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得差不多了,沙东家忙着跟人道别,一会儿没得闲。钱程没急着走,从酒吧端了杯颜色亮丽的鸡尾酒过来,我发现今儿喝的酒都是他拿给我的。他把我蒙了一回,这就是一普通的酒会,并没我担心的狗血节目。只不过互相聊聊天,借机结一下关系网,社会就是这么维系的。亏我还以为会有人灌他酒,做了替他挡酒的准备。他笑着揉我的发,动作很亲昵,灌输我新概念:三十岁,喝很多酒,大出洋相,猛说真话,是件可耻的事。他一副往事只能回首的过来人架势,看得我直想笑,几个月前正是这人醉得家都找不着,还跟我感叹活着真累要不是遇上我他真想死,那洋相出得不叫一般大,现在又讲起人生来。

“想什么?”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看我走神儿。

“那个贝勒什么人?”

“也是我们同学啊。”

“问他现在干什么的!”

“打听他干嘛?不行当我面儿打听别的男人。”

我用食指戳他下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往后躲,“你这蛮横样倒真跟鬼贝勒是一路人。”嘻嘻笑着捉住我。

“没人说我蛮横。”我抽回手斜眼儿看他。“鬼贝勒也没你横,你比他像黑社会。”

“原来你看出来了。”

这有什么看不出的,跟于一是同行。“你们系什么人才都有啊,怎么就没有导演?”

我就随便一问,他倒伤了会儿心,感慨道:“你不知道这圈子比黑社会还难混呢。”

还真刻毒。“那你是在演艺圈混不开才…”说到这儿我一下想起在洗手间听到的那些话,正猜着他这种家底儿小影楼打工演的是哪出戏码,小藻儿来了电话,回北京来了,没带钥匙,进不去屋了,问我在哪。“季风那儿有钥匙,我这儿远着呢,你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他要加班。”小藻儿声音一下带了哭腔儿。

得~我没辙地看看钱程。“我这就回去。哎?黑群在家没有?要不你去他那儿待会儿?”

“嗯…肯定没在家。”

“你说你这孩子回来不先说一声。”

“我不是想给你们个惊喜么。”

“得了吧~”

“啊对了家家,你是不是跟什么人在过情人节啊?要不你还是玩吧,季风说他最晚八点多就回来了。”

“你觉得你这么说了我还能不回去吗?等着吧噢?这下班点儿可能有点堵,你别在楼道待着了,楼下肯德基坐着等我。”

钱程脸色不好看。“我的情人节。”我说你乖我一会儿给你买花,他就乐颠地开车送我回家,我们小区道口卖花的比买花的多,他指着一把把玫瑰就打不动方向盘:“花!花!花!”

“买!买!买!”我赶紧掏钱,比让人抢的还快。

下车给小藻发短信,钱程喊我拿帽子,我跑回去,他帮我戴好帽子,突然傻笑,说了句谢谢。我一愣,他捏捏我下巴。“跟了我吧,给你开花儿店。”

“我可不敢指望让我买花的人给我开花店。”

他哈哈笑,升上车窗走了。受不了,心眼儿歪到一定角度了,五百万得连中好几期的家世熊我的钱买花。花?

花呀,好大一捧向日葵。

我没理由地喜欢向日葵,我觉得它像季风。把男生比成花挺侮辱人的,要不然季风干什么拉着脸?不对,孩子啥时候练成读心术了?“不是说得八点才能回来吗?早知道我就不这么急着往回赶了。”还被黑去半车玫瑰。

“车没开远打电话喊回来不就得了。”

什么态度?瞅他拎着那花儿好像上学时候被罚拎个条帚扫厕所似的。

“那你开门我走了。”他一转身,毛毛燥燥的跟迎面儿回来的小藻儿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回来了?”小藻儿背包撂伞的手里还捧着个汉堡半杯可乐掐了两根蔫巴玫瑰,“还有花。”

“哦。送你。”季风把花塞到她怀里拧头就走。这小子越来越没眼力见儿,也不说把东西给我们拎上去。

小藻儿用两只胳膊肘夹着那束花,一对眼珠儿瞬间闪亮,像眼药水广告那样有十字光转过,隐约听见叮儿一声。

从那被人骗走自行车和手表后仍高喊“谢谢”的傻瓜手里接了行李箱和背包,把花留给她捧心似的捧着。“你说你哪年回去回来都拿这么多东西,真不嫌累得慌。”

小藻闪了个神儿,很快跟上我。“季风怎么回事儿?你刺激他了?不肯收他的花?”

我听得反胃。“可能吗?”

“那他这花?”

“不是送你了吗?”

“可向日葵是你喜欢的花啊。”

“我还喜欢太阳呢,那你们都得避着阳光走了?”

