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如蛇蝎,也应该面若鬼厉,这是最好不过…”齐越已经走进府门,想了一下,又回头道:“我去过纪府,你娘正在和你那未来岳母大人谈论亲事,你最后还是早些回去。”

纪云岚蹙眉道:“我的事情你别管,先说说你进宫见皇上的情形,他将如何处理与火象的战事,如何处置…澈儿?”

齐越摇头道:“我费尽口舌,力求议和,皇上并未责罚于我,也没有当即表态,只说三日之后再议——”顿了一下,叹一口气道,“皇上也是变了很多,他的心思,连我都不十分明白。”

说罢,却是眼神凌厉过来,沉声道:“这多事之秋,你最好少过来!不论如何,这一回,我是绝不会再放手的,你都是快当新郎倌的人了,死心吧!”

纪云岚默然不语,看着他走了进去,大门在眼前缓缓关闭,心里有什么东西却是轻轻开启了。

这亲事,还要继续吗?

西院厢房之中,水气萦绕,白雾升腾。

端木澈舒舒服服泡在温水之中,享受着沐浴香汤,双目紧闭,昏昏欲睡。

清儿在一旁轻声道:“王爷在院子里等了很久了,王妃还不起身吗?”

“让他等着吧,谁叫他对岚哥哥那么凶,面壁反省去。”挑一下眉,却是没有睁眼,“你出去,告诉他,说我今日出门走累了,不想见人!”

实话却是不敢见人,只因这雨水一淋,热水一泡,脸上的面具已经是松松垮垮,摇摇欲坠了,还要重新摆弄一下才行。

清儿叹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只轻柔为她擦洗身子。

端木澈听得半晌无声,不由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清儿恨声道:“王妃如此对待王爷,奴婢无话可说!”

端木澈哼了一声道“真是个忠心的丫头,只会帮着你家王爷!”

又泡了一会,水温渐凉,只得起身擦干,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由着清儿拿块大大的布巾帮自己擦着头发。

“王妃以前最爱素色衣衫,什么月白啊,浅蓝啊,淡青啊,现在怎么变得只穿红色了,而且还是红得那么鲜艳,那么耀目…”

“我早跟你说了,我不是你们王妃啊,喜好自然是不同的!”端木澈看了看身上的朱红服饰,笑道:“怎么,不好看吗?”

清儿点头道:“好看,只是…”

“好看就行了,红色多好啊,像火一般的颜色,象征着热情与力量,我真是…越看越喜欢!”端木澈格格笑着站起身来,扯了裙摆,在屋中转了一个圈,长发飞舞,红衫如焰,直把清儿看得呆住。

端木澈旋到窗前,瞥见外间那静静站立的人影,便是停下动作,笑容渐渐褪去。

这个男人,怎么如此固执难缠?

走过去,正要将窗户关上,忽然瞥见那院门口疾步行来的一队人影,微微一怔,赶紧闪身到布帘背后。

方才那一眼,没有看错吧,那为首之人,竟是头戴金冠,身穿蟒袍?

对于此人的身份,当即明白过来,是齐越的皇兄,那个金耀皇帝,齐愈。

院子里,齐越骤然转身,略带惊愕的神情一闪而过,当即跪拜下去:“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齐愈虚扶一把,看一眼不远处那战战兢兢的府中众人,淡淡笑道,“你是先斩后奏,朕便也来学一把,先来再报,你不会介意罢?”

齐越站起身来,抱拳道:“臣惶恐,不知皇上前来,所为何事?”

齐愈扫了他一眼,轻淡说道:“你今日跟朕说的那位火象公主,朕后来越想越是好奇,闲来无事,索性过来看看。”

齐越不动声色道:“今日真是不巧,府中等人照顾不周,公主殿下不慎淋了雨,刚喝了姜汤,在房中睡下了。”

齐愈沉声道:“依你所说,朕亲自过来,还见不到她?这架子,实在不小!”

齐越不紧不慢道:“皇上息怒,明日臣一早再带她进宫面圣。”

齐愈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冷笑道:“若朕今日执意要见呢,你拦得住吗?”

