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躺在崭新的床榻之上,看着房中精致的摆设,怎么也睡不着,自己并不是认床之人,此刻却是心心念念凝夕宫那张朱雀雕花大床,想着那特有的气味,还有那个温暖窝心的怀抱。

半天没见,这日子,怎么就如此难熬?

门外传来轻响,却是纪夫人推门进来,手中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壶清茶,几碟小点心,笑吟吟走了进来,说道:“我一见这灯亮着,就知道你一定没睡,是不是认床了?还是心里想着你那二殿下——哦,不,现在应该是称作王爷了,因而辗转难眠?”

凌宇洛披衣坐起,笑道:“我是想他了,又如何?干娘明知我睡不着,却还端了茶来让我提神,存心不要我睡了?”

“这个是我自制的玫瑰香片,没什么茶味,喝了正好安眠的。”纪夫人说着,将托盘放在榻上,自己也是随意坐下,叹道,“以往我因为你与岚儿婚事告吹,对这个王爷真是心中忿恨,如今见他为你做出这诸多安排,实在是用心良苦,也就不怎么怨他了…”

凌宇洛知道她说的是齐越让自己入住纪府之事,心中已经大致明白,却仍是故作不解道:“此话怎讲?”

纪夫人倒了一杯香茶给她,自己也端起一杯,轻抿一口,道:“他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如此尊贵,便与你相差更远,这回让岚儿他爹认你作义女,还说服皇上册封为郡主,有了这样的背景与身份,相得益彰,以后娶你过门,也没人敢对你看轻,说上半句闲话!”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他如此大费周章,也是觉得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他罢了,哼哼,一个王爷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当今皇上,我还看不上眼呢!”

纪夫人一听此言,眉开眼笑道:“我就喜欢你这傲气的性子,选男人就是要选个人好心好,对自己好,其他的什么身份权势,真的没什么了不起!”顿了一下,忽又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看他这架势,也是要取得金耀皇室与朝中众臣的认同,一心一意要让你做他的正妃,否则以这辅政王的身份,随便接一名女子过门,管她是什么来路,旁人又敢说什么!”

凌宇洛听得心满意足,笑道:“他对我一心一意,我也会对他一心一意,这个是平等的,他并不吃亏。”

纪夫人怔怔望着她,半晌,方才叹道:“唉,只能怪我家岚儿苦命,遇上这样的主子,真是这一生中最大的不幸,这样好的媳妇儿,终究是错过了。没有办法,我那么喜欢你,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认下这闺女,倒也不错!”

凌宇洛扑进她怀中,娇声唤道:“干娘,在我老家,有一句话,大体是说,闺女比儿子好,闺女是娘亲的贴身小棉袄!多了个女儿,干娘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纪夫人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也是感叹道:“是啊,我与岚儿他爹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又多了一个乖女儿,我们真是有福了。”

听她提起纪云岚,心下歉疚的同时,也是微微不解道:“对了,四师兄,他怎么不在府中?”

纪夫人答道:“他随礼部同僚出了趟公差,怕途中枯燥寂寞,把你那宝贝猴儿也带去了,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一两日回来。”

两人吃些茶点,又说了好一阵话,纪夫人才起身离去。

这一日开始,凌宇洛便是在这纪府之中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好在这干爹干娘都是相熟之人,府中之人对她也是尊敬友善,日子一天一天过着,倒也不觉难受,只除了对那人的思念积压在心,难以纾解。

纪云岚第三日就回得府中,应该是早已得到消息,见了她,也没有太过震惊,仍是温润含笑,喊了一声小洛,好久不见。这一声,却是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黏在那羽睫之上,泪中带笑,人见堪怜。

那猴儿小白却没有这般镇定自若,一见凌宇洛,就哇哇怪叫几声,箭一般冲进她的怀中去了,纪云岚在一旁见得不妙,大手抓出,已经是阻挡不及,那迅速的冲击,直接撞上已经解除束缚的秀挺胸部,痛得他一声低呼,眼泪夺眶而出。

“小洛,你怎么样?”纪云岚大步过来,急忙问道。

“我没事,没事。”凌宇洛摆了摆手,日前正跟着纪夫人学习一些简单的宫廷礼仪,有年轻男子在场,也不好伸手去揉,只得忍痛拉开那猴儿,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下它的脑袋,大声骂道:“臭猴儿,你想把我撞死不成啊?看看清楚,我现在是女生了,你要多学习些绅士风度,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粗鲁,知道不?”这话说得不假,今日穿了一身粉色滚边衣裙,头上梳了一个双碟连珠发髻,揽镜自顾,哈哈,美得不像真人。

