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慕华笑问道:“若儿,我们在商量正事,你来做什么?”

慕若也不生气,又“跳”到燕慕华身边,粘着他的身子,撒娇道:“我只是想起有一件东西还没有还给你。你猜一猜。”

燕慕华道:“你从我这里抢去的东西多着呢,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慕若得意地笑道:“这宝贝可不是从你这里抢去的,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帮你拿回来的。你怎么感谢我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粒流光晕转、异彩闪烁的珠子来。

燕慕华一见,连连跺脚:“若儿,你怎么把这件物事给偷回来了,要是让父亲知道,又是一顿好骂。母亲也会生气的,你也太过调皮了。”

慕若小嘴一嘟:“你自己也说过不愿娶那个什么圆月弯刀,我才去把这聘礼拿回来的,那小妞脾气可大着呢,见我偷看她,差点没把我的脑袋给削下来,你还是及早去求母亲退掉这门婚事,不然以后可会家宅不宁啊。”

燕慕华抢过那珠子,口中直说:“胡闹!胡闹!还不快快随我去见母亲,向她请罪才是。”

见议事被慕若打断,燕慕华一时无暇顾及,三人便告退了出去。

走至园中,萧慎思说道:“二弟,三弟,这安排合适的处子为诱饵一事就由燕慕华去操心,咱们明天需得去探一下那天香楼的情况,到时如果要设埋伏也好有个周密的安排。”

清洛听得马上就可设局擒伏齐显恕,心下欢喜,但听到萧慎思说要去青楼一探,禁不住面上一红,林归远偷眼瞄到她害羞的样子,心中一乐,忍不住想看看这三“弟”逛青楼的样子,便拍手赞道:“好啊,明天我们兄弟三人便可一起风流潇洒,开辟人生另一片新的战场,也算是一大乐事了。”

燕家兄妹后来如何处理那颗珠子不得而知,直至第二日清晨两人都未再露面。

用完早餐,清洛心急,想早早去打探环境,便催着萧林二人起行,林归远忍不住捉弄她道:“三弟,你就是着急见姑娘也用不着这么早吧。青楼的姑娘们起码要睡到日上三竿,正午时分才会起床的。”

血衣卫们哄堂大笑,清洛不由涨红了脸,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可不象二哥,惯于风月场所,青楼姑娘们爱做些什么,什么时候起床你都了如指掌。”

林归远一愣,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玩笑让心中人儿将自己看成了风月之徒,顿时哑口无言,欲待分辩又无从辩起,心中一时七上八下,忧虑不已。同时又暗恨自己以往的风流洒脱、放纵不羁跑到何处去了,怎么遇上这三弟便束手束脚,呆头呆脑。

直至未时,三人才带上两名血衣卫起行前往蓟都。清洛一想到马上便可进到这燕国的京城,敌人的心脏之处便有些兴奋雀跃,林归远本又想调侃两句,想起早上失言的教训,赶紧把话吞了回去。

由于燕慕华早已替他们准备好了身份证明和通关文件,几人顺利的进入了蓟都城。走在笔直宽敞的青石大街上,周边人流如织,虽是寒冬,各色人马仍来往不息,小商贩们也挤满了大街小巷,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其时燕国在连年的征战中,吞并了不少周边的游牧民族小国,故此其京城内也住着许多不同民族的人群。几人这一路行来,处处可见打扮新奇的人物,各色特异新鲜的玩物,清洛终究还有些小孩心性,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看得张大了嘴,赞叹不已。

林归远见她开心,心中高兴,想道:还是这蓟都城好,要是洛儿愿意在此长住,自己便是一辈子不回那个京城,在这里陪她也心甘情愿。可转瞬想到那个京城里的人和事,眉头又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萧慎思这时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二弟,你看这燕皇真是不简单,将燕国治理得如此好,看来我们天朝面临的是一个十分强大的敌人。”

林归远点头道:“来年对阵,大哥需得十分小心。”

一名血衣卫问清了去往天香楼的路径,一行人直往绿衣巷天香楼而去。

这时已近掌灯时分,一行五人甫到绿衣巷口,便闻到浓郁的脂粉香,听到娇软的莺燕声。

清洛想起早上林归远取笑自己,忍不住笑回他道:“二哥,闻到这香粉之气是不是想起京城的老相好了?”