齐越面色微变,涩声道:“臣不敢。”话是如此,却是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齐愈一眼瞥来,朗声笑道:“你这模样,让朕想起当年在朕的坤夜宫中,你表面上满不在乎,实际上却是盯着殿门,紧张得要命,因为那外面站着之人,却是朕的侍卫凌五…”

“皇上…你别说了!”齐越垂下眼帘,眸中似有泪光滑动。

“你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齐愈叹一口气,忽然兴致阑珊,衣袖一拂,转身朝院外走去,身后的一队人等也是紧紧相随。

齐越暗中松一口气,赶紧疾步跟上。

就在众人跨出院门那一瞬,只听得哐当一声,似是水杯落地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女子低呼,从那房门紧闭的屋中传来。

“出了什么事?”不待齐越开口,其余已经是回过身来,再次面朝那座小院,“朕怎么听得有人在喊…王妃?”

“没事,皇上听错了吧,应该是下人手笨…”这个清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儿,鬼叫什么,你吓死我!”厢房之中,端木澈也是朝着她低吼,这个丫头,不只是突然发声惊叫,还莽撞打翻了水杯,生怕外面的人注意不到吗?

“王妃…你…你…”清儿看着面前的端木澈,也是吓得不轻的样子。

“我什么…”看着她指着自己的脸,一副又是震惊又是欢喜的模样,忽然醒悟过来,伸手摸去,那脸上的面具已经是松软如斯,摇摇欲坠,来不及思索,已是脱口而出,“去,守着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

清儿答应一声,疾步朝房门处走去,刚要去栓上门插,那房门却是被人猛然推开。

“皇上,请留步!”齐越在后面冷声叫道。

齐愈站定,看着眼前背对自己的长发女子,那一身火红,夺目惊心,纤细的身形,却是有着丝丝熟悉。

“你是谁?”

齐越镇定答道:“她便是火象公主,端木澈。”

齐愈紧紧盯着那人,沉声道:“听说公主殿下玉体微恙,朕过来看看,朕这皇弟没把公主照顾好,是他的失误…”

“与王爷无关。”端木澈心中一动,在面上轻轻一抹,轻笑一声,缓缓转身过来。

“啊,你…”齐愈惊呼一声,瞠目结舌。

而一旁的齐越,却是面色发白,攥紧双拳,眼中炙焰滔天。

仿佛经历了千百年之久,那一张绝色容颜,终于再一次呈现在两人面前。

卷五 再生奇缘 第七章 红颜祸水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美目顾盼,巧笑倩然,一头如墨青丝随意披散在肩上,更衬得面上雪肤玉肌,莹光流致,再加上一身火红颜色,整个人就像艳阳映照下的一株朱红牡丹,丰姿华美,仙丽冠绝。

“洛儿......”齐愈仿若与看见当日宫廷夜宴之上,那明艳无端的女子,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朝着她伸出手去,叫道,“朕是在做梦吗?你没死,你又回来了!”

“你......”一旁的齐越咬紧牙关,已经是说不出话来。

端木澈恰在此时收敛笑容,端正面色,朝着齐越福身行礼,口中低低称道:“火象端木澈,见过皇上。”

“不对,你明明是洛儿,怎会变成火象公主?还有,你的嗓音,怎么变成这样?”齐愈轻声道,似是难以置信,竟忘了相扶。

端木澈收回手来,低声道:“这嗓子么,昔日被人下毒,险些给毒哑了,现在已经恢复了很多了。”抬眼望他,却是笑道,“小女子不是什么洛儿,皇上认错人了。”

齐愈愣了一下,碍于天子身份,总算有几分自持,朝她上下打量,喃喃道:“这眉眼五官,生得更美了,是洛儿,分明就是朕心心念念的洛儿......”转过头去,瞪着齐越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朕闻讯而来,你还打算将此事隐瞒到什么时候?”

齐越却是不说话,似乎已经忘了周遭一切,只死死盯着那久违的玉雪娇颜,贪婪地看,看得目不转睛,看得如痴如醉。

还是端木澈自己开口道:“皇上,我是王爷从边城战场上抓来的人质,准备羁押在楚京,作为停战议和,牵制火象的筹码,跟那个辅政王妃,确是两人,请勿混为一谈......”

“凌宇洛?端木澈?朕不会认错,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会分饰两角!你们两个,当朕是三岁小孩吗?齐越,你还要骗朕到什么时候?那王妃墓中只人,到底是谁?!”齐愈低吼着一连串发问,眼中已有怒意,天子之尊,全然展现。

暴躁的狮子,自然有人去安抚,端木澈见得解释无用,也不再多说,朝着那跪在角落之人投去一个安慰的笑容,抚一下脸颊,对着那两人懒懒道:“我有些困,想睡一会,你们可以出去吵不?”