小白摸了摸脑袋,见得眼前之人跟以前确实不尽相同,又弄不清究竟不同在哪里,搔首挠耳一阵,仍是不明所以。

倒是纪云岚开口叹道:“我们小洛长大了,如今换上这一身女装,实在明艳照人,堪称金耀第一美人,越真是有福气…”说到这里,眼中难掩失落。

“四师兄…”凌宇洛喊得一声,抱了那猴儿,眉头深锁,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身子本该是他的未婚妻,这个灵魂却爱上别人,实在是愧疚良多。

纪云岚收回目光,忽又笑道:“你现在是纪府小姐,也就是我的妹妹,你都管我爹娘叫干爹干娘了,却还叫我四师兄么?”

凌宇洛愣了一下,却听得他又说道:“在山上的时候,你还没拜师之前,一直叫我岚哥哥的,如今也叫岚哥哥吧,我喜欢你这样叫,我听了好生欢喜。”

“岚哥哥。”低低叫了一声,心中感慨,其实在山上那回叫得并不乐意,刻意将那读音念成岚蝈蝈,哪里会知道,时至今日,这个称呼会以如此心态重新叫出来。

岚哥哥,真是对不起了…

在这纪府之中,一住就是几月过去,白天跟着纪夫人一道学会礼仪,说些闲话,有猴儿小白在一旁逗乐,日子倒也十分轻松自在,待得纪铮与纪云岚散值归来,晚膳桌上,说起朝中局势,道是多少能知道一点齐越的近况。

据说,这一帝一王在处理政事上面倒是颇具默契,两人励精图治,齐心协力,彻查追捕郑氏余党,整顿各部,严明军纪,减轻赋税,勤政爱民,一系列文治武功与休养生息政策尽数铺开,新皇即位数月以来,便是赢得朝中百官称道,天下万民赞颂。

这个冰山,知道他新晋高位,忙碌不堪,但是,也该来看看自己吧?

想到那临别之时满含期待与深情的目光,心中便是一暖,这个男子,没有理由不想念自己,即便是身居高位,真心相见,总还是能挤出时间的,不是吗?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翻来覆去,夜夜只念得这一句,迷糊睡去之时,只觉风敲窗棂,雨打芭蕉,叹息之声,似是自己,又似他人,一字一句,声声到天明。

秋去冬临,年关过去,盼来盼去,没有盼来齐越,却等来了一张进宫赴宴的华贵请柬。

“金玉盛宴?这个是什么?”

纪夫人接了过去,左看右看,方才叹道:“我的好闺女,干娘怕是留不住你了,这个是金耀皇室的传统,在宫中设立盛宴,邀请朝中重臣的适龄女儿进宫赴宴,专为皇帝与亲王从中选出中意之人,立为妃嫔。这宫宴之名,取金玉良缘之中二字,暗含与皇室联姻,前程似锦之意。”

凌宇洛哦了一声,尚未回神,又听得她轻笑一声,说道:“我听岚儿他爹说过,这金玉盛宴按照惯例是在阳春三月举行,这回却提前一两月,明显是有人害怕夜长梦多,已经等不及了!”

凌宇洛面上一红,叫道:“干娘你乱说什么,新人新气象,改些规矩,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大大的关系——”纪夫人笑道,“这盛宴过后,你这安平郡主,却是要改口称作辅政王妃了。”

王妃?这个盛宴,又是齐越的安排吗?

三日之后,东阳高挂,天气回暖,凌宇洛正在房中梳妆,便听得府中丫鬟来报,说是宫里来的轿子已经在府外等候了。

“干娘,我这模样,行不?”想到那数月未见之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纪夫人为她选得数件#######,都是炫美非凡,自己本是随遇而安之人,对这些衣着服饰也不太在意,翻找一阵,最终选得一件月白色的宫装长裙,式样简单大方,也#甚繁琐装饰,仅是在裙边处绣有一支亭亭清荷,再配以碧玉腰带,更显得酥胸秀挺,纤腰不盈一握,微风过处,如一朵不胜凉意的水莲,娇俏异常,####下的明珠,摇曳生光。

这张小脸天生丽质,也不用太多修饰,薄施粉黛,轻点绛唇,绝色之姿自然呈现,一屋之人皆是失声赞叹,自己也是对镜凝眸,看得呆住,来楚京之后,功夫没有进步,这模样倒是越长越精致了,但见娇颜如雪,眉目若画,浅笑时神光离合,蹙眉处楚楚动人,以前是男女通吃,如今却是倾国倾城!

