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但,眼下,诸位大臣都在寿极殿为元恒帝守灵,你只能在灵堂后拜祭。不过你大可放心,即便先帝崩了,本王都不会让尔等无所出的嫔妃殉葬,这道陋习从本王这开始,将会被废除。”

元恒帝,已经是元恒帝,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称为先帝吧。

“谢隆王。”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身形看起来也孱弱无比,这样的女子,其实很能吸引男人的保护欲和爱恋,然,对他是例外。

两名嬷嬷扶着蒹葭来到了寿极殿,那里,有着梵音的哼唱,也有着最悲哀的氛围。

漫天的缟素,仅隔了四个月,便再次出现在了寿极殿。

只是,如今送的,是继位不过四个月的元恒帝西陵夙,连这年号都未及用上,便驾崩的西陵夙。

灵枢是摆在前殿的,前殿上,跪伏着朝中的诸臣,而近支王爷中的筱王、隆王却称病没有出现,事实也是,自温莲山岩浆爆发后,这两位王爷便异口同声借着生病,避朝不现。

而蒹葭是嫔妃,此时仅也能站在后殿,在这属于嫔妃拜祭的后殿,去化那些锡箔元宝。

先帝驾崩,后宫那些有所出,不用殉葬的嫔妃才能够拜祭。

如今,废除了那道陋习,西陵夙的那些嫔妃也得以在这里拜祭,除了苏贵姬不在,大多神色恍惚,仿似不相信这已成了事实,接下来的如花般的年华就要虚度在空芜的深宫中。

蒹葭走进去的时候,只有安贵姬抬了眼,朝她略微福身。

言容华的脸上满是泪水,却不知道是在哭西陵夙,还是在哭着自个。

胥贵姬的手紧紧握着,指关节因着紧握都发了白,一如她苍白的脸色,当然这种苍白并非蒹葭失血过多的惨白。

范容华的脸始终是低垂的,默默地烧着锡箔元宝,偶尔,有一滴清泪坠落在跟前的火盆里,发出些许轻微的咝咝声,却觅不得痕迹。

而蒹葭只是步进去,从一旁宫女手中接过三支长香,一步一步走到垂挂着白色纱幔的灵柩前,按着规矩,却再过不去。

毕竟,过了灵柩,和外臣守灵的地方,便仅隔了一道纱幔。

“娘娘,请上香。”蒹葭身旁跟着的老嬷嬷见蒹葭拜了三拜,却停在那处,并不再动.不由提点道。

“劳烦嬷嬷,让本宫多瞧一眼皇上。”

“这——隆王殿下呀咐,为着娘娘的玉体着想,还请娘娘在这拜拜就算尽了心,也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就让本宫瞧最后一眼,只瞧了这一眼,本宫就立刻回去。”蒹葭语音低柔,楚楚可怜。

“这——”老嬷嬷犹豫间,蒹葭已然手持着三根长香,步进纱幔后。

明黄的灵柩,用一整块汉白玉雕成,里面,躺着一人,那人,纵是眼晴闭合,姿容都比天上的皓月更皎洁。

只是,这双眼晴不会再睁开,少了凤眸的潋滟,也少了流转间的魅惑苍生。

是啊,魅惑苍生,连她,也在这数月的相处中,在这数月看似演戏的配合中,将心也一并失落在了他眼眸的深处。

现在,她就这样看着他,以最近,亦最远的距离。

近,因为就在咫尺,伸手可及。

远,因为生死相隔,碧落黄泉。

不过,很快,就不会再那么远了。

很快……

她没有握香的手扶住灵柩的边沿,指尖轻微颤抖,却终是不能由得自个将手探入灵枢中,她的手指很是冰冷,她不想去比较,他的身子是否比她的指尖还要冰冷。

没有生气的冰冷。

深深吸进一口气,活着的滋味,再容她最后恣意的享受一下。

演了太久的戏,久到,他不在了,她仍陷在戏里面,出不来。久到,明明动了心,却还固执得让自个在戏外去回避。

这样的她,真的很可笑,入了宫的女子,其实,又有哪一个不可笑呢?

