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并未注意到,他转身望向燕皇和庆若华,嘴唇紧抿,长久地沉默着。

燕九天长叹一声,走至燕皇身前,望着他怀中的庆若华:“菁菁是你杀的?”

林归远急忙闪身过来,跪在了燕九天面前:“爷爷,一切都由远儿来承担,请您放过母亲吧。”

燕九天将林归远拉起,紧紧攥住他的右手,叹道:“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孩子,你无需替你母亲承担什么,她已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爷爷也不是想为你姑姑讨还什么,爷爷只是想问她,菁菁有没有留下骨骸,又葬在哪里?”

庆若华嘴角浮现一丝奇特的笑容:“她是葬在”

“啊!”“呯!”

“你做什么?!”

“住手!”

惊呼声、倒地声连连响起,燕九天和林归远觉身边气流涌动,急扭身躯,却见皇帝被一人手持长剑勒住,步步向崖边退去。

燕九天急喝道:“明君,你做什么?疯了么?!”

公孙影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自岑明君从山间窜出,她便万分不安,总觉他如同一只豺狼在身边伺机而动,又出现得太过蹊跷,便暗自留意于他。

只是到得崖顶后,见到清洛,一时激动,站在清洛和皇帝身边默默伤心,忽然眼角瞥见岑明君目光闪烁,心呼不妙,他已扑了过来,将皇帝制住,公孙影急喝下相拦,被他击落开来。

岑明君得意而笑,挟住皇帝退至崖边:“谷主,可是对不住了,打扰了你们亲人相聚。”

萧慎思本也为岑明君的突然出现有些疑虑,但因伤口剧痛,后又重见清洛有些心神激荡,便忽略了这件事。众人跪下之时,他又为护清南君身形站得较远,待见岑明君身形移动,已是不及施救,他想起林归远所述扫荡剑谷之事,脑中灵光闪过,喝道:“你是陆卓影!”

岑明君仰天大笑,右手仍是手持宝剑横在皇帝颈间,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丢落于地:“现在才知道,太迟了吧!”他面色一变,厉声喝道:“要想他活命,统统给我退到对面孤崖上去!”

众人见皇帝被他宝剑勒住,脖间隐有血迹,知形势危急,不能违逆,心神焦虑下一一通过索桥退到了孤崖之上。

林归远和清洛望着皇帝被他挟住,心中大急,一时又想不到救援的办法,林归远知这岑明君武功高强,自己纵是能制伏于他,但要想不伤到小珏就很难了。

眼见众人皆通过索桥退到了孤崖这边,岑明君似是想起了什么,大喝道:“影妹,你过来!”

公孙影心中难过,数年前的噩梦终再度重演,难道,这一生竟摆脱不了这个恶魔吗?她回头哀伤地望了一眼丈夫和女儿,眸中闪过决绝之意,举步向索桥走去。

萧慎思自皇帝被岑明君挟制住开始,便一直在想着如何化解危局。此时听得岑明君要公孙影过去,想起三妹所述往事,脑内灵光一闪,捂住胸口,‘唉哟’一声倒地,倒至公孙影身边,公孙影忙俯身将他扶了起来,萧慎思迅速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公孙影神情木然地过得索桥,在岑明君身前站住,直视他鹰隼般的眼神:“六公子,你放过皇上吧,我随你走,天涯海角都随你走。”

岑明君眼神在她面上疯狂游离:“影妹,我当年是那样求你,你都不肯随我走,现在倒是答应得这么爽快了,不过,你还象当年那般叫我着魔啊!”

“六公子,你现在纵是挟持皇上,逃得一时,又怎能逃得一世,这天下之大,没有我们容身之处的,你还是放了皇上,皇上会应允放过你的。”公孙影哀求道。

岑明君哈哈大笑:“逃?!我为什么要逃?影妹,你真是太天真了,我冒险出现,可不是想单单要你随我走,你说我要是将这小皇帝一直握在手中,挟天子以令群臣,我还用得着逃吗?只要到得山下,大军为我掌控,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了吧!”

他面上神情渐转凌厉:“影妹,你去将索桥绳索斩断,让他们困死在那孤崖之上!”