纪夫人拉住她的手,又是欢喜,又是怜爱,好半天,才说道:“好孩子,去吧,王爷在宫中等着呢,你们多日未见,这回给他一个惊喜,让他看得眼珠子都会掉下来,保准他以后会好好疼爱你!”

凌宇洛摇头道:“不过是这副皮囊生得好看些,又有什么稀奇,若不是因为他…我其实真不想去参加这样的宴会。”

既然是金玉盛宴,这皇帝与王爷又是生得如此年轻俊美,群臣有意巴结示好,进宫赴宴的美人自然是多不胜数,与这众多古代女子相比,自己容貌不差,琴棋书画等诸多技艺却是一窍不通,若是公平竞选,自己并无太多胜算。

再说了,若干女子排成一排,任人指点评说,却跟动物园中的珍禽异兽随人观赏有何区别?人权何在,尊严何存!别人可以接受,但是她凌宇洛——

想到那久别之人,想到那明澈的目光,晴朗的笑容,攥紧了拳头,几次忍住离轿而去的冲动,好吧,齐越,体谅他也是个古人,这些便不与他计较,她都忍下了!

等到宫宴之时,他若是贪恋美色,流连花丛,自己便决不饶他…

卷三 倾世之恋 第十一章 帝王情深

下了宫轿,只见自己身处皇宫东面的锦绣门前,一路各色宫轿如潮水而来,轿顶攒动,那进宫赴宴的美人多不胜数,实在眼界大开。

待得桥中之人纷纷下来,一名中年女子走了过来,一身深蓝白边宫裙,顶戴却是宫女发式,妆容光洁,一丝不乱,神情严肃,朝众人福了福身,开口说道:“众位美人路上辛苦了,请先听从奴婢安排,分别去划定的阁楼稍作休憩,过后再去御花园赴宴。”

说着,取了名牌依序念出各自名号,每念得一人,便有一名宫女从一旁过来,领去宫内休息,凌宇洛一边听,一边心中默默记数,只听得前面已经领了十名女子进去,剩下的连同自己在内,还有六位,想起在纪府中听得纪夫人说,今日宫中除那一帝一王之外,也只有两名异姓王爷在场,这四个男子,十六名女子,就是平均分配,都是以一配四,想到那茶壶与茶杯的形容,不觉咬牙切齿,心中忿忿不平。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得那中年宫女念得一声安平郡主。

因在纪府之中下人皆是将自己称作小姐,已成习惯,是以乍一听得这个名号,仍是不甚熟悉,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一步跨出。

“郡主请随奴婢前往明月阁休息。”一名娇小的宫女低头过来,恭敬指引带路,凌宇洛一听那声音,微微一怔,继而满心欢喜。

一进得宫门,没走几步,便是将那宫女一把搂住,唤道:“你这丫头,真是想死我了!快说说,这一阵,都躲到哪里去了?”

荷叶见她如此,也是喜极而泣,见得有人过来,只胡乱在脸上擦几下,笑道:“荷叶也是对小姐想念得紧,王爷让荷叶在宫中好好呆着,每日认人学东西,说是将来侍候小姐用得着,荷叶便认真学,一直盼,今日终于把小姐给盼来了!”

又是齐越的安排?他对自己事事上心,处处着想,却怎么就能忍住不来看看自己!

两人一边说着别后情形,一边慢慢朝前走,那身后几对美人,却是几步走到前面去了,最后那名粉衣女子越过身边之时,似是不经意朝她投来一瞥,眼中惊疑不定。

凌宇洛见她目光不善,微微蹙眉道:“这女子这样看我做什么?我今日这副装扮,有什么不妥吗?”在纪府的几月时间,虽然也是换作女儿装束,都十分简单,不是随意梳个少女发髻,就是编两条麻花辫,哪里像今日这般隆重妆扮,弄得浑身不自在!