林归远心下更是焦虑:这下可好,给我定了性了,该如何才能改变在洛儿心中的形象呢?他这边焦虑不堪,其实清洛实是无心之言,也未曾真把二哥看作那风流之人,只是他关心情切,自乱其心而已。

到得天香楼门口,早有几名样貌秀丽、身材窈窕的女子迎了上来,将众人接了进去。

几人看这天香楼,真是锦楼画阁,绣户珠帘,垒翠耀目,罗绮飘香。楼内的姑娘们更个个容貌不俗,并非那等庸脂俗粉。可见这里的老板娘确是独具眼光,不负盛名。

一名自称素娘的女子将众人引入左边偏院二楼厢房去,众人一路行来,细心察看楼内环境,萧慎思更是设想何处可以设桩,何处可以设伏,何处适合安置诱敌之人,何处又是紧急撤退的必经路线。

两名血衣卫留在厢房门口守卫,三人随那素娘进了房间。

在桌旁坐定,素娘盈盈一笑,软语道:“几位大爷甚是面生,显是头一次到我们这天香楼来,不知几位大爷喜欢哪种风格的姑娘,我们这天香楼姑娘们都各具特色,大爷们只管吩咐。”

清洛从未逛过青楼,早看花了眼,又如何说得出需要何种姑娘相陪,萧慎思也未进过这等风月场所,毫无经验可言,两人自是将目光齐齐投向了“深谙”烟花之道的林归远。

林归远面上一红,轻咳一声,吩咐道:“就请素娘再安排两位清秀淡雅一点的姑娘就是,我等前来只是开开眼界,喝喝花酒而已。”说着塞了一锭银子到素娘的手中。

素娘眉开眼笑出房而去,不多时便带入两名颇为秀丽的女子进来,一称丽华,一名月仪。

素娘见三人之中显是以商人打扮的萧慎思为首,便在他身边盈盈坐了下来,丽华和月仪则分坐在林归远和清洛身边。这时又有下人陆陆续续的将酒菜、取暖的火盆端了上来。

萧李二人经验不足,两名姑娘坐在身边,娇躯轻依,莺莺燕燕,软语娇侬,一时让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林归远则要顾及在清洛心中的形象,也不能放开手脚,一时屋内气氛有些尴尬。

素娘见这三人行为颇为奇怪,姑娘们无从下手,眼珠一转,使了个眼色给月仪,月仪会意,端起酒杯,向清洛调笑道:“这位小爷长得好生俊俏,月仪我见了十分喜欢,一颗芳心都绑在小哥身上了。不知小哥可愿与月仪喝杯交杯酒?”说着便往清洛身上坐去。

清洛本就全身都不自在,见那月仪坐过来,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一时也忘了自己会武功,要躲避月仪是轻而易举,只是笨笨的往后躲闪,一不小心便从椅上滑落下来,跌倒在地,额头更碰到桌沿,“唉哟”一声叫出声来。

林归远见状冲了过去,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问道:“怎么摔着了?要不要紧?”说着便替她轻轻地揉着额头。

三位姑娘不由齐声掩口轻笑,素娘更笑道:“这位小哥也太面嫩了一点。怎么象个姑娘家似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慎思本就有心病,听她一言,本已压在心底的疑问又涌了上来,又见林归远抱着清洛又着急又温柔的样子,似乎带着一种不寻常的情绪,心中一动:难道,难道二弟他是骗我的不成?

