法?
桃花笑着说:“如果只有两条路,一左一右,那奴婢就想着,掷双就选左边那条,掷了单就选右边那条。”
大妞还是觉得很不靠谱:“这怎么能算数呢?万一走错了呢?”
“其实对或错,不走下去是不知道的啊,在岔路口犹豫上一年,也不会知道哪个对哪个错。就算不掷骰子,就能保证选的路一定对吗?那世上哪还有那么多走错路的人呢?”
大妞觉得她这话有点道理。
可她这件事…这可是终身大事,总不能也靠掷骰子来决定吧?
桃花看出了她的犹豫:“其实…奴婢掷骰子的时候,并不是全按掷的点数来做的。”
大妞不解的看着她。
“比如,奴婢掷双数,可是掷完了发现自己更想走右边那一条,所以就干脆的选右面了。”
这样也行?
大妞指着她,吃惊的问:“你掷骰子不就是为了听天由命吗?”
“掷之前是那么想的,掷以后发现要是不走右边会难受的。再说,哪条律法也没有说,一定要按掷的点子来啊,不听说外头天天玩骰子的人还出千嘛。”
“你这是歪理。”
“道理也好,歪理也好,总之这理就是给人用的,人不能让理给圈死了吧。”
虽然大妞还是觉得桃花说的这不成。小事无所谓嘛,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儿戏呢?
可是等桃花出去了之后,她翻了一下柜子,取出一只黄纹印扁竹盒来。
盒子里装的是骨牌和骰子。
拿着骰子她还在心里跟自己说,她不是靠这个来决定,只是掷着玩玩。
要是掷单…单的话,那就不成。要是掷双,那就说明天意也要人成双吧?
大妞把骰子在手里摇了摇,还学着别人往上面吹了口气,十分虔诚的往桌上一洒。
玲珑的牛骨骰子在桌上滚了几滚停了下来,是个三。
怎么是个三?
大妞看了又看,把骰子捡了起来。
不对,不能一局定输赢,但凡大事总得多斟酌。
应该三局两定。
于是她又掷了一次。
这次点子大!五点。
可惜还是个单。
不对不对,人都说三番五次,可见五才是个正确的数,应该五局三胜。
也许真是天意,大妞接下去掷的三次,两次二,一次六,都是双数。
这就是天意啊!
天意这就是借着骰子数告诉她,她和小山是有姻缘的,她应该答应下来。
大妞美滋滋的把骰子单独收进抽屉里,决定桃花这个办法很好,以后应该多用用。
她收拾好了东西,抱着膝坐在床上。
小山说容她考虑,然后再来等她的回答。
她的回答已经有了,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呢?
三百六十五 约定
等了大半晌…嗯,就算没有大半,小半晌是有了。
大妞等不下去了。
小山个死脑筋,说完话也不知道跑哪儿窝着去了,这么多半天还不来。不知道她还在这儿等着呢吗?
得,他不过来,她可以过去啊!
子曾经曰:那什么,坐着说不如站起来走…
总之,他不来她就过去,一样的,没啥差别。
到了小山院门口,大妞停下来。
这院子她来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数不清,但是从来就没仔细看过这院子的布局大概。
嗯,小山这一点没说错,这院子确实比她那院子要宽敞。
要是他俩成了亲,住她那院儿,就有点挤迫了,要不就住他这儿。这儿地方大,屋子也大,稍微拾掇一下就能住的挺舒坦的。
小山现在睡的那床能睡下两个人不?
大妞琢磨着这个,脸突然就红了。
她大马金刀的往里走,真称得上是气势如虹,大有壮士一去不复归的情怀。
小山这院子是宽敞,就是也太空旷了。院子里原来栽的花草长的都不好,入冬之前小山回家时让人拔了说等春天重栽的,结果一冬天事情多,到现在花池里还是光秃秃的。
嗯,没种花也好,这花池地方不小,可以用来栽点药材试试。
院子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小山这儿没有丫鬟伺候,就俩小厮,忙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
他俩成亲了之后,那这俩孩子也不能继续在这儿服侍,只能安排在前院做事了。
大妞推开门。还没有进屋,先闻到墨香。
小山八成在练字。
果然没错。
他正誊抄李思谌前次送他的兵书。
那两本兵书实在是太旧了,有些书页已经残损缺字,小山先把完整的内容抄录一遍,至于缺字,有的能猜出个大概,有的因为连缺好几个字。就没法儿自己补充上去了。只怕得去找人问一问。
大妞推门的动静他听见了,但还是把笔下的那一句抄完,这才转过头来看。
“你。你来了?”