“那是吏部董大人的千金,名唤董寒香。”荷叶见前方之人走远,便是低声笑道:“小姐难道没看出来,这位董小姐是在嫉妒小姐的美丽容貌,心中不平呢。”

凌宇洛应了一声,忽觉不对,奇道:“荷叶,你整日呆在宫中,怎么会认识这董府小姐?”随意一句,不仅是说出别人的出身,就连人家小姐的闺名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实在有些奇怪。

荷叶并没回答,领着她进了一处院门,这是一处一厅两房的精巧阁楼,雕栏画栋,壁上彩绘栩栩如生,院内树木吐翠,枝叶初发,已经有了一丝春的气息。

看此景色,不知怎的,蓦然想起当日齐越所说,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十六抬花轿抬自己过门,一字一句,宛若刚刚回响耳畔,不由得面上一热,心思也是跟着激动起来。

这明月阁中已经有了两名宫女等候,一见凌宇洛进来,皆是福身行礼,端茶倒水,一阵忙碌,待得安排妥当之后,这才退下,立在院门处静候吩咐。

见得她们出了房门,荷叶便是领着她步上阶梯,来到阁楼的顶上,倚着栏杆,指着东西南北各处,一一介绍,清霜阁与秀水阁,分别住着当朝大学士柳逸之女柳如烟,与镇北将军许浑之女许筱仙;芙蓉阁与牡丹阁,分别住着刑部李大人之女李芊芊,与方才所见过的董寒香;此外,还有流云阁与风波阁,翡翠阁与玳瑁阁,碧素阁与蓝绢阁等等,都是住满了前来赴宴的名门千金......

凌宇洛听得她如数家珍,将各处所住美人名号尽数道来,不禁大大称奇,拍手笑道:“好丫头,你什么时候认得这么多名门闺秀了?老实说,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想打通门路,去给人家做丫鬟?”

荷叶笑道:“荷叶哪敢,小姐有所不知,今日赴宴的美人们事前都有逼真画像送进宫来,标明身份姓名,给皇上和王爷过目,王爷偷偷把画像取来给荷叶看过,让荷叶牢牢记住,好给小姐做讲解用。”

“竟然有这种事?”凌宇洛睁大了眼,叫道,“那么我呢,我的画像也送时宫来了吗?可是我不记得有画师到府中来给画过像的!”

荷叶摇头道:“小姐的画像也有送来,不过画得一点也不像,不及小姐本人风采的十分之一,荷叶不解,问王爷,王爷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笑......”

凌宇洛有丝醒悟,这个画像的事情,多半又是齐越从中搞鬼,可是他为何要这样遮掩,难道是怕被齐愈看到?

张了张嘴,见着那荷叶也是一副不得期解的模样,不觉暗自好笑,这一帝一王心思难测,即使问了这丫头,料札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荷叶看了看天色,说道:“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多时辰,小姐要不要去楼下厢房休息下,养会精神?”

凌宇洛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你不用管我,我就在院子里转转,你只去给我弄些点心一类的吃食来,我今日起来得早,已经是腹中空空,光喝些茗茶,我真怕捱不到宴会结束,这空城计就要高声奏响!”

荷叶应声而去,凌宇洛也是随之下楼来,在院子里转悠,身处一株合欢树下,嗅着那清新的木质气味,心情大好,见得树下一把宽大的竹制躺椅,上面还垫着软软的垫子,也不客气,当即坐下斜靠上去,闭目养神。

门口有轻微声响,似是有人进了院门,朝着那门口宫女招呼一声,眼睛继续闭着,并没睁开,心中却想这荷叶回来得真快,也就转眼时间,这充饥的点心便是准备好了。

“荷叶,端过来吧,我赶紧吃些,这宴会就要开始了。”

那人却并不着急,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立在面前,悄无声息,或者说,根本就是屏气凝神,生怕惊吓了身下那双眸微闭,樱唇轻启的月宫仙子。

不对,荷叶身上是淡淡的小女儿香气,这来人身上传来的,却是沉郁的檀香,以及丝丝的......男子阳刚气息?

凌宇洛茫然睁眼,顶上的日光,远不及那骤然入眼的那一片明黄来得耀目,一时间,晃花了眼,惊吓了心神,来人一身龙纹蟒袍,长发高束,顶戴紫金玉冠,不是那年轻俊美的当今天子,却又是谁!齐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你是凌......”齐愈指着她失声叫道,胸口微微起伏着,惊诧不定,不是没有怀疑那少年的性别,但是当时一心与郑氏一族斗智斗勇,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再说,那少年侍卫丰神俊秀,英姿飒爽,处处展现着一种中性之美,就算是面目姣好,体态轻盈,却哪里会怀疑他是男是女?

凌宇洛回过神来,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正要抱拳行礼,低头瞥见这一身及地宫裙,苦笑一声,改为盈盈拜倒:“民女见过皇上,昔日欺瞒之罪,还请皇上体谅勿怪。”

“朕不怪你——”齐愈如梦初醒,赶紧伸手去扶,一触及那柔软的布料,手指竟是微微颤抖,平息一下,方才将她轻轻扶起,心中欢喜,低声道:“真的是朕的侍卫凌五,这换了装束,朕险些不认识了......”