想到这节,他计上心来,对素娘道:“素娘,在下有些肚疼,不知可否带我前去一趟茅房。”

素娘应是,领着他出房而去。

萧慎思随素娘走到僻静之处,立定脚步,从怀内掏出一锭金子,问道:“素娘,你想不想赚这锭金子?”

素娘眉开眼笑:“大爷有何要求尽管吩咐。”说着将那锭金子拢入了袖中。

萧慎思道:“等下待我使出眼色,你便将刚才那位小哥带入内室,帮我仔细查看一下,他究竟是男是女,只是切记不可羞辱了他。”

待得两人回到房门口,林归远冲了过来,拉住素娘的手道:“唉呀,素娘,我肚子也疼得很,还得请你再带我去一趟茅房才行。”素娘无奈,只得又带着林归远急匆匆而去。

萧慎思坐将下来,一边细细的抿着酒,听着那丽华唱着小曲,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李清洛。清洛经过摔跤后不敢乱动,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

不多时,林归远和素娘转了回来。萧慎思见时机已到,端起酒杯,绕到清洛面前,举杯道:“三弟,今日我三人一起潇洒,大哥心内高兴,敬你一杯。”说着假装手一抖,酒全数洒在了清洛的身上。

二九、醉眼安能辨雌雄

清洛见萧慎思伸手来替自己擦拭酒水,忙欲站起身来,忽觉腰间一麻,使不出一丝力气,不觉大骇,欲待惊呼,却又发现已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萧慎思向那素娘使了个眼色,素娘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和月仪一起扶起清洛,口中笑道:“哟,这大冷天的,衣裳湿了可容易生病的,咱们这天香楼多的是男子衣裳,还请小哥随我去内室换过件衣裳才是。冻坏了小哥我素娘可是十分的心疼啊。”说着和月仪将无法出声又毫无力气的清洛架入内室去。

清洛心内惊骇无比,隐隐觉得这事与大哥有关,只怕是大哥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眼巴巴的望着林归远,满心指望他来相助,就象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可这次这二哥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还侧头和那丽华低声说笑着。泪眼模糊中她终被素娘和月仪扶入了内室。

一进内室,离开外室诸人的视线,两人将清洛扶至床上。那素娘轻轻一笑,作个手势着月仪出去。

清洛此时情急,两行珠泪流了下来,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

素娘笑得更是前仰后合,凑上来摸摸清洛的脸,又眼光上下盯着清洛的胸和腰看了几回,口中一边大声说道:“哟,小兄弟,你怎么这么害羞啊,姐姐我这辈子见的男人还没有一个在我面前怕脱衣裳的,来,让姐姐教会你怎么个脱法才最让女人心动吧。”

清洛见她作势上来脱自己的衣服,再也忍耐不住,全身颤抖,泪水哗哗而下。

耳中还听得二哥在外间大声和大哥说笑:“大哥,你瞧咱们三弟,也该开开窍了,到了青楼怎么还这么腼腆啊。”

萧慎思却无心与他说笑,一心听着内室的动静,眸中光芒闪烁不定。

素娘见清洛泪水直流,更是乐不可支,忽然凑过身来压低声音问道:“小妹妹,外面那两个哪个才是你的情哥哥啊?”跟着又大声说道:“对嘛,这就对了嘛,小哥哥真是聪明,一点即通,这种脱法一定会让每一个女人都情不自禁的。”

外间的萧慎思听得素娘这话,忍不住手一抖,半杯酒洒在自己的身上,却浑然不觉。

清洛瞬间由惊恐转为了惊喜,止住了泪水,瞪大一双妙目看着素娘,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素娘又从箱中取出一件男子的外衣来,替清洛披在身上,贴着她的耳朵问道:“小妹妹,姐姐倒是很想知道这外间那两个你到底喜欢的是哪一个?看来都是好男人,不要错过哦。”