齐越终于出声:“皇上,请移驾去外间说话,洛今日累了,让她好好歇息吧,这事情原委,臣自当向皇上解释清楚。”

齐越闻言迟疑下,看着眼前佳人,不舍移步,齐越眼露坚持,握住他的手臂,暗中用力,将他轻轻架起,出门之时,不忘回头叮嘱一声:“清儿,好好侍候。”

清儿低头称是,眼见两人去得远了,那院子里的人等也是随之散去,这才喘了口气站起身来,两步过去,将房门紧紧关上,拍着胸口惊呼道:“可真是吓死我了!”

端木澈见状笑道:“有什么好怕的,皇帝也是人,也是生着一只鼻子,两个耳朵,又不比寻常人多点什么,怕他作甚!”

低头拾起地上的面具,却是微微皱眉,自语道:“这个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齐越对那皇帝说了些什么,两人离去之后,再不回转。

大半日过去,直到晚膳过后,齐越才又过来,一进门,那阴沉的面色,紧绷的身躯,却是将清儿吓了一跳。

端木澈正靠在软榻上,跟刚刚混熟的猴儿小白玩耍嬉闹,一见他进来,也不惊讶,只淡淡到:“王爷有事吗,我已经准备就寝了。”

齐越一声不吭,一步过来,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骗我?”

这一下动作,力道并不重,怒气并未传递过来,却只在他眼中闪耀。

“齐越,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端木澈低头看着那握在自己腕上的大手,冷声道,“放手,别逼我动武,虽然......我打不过你。”

齐越吸一口气,轻轻放下,下一瞬,却是勾起她的下巴,四目对视,声音晦涩道:“之前我一直盼你揭开面具,你却说需要药水配合,为何今日竟是......在别人面前,轻易便能摘下?”

端木澈拍下他的手,蹙眉道:“我怎么知道这面具如此怪异,竟是不耐于水,不过就淋了点雨,洗一个澡,它便自己掉下来了,却真是天意......”

“天意......”齐越微微错愕,低声道,“真是凑巧,而非你故意隐瞒?”

端木澈轻笑道:“我瞒你做什么,这面具都戴习惯了,我还真舍不得摘下来,而且那个皇帝看起来怪怪的,我何必惹是生非?”

“皇上是心怀故人,不能自已......”齐越直直望她,眸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又轻笑一下,道,“也罢,取了面具总是好事,你好生歇息吧,我明日再过来看你。”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端木澈心中直觉不对,这个人,是这般轻易放弃的么?

这一夜,倒是睡了一个好觉,一觉即到天明。

次日天色刚亮,清儿便进来禀告,说是王爷来了,已经在院子里等候。

端木澈刚刚梳洗完毕,想到昨日的一丝疑虑,便是唤她将人带进屋来。

齐越看起来精神不坏,进屋问候几句,便是郎声道,“我带来一样东西给你看。”

那声音,清朗纯厚之中,带着一丝莫名愉悦,让她心中微怔:“什么?”

齐越从袖中取出一物,竟是个长条形的盒子,递给她,微笑道:“既然面具已经摘下,那么,你该看看这个。”

看他那自信慢慢的模样,这里面却是装了什么?

端木澈定了定神,接了过来,打开盒盖,微微愣了一下,却从里面取出一个画轴样的物事来,抬眼看他,不解道:“这是什么?”

齐越眼含鼓励道:“你打开看看,看过便知。”

一副面而已,应该也够不成什么危险。

端木澈拆开系于正中的绳带,将那画轴缓缓展开,眼眸却是随之骤然睁大。

那画上,却是一名绝美女子,衣衫如月,长剑胜雪,亭亭玉立于百花丛中,那飞扬的神采,便已令得周围一切都是黯然失色。

“这是我的妻子仅存的一副画像,连她自己应该都没有见过......”齐越叹一口气,低声到:“当日选妃威宴,几位太妃却是安排了宫中画师隐在暗中,将比试才情的情景绘画记录下来,过后封存,直到两年前我偶然得知,才从宫中取了出来。”

端木澈没有作声,只是仔细看着那画上之人。

齐越取来妆台上的铜镜,又递了过去:“你看看你自己的容貌,再看看她,这世上相貌相似之人甚多,却做不到这般全然入扣,一丝不差——你现在,还要否认你是我的妻子,否认你是凌宇洛吗?”