凌宇洛见得他眼中神采闪动,光照莫名,自己已经站起身来,那双大手却是托着她的手臂不曾放下,心念意动,于是笑道:“院子里风大,请皇上移步到房中歇息说话。”说话间,抬手相邀,手臂自然是不作痕迹收了回来。

齐愈掌中一空,有丝怅然,叹道:“朕这皇弟好深沉的心思,竟是将你藏这么紧,若非朕一时兴起,前来看看这纪丞相新近认下的义女,安平郡主的真面目,真是等到宴会之上再予相见,便必然是大失常态,亦是悔之晚矣。”

怪了,听他这话,此时相见,与等下再见,会有不同的事情发生?

齐愈见她低头不语,忽又笑道:“这凌五,自然不是你的本名了,给朕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朕应该怎么叫你?”

凌宇也不隐瞒,如实道:“民女名唤凌宇洛。”

“凌宇洛?朕往后便叫你洛儿。”齐愈柔声唤着,过来牵住她的手,道:“父皇当日许你一个心愿,你左挑右选,都想不出来,如今金玉盛宴之际,这个愿望,便由朕来给你实现吧,你说,跟朕这么久,你心里有没有对朕......”

“有!”凌宇洛不待他说完,已是一口打断,心里有些明白,这个皇帝对自己再见钟情,起了绮念,别无他法,唯有当机立断,对人对己,才是最好。

迎上他惊喜的目光,毫不畏惧,坦然道:“民女对皇上的敬仰之情,一如顶上清风霁月,心意昭昭,坦荡无垠。如今皇上要帮民女实现心愿,民女欣喜若狂,求之不得,民女无他求,只愿与我心爱之人一心一意,共守白头,如此心愿,请皇上成全!”

“这有何难!”齐愈笑道,“等下宫宴之上,朕就向众人宣布,朕的贵妃人选,便是......”

“皇上!”凌宇洛当即一声轻唤,抬头望去,那面前之人眼波温柔,一瞥之下,竟是有微微的失神,当今天子向自己示爱,若是心中没有感觉,那可真是骗人,定了定神,轻轻说道:“民女不能进宫服侍皇上,只因民女心爱之人,乃是民女师兄,辅政王爷。”

“你!”齐愈一声低喝,身形一晃,手中力道倏地收紧,沉声道:“你们两个,竟然已经私定终生?难怪,你会有那物......他对你,也真是上心!”

凌宇洛听得有些迷糊,也没空多想,只忍了痛意,叫道:“皇上厚爱,民女感激不尽,谨记在心,皇上是一代明君,自然不会强逼民女进宫,愿皇上体恤民女苦心,成全民女!”话已至此,再说无益,心中也是有些恼怒,暗道若是他再不放手,自己可真要翻脸了!

“哈哈哈......”齐愈一阵冷笑,忽然面色一冷,喘了口气,似是强自压抑,终于放开手,手握成拳,道:“好个从来与世无争的逍遥皇子,就连那至高无上的......都肯让给朕,这一回,却是费尽心思,滴水不漏,细致到连一幅画像,都要亲自过问,不给朕留半点机会......”

凌宇洛见他眉头紧锁,眼中闪烁不定,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眼见这宫宴即将开始,又怕荷叶回来碰到如此情景,让这皇帝更生戾气,迁怒于他人,心思转动一阵,蓦然抬眼,正色道:“民女此番进宫赴宴,只为王爷而来,再无他想,请皇上成全!”

齐愈哼了一声,俊目一睥,冷然道:“宴会尚未开始,一切未有定数,现在说甚都是无用。”

无用?她就偏偏要让其变成定论!

吸了一口气,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低低说道:“民女与王爷两情相悦,这全副身心,早已给了王爷,便是不能再服侍皇上......”

“凌宇洛,你好大的胆子!”齐愈怒极,大手挥出,对上那澄澈若水的眼眸,手掌悬在半空,良久,最终不忍,缓缓放下,脸色已是大变,恨声道:“时宫赴宴的美人,皆是云英未嫁之身,你既已如此,却敢前来,此番行为,便是欺君大罪!”

凌宇洛身子一震,扑通跪下,颤声道:“民女年幼无知,与王爷做下错事,请皇上治罪!”说罢,磕头不止。

呵呵,自己是年幼无知,齐越却是早明世事,这祸事,他便也有大半责任,一同治罪吧!