公孙影犹豫片刻,猛然抬头道:“你这样是置他们于死地,其他人我不管,我得救我的女儿和女婿,否则,我死也不跟你走!”说着将长剑横于自己颈间,冷冷地望向岑明君。

“你女儿我知道,你女婿是谁?不要告诉我是那个林归远啊,那我可是不会答应的。”

“他是萧将军的亲兵,职位虽低,武功也不高,但对怀玉一片深情,人又长得俊美,所以几个月前我已将女儿许配给他了。他们是我的女儿女婿,你如果不放他们一条生路,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公孙影咬牙说道。

岑明君看着她明艳如昔的面容,眼神渐渐有些迷乱,想得一阵点头道:“好,我就遂你心愿,叫你女儿女婿过来吧。其余人可就不准过来。否则,我就对小皇帝不客气了!”说着右手一紧,皇帝颈间渗出殷红的鲜血。

皇帝心中愤恨,怒道:“陆卓影,你休想挟住朕号令群臣,朕死都不会让你如愿的!”说着张开嘴来。

岑明君左手急点,皇帝全身无力,倒于他肩头,岑明君得意笑道:“小子,你想死,我还舍不得呢!”他转向公孙影道:“快!叫你女儿女婿过来,再砍断绳索!”

公孙影走至索桥边,放声呼道:“怀玉,小墨,你们过来吧!”

这边,萧慎思低声问道:“大家都明白了吧,准备好!”

怀玉和清南君轻轻点头,萧慎思望向清南君:“小墨,哥哥又要欠你一次了。”清南君知他所指,跟着怀玉慢慢走向索桥,轻笑道:“记着呢,迟早会要你还的。”

两人缓缓步过索桥,在公孙影身后立住,唤道:“母亲!”

岑明君望了一眼清南君,见他亲兵装扮,军职极低,人又长得十分俊美阴柔,便也未放在心上,冷声道:“去,把绳索砍断了!”

公孙影手持长剑,正待举步,对面崖上,萧慎思高声呼道:“岑明君,我想用一样东西和你换一条命!”

岑明君大笑道:“萧大将军,现在可由不得你说话,你就乖乖地在那边为君效命吧!”

萧慎思将手中虎符高高举起:“岑六公子,陆侍郎,难道你就不想要萧某手上这块天子虎符吗?没有它,山下大军可不一定会听从你的指挥啊!”

岑明君遥望过去,见他手上似有一物,又想起先前就是他带着数万大军将自己击败,看来那定是天子虎符无疑。他思忖再三,终喝道:“好!你想换谁之命,说吧!”

萧慎思缓缓步上索桥:“我想换我自己这条残命!”

岑明君眼见萧慎思逐渐步过索桥中间,想起以前听闻,知他武功并不是很高,甚至还不如公孙影,便也不太担心。

萧慎思快要过桥时停住了脚步,举起手中虎符:“岑六公子,为表诚意,你让义母先过来把虎符拿给你吧。”

岑明君微微点头,公孙影踏上索桥,行到萧慎思身前,伸手取向他手中兵符。

忽然索桥一阵剧烈摇晃,萧慎思与公孙影二人惊呼一声,齐齐掉下悬崖。

岑明君眼见公孙影掉下悬崖,心中一乱,抢到崖边,低头望去,一道寒光急闪,奋力荡开他已稍稍松离皇帝颈间的长剑,另一人急扑过来,抱住皇帝身躯滚落于地。

岑明君心呼不妙,将清南君长剑逼退,正待追向皇帝身形,崖下公孙影和萧慎思抓住绳索急蹬峭壁纵将上来,迅速架住他的剑势,混战在了一起。

兔起鹘落之间,林归远急掠过索桥,热浪击破飞雪,岑明君奋力抵得数十招,被林归远逼得步步向崖边退去。

清南君见危局已解,又见萧慎思捂住胸口咳嗽,忙举步走了过来。

林归远左手急拍,荡开岑明君手中长剑,清喝一声,右手按上他胸前。内力劲吐,岑明君狂嘶一声,身子荡上半空,鲜血和着白雪一路狂喷,向崖下坠落。

林归远见已将岑明君击落悬崖,微微一笑,转身向皇帝走去。

寒光划破雪空,清洛一声惊呼,萧慎思正好抬头,看得十分清楚,一把长剑被那岑明君下坠途中奋力由崖底掷回,如闪电般射向正从一侧崖边走来的清南君。

这一瞬间,萧慎思面前全是清南君淡淡邪邪的笑容,耳边全是他“哥哥,哥哥”的呼唤,他下意识地急扑过去,将清南君一把推开,利剑‘嗤’的一声穿入他的左肋,他身躯一震,终止不住自己急扑之势,宛如秋天熟透了的果实,不堪重负,直直地掉入崖底深涧。

这一瞬间,清洛已行到索桥中央,呆望着长剑射向清南君,呆望着萧慎思将清南君推开,呆望着长剑射入萧慎思腰间,呆望着他直直地落下万丈深渊。

清洛只觉天地间一切瞬间凝结,眼前漫天雪雾如空无一物,唯有大哥的那双眼睛平静地凝望着自己。一口鲜血喷出,心中一个声音说道:清洛,万事已了,这条残命留着作什么,大哥在这崖底会孤单的,谁来陪他?

