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毕罗最后收拾妥当,背着一只亚麻小包在镜头前朝他摆了摆手。

唐律也做了个摆手的动作:“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之后给我发个微信。”

“知道啦!”镜头里,毕罗皱了皱鼻子,似乎有点嫌弃的小模样。其实心里暖烘烘的。从小长到这么大,毕克芳的关怀可以说堪比“父爱如山”,沉默、严厉又心思曲折。朱大年夫妻两个虽然对她很好,可终究还隔着一点什么,从这么年人前人后都坚持喊她“大小姐”便可窥见一二。唯独唐律,对她的关怀直来直去,不迂回,不打折扣,喜欢就是喜欢,关心就是实实在在的关心,还有年轻男子对于喜欢的女孩子那么一点特别的占有欲。毕罗嘴巴上从不跟旁人炫耀分享,可心里早为这些生活点滴心折不已。

当然更不可能让唐律知道,他那样爱得瑟的性格,若是这么早就知道了她的心意,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

后果之险峻、前路之艰难,简直不堪设想。

毕罗挂断视频电话一路向外走,和毕

克芳打招呼告别,骑上自己的小绵羊,心里这样吐槽着,可唇角的笑意就没有淡去过。

她到的早,餐厅正式开业是上午九点整,几乎她刚打开门,桑紫和老周也都陆续到了。这两个人为了经营这间餐馆,真可以说尽心竭力,连住所都紧急换了一处,就在距离此处二十分钟不到的一处公寓楼。好在这两个人也算薄有积蓄,漫食光正式营业以来的两个月,也算颇有盈余,工资发的顺畅,眼看年底的分红也不会少。因此尽管这两个人每天都是第一第二个早来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光亮。

老周见毕罗正在煮咖啡,叹了口气道:“哎,今天倒是让阿罗小姐抢了先。看来我今天早起敷面膜是耽误工夫了。”

桑紫和老周住在同一个小区,只是因为空房不多的原因,没能住在一个楼。不过两人多年交情,几乎每天早上过来都会彼此等一等,搭同一辆车子过来,路上有伴,商量事情也方便。

桑紫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在车子旁边站了五分钟,原来是在等你敷面膜。”

毕罗也学着桑紫的眼神看老周:“我还说你这每天红光满面的。本来以为你是高兴的,原来好气色是敷面膜敷出来的!”

老周哪里受得了这两尊大神鄙夷的目光,连忙哈着腰走到毕罗身边,接替了她煮咖啡的工作:“这点粗活,还是让我来做吧。二位大小姐请上座!”

毕罗噗嗤

一笑:“这咖啡本来就是给你们煮的。我很少喝这个。”

桑紫笑容恬淡:“我去烧一壶山泉水,给你泡茶喝。”

毕罗正要阻拦,哪知道老周站在一旁朝她眨眼睛:“你就安心喝这山泉水煮的茶吧,我的大小姐。桑紫那是有正事儿要跟你商量!要不,她平时才舍不得拿这水出来煮茶。”

动作很快去而复返的桑紫:“说的我真成了个小气鬼。”她将那只陶罐往毕罗面前的桌上一摆:“喏!整壶拿去!你们家老爷子不是也爱这口?”

毕罗帮着她扶住陶罐方便取些水出来,一边说:“这看来不是一般的小事儿啊,吓得我都快不敢喝了。”

桑紫瞪了一旁偷笑的老周一眼,说:“你别听他的。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觉得咱们餐单上的菜有点少,这段时间客人越俩越多,我想着多加几道菜上去。”

“这有什么难的。”毕罗一指旁边挂着的那面小木板:“菜单重新印,总要耽搁一段时间。要不就先贴在那上头,每天你想换花样多添几道菜都可以。”

桑紫煮水的手顿了顿,说:“再过一些天,就是9月了,菜单也该换了。”

“这倒是。”毕罗扶着额头晃了晃:“四时春要换菜单,小苑那边要换菜单,咱们漫食光也要换菜单,我要窒息了…”

桑紫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却透着自信:“你若是信得过,漫食光这一季的菜单,就交给我来

做。”