端木澈收起画轴摇了摇头,见他面露喜色,不觉冷笑道:“要真想让我信服,下回拜托你拿点更为有力的证据出来吧,话说这样一副画,不用半日,我也能画得出来,只是像与不像的问题。”

“你!”齐越俊目微闪,沉声道,“就算半日能够作画,墨迹恐怕都是未干,而你旧作痕迹,微黄颜色,以及梅雨时节受潮的印记,岂是能够随意捏造出来的?!”

端木澈哈哈笑道:“你信不信,你画一副新画来,我可以想出至少好几种简单的办法,让它成为名家古籍......”

齐越气急道:“我何苦如此!”

端木澈摇头道:“我怎知道你目的何在,你跟着那皇帝出去说一会儿话,一夜时间,这画轴就出场了,为何偏偏是此时,而不是几天前我刚进王府的时候?”

齐越咬牙道:“当时我拿出来,又有何用,那时你还戴着面具......”

端木澈淡淡道:“不错,当时我还戴着面具,没有见到这张脸的原形,自然画不出来。”

齐越叹息道:“你为何如此固执,始终不肯相信你就是她。”

端木澈摆手道:“别说了,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感觉,等你有了更好的证据,再说吧。”

“证据......”齐越喃喃道,“事到如今,你还要什么证据?”身子微动,却是一把将她拉进怀中,轻柔环住。

“你做什么?”端木澈感觉到那火一般的男子身躯,心头一惊,伸手去推他。

“别动......”齐越手臂收紧,俯身下来,将头埋在她的肩胛处,颤声道:“洛,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们曾经是那般亲密,那般契合,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端木澈任他抱着,叹一口气,无奈道:“抱歉,我对你,实在没有感觉。”

齐越身体一僵,轻轻抬头,沉声道:“那你对谁有感觉?大师兄吗?”

端木澈呆了一下,轻声道:“青哥,他......”

“别说!”齐越嘶声喝道,看着她,俊目火焰跳动,剑眉深蹙,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端木澈啊的叫了一声,一掌挥去,齐越两指过来,已将她的来势消殆,脚步却是不停,转眼到得榻边,将她放上去,自己随之压下。

“齐越,你住手!”

“洛,你是我的妻子,我已经想了好久了,或者,这样才能让你记起来......”齐越不容她挣扎,低头吻住她的樱唇,身上也是越抱越紧,一手制住她不住挥舞的双手,另一只手却是朝她的领口探去。

“不,住手!”端木澈吓了一跳,手足并用,使劲抗拒,无奈身上之人十分执著,竟是推不开,反而被他撤了腰带,剥开外衫,露出雪色里衣来。

“洛......我要你......好想你......”齐越见的那玲珑有致的娇躯,眼中欲火更甚,温软的大手已经沿了缝隙,伸进里衣之中。

端木澈感觉到那上下摸索的动作,急得不行,张口叫道:“我是青哥的未婚妻......”

齐越身形略顿,手上动作却是不曾停下,沉声道:“你是我的妻子,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等下我会让你都想起来的!”

“你......”端木澈又惊又气,两指并起,朝他腰间点去,齐越伸手一拂,顿时化去她的所有劲力,笑道,“同样的方式,第一回都没有成功,第二回便更是如此......”

端木澈气得身子发颤,嘴唇咬得死紧,眼泪却是扑簌簌不住落下,齐越怔了一怔,不由得停下动作,手指抚上她的脸,轻声道:“洛......别哭......让我好好爱你......”

“对我用强,便是爱我的方式么?”端木澈怒极反笑,越笑,眼泪却是滑落更多,“王爷,我如今是你的人质,你想如何就如何,不必找什么理由,但是我告诉你,你能够得到我的人,却永远得不到我的心!”

最后那一句,声音虽轻,却是说得斩钉截铁,直把齐越听得心中大痛,闭上眼,低喃道:“你就是这般讨厌我么?”

“是,我不止讨厌你,我还恨你,你带兵进犯我火象边城,杀戮我火象子民,还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掳来楚京,我实在是......恨你!”

齐越摇头道:“你不明白,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这幅帅人选若非是我,而是换作镇北将军许浑,火象的伤亡将会更大,况且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就是火象公主......如今我金耀已经全线撤兵,那水月现在孤军作战,颜青足可应付,我能为你做的,已经到了极限,你还要我如何?”

端木澈冷声道:“做过的事情,怎可能一笔勾销?我对你只有恨,再无其他,你若是强要了我,便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