清洛星眸含泪,惊鸿一瞥,望向呆立于崖边的林归远,纵身一跃,流风回雪中,她如孤雁落沙,又似倦鸟返巢,追向萧慎思已消失在雪雾之中的身影。

雪越下越大了,无穷无尽,铺天盖地,落满了清南君手中的剑锋,落满了被燕九天点住穴道的林归远的发间眉梢,也落满了整个山崖。

青梅谷,天朝军营,天子营帐内。

皇帝愣愣坐于案后,右手下意识地捏动着左手的手心,半日之前,她还是这样拍打着自己的手心,那样温暖,那样轻柔。

燕九天望着失去意识的林归远,轻叹道:“要不先解开他的穴道吧。”

“不,不能解,一解,他就会随她去了。”庆若华形若枯槁,强自撑着,将林归远抱在怀中,喃喃说道:“我这个儿子,我是最了解的,他心中只有她,她不在了,他不会独活的。”

清南君呆坐于营帐一角,帐内诸人的说话声似在九天云外缥缥缈缈,萧慎思扑上来那一瞬间的眼神幽幽闪闪,如天上的寒星般刻入心间,一生一世,再也无法抹却和忘记。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解宗秀扑了进来:“找到姐姐了!”

皇帝从案后跃起,看着一名将领将已冻僵的清洛抱入帐中,伸手接过,如触寒冰,一个冷噤,浑身颤抖,燕九天忙伸手过来将清洛抱至火炉边。

燕皇急拍开林归远穴道,林归远悠悠睁开眼来,意识稍稍清明,苦笑一声,便又闭上双眼,燕皇知他欲震断心脉,在他耳边喝道:“洛儿救回来了!”

林归远猛然跳起,目光在帐内一扫,冲至炉边,将清洛抱至怀中,只见她身躯僵硬,嘴唇发紫,气息全无。他发疯似地将全部内力源源不断地向她体内输送,癫狂似的拍打着她的穴道,直至她体内传来一丝微弱地跳动,才稍稍放松下来。

皇帝在旁看得片刻,转身问道:“还没找到萧将军吗?”

“启禀皇上,崖下乃是深涧,现在尚未冰封,水流湍急,这位姑娘是被水流冲到岸边,被一棵倒在涧中的大树所阻,才未冲去下游,但萧将军只怕就-----”

“快快去找,发动全部人马,沿寒枫涧,统统给朕去找,一定要找到为止!”皇帝狠狠地挥手,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他步向火炉边,望着林归远狂乱神情,心中一沉,问道:“林哥哥,姐姐能不能救过来?”

林归远抬起头来嘶声道:“快叫军医准备银针和药物!“

林归远满头大汗步出围屏,众人围了过来:“怎么样?”

林归远全身无力,瘫倒在燕皇身上:“暂时是保住性命了,但,只怕,再也醒不过来了!”他忽然嚎啕大哭:“没有‘火龙涎’了,都被母亲毁掉了,再也救不回洛儿了!”

燕皇将他搂住,低声劝道:“君儿,你别急,世上一定还能找到‘火龙涎’的,一定能将洛儿救回来的。”

庆若华坐在椅中愣愣地听着,抬起头来,深深地凝望着燕皇和林归远,忽然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入围屏之后。

解宗秀正低头替清洛换上干净衣裳,见庆若华进来,冷冷道:“你害得她还不够吗,进来做什么?”

庆若华右手一翻,袖间匕首寒光一闪,抵上清洛咽喉:“你出去!”

解宗秀惊呼:“林哥哥快来!”

众人抢了进来,林归远急呼道:“母亲,你要做什么?!”

燕皇上前两步:“若华,你别这样!”

皇帝也急道:“你放了姐姐,朕什么都答应你!”

庆若华凄然一笑:“你们放心,我不是要害她,我是想救她。你们统统出去吧,我有办法救她,不就是‘火龙涎’吗,我的血中有啊,多的是,十多年前最后的‘火龙涎’全在我的血中了!”

林归远慢慢走向母亲,柔声道:“母亲,你不知道,‘火龙涎’进入血中之后,便只剩下五六成的效力,没用的。”

庆若华望向走过来的儿子,眼中尽是不舍与怜爱:“君儿,你也不知,庆氏有一种方法可以将体内的‘火龙涎’原数逼出体外,我怕你不肯练‘火龙功’,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我可以救她,你们出去吧,一个时辰之后再进来吧。”

林归远大喜:“真的可以将‘火龙涎’原数逼出?!母亲,快告诉我,我要救她!”