毕罗愣了一下:“这有什么信不过的。”她看向桑紫,担心她心里真有什么不快,解释道:“我是想着你的四时小宴这个月底也要开始正经筹备了…”

“不耽误。”桑紫胸有成竹:“这一期的食材我已经托人预订好,就差一些菜的名字还有细节需要斟酌调整。”

毕罗点了点头:“只要不耽误你的事,换餐单的事,就交给你来做。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电水壶发出滴滴的声响,桑紫取过茶杯,泡茶的动作不疾不徐,水雾氤氲中,一举一动都如同水墨画般动人:“唐少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他会有什么意见?”毕罗笑了,神情自若,眉心的褶皱一闪而过,饶是老周这样的人精都没留意到:“对于你的专业能力,他是很相信的。再说,只要是为了这家餐厅好,他从来不多事。”

“就是。唐少本身也不是那么多事的人。”老周说:“既然菜单的事情谈妥了,那大家就干一杯吧。”他将牛奶杯和方糖放到桑紫面前,自己端着一杯不加奶不加糖的特浓,笑眯眯的:“又是新的一天。祝我们都有好心情!”

大概也只有老周这个说话的腔调和性格,才能毫不违和地游走在这家纯为女性敞开的慢食餐厅。毕罗举起茶盏,有些心不在焉地想,餐厅开业一段时间,也积攒了一些熟客。有些上一点年轻的女客还特别

喜欢喊老周过去跟她们聊天。老周本身就是比餐厅领班更高一级的存在,属于查漏补缺性质的工作,有客人喊他过去陪聊几句,自然再乐意不过。他又是那样八面玲珑一个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到他手上,不出五分钟,都能被哄的眉眼温润、唇角含笑。

可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桑紫对待老周的态度,反而比从前愈发冷淡了呢?

这么想着,冷不防被送到唇边的热茶烫了口。

老周提醒的话刚说出口,已经来不及了。忙不迭地撂下咖啡杯,去帮她找冰块。

桑紫凑近了些,仔细瞅了瞅:“嘴唇好像不碍事儿。烫到舌头了?”

毕罗舌尖发麻,点了点头,接过老周紧急递来的冰水含了一口在唇齿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桑紫皱着眉看她:“早知道给你多兑一点凉水了,也不会烫成这样。”

桑紫向来是个心思敏感的主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也好也不好,好的地方在于,这样的人工作细心,许多事情都能想到大家伙的前头去;可不好的地方在于,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累心,就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惹得对方横生出什么枝节来。

毕罗摇了摇头:“大概今天起来的太早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左边眼睛:“早起就觉得这只眼的眼皮儿跳个不停。”

俗话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尤其像他们这样打开门做生意的人,对这

种事尤其敏感。老周连忙将自己随身的手绢裹了一块冰,递过去:“拿这个敷一敷。”怕毕罗在意,他还额外补充了句:“我今天早起新拆的一条,还没用过呢。放心用。”

毕罗笑了:“我是那么爱讲究的人吗?”她用冰块敷了一会儿眼,见两个人都站在原地不动,连忙说:“你们都各忙各的去吧。我在这儿纯粹就一个看店的,可别为了我耽误忙正事。”

桑紫也没有多跟她客套:“最近来这边吃早餐的客人不少,我先去后厨准备了。”

老周倒是没什么事,他端着茶和咖啡,和毕罗一路回到了前面客人用餐的地方,找了张最靠后的桌子坐下来:“上午这会儿,终究客人少,咱们就在这儿吧,也清净。”

敷了一会儿眼睛,口中的冰水也换了几轮,毕罗将手绢放在桌上,这才开口说话:“这一大清早的,冰水轮番伺候,我估计有一阵不会觉得热了。”

老周乐了:“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咱们店里的空调还没开呢,我先去打开。省得待会儿太阳升起来,房间温度太高。”