紧接着又扯大嗓门嚷道:“哟,瞧小哥哥这胸前的肌肉,真是叫素娘看了就爱,也不知小哥哥有没有意中人,不如素娘就从了小哥哥吧。”说着又腰肢一扭:“唉呀,小哥哥原来也是不老实之人,不过这手啊,得往素娘这里摸才是。”

清洛越听越觉有趣,忍不住咧嘴而笑,素娘也是眼中带笑看着她。

外间,萧慎思听得素娘这一番话传出来,再也忍受不了,手上酒杯“啪”的一声裂开,碎片深深的割入他的虎口,他却丝毫不知疼痛,一颗心沉沉向下坠,坠入无底的深渊里,再也无法拾起。

萧慎思却不知道,先前他看到林归远揽着清洛起了疑心时的眼神早已被林归远瞥见,林归远当时就心内一紧,及至看到萧慎思唤了素娘出去,便知事有蹊跷,待他们回房便也借口肚疼又将素娘拉了出来。花了一锭银子从素娘口中问出萧慎思要她所做何事,于是又花了两锭金子买通了素娘,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其实林归远心中也是无比的痛苦:这样欺瞒大哥对吗?就是公开了三弟的身份又有何妨?到时两兄弟再各凭本事去追就是。可是这些日子来他冷眼旁观,三弟对大哥只怕并不是没有情意,对自己却始终没有越过兄弟这道坎,万一三弟选择了大哥,又叫自己情何以堪?自己本就是个可怜可叹之人,这一辈子活得太过沉重,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让自己怜之爱之的人儿出现,难道又要眼睁睁失去不成?他总是有一些不甘心,何况先前既然已经对大哥欺瞒了一次,也只得无奈这样继续下去了。

这两兄弟心事重重,各想各的,面上神情俱是阴阴沉沉。

那边,素娘早扶了清洛出来,此时清洛笑得灿烂无比,活象刚刚偷了一只大母鸡的小狐狸。在桌边重新坐下,她发觉手脚的气力正在慢慢恢复,想来大哥是算好了力道而下的手,只是让自己一小段时间失去力气而已。

这一顿花酒喝下来,三兄弟是各怀心思。李清洛去掉心事,又有素娘时不时向她眯眯眼睛,想起刚才之事,笑靥如花;林归远是苦乐参半,一时为情所动,一时又为义所苦,喝下去的酒也不知是何味道;萧慎思则象被钉在了椅子上似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是一个劲的喝着闷酒。

萧慎思喝得酒意朦胧,醉眼望过去,三弟脸上笑意盈盈,和二弟正低声说笑,他不由得心内绞痛,无法呼吸,自己终是痴心妄想,系错情丝。这一刻,他宁愿就这样醉死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林归远见萧慎思脸上醉意越来越浓,心知不妙,连忙使个眼色让素娘三人退了出去,和清洛将萧慎思扶了起来。

萧慎思却将清洛的手一推,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两名血衣卫连忙过来将他扶住。

清洛被萧慎思推开,愣了一下,感觉心中好象有一个最珍贵的东西被打破了似的,转瞬想到:这样继续对大哥瞒下去对吗?素娘问的话又浮上她的脑海,这两个男子究竟谁是她的情郎?她真心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

这些问题她一直没有想过,自从结拜以来,她一直是真心以兄弟之礼对待萧林二人,加上一心救回爹爹,所以心中并无甚儿女私情。只是这一刻,素娘的话说出来,才让她惊觉这两个男子对她而言都不象兄弟这么简单,现在要她来回答这些问题,不由心乱如麻。

胡思乱想中,林归远在耳边低声叹道:“三弟,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这一夜三人俱是无法入眠,萧慎思是“酒入愁肠愁更愁”,林归远则是被情义两字不停的折磨着,而清洛,一整晚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想了又想。