小山几乎以为自己看错,站起身来手里还挟着那枝笔,回过神又赶紧把笔放下。
“正好路过,来瞅瞅你做什么呢。”
她的院子在西南角。小山的院子靠东北角了,这个路不知道是怎么顺过来的。不过这会儿她也好,小山也好,两人都没想到这个上头去。
“你身子大好了吗?”
“早好了,明儿就能去铺子里了。”
说完两句话。两人不约而同一起沉默了。
“那个,你进来坐。”小山提起壶给她倒了杯茶,端到她面前:“喝口水。”
“不用了。我不渴。”大妞心说这货真是愣头青。我都已经来了,你就不会主动问一句我想的怎么样了?那我下面的话也好说出口啊。
小山在一旁坐下。两手合在一起搓来搓去,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看起来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样子。
好吧,反正总有一个人要先开口的。
“你问我的事,我想过了。”
小山的头噌的抬起来了。
大妞忍不住去想,要是她这会儿来一句不愿意,小山会怎么样?
可是这想法在心头一转,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却有点害怕。
要是她和小山真不成,她自己又会怎么样呢?
这个可能她想都不愿去想。
“咱俩一块儿过吧。”
小山看着她,只会点头了。
“那婶子那里,你去说还是我去说?”
“我去,我去说。”小山说:“我跟爹娘说,好去找张伯提亲。咱们虽然住的近,可是该有的礼数我都会做,绝对不委屈你。”
大妞点点头:“行,那就这么定了吧。”
小山嘴角慢慢的勾起来,他小声问:“那个,你赶明管我娘,就不能叫婶子了。”
大妞愣了一下也明白过来了。
“那是将来的事儿。”不成礼,她哪能改口?
都是要到成亲第二天敬茶认亲的时候才改口的。
…她打小就希望婶子是她的亲娘,现在…咳,虽然当不了母女,可是没想到却有缘能做婆媳。
还有青姐,以后这声姐叫的也是扎扎实实的。
“张伯就跟咱们一块儿住,和现在一样。以后我会象孝顺自己爹娘一样孝顺他老人家的。”
“还老人家?他哪里老啊?”大妞提起自己的爹总是没好气。张伯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怎么看怎么显老,可回了京以后,也说不好是因为吃的好了,还是穿的好了,总之整个人看起来完全没有那副衰老瑟缩的样子了。所以上回才有那个风流寡妇纠缠他嘛。
现在虽然那寡妇不见踪影了,可药铺那条街上的,知道张伯是鳏夫,总是热心过头想给他做媒,再续一房。可是说的那些人都多么不靠谱啊。最近的一个,好象有个寡妇看中了他,托人来探口风。大妞只听说那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还欠了不少的债务。这哪里是想再成家?分明是想找个钱袋子、冤大头。
幸好她爹也没糊涂到那份儿上,一口就回绝了,只说自己没有续弦的意思。
小山早习惯了他们父女间这样别扭,把刚才抄好的纸小心的收起来用镇纸压住,对大妞说:“我去找我娘,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换了旁人,不管真害羞还是要故做态,多半不会在这时候去见未来婆婆了。可是大妞这会儿心里头美滋滋的,特别想见吴婶:“我跟你一块儿去,我也有好几天没见小石头了,怪想他的。”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的就杀到吴婶屋去了。
吴婶正翻寻小石头以前穿过的衣裳,看着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进来了,有点儿纳闷的看看小山,又看看大妞。
这俩孩子…是搞什么把戏呢?
小山看了大妞一眼,眼里无声的问:你说我说?
大妞眼一眯:你说。
小山于是清清喉咙:“娘,我有件事同你说。”
“说啊。”吴婶放下手里的小衫小裤,随手往炕上一推:“我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