毕罗从包里取出手机,发现微信那里显示有十好几条未读,除了有两条来自容茵,另外那些都是唐律发来的。

这家伙见自己从出了门就没了消息,似乎有些着急了。手机放在包里,跟后面员工休息区隔得又远,所以连他的两个未接来电也没有听到。

毕罗叹了口气,

连忙发了条微信过去解释原委,又将桑紫想要做主换菜单的事情讲了。

那头,唐律很快就发了个视频通话的邀请过来。

好在老周实在是有眼力见儿,一见毕罗抬起头,那神情怪不自然的,人已经先站了起来,拿起自己那条手绢,对毕罗说:“我去洗一洗。”

毕罗点了点头,插上耳机,这才接通了视频通话。

视频接通,唐律才看清楚人影,眉头就皱了起来。毕罗平时是从不化妆的,只用一些日常的护肤品。这丫头片子皮肤白,五官看久了,总觉得透出一种眉目清楚的婉约来。可唐律是最清楚她的,连口红都不擦的人,嘴唇向来是淡淡的粉色。此时下嘴唇却有一点红,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疼。

毕罗不等他开口,就先开口说:“你别说我了。我知道错了,喝热茶不应该走神儿…”

唐律一开口,语气就不善:“以后那个桑紫再说什么,你别搭理她。本事没多大,小心思倒不少。你如果不是因为她,会分身吗?还有,谁大夏天泡绿茶泡那么烫,我看她就是成心的。以后她送的东西,一律不许吃不许拿!”

毕罗简直哭笑不得:“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她自己平时喜欢喝咖啡多一些,好心帮我泡个茶,哪会想那么多。”

“反正我看到她就烦!”唐律见毕罗说话,口齿还算利索,只是微微皱着眉,似乎仍旧不舒服的样子,心思一动,板

着脸瞪她:“别说别的了。舌头吐出来,我看看。”

毕罗觉得这动作多少会有点不雅,本来有一点犹豫,可见唐律拧着眉心,明显正为她担心着。她心头一软,对唐律吐出舌尖,旋即又缩回去,还朝他俏皮地皱了皱鼻子:“看到了吧,根本没什么事儿。嘴里的伤口好得快,等到明天基本不怎么会疼了。”

唐律的神情却不似她想象的有所松弛,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深幽,定定地望着她。

毕罗让他看的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

唐律喉咙发紧,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刚才发愣的样子落在这个丫头眼中,实在有失颜面。他咳了一声:“有正事来了,回头跟你说。”挂断电话前,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句:“自己凡事当心点儿,别没轻没重的。”

毕罗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训了一顿,还没头没脑的。直到老周端着两杯清水回到桌上,她也没想明白唐律这突如其来的严肃训诫口吻是打哪来的。

另一头,挂断视频的唐某人长舒一口气,小萝卜刚才吐舌头的样子,小猫一样,这会儿简直像有只小猫爪子在他心头挠,实在闹得慌。

门上传来两声敲门声,是唐清辰身边那位小林秘书的声音:“唐少,唐总让我过来提醒您一声,十分钟后会议正式开始。”

“知道了。”唐律站起身,转了两圈,整栋大楼都开着中央空调,哪怕穿着全套正式西装也不会

闷热。就是千万不能再回想刚才那画面。

这还是长这么大以来,唐清辰头一次带他正式参加唐氏内部的会议。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开始转悠起正事来。

姚心悠和另外两个女孩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毕罗的注意。本来,客人上门,自然有服务生引领。再加上正是用午餐的时段,空位着实不多,餐厅里放着舒缓的隐约,各桌的客人喁喁私语,声音不大,可也称不上多么静谧。因此直到姚心悠和另外两个女孩子点完菜、吃了几口、甚至吵了好几句,毕罗这边都还没觉察到。

最先觉出不对的自然是餐厅领班。

餐厅领班是老周的人,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妇人,她样貌普通,气质却非常温婉,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的,无论新老客人,都很喜欢和她说话。在一众服务生里也很有威信。

领班觉得情况不对,就让服务生去请老周。

老周什么场面没见过,听到服务生三言两语交代事情经过,心想又一个送上门来找茬的战五渣,等他过去三下五除二就给收拾了。

一向无往不利的老周朝着领班站立的那一桌走过去,漫食光为了照顾每一桌客人的舒适度和私密性,因此每一桌相隔的距离都有点大,距离还有两张桌子距离的时候,老周隐约觉得坐在主位那个年轻女孩子侧脸面熟;还差一张桌的距离时,他隐隐觉得不妙;等走到面前,

当中那个样貌最为标致的美人儿刚好也转过脸来看向他,老周心里咯噔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好。

第二个念头是:想不到毕小姐的预感还真应验了。

他发愣的功夫,姚心悠的目光已经在他身上打了个好几个转:“这位是?”