小藻儿没词了,我若真叫劲儿,除了小丫和翅膀还没人能辩过我,甚至我认为在概念上我是不输给他们的,只是他们俩说话连珠炮似的,我语速太慢,气势上败了。

从浴室出来,小藻儿还赖在我房间看电影,告诉我手机一劲儿响。估计没什么好人,直觉地以为是钱程,擦着头发从包里摸出手机,看来电是季风,还挺执着,7个未接,干嘛不往我们家电话打?正想着又打进来了,接通半天他都不说话,只能听见里面辨不清电视还是电脑的声音,我喂了好几声无奈地给挂了。他用的是直板手机,总也不锁键盘,丛家的名字存在电话本里第一个,动不动不小心碰到了就拨过来,弄得我现在都不知道哪个是来电哪个是误拨了。结果才挂上没一会儿功夫又响了。我把手机扔在一边拿座机拨了他们家的电话,竟然是黑群接的。“咦?你在家啊?”

“刚回来,干嘛~~查我岗,我在导师那整理资料,没去跟女孩儿约会。”

“算了吧,”可怜这惨死一地的鸡皮疙瘩,“你告诉季风给键盘锁上行不?”

他挺纳闷。“他没在家啊。”

我更纳闷了,目光落在墙角花瓶里怒放的深黄色向日葵上,人跑哪去了?“待会儿这花拿你们屋去,我这屋小,它吸光了氧会憋死我。”

“你真冷酷。”小藻儿看看我又看看花,“这要是专程买给我的就好了。”

“反正现在是你的了。”这是她的一贯理论么。

“是啊,所以你不要我可真拿走了。”她瞥着我,话里有话。

“不是我不要,它真不是我的。”

我的完美主义让我怯近,远远的观望和等待。而小藻儿却敢走近了走进来观看一切不如意事实,然后接受。我曾经低估了她,以为她是活在意象里的人物,原来竟是个真正的现实主义者,肉体至上论。

和小藻认识是在本该放暑假的7月份,我留在学校补非典落下的课。某天在小南门不远处看到来找我的季风,绑着阿根廷国旗的头巾,正蹲在路口给一辆红色小坤车上链条,他那没梯子的破车子被一个小个儿女孩扶着。

“好了。”他满手油污地站起来要推下滑的头巾。

那女孩拉住他的胳膊,掏出一包湿巾来。

他擦了手,接回自己的瘫巴车,回头看见我,龇牙一乐。周围物体都虚了。

后来我知道这种视觉表现,摄影上叫景深。钱程说在任何照片上只有聚焦了的平面才是真正清晰的。

而有季风的时候,我的视线只会下意识地捕捉他为焦点。

女孩儿道谢着骑车走了。他坐在自己车后座上,细细地擦着指甲缝里的黑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背影。

我打趣道:“这个妹妹,你是见过的?”

不想他当真点头。我悔刚才光圈调得过小,景深太短,没看清该女形容。

悔了两天,第三天中午,我们俩吃完麻辣烫出来,身边过去一道红影,转弯,哗啦,车链子掉了,还挺戏剧化的,又是这个妹妹。我要不在场就可称之为一场暧昧的邂逅了。

季风挽了袖子给车上链子,开玩笑地说:“你怎么一到我跟前儿就掉链子,成心的吧?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她说:“我不是故意的,撒谎不好,我车链子松,在谁面前都这样,不过我确实喜欢你。”

我咳了一声,眼神不悦地看他们俩。看来我在场也没影响这不期而遇的浪漫。

“我叫赵海找。”一口卷舌音把我和季风全弄懵了。“海找,就是海里那种。”她竟然高举双臂在头顶掌心合拢全身做深海植物摇摆状。

我看明白了,告诉季风:“海带。”

“其实我户口本儿上叫赵海燕,”她扮了鬼脸又说,“太土了,我妈不咋寻思给我起的。正好赶上千禧年,我就顺便改个名儿纪念一下。”

好么,这一改倒是不土,可也忒贼了点不是?我估摸着这种名字在全中国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我是在心里想的,季风那没深沉的就说了出来。“那你怎么不叫赵紫菜。”

小藻哈哈大笑:“紫菜,赵紫菜,还赵紫龙呢,乐死我了…”

她可真捧场,季风的冷笑话除了能逗笑时蕾外目前还没发现有别的知音。

藻儿来北京念自考,外语专业,我们就放纵了她国语表达能力,但是她自己不给自己留活路。学校那么多社团,什么女生部英语角电影协会的就去报名呗,偏看中了辩论社,强迫我纠正她普通话发音,二十来年的语言习惯要纠正是一朝一夕的事吗?而且小藻的普通话…她可以开一个东北话速成班。