握紧三根香,紧紧地握着,忽然将香朝两边的嬷嬷一挥,趁嬷嬷惊唤、避闪间,她用最后的力气迅速地掀开前面的纱幔,奔到诸臣的跟前。

可,她纵然奔得快,却没有想到,外面,除了诸臣外,还有隆王,隆王换了黑色的素服,站在殿的中央,仿似早料到她会出来,笑得诡秘莫测,手势一挥,早有宫女拥上:

蒹葭的身子朝后退了一退,她身上的力气因失血过多,渐渐在流逝,若这些宫女强行,她没有力气去抗拒,只躲避着,尽量拖延时间,能让自个把该说的话说完。

是的,她奔到这里,就是为了说完所有该说的话。

而,纱幔后传来些许的响动,接着,她的身前疾速地现出一白色的身影,替她几下便将上得前来的宫女捋翻。

竟是安子墨。

太尉之女安子墨,身手如此矫健,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夫人,有什么话,您尽管说,这里,嫔妾暂为您挡得一时,是一时。”

“谢谢。”蒹葭说出这两字,殿内的情形因着安子墨的出现,起了明显的变化,那些臣子的脸上有迷惑,有讶异,更多的,却是在瞧着隆王的脸色。

纵然,她说了,都不能改变什么,可,至少,在这里能救一个人,救一个她必须要救的人。

哪怕那一人先前也隐瞒了西陵夙的下落,但,她宁愿相信,是为定军心不得已所做,至于其他,也都是出于为自个打算的本能。

“是,本宫是小产了,但却不是伤心过度,本宫小产的原因正是拜隆王所赐。”她徐徐说出这句话,目光只凝住隆王,而隆王的脸上并无一丝波澜,只是带着冷笑听着她继续往下说,“本宫腹中,是皇上最后的子嗣,只要本宫小产,那么,隆王您必能达成夙愿,不是么?"

眼下的脉相虽仍是喜脉,她不担心隆王会让太医替她把脉,因为,隆王已经说她小产在先,又岂会自相矛盾呢?

话语只挑到这个份上,众臣自然是听得懂的,可即便听得懂,又怎样?

她不指望他们怎样,在很多时候,明哲保身的人才能在官场步步高升,活得更久。

可,正因为这个劣根性,会让隆王投鼠忌器,也会让诸臣体味到另外一种意味。

“太后洞悉这一层,一直护着本宫,可惜,太后的庇护最后反是落得一个谋逆的处置。而本宫腹里的孩子,最后还是没有保住。诸位,尔等都是坤国的臣子,不管是先帝,还是皇上,都对各位寄予过厚望,诸位方能如今站在这个位置,但,时至今日,本宫不指望各位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毕竟,在强权跟前,没有人会想死,本宫在各位跟前,说出这些,只是求各位能凭着最后一点良知,别让这场野心的宫变,搭进更多的性命。何况,今日,本宫将这些不该说的,都告诉了各位,各位知道得越多,或许并不是好的,可,本宫还是说了——"

末了的一句话意味是深长的,蒹葭的手抚上今日梳的发髻,简单的反绾髻,以素净的银簪别住,她的手抚过银簪的纹路,只淡淡说了最后一句:

“一根筷子容易被拗断,但,若许多根筷子抱在一起,却是很难被拗断的。道理很浅显,各位都是学识渊博之士,自然比本宫清楚。”

语音落,她瞧到隆王脸上的笑意愈盛:

“钦圣夫人果然伤心过度,疯了。来人,都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带钦圣夫人下去。”

终是握紧银簪: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本宫没有疯,只是,知道太多事的人,隆王是不会容她活得长久的,本宫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与其落得和太后一样的下场,本宫还不如求个痛快,反正,本宫的夫君,孩子都不在了,本宫留在世上,又有何趣呢?"