餐厅领班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周经理。您对咱们店里的菜品有什么意见,可以跟他说。”

姚心悠下巴微扬:“哦?一个经理,说话能管事儿?”

几个心思转过,老周已经恢复了镇定,他对领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下去,自己则凑上前,微微躬身:“三位美丽的小姐,今天天气这么好,您看咱们餐厅的环境也蛮不错,来这儿不就是享受美食放松心情的吗?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您三位尽管告诉我,我们一定改进。可为了一点小事儿生气,可就不值当了,对皮肤也不好呢。”

老周说话柔声慢语,句句都为客人着想,换作一般人,听了这一番话,哪怕有气,大概也使不出几分来。

姚心悠听了却只在心里冷笑。别人来这儿是为什么她不想知道,但她来这里,就是找茬儿的。不把餐厅背后这个真正的老板逼出来,她今天就白来一趟!她心里似有一团火,灼灼燃烧,顶得她心肝肺一起疼起来。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甩手就将餐单甩在了老周脸上:“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们餐厅老板在哪,把她叫来!”

周从自己那张老脸上揭下餐单,心里庆幸当初毕罗没像有的餐厅,将这餐单做成一本厚厚的簿子,不然他今天早晨才敷过面膜的脸可就不保了。几页折叠纸打在脸上,只是有些丢面子,疼是一点都不疼的。

老周早就练就了一张千年老妖的脸皮,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便觉颜面大失,他面不改色地将餐单捏在手里,目光在这三个女孩子身上逡巡一圈。明显另外两个,都是这位姚小姐喊来的帮手,都不见得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要想今天将这件事解决了,显然还要从这位姚小姐身上下功夫。

他将姚心悠近半年在平城的种种动静细想一遍,瞬间顿悟,这位今天这遭,明显是冲着唐律来的。唐少当初为了替四时春做宣传,一时不慎惹下的桃花债,大概是这两人中途闹掰了,而这位小姐又不像掰,所以有了今天这一出?细想了一遍百花宴上这位姚小姐的种种表现,老周愈发觉得自己这个猜测靠谱。尽管他不能确定唐律私底下到底跟这位姚小姐有没有过什么,可人家唐少百花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已经表了态,这姚小姐和毕小姐遭遇,他心里明显是更偏向另一位的。那么…如今最紧要的,就是保护好毕小姐,不让这两位打照面…

老周心里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到毕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周,有什么事?”

老周觉得脑袋“嗡”

的一声,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眼尾余光扫到那位姚小姐一瞬间精光四射的双眼,更觉得自己刚才那些参悟来的不及时,又恼恨手底下人不够机灵,明知道这边已经有他照应,怎么就不知道拦着点这位大小姐?

可他哪里知道,一旁的服务生眼见餐单都扫到他周经理的脸皮上,就觉得这回应该是遇上了老周都解决不了的硬茬子,毕罗不在店里也就罢了,既然在店里,当然要第一时间通知到位。

老周觉得自己今天时运不佳,无论思维还是动作都慢了一拍,这边刚想挡住毕罗的事先,一抬头,就见毕罗已经跟桌边那位正主对上了眼。

毕罗早就从服务生那儿听说这边闹得厉害,一见到姚心悠的脸,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她对老周摆了摆手:“你去吧。这里有我。”

“可是…”唐少让我无论任何情况都要关照好你…这后半句话,老周不敢当着众人的面直说,只能委婉道:“我就在一边。”

毕罗点了点头。

老周撤到一旁,桌前只站了一个毕罗,和一个年轻女服务生。姚心悠的目光如开了封的刀刃一般,停留在毕罗素白光洁的脸庞:“这家店,是你开的?”