七七八八的方言土话倒不成大碍,我自己也满嘴乱跑。说到这里抒发些恋乡情感,其实好些东北话有难以替代之妙,特别是那些损人的嗑儿。好比说季风经常骂人“二”,这个字就有很多含义,从词性上来讲它比“笨蛋”狠毒,又比“傻逼”文雅,不分阴阳,偏贬意,可以用在各种不正式场合。又好比说“得瑟”,就是一种很意会而不能言传的动作名词,趋向于形容一种不太正常的举动,汗~~解释不出来,近义词是“作(一声)”,但这还是个方言,它们都很难在普通话中找到同样到位的词语可互换。

不过小藻同学的问题并不仅限于此,念课文都能让人听出来东北腔,这就有些难处理了。

她不是像大部分东北老乡那样一水儿平舌音,她是有平卷舌意识的,只是基本上都会念反,一般人刻意学都挺费劲。例:我问她来不来我们食常吃盖浇饭,她回答我:“不去,我窄许色祖好之味儿。”你这么看字儿更晕,听的话能听出来她是要在寝室煮方便面。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比方说算算术,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把两个算念成一平一卷。

我是那种带高起生的教学姿态,上来让人念“四是四,十是十…”,没一会儿小藻就把舌头咬出血了,一天没敢吃咸的东西。

季风是比较温和的循序渐进型,但是相信我,他真的很不适合当老师。

“燕儿跟我念:厕所——”

赵小燕很顺利地毕业。

“再来个卷舌的,”想了半天,季风掀起嘴唇:“吃——屎——”

那种发音巨夸张,我和黑群同时把水喷到了对方脸上,那时我跟黑群还不是很熟,他一直以为我有洁癖,顾不得再笑,拿了纸巾给我擦脸。

真是受不了,不是因为被喷一脸水,而是那对师徒一本正经的表情。

小藻儿还真的重复,特认真。“吃屎——”

我起身说:“你们慢慢吃吧,我走了。”

是以放弃

我们在这种教与学的关系中首先建立了牢固的师生感情的。

说师生也有点托大,可以说是互惠互利吧,我们M城算是东北话比较没落城市之一,小学时候老师说话就挺标准,平时真没注意过平卷舌发音,一旦被特意问起了,很多字就叫不准。像“柴”字,她一问我一愣,回头得不能太经意地问季风。

不能太经意,要不他也得猛住,要问得有技巧。“樵夫是干什么的?”

“砍柴的。”

我一听,卷舌音,记住了。

但很多时候这招行不通,有一次我们就因为“吱”的发音争得面红耳赤,我说是卷舌的,他偏说用智能ABC打是平舌的。弄了本儿字典查,多音字!看来很多知识都是在较真儿中掌握的。

多音之后的问题又来了,“似”字也是平卷双音都占,但它只有在做助词时是卷舌发音,其它都是平舌音,很好区分。这可恶的“吱”…对着字典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字儿什么时候念平舌什么时候念卷舌的。最后我们一致决定:看着念吧。到现在我都尽量回避这个字儿,压根儿念不准。由此又学得真理:很多知识是在你较真儿了之后也掌握不了的。

小藻儿在入学年龄时赶上一场大病,等岁数过了直接上的二年级,从来没学过拼音。我纳闷她上网聊天打字时候怎么没这麻烦,后来才发现她根本就是用五笔。她说在家的时候不觉得有口音,来到北京都有点儿不敢张嘴了。没看出来,我瞅她唠得比谁都欢。结果就是我大学毕业时候普通话轻松过了二级甲等——切实懂得了帮人帮己这话不只是五讲四美的口号,但也使我留下了不分场合挑人口误的后遗症。

现在有文学硕士在读的欧娜跟我们住在一起,小藻那些搞怪的变音基本消失了,不说nan瓶说nuan瓶,不说lui典说rui典,不说be璃说bo璃…需要说明的是这些字她念得对,用拼音还是要过半天脑子,早期教育真的很重要。

这孩子也不是不认学的,智力也是正常的,可眼瞅三年了才连滚带爬地混过五科,我真不知道她奥运会之前能不能把学位证拿到手。她自己一点也不愁,毕生信仰奇迹,上初中的时候问她哥:“哥,你说我要晚上学两年,等我上高中的时候能不能普及高中?那我就不用考了。”

他哥气得要死:“你再蹲两年还能普及大学呢。”

她听完乐够呛,要不是别人说你这么等下去高中毕业四十了个屁的,她还真打算一年年重读。

就这样,人说啥她都敢信。因此常受欧娜欺负,表示气愤就大叫:“金银花!”

欧娜也不示弱:“赵海燕!”