她心思聪颖,经过今夜之事,心内已想明白,定是二哥相助自己屡次度过难关,以前她就隐隐觉得二哥可能已经知晓她是女儿之身,只是一直不愿细想,逃避而已。今夜明显是大哥在试探自己,而素娘的话又透出是二哥让她演了这场戏。而且现在细想起来,两位哥哥对自己都显得大有情意,尤其是二哥,一路以来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让她好生感激。可一想到大哥晚上的痛苦神情,又让她心头说不出的疼痛难受。

她又想道:是不是应该向大哥说明真相呢?可是自己欺瞒他在先,又在军营中和他同帐同宿了那么久,怎么好意思开口啊?另外心底总是希望救回爹爹后,能与大哥二哥继续相处,能在军营常伴大哥左右,一旦揭穿自己是女儿身,这个愿望不是就会落空了吗?再说二哥已屡次帮着她欺骗大哥,如果说明了岂不是把二哥致于不义的境地?

有时她又暗骂自己:清洛啊清洛,这一次燕国之行是为了救回爹爹,除掉齐显恕,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让大哥为自己分心,又怎么能够陷入这儿女私情之中?

这种种问题叫她整夜辗转反侧,左右为难,魂断神伤。

次日清早,清洛便早早的来敲林归远的门。

林归远拉开房门,见到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念着的人儿站在面前,脸上还带着一丝动人的娇羞,禁不住心中一荡,柔声说道:“外面冷,进来说话吧。”将清洛拉了进来。

清洛低着头,手指抚弄着衣角,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林归远看着她低头时露出的白晳娇嫩的脖颈,望着她脸颊透出的淡淡红晕,一时不能自已,全身热血往上冲涌,他强自抑制住,颤声问道:“三弟,可是有何话要对二哥说?”

清洛半天方低低说道:“二哥,谢谢你。”

林归远听言顿知她已想明白,是来向自己坦白来了,不由心内高兴,总算可以和三弟扯去“兄弟”这层外衣了,便有些飘飘然的问道:“谢我什么啊?”

清洛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答道:“二哥你心里明白的。”

她这么一说林归远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两人一时愣在了那里。

过得一会,两人又同时说道:“大哥他…”又同时停住。

林归远见她半天都不再说话,忍不住问道:“那大哥那里,你打算什么时候说清楚。”

清洛低着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怕---,怕大哥知道真相后,我不便再呆在他身边,如果恢复女儿身以后便不能再呆在军营,不能再看到大哥的话,那我宁愿做一辈子兄弟。”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林归远:“二哥,我知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子,我求二哥再继续替我瞒下去,到合适的那一天,我会自己主动向大哥坦白的。二哥,求你了。”

林归远听她软语相求,求的又是所为大哥,心里又激动又伤心,心中想道:既然是洛儿求我,那便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只是听洛儿这番话,只怕她对大哥有着不一样的心思…过了好一会,林归远才恢复了正常,眼见洛儿在自己面前露出了正常的女儿家神态,心下高兴起来,将其它事抛诸脑后,恢复了以前的风流洒脱模样,凑过去开玩笑道:“三弟,这件事咱们你知我知,再不告诉别人。只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想怎样谢谢我?”

清洛听他言语中颇有促狭之意,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二哥又来捉弄人家。只不知二哥想要人家如何答谢,三弟我自当尽力就是。”

被她这又娇又嗔的眼神一瞪,林归远身子顿时酥了半边,想了半天才笑道:“我倒是有一事要求三弟,不知三弟可否应允?”

清洛正容道:“二哥但有要求,小弟必当依从。”

林归远直直地望着她,缓缓地说道:“我想请三弟换上女装,让我瞧瞧你的本来模样。”这句话说下来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只是一直以来,想看见洛儿在自己面前换回女儿装扮是他的一大夙愿,今日终于忍不住提了出来。

清洛粉脸通红,将头扭了过去,林归远盯着她,生怕她会说出拒绝的话来。

清洛心内挣扎一番,答道:“二哥既有要求,清洛自当依从。只是这处不太方便,待日后…”

“洛儿!”林归远匆匆打断她的话语:“洛儿,慕若曾经对我说过,这山谷之中有一处好玩所在,风景秀丽,又极为隐蔽,不如咱们今日便去那处一游,可好?”

