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也还记得自己吐了陆予一身。

喝喝,瞬间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陆予其人,是于江江高中的学长,是她近七年的男神。在学校的时候她就一直死皮赖脸喜欢陆予,但是陆予一直不喜欢她,当然,感情的事,也怪不得陆予。

陆予在学校里是著名的男神学霸,一路拿着学校的奖学金助学金到大。他出身在一个家境并不算太好的家庭。爸爸早逝,妈妈残疾,在菜市经营着一个酱菜摊,支撑着陆予和弟弟陆鑫的生活。

在学校的时候喜欢陆予的女生多如牛毛,但坚持最久的莫过于于江江。成天跟鼻涕一样跟着陆予,就差跟着他去男厕所。

到后来陆予被她逼得没办法了,温温和和地和她说:“你别喜欢我了……其实……其实我喜欢男人。”

这么明显的拒绝于江江就是听不懂,还能厚着脸皮满脸惊奇地说:“太巧了!我也喜欢男人!”

回想过去那些傻事,于江江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她的魔爪摧残下,陆予还能健康茁壮成长,可谓不易。

在北都于江江也就这么一个朋友了,她居然还给人家吐一身,她可真是没救了。

晚上下班,于江江好不容易在人满为患的地铁里抢到一个位置,刚准备补会眠,陆予的电话就来了。

于江江看了一眼,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

“今天好点了吗?”陆予还是那么温柔。

“嗯。”

“不就是要失业?至于喝成那样吗?”

于江江笑:“我就作一下,不就失业吗,我都失习惯了,你不知道我叫‘失业女王’?”

陆予欣慰:“这才是我认识的于江江。”

于江江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昨天和你一起来的是你女朋友?”

大约是没想到于江江会这么问,陆予愣了几秒,随即嗯了一声:“才在一起的。”

于江江觉得鼻头酸了一下,吸了口气说:“真是麻烦你们俩了。”

“没事。”陆予说:“昨天你说要送我礼物,是什么东西?”

于江江愣了一下,却是没想到他还会记得这种东西。

“昨天不是已经送了吗?”于江江笑着说。

“于江江,你怎么好意思说那是礼物?”陆予佯装愤怒。

“礼轻情意重。”于江江大笑。

“……”

挂断电话,于江江有些怅然地拿出包里随身带的小盒子,黑色的绒面小盒子,小巧而精致,上面是阿玛尼昂贵的LOGO。

特别定制的领带夹,她回国前打了近两个月的工才买的礼物。

上面镭射的小字写着:Forever love

陆予,这叫她还怎么送给你呢?

☆、第三章

感情失意让于江江变得更加珍惜这份工作,她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失业,事业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要是没了,她可就真的game over了。

因为这层原因,近来她在公司表现得格外小心翼翼。对主管言听计从,谄媚阿谀,就差没给他跪地叫祖宗。即便如此,主管仍然看她非常不顺眼,变本加厉地使唤她,大约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早日辞职。谁知于江江正是个不怎么会看眼色的主儿,依然心安理得地赖在公司。

周五是正忙的时候,周末他们组有12场婚礼,有4场于江江要去帮忙,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太多准备工作要做,偏偏于江江的闺蜜周灿女大王莅临北都,点名让于江江接驾。虽然于江江在电话里把她痛骂了一顿,但她还是不敢不去接的,十几年的朋友了,这点良知和人性还是尚存的。

忙到下午六点半,好不容易搞定,可以下班了,一行人坐着公司的班车准备回去,走了一半主管发现掉了一份策划书在酒店,大家都不太想回去拿,主管说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于江江正在和周灿发短信,这女人此刻逛街逛得正嗨,也忘了时间,这会才招了出租车往约好的地方赶。以北都下班时段的堵法,周灿最起码要迟到两小时以上。

于江江气急败坏,正待发作,主管就叫了她的名字。

“于江江,你事最少,你回去拿,拿了你先带回去,明天再带过来。”

于江江满脸错愕:“拿什么?”