她闭上眼晴,迅速拔下银簪,青丝飘扬间,对准胸口,甫要用劲刺入,安贵姬却在先前已听出她话语里的不对劲,返身,就要徒手阻了她的簪子,可,蒹葭显见在说出这番话后,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她死,殿内的诸位大臣必将忐忑自个的性命,对于深谙为官之道的人来说,没有什么秘密比死人更安全,毕竟,攸关的是西陵夙余下的最后一脉子息被隆王所害的秘密,不论这个秘密是真是假,她以死明志,加上,表面看来,恰是因着这个秘密,连太后都难善其身,诛连太傅一族。以上种种迹象,都足以对这批臣子起到警示的作用。

纵然,隆王目前不取他们的性命,因为根基尚不稳,如若一旦稳固之时,恐怕也是各个击破之时。所以,为了自保,诸臣定有所措施,这些自保自然不再是随波逐流、忍气吞声。相反,则是抱成一团,提出和隆王不同的政见,在气势上不占据下风,让隆王迫于压力,不得不对这些联成一气的诸臣采取退让、安抚的法子。直到在朝野上自然而然,不再是帝君独大,方能保全他们的身家性命。

而这不同的政见,目前来说,没有一件事比替太傅一家请命更适合——从轻发落太傅一族。

太傅乃二朝的元老,若不死,隆王目前的精力定会全数放在太傅身上,于他们来说,也得了时间,再去想更好的法子来周全自个的官途乃至性命。

这,是放在大处的意思。

出于私心,她希望能最后救得了太后,哪怕,不过是以命换命,至少,她没有负过太后,哪怕太后的目的并不纯粹,可,都不重要了。

扰记起,初进宫,恰逢殉葬,她是怕死的。

可,今日,他不在了,倘要留着,也是清冷度日罢?如此,死,何俱?

她欠太后,以命去还。

她欠翔王的,再无可还,若有来世,恐怕才能全了这一还。

欠他的呢?用死后的相陪去还,是否可以?

思绪甫定,她轻巧地避开安贵姬的手,眼见着簪尖就要刺入胸口,却听得‘铛’地一声,一枚扳指破空迅疾地袭来,她手里的簪子被这扳指的力道一震,脱手掉落。

“本王不管你受了何人的唆使,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念在你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嫔妃份上,本王不治你的罪。都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请钦圣夫人回宫。”

这次上来的不再是柔弱的宫女,而是隆王身后的士兵,饶是安贵姬身手了得,又怎可能抵挡住呢?

恰此时,那些士兵.忽然掉转枪头对转隆王,情势在这刹那陡然反转,接着是一低迥动人的笑声徐徐传来。

这声笑,是那么熟悉。

这声笑,却是那样恍如隔世。

蒹葭想回身,可,这一次,回身的脚步竟然那么重。

而,下一刻,她已回不了身,隆王在听到这一声笑时,骤然出剑,剑光过处,那些士兵纷纷身首异处,接着,他的身形微动,旦见红光和着血光一并从众人眼前掠过时,蒹葭纤细的玉颈已然被冰冷的锋刃抵住。

呼吸陡然变得困难起来,她的耳边,不用回身,都能听到那愉懒的熟悉声音响起:

“想不到,朕的皇弟费尽心思安排的戏,这么快就演完了?”

“你——没死?”这一语,隆王显然是失言了。

他的声音里是不可置信,更是一种隐晦的惧意。

作为百战沙场的王,他从来不会怕任何事,只这一次,在意外的失算后,接是从未有过的惧意。

犹记起,那一日,西陵枫说过的话,原来,并非是西陵夙失去了斗志,而是,西陵夙实在太可怕,太可怕!

他不知道在这一刻,为什么要牵制住蒹葭,对这样一个可怕的男子来说,蒹葭或许也是微不足道的,只是下意识地将剑抵在她的颈部,剑下,是女子细腻柔润的肌肤。

只需再稍稍用力,那肌肤就会被割破,当然,现在,他并不会将锋刃多进一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伤她分毫,可,这,并不能让西陵夙察觉,因为,这是他如今最后的生机。

“看来,隆王是笃定了,朕已驾崩。不知,这驾崩,是不是也与隆王有关呢?”西陵夙缓缓从灵枢中站起,风姿依旧,他只站在那,用天生的王者气势睥睨着殿内那些愕然,却纷纷下跪的臣子。