清洛听得有这种好地方,忍不住有些好奇,加上她深知林归远其人虽有些洒脱不羁,但品行端正,极为守礼。也不担心两人单独相处有何不妥,便轻轻的点了下头。想起一事又问道:“只是爹爹和有殇那里走不开,再说这女儿衣裳…”

林归远得她应允,恨不得仰天长笑,拍着胸道:“只走开小半日,不妨的。再说为了看到洛儿的女儿装,我林归远就是客串一回小贼又有何妨!”

三十、真心定可倾英豪

这一日上午甚为平静,燕家兄妹始终未曾露面,由于需等燕慕华安排诱饵,大家都在院内休息。萧慎思似是已恢复了正常,只是有些寡言少语。清洛心虚,加上一想到昨夜大哥的痛苦神情便心下内疚,一直不敢与他说话。

午饭后,林归远看过李正益和有殇二人的情况,便和清洛两人偷偷摸摸的潜出院子,到慕若居住的正屋。此时慕若仍未回谷,两人从她房中偷了一套衣裳出来。慕若虽小过清洛,身量未完全长成,但慕夫人显是为其想得十分周到,屋内各色成人服饰俱全。这时那些侍女都过去服侍慕夫人,两人这小贼之举极为顺利。

林归远带着清洛悄悄从梅林穿行上山,穿过梅林,有一条石阶小路,两人拾级而上,攀至山腰一处转弯处,林归远细细的看了一下,迈上路边一条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道边皆是参天大树,沉荫蔽日。行得半里路远,眼前现出一片风景来。

原来到此处道旁是一处岩壁,岩壁上挂满青藤,岩壁前方竟有一处空地,空地上建有一个小小八角木亭。站于木亭之内,透过木亭前方的参天大树,可以隐见山脚雕栏画栋,红梅平湖,从亭内望去便如玉殿神宫。

清洛轻呼一声:“太美了!真是一处绝妙所在!”又奇道:“怎地从山下好象望不到这处亭子似的?”

林归远笑道:“视线被这些大树所阻,当然是望不见了,如果不是慕若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呢。”

清洛笑道:“她倒是对你无话不说。”

林归远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见着她也挺开心的,所以不知不觉就和她有很多话说。以前一直想有一个妹子,今日总算如愿了。”说着直直的看着清洛。

清洛脸上一红,望望四周,为难的道:“只是这处不太合适换衣裳啊。”

林归远神秘一笑,走至那后方岩壁前,定睛看了一会,将岩上青藤向左右一分,壁上现出一个石洞来。

清洛忍不住“呀”的一声叫出声来,伸过头去看了一看,嗔道:“慕若这丫头,怎么不早告诉我有这种好玩的地方。”

林归远十分得意:“我也是慢慢从她嘴中套出来的,聊天时她说小时候只要闯了祸,她父亲便会派人把她关在山上的石洞中面壁思过。我当时想多了解这山谷一些情况,就多问了几句。没想到今天倒派上用场。”

两人弯腰进入了山洞,只见这山洞一丈来高,两丈见方,洞内一面石壁十分平整,壁前一个小小的破旧蒲团,想来这就是那慕若面壁思过的地方。

清洛想起慕若那活泼好动的性格,定是时时闯祸,遥想她每每在此嘟着小嘴面壁思过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林归远知她为何而笑,也笑道:“那燕皇也当真是教女极严,只可惜效果不佳,看不出这面壁思过对慕若有何影响。”

这时清洛发现那石壁上似刻有一些文字,两人凑过去细看,只见石壁上或龙飞凤舞,或歪七扭八的刻着“死慕华,害我又关禁闭”“燕慕华,你等着”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两人都忍不住摇头而笑。