主管怒不可遏:“于江江!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

从班车上灰溜溜被赶下来,于江江看了一眼半黑不黑的天空,再瞅了一眼路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文艺青年们无比渴望的“说走就走的旅程”,对她来说还真是so easy。

那酒店虽然离和周灿约定的地方很远,但是胜在不远有条高速直通,于江江打了个出租,倒是很快就到了。离约定时间还早了十分钟。想想周灿还要好久才来,于江江准备先进去坐着。

这是一家非常幽静并且很小资的咖啡厅,白领消费档次,一杯咖啡近百元,但胜在坏境清幽,甜点美味,尤其每周五,会特别供应很正宗的英式下午茶。两人本来是奔着下午茶来的,最后却只能“傍晚茶”了。

这地方还是当初和乔恩恩聊天的时候,她推荐的。情调氛围都刚刚好,说是以前经常和男朋友去喝咖啡,一坐就是一下午,好不惬意。

于江江想着周灿这人还挺喜欢这些文艺的小地方,就定了这儿。

蹬着高跟鞋,带着满身的疲惫,于江江推开了咖啡厅的门。吊着水晶海豚的风铃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能解去满身的乏累。于江江刚要往里走,左肩就被一个穿着白色连身裙的女人撞了一下。于江江下意识地回头望,正准备飚脏话,就发现撞她的人竟是乔恩恩。

乔恩恩披散着快要及腰的卷发,容貌秀丽,白皙的脸颊因为情绪激动变得红扑扑,眼眶中积满了强忍的眼泪。她也回头看了于江江一眼。还不等于江江反应,乔恩恩已经掩面离开了。

连狼狈离开的背影都那么美,跟拍电影似的。

于江江正在犹豫要不要追过去安慰,一转头,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人渣段沉。

感情是这货把大美人给弄哭了,杀千刀的。于江江的正义感瞬间爆棚,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去,气势汹汹地一掌拍在段沉面前的桌上。

“我说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是阴魂不散呢?弄砸了人家的婚礼还不够是不是?你到底要把人弄哭几回啊?”

段沉大约是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看着于江江,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皱了皱,似是在思索的样子。

段沉是那种眼角眉梢都带点剧情的男人,眼神锐利,不笑的时候也像在对人放电,笑起来微微带点邪气,轮廓棱角分明,是很讨女生喜欢的那种长相。

但于江江对他这种人完全欣赏不起来,在她眼里,段沉已经和神经病划上了等号。

于江江见他没反应,以为他已经被自己震慑住,吞了口口水,换了语气说:“你放弃吧,唐先生已经结婚了,他没有选你,不就已经说明他爱的是乔小姐吗?”

段沉左边眉毛跳了跳,对于江江说:“你吃多了吗?”

于江江下意识诚实地回答:“我还没吃呢。”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段沉噗嗤的笑声。于江江这才意识到自己自己这回答有多傻。

段沉唇际带着戏谑的微笑,他淡定自若地从名片夹里拿出一张做工精致的名片递给于江江。

于江江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他名字上面的抬头是:职业分手策划。

艾玛,这都什么玄幻玩意儿?

“我就听过结婚策划,宣传策划,分手策划?这什么新鲜职业?”

“替人说离婚,说分手,替人送分手礼物,替人报/复前任。”

于江江见他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些,不由翻了个白眼:“安定医院(精神病院)真该给你开个入院绿色通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破坏乔恩恩婚礼那些行为是违法的吗?”

段沉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于江江:“你可以叫乔恩恩去报警。”

“你……”

段沉无心与于江江计较,起身准备走人,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于江江说:“忘了告诉你,我从业以来做得第一个单子就是乔恩恩的婚礼。谢谢你的提醒,以后在形式上,我会多加改进,争取不做违法的事。”说完,坏坏地扯着嘴角笑了笑。

“你丫有病吧!”

段沉撇了撇嘴角:“一直有病,你有药吗?”他沉默了两秒,说:“谈婚论嫁的女朋友突然闪电嫁给别人,不是有病真没办法相信。”

“……”

段沉走后的几分钟于江江都在思索最后他怅然若失的一句话,很突然的,于江江脑海里拼凑出了一些故事片段,结合乔恩恩之前的话。

怪不得乔恩恩不肯报警,怪不得她哭着跑出来,看来他们之间大概是发生了一些于江江不知道的事。

那唐易轩呢?回想那个眉目温和的男人,于江江突然有了一些同情。大约是他和陆予一个类型的原因吧?她心里的天平更倾向于这个温柔的男人。

她轻叹了一口气,心想都是别人的故事,也不关她什么事。正准备寻座位坐下,就看见刚才段沉坐过的桌上有个男式钱包。黑色的长钱包,名牌的。于江江想也没想拿起钱包赶紧追了出去。但愿段沉还没有走远。