庆若华微微叹息:“君儿,她是女子,阴柔体质,只有母亲体内的‘火龙涎’才能救她的,你们不用担心,先出去吧。”

众人见她神情凄绝中带着一丝坦然,眼神十分真诚,遂慢慢向外退去,庆若华望着儿子俊秀的身形,心中剧痛,低声唤道:“君儿!”

林归远回过头来:“母亲,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庆若华愣得一阵,缓缓摇头:“不用了。”她目光长久停留在燕皇面容,忽然一笑:“涛哥,是我对不住你。”

“秋风起时,恨世间人难依旧。忆去年时,轻折门前柳。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分飞后,望断青山,湿了轻罗袖。”

燕皇默默地立于静夜大雪之中,轻吹着这首《点绛唇》,如泣如诉,雪花覆上他的肩头发梢,身后大帐内林归远的悲号之声传来,他却没有移动一步。

如泣如诉的箫声在夜空中缥缈缠绵,寻找着刚刚消失的那一缕幽魂,卷起漫天雪花,飞向天空的尽头。

“若华,我知道,你是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洛儿的生命,从你看我那一眼,我就知道了。”

“若华,是我对不起你,误了你,误了清月,害了菁菁,苦了君儿和洛儿,你原谅我吧。”

“若华,我要带你回流光塔去,你的父母族人都在那里安息,你也回到他们的怀中去吧,我知道,只有在流光塔的那段时光,才是你最幸福的时光。”

“若华,为什么我们会相遇,为什么相遇不能相守,爱恨情痴,都是一个贪字,我贪一时之情,欺瞒于你,造下这重重罪孽,以后的漫长岁月,我又该如何寻得解脱?”

尾 声

建成十年,六月十四。

熹州,雾陇山,剑谷。

清洛与皇帝素衣孝服,在菁菁坟前长久地叩拜。

林归远跪于二人身后,深深地磕下头去,心中默默念道:姑姑,远儿从今日起要替母亲赎罪,你在天之灵,原谅她吧,若是你们在天上相逢,请一笑泯恩仇吧。

燕九天立于坟前,默默地看着三人,再一次仰面向天,老泪纵横。

清洛牵着皇帝的手在谷内长久地徘徊,泪水渐渐迷蒙了二人的眼睛,绣楼朱阁,碧纱冰绡,梨花深谷,柳叶荷塘,皆历历在目,只是芳踪已杳,香魂难返。

皇帝一路行来,轻抚着母亲亲手种下的松槐,端详着她亲手刻下的木雕,想起燕皇送过来的母亲的画像,仿佛看到她就在这园中,就在自己和姐姐面前温柔而笑。

“姐姐,舅舅上月初七在少林寺剃度出家了,他请人送信予我,要我原谅母后,其实我早就原谅她了,她救了你,又告诉了我母亲葬在何处,让母亲能回归剑谷,我早就在她去世的那一刻就原谅她了。就是那林维岳和林士武,我也已经赦过他们,放他们回乐州,让他们继续为庆氏守墓了。”

“姐姐,我已下旨,封你爹为‘忠烈将军’,你娘为‘忠烈夫人’,建祠立庙,永享敬祀。”

“姐姐,陆先生也找到了,他听说母亲被追封为‘静懿皇太后’,便知当年真相大白,找到舒侍郎府中,请求见我,与我说了当年之事,原来母亲临终之时回光返照,忽然清醒,适逢母后抱着我回了兰馨宫,母亲就求你娘救你出宫,到靖南山流光塔交给舅舅,你娘抱着你逃出宫中,知你爹素来仰慕母亲,找到你爹,他们这才躲到了靖南山隐居,后来,陆先生也跟着去了。陆先生说,要是你有时间,可以去京城他那里走一趟,他再将当年之事详细告知于你。”

“姐姐,你别再伤心了,萧哥哥一日未找到,他便还活在这个世上,这半年多来,我派了那么多人沿河寻找,总有一天会找到他的,你别再一个人去找了,我会帮你找的。”

“姐姐,孟相和夫人带着小鱼儿回璇玑山了,血衣卫们我也都安置在军中各处了,有几个不愿留下的就随孟相回了璇玑山。孟相和夫人请我转告于你,说生死自有天定,萧哥哥会回来的,让你不要再苦着自己了,若是萧哥哥看到你这样子,会伤心难过的。”