我就不明白这两个名字有多难听,那我这家家也挺俗呢,上口的名字都挺俗。小藻辩道:“我们俩名字倒是没问题,问题是加了姓儿再念,她是草药,我是个祸水。汉女赵飞燕么,姐妹共事一夫,我和这种人名字近音太不吉利了。你看我现在就和你抢季风。”

她还真找得出论证来,可这个不恰当。“他追我是闹着玩的。”关二爷保佑这话不要传到杨毅耳朵里,更不要给季风知道。

“拿自个儿头发闹吗?身体法肤受之父母…”

“身体发肤。去声调。”学风严谨的中文之花纠正,“但这是孝经里的,你引过来打算怎么用?”

“我就是说头发那么重要季风哪会拿光头闹着玩?”

欧娜颌首,和小藻站在了同一阵线与我对视。

我笑。“季风绝对没读过《孝经》。”他连三字经都只能背到人之初性本善。

“人都说剃头三天光,总剃头把点子都剃没了。”

欧娜很失望地翻个白眼不再理她了。我也哑口无言,自从她来和我们合租后,欧娜再很少说我迷信了。

小藻儿要比我神叨得多,说来也是自身赶上的邪事儿。她和我姑家小孩儿一样不足月,民俗有云:七月生子,置之水中,浮则养之,沉则弃之。她家肯定不能这么没谱儿,可是她妈自打生完她就总来病,请人一算,说是你女儿端午节出生是五毒转世八字太硬方着大人了得给她认个干妈。这么冲的干女儿谁敢收啊?没办法,到林场找了棵老树挂块儿红布磕头认做了妈。她那树妈身上飘了不少布头,可见子女成群的,想不到经赵海燕这一拜没多久就枯了,亲妈绷着脸给她寻摸别的树。人守林的不让了,这么下去林场还不得黄了。后来在山上认了块石头,也就真是准了,那以后家里大病小灾的都没了,干什么都顺利。

起码她还信命肯听话,我们家那早产儿,先天不足后天还不安份,远了不说,季风就被气得几次想操刀秒人,她没夭折才叫命硬。

小藻儿从来不逆着季风的意思做事…嗯,从来没有过。

我一开始就知道季风为她修车子时她说的喜欢不是顺势玩笑,她看季风那种近乎崇拜的目光,对我那种近乎谄媚的讨好,还有那种近乎职业的易牙之艺,让人没法儿排斥,也不去想她一连两次在季风面前掉链子是不是真的巧合,反正季风被人使些小手段接近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都习惯了,深揪了没意义。何况季风也愿意找她玩,她不是一般的掉相,陪衬得季风那简直就是冷静与耐心并存,谨慎共稳重一体的成熟大男人。

这么多年了,藻儿以矢志不移的姿态跟在他身后,什么事都是考虑季风第一自己放后。这份心境儿,丛家家的十年也比不了。

我没提起季风追过我的事,是她自己硬是追着季风问他为什么光头,季风肯定是又喝了,他竟然把所有豆子都倒了出来。季风和叫叫儿,叫叫儿和于一,于一和杨毅,还有我。一堆挑挑拣拣的感情债,说不清谁欠谁的。

他们聊了这些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是时我正和欧娜在食堂研究是米还是吃面,小藻儿短信一来我们俩马不停蹄地骑着自行车奔她租的房子去。她做了一桌子菜,开了门告诉我们还有个汤就可以开饭,转进厨房,我和欧娜乖女儿一样坐在饭桌前等妈妈,左等右等妈也没把汤端出来,沉不住气地去厨房找她。汤在锅里咕嘟,妈在地上哭,抽抽哒哒地说:“怎么办啊?我喜欢季风,停不了。”

欧娜蹲下去搂着她瘦瘦小小的肩膀轻劝,我看得心里难受,小小年纪感情这么重干什么吧?想起自己为季风流过的那些泪我也哭了,我说藻儿不哭,这你哭什么劲儿啊?喜欢就喜欢呗,你要不嫌丢人我去给他施加压力,让他毕业了就娶你。

我不是乱许愿,我觉得季风这种没魂儿的状态让他娶谁他都能同意。干脆直接让他爸去给藻儿家下聘礼,没季风什么事儿了,不过由我来提出这种要求他会骂我,我决定让杨毅跟他说,但杨毅可能也会骂我…我还在考虑挨谁的骂会轻一些,小藻儿抬了头,红着两只恐怖的眼睛瞪我:“你以为我为什么哭?他喜欢的人是你啊?”不顾我的诧异她还在幽幽控诉,怎么是你啊?知道他喜欢你的话我就不来喜欢他了。

我尴尬极了,刚说过的话显得很矫情一样,巴不得吃回来消化掉。干什么连这种过去的事儿都说啊,恨死我了,季风这家伙不该多嘴的时候话怎么这么多。

藻儿问得十分犀利:你是因为他心里有别人才不接受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