她刚冲出去,就看见段沉开着车正在调头。不知道是不是和段沉的车有仇,每次和他见面,一定要上演追车,于江江都觉得这剧情有点腻了。

跑了近百米,正当于江江要放弃的时候。段沉的车突然停了下来。

他就是这么嚣张一个人,在这种要塞的路口,居然直接倒行几十米。

黑色轿车停在了于江江眼前,车窗降下,段沉笑眯眯地对于江江说:“看你追得辛苦,就为你停一下车,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孩。”

气喘吁吁的于江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钱包递给他:“你掉了这个。”

段沉接过钱包,看了一眼,脸色立刻沉了下去。还不等于江江再说话,他已经一个远投,快而准地把钱包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谢了。”段沉冷冰冰地和她道谢。

也不等她回应,直接关了车窗,倏地把车开走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于江江目瞪口呆地站在站在原地,吸着他留下的尾气。

和周灿会合以后,于江江忍不住一直在吐槽。

“我他/妈从来没见过这么月经不调的玩意儿?你说他是不是吸煤气长大的?他爹妈生出这么个反人类的玩意儿,怎么能不向这个社会道歉呢?”

周灿挖着摩卡冰淇淋,一直应付地点着头。

“居然被你这种奇葩这么编排,我要是他早就拿根方便面自杀了,怎么还有脸活着?”

于江江这下可不服气了,也忘了要吐槽段沉的事:“我怎么奇葩了我?”

周灿怒了努嘴,上下打量着于江江,啧啧说:“长时间不恋爱,就变态了,你就是真实写照。”

于江江乜她一眼:“我这是宁缺毋滥,你懂什么?”

周灿不屑切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死守陆予。”

“嗨,人有女朋友了,以后甭开这种玩笑了。”于江江听到陆予的名字,心底还是有些触动。这触动让她感到有些许尴尬。

周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说什么笑话呢?陆予这人渣,说要你一定回来,感情就是要在你面前秀恩爱?多大仇啊这是?”

于江江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回想那晚上发生的一切,回想这些年,不由有些欷歔:“谁说不是呢?”

周灿灿义愤填膺:“我不管啊于江江,我警告你,陆予结婚你绝对不准随份子啊!这家伙真的是欺人太甚!”

于江江喉头有些哽,还在努力装作无所谓:“肯定不随,你放心,穷狗哪有这闲钱!”

☆、第四章

人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那该多好?

学生时代那些疯狂的事,对于江江来说是心里话,对旁人来说,只是在听笑话。

那时候为什么会喜欢陆予,原因现今于江江已经有些记忆模糊,只觉得喜欢他是天经地义似的,大家都喜欢他,所以她也喜欢他。真是没创意,连喜欢一个人都在从众。

陆予应该挺讨厌她的,一直以来她都那么自以为是地把他推到风口浪尖,每天跟个神经病似地跟着他。陆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自尊心那么强,过去她总是拙劣地帮助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又总是被他发现。

回想最初,为了追求陆予,她每天粘着人家。放学了,陆予留在学校替老师处理事情,她就在单杠上坐着等。他去图书馆,她都选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他,傻得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心疼。

第一次见识到陆予的家庭,是在一个非常巧合的情况下。之前于江江总是小心翼翼地跟着陆予,来来去去几次,她大概摸清了陆予家的住址。陆予生日的时候,于江江买好了礼物准备给他一个惊喜。那天她特意换上了新买的裙子,欢天喜地地到了陆予家。

那是一栋年代久远的家属楼。刚到楼下,于江江就碰到一位佝着腰吃力推着三轮车的中年妇女,她中等个子,身材瘦削,左脚有点跛,走路一崴一崴。她的三轮车上堆满了酱菜坛子,味道很重,大家都对她避而远之。于江江看着这画面,心生同情,立刻上前去帮忙。那妇女感激地连连说着谢谢。

不知是命运还是巧合,刚把那妇女送到楼道口,他们就碰到了正好下楼的陆予。

陆予先是对着那妇女喊了一声“妈”,然后错愕地看了于江江一眼,也不知道是哪里招惹了他,只一瞬间,他脸色骤变,有些愤怒地质问于江江:“你怎么在这?”