毕罗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早不是当初那个遇事只凭一身孤勇的小姑娘,上一回在百花宴她吃过沈临风和她一唱一和的教训,对于她心里的那些小心思,也已经掌握了十成十

。桌上的菜肴有冷有热,其中有一道还带着滚油,她若真不顾自己的身份发起疯来,将这满桌菜肴往她身上一掀,她总要有足够的距离及时撤离才是。

但这不妨碍她见招拆招:“是我的。姚小姐说想找个能说了算的人,如今我在这了,请问是我们的菜肴或者服务,有什么地方令姚小姐不满意吗?”

另外两个女孩子的目光全部投向姚心悠。她们虽然口才都不差,可今天来之前,姚心悠并没有特意叮嘱过什么。对于接下来这话要怎么说,自然要看姚心悠的眼色行事。

姚心悠本就是借故闹事,当着小服务员时,那理由不过是随口找的,如今正主站在面前,那些不入流的借口自然说不出口了。可她心里面憋着一口气,尤其当原本心中怀疑的那个暗影变成活生生的人出现在眼前,心头那团火势便有熊熊燎原之势。她冷笑一声,说:“有了靠山就不是不一样。前不久还是需要仰仗别人帮忙的小可怜,如今摇身一变,也成了餐厅老板!”

毕罗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是在影射从前四时春重新开业时,找她帮忙做过宣传。就事论事,要感谢她的人不是毕罗,而是唐律。一则,因为当初直接接触她的人是唐律,她甚至都没有机会跟她当面说上一句话;二则,就算要当面感谢,也不意味着她今天就要跟个木头杆子一样,杵在这儿任人宰割。毕罗

眸色沉静,看着姚心悠:“从前的事,确实要感谢姚小姐鼎力相助。不过我以为姚小姐刚才嚷着要见餐厅负责人,是因为这家漫食光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咱们一码归一码,漫食光有什么地方让姚小姐不满意,您说出来,我们也好及时修正。至于道谢,您说个时间地点,改天我一定和唐律登门道谢。”

姚心悠脸色骤然一变。她本来不是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的性格,可对着毕罗,心里的那点火气总是憋不住,但这都不是关键。逼得她勃然色变的,不是心里那点不可言说的嫉妒和幽怨,而是一段时日不见,曾经在百花宴上任她搓扁揉圆都不吭一声的小女生,如今竟然学会了借力打力,毫不迟疑地便能说出这样一番软中带硬的话来。

姚心悠脸色憋得紫青,半晌讲不出话。旁边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如果说他们之前还不在状况中,如今听到毕罗的这番话,就已经全明白了。唐律是谁,她们怎么会不知道?而姚心悠对于唐律怀揣的那点心思,早就是她们这个小闺蜜圈众所周知的秘密。这女孩子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她跟唐律的关系不一般,姚心悠摆明了是不忿唐律跟这个女孩子在一起,甚至还给她开了餐馆,今天专程跑来砸场子的。

其中一个女孩子在桌子底下悄悄拽姚心悠的裙边,低声说:“既然是唐少的场子,闹大了也

不好收场。悠悠,要不然就算了吧。”

姚心悠虽然心高气傲,却并不是只顾泄愤不知深浅的娇小姐,她狠狠剜了毕罗一眼,“腾”地一下站起身:“算你有种。”

对于她这份指控,毕罗可不敢冒认,她的目光在另外两个女孩身上一扫,又看向姚心悠:“姚小姐这是有事,要先走一步?”