齐愈后退一步,咬牙一阵,却是叹道:“朕早在回京路上,便该明白对你的心思,却始终懵懂无知,悔之晚矣,本是一格制肘好棋,不曾想,竟将自己......”

又深深看她一眼,道:“你,好,好,很好,实在是,让朕失望!”一句说完,便是拂袖而去。

凌宇洛伏在地上,待其脚步之声远去,这才抹了一把额头,暗道,这古人注重女子贞操,帝王之家便更是如此,由此看来,自己这一剂猛药,却是下对了!

刚要起身,忽然身前一暗,大片阴影笼罩头顶,暗道不好,那皇帝不知是想通了什么,竟是去而复返,这下可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正不知所措,忽闻一阵轻笑响起,抬眼间,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掌伸到面前,男子的嗓音,清朗之中,带着满满欣喜,与一丝兴味:“我的王妃,难道还没跪累,竟然不想起来吗?”

竟是齐越!

凌宇洛大喜过望,抓住他的手,被他轻轻一带,当即站起,欢叫一声,道:“你怎么才来?”

尚未立稳身形,齐越双臂一张,便是将她圈入怀中,凑到她耳边低语:“早就来了,方才你回答那一声有,真是把我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凌宇洛吃了一惊,赶紧将他推开,指着他道:“你,你竟然就在现场,为何不出来替我解围?”

齐越轻轻摇头,大手一伸,又将她拉了回来,揽在身边:“我若是现身,只怕是适得其反,情形反而更糟,你这鬼灵精,随机应变,勇气可嘉,我其实并不担心。”手指抚上那光洁玉润的脸颊,仔细端详,满眼惊艳,不由得轻叹一声,道:“数月不见,越来越美了,又生得如此聪慧,胆识过人,也难怪皇上会对你动心,我的情敌,竟是不见减少,反而日益增多......”

凌宇洛嘻嘻笑道:“那你还不把我看牢,小心我撇下你,去攀那更高的枝头!”

齐越却是蹙眉,道:“我已经是用尽心机,就怕出现这等状况,原想先行遮掩,待得那宫宴之时,趁其不备,拔得头筹,却不想,那纪铮老谋深算,竟是弄巧成拙......”

凌宇洛怔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叫道:“那画像!”

“不错。”齐越点头道,“别的美人为了晋得高位,无一不是使出浑身解数,那画像一副比一副画得娇艳,个个貌美如花,而纪铮为你准备的画像,却只注意与你全然不似,仅是模样清秀,平淡无奇,这一来,实是脱颖而出,大大勾起了皇上的兴趣与疑虑!”

原来如此,她就说嘛,刚一进宫,这皇上就无端过来察看,实在领人匪夷所思。

“画像未经我手,直接就送去皇上那里,我一看那画像,便知要槽,一直小心提防,却没想到他既然如此心急,你才一入住明月阁,他就匆匆而来,我一路飞奔,仍是晚了一步。”

凌宇洛握住他的手,笑道:“好啦,我聪明无敌,不用你出手,已经把事情摆平了......”说到这里,却觉手指过处,有丝凹凸不平,再一摸索,摸到一处细小疤痕,不禁一愣,低头看去,只见他的左手之上新添一处伤痕,微微有些红肿,再一细看,手指与手掌,竟是连着有好几上,已经愈合,只留着些许浅浅的印迹,若不仔细查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咬住唇瓣,低声问道。

齐越换了只手过来,漫不经心笑道:“没什么,只是我人太笨,做不好事情。”

凌宇洛脑中灵光一闪,叫道:“莫是不是人家咬的?”

见他愕然,不禁跺足道:“你这该死的冰山,这么久不来看我,却原来,是有了别的女人,和人家如胶似漆,卿卿我我,还拿手给人家咬,手掌尚且如此,身上只怕是咬痕更多,你真是对得起我,我......”气得咬牙切齿,朝着那坚实的胸膛一阵乱捶,咚咚作响。

“好了,小悍妇,你要谋杀亲夫吗!”齐越笑骂一句,一手一只,将那粉拳紧包裹住,#数凑到胸前,笑道:“你看清楚,这是刀痕,哪里是被谁咬的!你这小手,借题发挥,就是怪我一直忍住没去见你,是不是?”

被他识破奸计,凌宇洛也不在意,靠在他怀中,##道:“人家说,郎心似铁,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心中却是疑惑,他的手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