隆王的剑颤了一颤,但,却是将蒹葭的身子一转,带着她朝殿外退去,他是没有想到西陵夙还活着。

那一日,在魑魅山的绝杀,看似是村民遭了盗匪的袭击,其实,主攻的目标就是西陵夙,而西陵夙虽有赶来的禁军相护,但无奈势力寡弱,节节败退,直至退入他早就设好的包围圈中。其后,死在乱箭之下,也因着死于乱箭之下,所以,西陵夙的尸身运回时,刻意用寒冰护着,又密封了灵枢,只在前日,他公布了西陵夙被太傅谋弑,布置了灵堂,方把灵枢开启,哪怕是活人,在冰块和缺少空气的灵枢内待了将近数日,也早变成死人。何况那身上密密麻麻的箭孔是他亲自验证的。

可,现在,西陵夙确实活生生地站在那,温暖和煦的笑容溢在唇边,说出的话,却是冷冽的:

“怎么,隆王是打算用朕的钦圣夫人来让朕放你离开么?”

西陵夙没有等隆王开口,又启唇,语意淡然。

“你若想让她活着,最好如此。”

这些士兵以往皆是他的亲兵,但,回想起来,从西陵夙遣他护送废黜太子西陵枫往岭南去的那段日子,帝都就该有了变化。

这些亲兵,不啻在那时已混进了西陵夙的亲信,是以,如今才会反戈向他。

而他在岭南期间,恰逢圣华公主的叛军起义,西陵夙却并不着他就地迎战,只让他依旧按着归程回到帝都,他本以为,那次返回帝都,西陵夙必将他的二十万亲兵悉数收回,是以,在那时,他就准备趁西陵夙巡行至避署行宫时,和太后里应外合,行谋逆之事。只是没有想到,西陵夙反是将这部分亲兵编进左军中,再让他率领后,同太尉、翔王一起出征岭南。

如此,却是给了他自以为最大的契机,利用人不在帝都内,暗中布下杀手在行宫,但,那一次,又因着天灾被延改,直到,西陵夙和蒹葭失踪,他暗中命死士终寻到西陵夙因着蒹葭的伤势,暂时滞留在离温莲山不算太远的魑魅山中,于是,那一次,正好借着天灾失踪的源头,将西陵夙除去,再由太后稳定前朝的人心,最后将太后一并除去。

只是,看似成功了,殊不知,自己辛苦盘算的一切,今日还是败了。

不过,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呢?

他还有死士,这些死士虽见不得人,但,眼下,就在殿外隐匿着,只需他退出去,凭借这批死士,他都能逃出生天。

这般想着,他握住剑的手,又添了几分的力,他本是骁勇于沙场的王爷,即便暂时败了,又如何呢?

何况,西陵夙确确实实曾为了蒹葭滞留在魑魅山,由此可见,他对这女子是在意的。

但——

联系眼前的情形,假如说,从魑魅山开始,就是西陵夙的布局呢?从魅魅山开始,就是西陵识破他计谋后,一出铤而走险的布局呢?

一念至此,生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呵呵,看来,隆王是借着这一胁迫,承认了自个谋逆弑君的罪责啰?”西陵夙缓缓走出灵枢,依旧笑着,眼底的目光却是冰冷漠然的,这份冰冷漠然正对上蒹葭的眼晴,她的眼底,却再做不到平静,有着瞬息的惊讶,接着,是淡淡的雾气湮上。

隆王的那一转,她终是见到了西陵夙,是他,他没有死,如果,刚刚,她的手伸进灵枢,是不是就能提前触到,他并不是冰冷的尸身,而带着暖融的体温呢?

只是,当时没有做,现在再想,不过是臆想罢了。

她看得懂他眼底的冷冽——

温莲山岩浆崩融时的生死与共,魑魅山的平静相处,那晚遭袭前到的护全,点点滴滴,烙进她的心底,却始终,抵不过他眼底的冷冽。

与其让她听到他的选择,是弃她的命于不顾,她何不自己做个了断呢?