清洛笑道:“这个慕若,真是可爱,不过我也很羡慕她,有个可以一起玩耍一起成长的哥哥一直陪着她。”

林归远见清洛笑得灿若朝霞,眼神便有些发直,痴痴地说道:“洛儿,以后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清洛听得他这句痴到极致的话,心中感动,低下头去。然而此时脑海却浮现出大哥昨夜那痛苦失望的神情,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林归远呆了一阵,猛拍一下额头:“瞧我,都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了!洛儿,你就在此换衫,我去外面等候。”

林归远立于木亭之中,望着山尖的皑皑白雪和山下的绿树红花,不由想道:要是自己也能寻到这样一处地方,定要与洛儿长住于斯,永生永世也不离开,那时就是谁真的拿帝位来换也绝不会同意。只是,洛儿是不是愿意永远陪着自己呢?还有大哥那里,这份兄弟情谊又该如何面对呢?

他正在胡思乱想,耳边传来清洛低低的呼唤声:“二哥!”

他回过头来,一时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只见岩壁下,青藤边,清洛含羞带笑,身上一袭蜜合色绫袄,葱黄绫锦裙,裙边系着豆绿宫绦,秀发如瀑布般垂在肩头,泉水般纯净的大眼睛秋水盈盈,如空山灵雨般秀丽,眉间那粒原为乔装而点上的红痣更衬得她清柔娇俏。古树枝叶间漏下来的淡淡冬阳洒在她的身上,便似那仙袂乍飘,荷衣欲动;宜嗔宜喜,若飞若扬;春梅绽雪,月射寒江。

清洛轻盈的步入木亭,此时她举手投足间完全是女儿形态,浑不似扮作男儿时的样子。林归远心头便如有数面大鼓在齐齐擂响,不停地对自己说:完了完了!自己彻底沦陷了!只是不知这漫漫前路,是痛苦还是甜蜜?

清洛含笑看着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林归远许久后才恢复正常的呼吸,却无端蹦出一句:“大哥他真笨!”

清洛一愣,转瞬领会他的意思,嗔道:“不许你这样说大哥,他是端方之人,怎似你,在花丛中长大的。”

林归远顿时手足无措:“啊,不是的,那个,那个,真的不是这样子的。我只是说大哥太没经验了,象洛儿这般清丽绝俗的女子,他竟瞧不出来。”

清洛歪着头笑道:“大哥没经验,那就是说二哥你很有经验了!”

林归远哑口无言,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摆放,半天方叹了口气,抬头凝望远方,悠悠的道:“洛儿,我真的不是在花丛中长大的,过去这么多年我是在痛苦中过来的。”

清洛望着他脸上惆怅的神色,深切的体会到他内心有着无比的痛苦与挣扎,柔声安慰道:“二哥,以前痛苦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现在不是很好吗?以后我们三兄弟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

林归远内心本伤感无限,却听得这娇柔的妹子口中吐出“三兄弟”一词,禁不住笑将出来。

清洛知他为何而笑,白他一眼:“二哥,回去后你需得将我看作兄弟才行,不要露了破绽。”

林归远抱拳道:“三弟有此吩咐,二哥我岂敢不从。”两人对视,齐声欢笑。

整个下午,两人坐在木亭的栏杆上,絮絮叨叨的讲着话儿,清洛象是遇见了从小失散的亲人一般,将自己由小到大的各色事情讲述了一遍,爹娘是如何的疼爱自己,小康又是如何的调皮,靖南山的生活是如何的恬淡,林归远默默的听着,淡淡的笑着,觉得这半日实是自出生以来过得最平静、最幸福的半日。

眼望着阳光渐渐的暗下去,眼望着山下炊烟袅袅升起,林归远的心也缓缓的裂开:自己的人生里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恬淡的幸福时光呢?

清洛见天色越来越黑,站起身来:“二哥,天快黑了,咱们该回去了,大哥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