姚心悠并不想走。她可不会忘记,前一天晚上在电话里潘珏的那一番话。今天一旦这样离开,就代表着她势必要在“孤立无援”和“倒向潘珏”之间做个选择。可这两个选项,无论哪一个,她都不肯甘心。但若不走,不仅唐律她切切实实地惹不起,就是现在站在面前的毕罗,也不是能任由她欺侮的对象。

短短数日,这个女孩子又成长了许多,早已经不是昔日百花宴上那个任人欺凌沉默不语的小可怜了。

姚心悠心里如同针砭,唇边却挂起一个得宜的浅笑来:“毕罗,不是什么人的好处,都可以随便占的。这个道理,接下来你要慢慢参悟。”

甩下这句话,她拎起背包便走。另外两个女孩子紧随其后也离开了。

年轻女服务生在一旁小声说:“毕小姐,她们没有买单…”

毕罗眉都没动一下:“让人收拾桌子。”

这一点损失并不算什么。她能够三言两语吓退姚心悠,没有让她在餐厅闹起来,才是今天最大的收获。

走得气急败坏的姚心悠深觉自己今

天输得难看,临走前撂下的那句狠话却也不是空话,想起潘珏那通电话的时候,一个主意突然从她的脑海中升起。漫食光看起来是唐律给毕罗这丫头开的买卖,在这儿闹起来,不仅讨不到好,还会让唐律对她印象更差。百花宴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再见到唐律,她已经输不起更多了。漫食光她不仅是动不了,想到餐厅是自己喜欢的人开设的这一点,更让她打从心底里舍不得动。可四时春是实实在在毕家的生意。她不动漫食光,却可以去掂量一番四时春。

想来这个主意,潘珏和那个沈公子也是乐见的。

姚心悠打定主意,因此走路带风,深觉自己虽然今日惜败一场,用不了多久,就能再次品尝到胜利的滋味。可另一个当事人的心里却没有任何输赢的念头。对于毕罗而言,能够让餐厅正在用餐的其他客人不受影响地享受美食,能够让自己和工作人员不受伤害全身而退,她也没有更多所求了。

可要说心里没有波动,那是不可能的。

直到骑着小绵羊到了唐律的那所公寓楼下,毕罗才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感觉是什么了。

她简直整颗心都泡在了醋里。

于是当晚,美滋滋按时归家的唐少,刚出电梯门就闻到了一股…醋味。

开始他还以为家里这颗小萝卜是做了什么醋味重的菜肴。可直到看到桌上的那些碗碟,他才知道,自己想的

太简单了。

花椒香醋芋丝、醋拌黑木耳、醋渍藕节、糖醋鱼、糖醋虾球、醋溜土豆丝…甚至连饮料都是带醋味的,柠檬蜂蜜醋饮。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光看着毕罗那个脸色,唐律就知道,这顿鸿门宴,不吃不行。不吃绝对是犯了天大的不可饶恕的错,可吃了,他也没从毕罗嘴巴里问出个一二三。

吃完饭超过二十分钟,唐律觉得自己嘴巴里的醋味还在翻搅,简直有沸反盈天之势。幸好桌上还有一盘水果,毕罗虽然看到他伸手去抓那串葡萄时,哼了一声,到底大发慈悲地没有阻止。

鉴于这只小萝卜一整天都泡在漫食光,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问老周最便捷。

五分钟后,唐律从老周详细而平实的供述中闹明白究竟,沉默片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坐在沙发另一边喝苹果汁的毕罗一听到他这声笑,顿时更气不打一处来。

“有什么好笑的?”

唐律丢下手机挪到沙发这头,一条手臂环在沙发背上,歪着头看毕罗:“才弄明白你今天这道‘全醋宴’所为何来。”

毕罗嘀咕了和桑紫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叛徒。”

叛徒老周深觉自己交待彻底、功成身退,猛然打了两个喷嚏,捂着鼻子发了一会儿呆,随即顿悟。这两个喷嚏大概是因为毕小姐招来的。可唐少那么个精明的人儿,还有什么搞不定的?老周哼着黄梅小调不慌不忙走

进浴室,享受起了泡泡浴。他敢打赌,明早再去漫食光,餐厅里的气氛一定是粉红色的。不说别的,唐少肯定跟着毕小姐一起来!

自家房子里,偌大的沙发上,唐律笑得别提多荡漾了:“要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再多吃几次全醋宴也心甘情愿。”

毕罗气得小眉毛都竖了起来:“你敢!”

唐律一下子又笑趴了。而且这位少爷也没客气,直接笑趴在自家小萝卜的身上。

“起开!”毕罗嫌弃地直推他:“一点儿节操都没有!招蜂引蝶!你还自豪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