她不怕死,怕的,是听到残忍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

好像,隐隐约约中,也有这样一幕残酷景象发生,但,她要再去细想,脑海里,只有一片空茫。

又是臆想罢?

反正,她刚刚就准备死了,虽然,此刻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皇上,叛臣贼子,岂能姑息呢?”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隆王意识到不妙,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忍伤她的,手中的锋刃纵往后了分毫,她的颈部恰是自动的凑了上来。若不是这分毫,凑上的力度足以割断她的咽喉,可,饶是这样,她的喉口依旧有鲜血喷溅而出。

喉口,疼痛,那种疼痛,让她有理由闭上眼晴,旁边,似乎开始嘈杂,她的身子却被人掳紧,往外掠去,足离地的感觉,好像灵魂都出去一般,很漂浮,也很轻松。

只是,身体越来越冰冷……

永安三十六年七月初八,隆王意图谋逆,被帝识破,以计相回,于群臣跟前,揭穿隆王谋逆的面目,隆王情急之下,挟持帝之宠妃,负伤逃出帝宫,不知所踪。

三十六年七月初九,帝颁旨,苏侍中为隆王叛党余孽,按罪当诛九族,但念及曾有功于社稷,只将其一人行腰斩之刑,府中家眷悉数充作官奴,胥司空被隆王蒙蔽,导致险些助纣为孽,着其于府中思过一月。

钦天监刻意瞒去奎镇长官早前就观测到温莲山异样,恐有岩浆爆发预兆的折子,处斩刑。

同日,被隆王讹称受刺重伤的,实则囚禁的汝嫣太师由帝亲自接出,封汝嫣太师一品国公的殊荣,同被囚禁的海公公、司徒也得到嘉奖,赏良田百亩。

这位看上去初登大典,羽冀未丰的帝君城府心计确是深的,既不动声色地铲除异己,又对其余诸臣以警示,这警示无非就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不仅是亡,更是一败涂地。

另,和帝都暂时失去联络的归远再次恢复联络时,却传来捷报,原来,安太尉借着散步瘟疫的谣言,令圣华公主的孽军不敢大举进攻归远,趁其犹豫不前时,绕到其身后,截断其粮草,圣华公主觉到上当时,立刻大举进攻归远,却未料,此时的归远早布满了瘴气,圣华公主的锦军甫进城,便纷纷倒下,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只戴着特制的阻去瘴气的面具,安太尉生擒圣华公主,破了锦国的孽军,不日即凯旋,班师回朝。

风初初立在关雎宫的中庭,玉泠正向她禀告完前朝的变化。对于太傅,显然并不是西陵夙忘了发落,而是,另有缘由罢。

若说隆王、附和的苏侍中谋逆,那最早宣称西陵夙在虚谷寺为民祈福的太傅又当处什么罪呢?

她涩涩地一笑,手抚上已经隆起的小腹,时至今日,蒹葭的身孕当着诸臣的跟前,被隆王言称小产,那么,不管蒹葭如今是生是死.即便被救了回来.于她都没有用了。

而这宫里,再没有人可以成为偷龙转凤的代孕之身。

谋了这么多,策了这么多,没有想到,却是功亏一赞,甚至是,溃败到再无翻身之日。

全在西陵夙的一念间罢了。

“皇上驾到!”宫门口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她的身子微微一震,仍保持着仪态万千的样子转身,朝向宫门外。

西陵夙只着了烟水蓝的便袍走了进来,入鬓的凤眸凝着她,在夕阳的余晖下,更见璀璨耀目。

犹记起,初见他时,他的凤眸有片刻,是让她失神的。

面对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谁又能不失神呢?

只是,片刻的失神,不过是片刻罢了。

“皇上到哀家这,是来传达对哀家的处置,还是对风家的处置呢?”她悠悠启唇,姿态娴雅,仿似全然不在意,只眼神示意周遭的宫人都退到两尺开外候着。

西陵夙的唇边没有惯常的笑意,这样的他,其实是她不熟悉的,她宁愿看着他笑不由心的样子,都怕看到这样神色漠然的他。

因为这样的他,任何的情绪都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