那是于江江第一次看到陆予那么生气,看都不看于江江,更别提接受她的礼物。于江江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陆予一坛一坛帮他妈妈搬酱菜。于江江想去帮忙,被陆予严厉地喝止。他从头到尾都那么沉默,沉默到于江江都有些害怕了。

虽然一直知道陆予家境不算太好,但是现况远比于江江想象的还要糟。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陆予,她感觉自己不该来,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消失。

陆予的妈妈招呼于江江上楼坐,被陆予制止,他温和地说:“妈,你先上去,我要和她单独说几句。”

陆予的妈妈不明所以,也不明白他们二人之间那些暗涌,礼貌地打完招呼就上了楼。

许久过去,陆予皱着眉头很是不耐烦地说:“以后不要来我家。我真的对你没兴趣,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女孩这么跟踪人家很没脸没皮?”

那是陆予对于江江说过最重的话,于江江不记得自己为这句话流过多少眼泪,也正是这句话让于江江元气大伤,之后过了很久都不愿再去接触和陆予有关的事。

从认识陆予开始,陆予好像一直在拒绝于江江,起初是拒绝她的喜欢,拒绝她送的东西,拒绝她在物质上的帮助,后来是拒绝她这个人。

高考完后,得知她这些荒唐事的父母也没有怪她,只是温和地与她谈话,提出想送她出国读书,征求她的意见。

那时候的她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感到失望,所以难能顺从地听取了父母的建议。

所有的手续办妥,机票定好,行李打包,她想,也许该去和陆予道个别。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憋着雨的阴天,一直逃避接触陆予家庭的于江江破天荒地直接找到了菜场,帮陆予妈妈做了一下午的事。

切萝卜、捆酱菜、挖腐乳……都是于江江从来没干过的事。她和陆妈妈聊了很久,听了很多陆予成长的故事。好像一部艰辛的电视剧,讲述一个懂事善良的男孩子如何撑起一个破碎而贫穷的家庭,如何争气,如何让亲人骄傲。

于江江感到欣慰,她爱过一个这样好的男孩,于她来说,已经足够。

打工回来的陆予第一时间到菜场帮妈妈收摊,远远就看见了正在帮妈妈搬酱菜坛子的于江江。

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望。良久,于江江对陆予笑了一下。

陆予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寻常的冷漠,沉默地过来,接过于江江手上的东西,一个一个搬上三轮车,和妈妈交待嘱咐半天,才放她走了。

他转身,于江江已经背好了自己的包。

“我送你。”他说。

于江江点点头。

两人并肩踱步在幽暗而逼仄的小道上,来往没有一个人,抬起头,只能看见楼与楼之间漏下的零星光亮。

于江江扯着书包带,看着陆予宽厚而紧实的背脊,衣服已经被洗得很旧,边缘都有些发白,可是他穿得还是很好看,他原本就是个英俊的男生。于江江恋恋不舍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许久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诀别的时刻总还是要来临,于江江装作轻快地说:“我要走了,去澳大利亚读书,不要太想我,我已经决定去泡洋帅哥了。”

她看见陆予的身体僵了一下,她在期待陆予说些什么,可是陆予连头都没有回,沉默许久,才缓缓说:“一切顺利。”

于江江承认自己那一刻是感到失望的,但那种失望也在意料之中。

没什么可期待的,一直如此不是吗?

陆予将她送到公交车站,一直陪着她直到上车。

坐上位置的那一刻,于江江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沉默地任由它在脸颊上肆虐。

陆予与她一窗之隔,她只要扭个头就能看见他,可是她不愿,她不想让他看见此刻她失控的眼泪。

公交车起步,陆予拍了拍车窗,于江江抹了把脸,瞪着红红的眼睛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定定地看着于江江,用那么认真的表情对她说:“于江江,你要回来。”

……

四年,他们的交往仅止于每月一封的邮件,从来没有谈过什么风花雪月,只是和彼此说一些生活中的琐事。

四年,她终于从澳大利亚回来,那么多城市,那么多选择,她独独选了北都。只为那一句“于江江,你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