“姐姐,我已答应秀儿,允她带着太妃离宫,去过她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是我没答应她下诏说她以身殉国,她永远都是我们天朝的秀雅公主,那丫头,为这事和我闹得闷闷不乐的,其实为什么一定要以死逃逸呢?她想怎么过,我都不会干涉她的。”

“姐姐,慕华已经登基了,我和他已经说好,下个月天燕两国同时下诏,替庆氏昭雪,并下旨寻找庆氏后人,妥加安置,我已决定了,以后天朝的皇后世代要立庆氏女子,太子也要立庆氏女子所生之子,以赎祖先造下的罪孽。我与慕华也会同时签订两国永为友邦、永保和平的和约。”

“姐姐,你别再找了,瞧你瘦成这样,你随我回宫吧。”

清洛默默地听着,牵着皇帝坐在一棵松柏之下,遥望远方的山谷,目光幽幽:“小珏,你做得很好,父皇母亲在天之灵,会很欣慰的。只是,姐姐不能随你回宫,我还是要去找他,这一生,不找到他,我是不会死心的。”

皇帝凝望着她清减的面容,眼中凄美的泪光,欲待张口,又吞了回去。

清洛温柔地看着他:“小珏,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姐姐,我修了封国书给青帝,想请青国和天燕两国一同下诏,替庆氏昭雪,因为那毕竟与他的先祖脱不了干系,如果青国也能同时替庆氏昭雪,会对百姓更有说服力。可青帝回了封国书,说替庆氏昭雪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清洛淡淡一笑:“什么条件?”

“青帝请天朝清洛公主下嫁于他,如能应允,将册为青国皇后!”

清洛一愣,旋即轻轻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去。

“姐姐,我知你心中只有萧哥哥,你若是不想嫁青帝,我就替你回了他。他青国不替庆氏昭雪也罢,我们天燕两国自会这样做,你不用放在心上。不过青帝倒是在国书中说了,可以让你三年之后再嫁。如你应允,他便会下诏替庆氏昭雪,三年后再来迎娶你。”

蒙蒙轻雾中,清洛缓缓步出剑谷。

她回头望着迷雾笼罩的山谷,默念着和母亲、外公告别,转过身来,却见一双温柔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二哥!”清洛望着林归远轻声唤道。

林归远缓缓走到她面前,眼中似有哀伤,似有怜惜,更有几分决然。

“三妹,我也要离开剑谷了!”

“嗯。”

“我想到各个地方行医,多救几个人,多替母亲和自己赎几分罪孽,同时寻找大哥。三妹,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一起行医济世,一起寻找大哥。”林归远望着清洛面容,心痛难忍:“你孤身一人,我放心不下,总要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你才行。”

清洛轻叹一声,伸出手来,替他理好鬓边散发:“二哥,你听我说,你好不容易才从过去的阴影中摆脱出来,选择放弃皇位,选择行医济世,从今日起,你便有你新的命运,你要把我忘掉才是,要是能遇到个好女子,千万不要错过了。”

“以你的医术,必能造福苍生,世间留名,如果有一天,我找到大哥了,会和他一起来看你的。”

“二哥,你,忘了我,忘了从前的一切吧。”

青国,王都,明辉殿内,清香盈室。

漠贵妃立在画案旁,看着清南君落下最后一笔,轻声叹道:“陛下,您的画功越来越精进了!实在是太象了!”

清南君怔怔望着画中之人,喟然一叹:“漠儿,直至今日,朕才能下笔来画他,才有勇气去想他这双眼睛,看来,时间真是治愈伤口的良药啊!”

漠贵妃接过他手中画笔:“是,陛下,再深的伤痛也会有好的一天,萧将军他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看到陛下长期处于哀痛与回忆之中的。”

“不,漠儿,朕只是时时想起他在苍州城外那夜对朕说的话,再想起在寒枫涧看到燕皇一家的际遇,现在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觉哥哥说得很对。其实一直是他欠朕的,但为何朕总觉是朕欠了他似的,真是有些想不明白。”

漠贵妃嫣然一笑,伏上清南君肩头:“陛下,以前的事,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臣妾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清南君淡淡笑道。

“简妃有喜了,恭喜陛下,要有皇长子了!”漠贵妃抿嘴笑道。

清南君一愣,旋即笑道:“这倒真是个好消息,可要辛苦漠儿了!”

“臣妾不辛苦,只是敢问陛下,什么时候能够有个皇后,好让臣妾卸下这管理后宫的重担,臣妾的性子,实是不适合做这后宫之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