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哥你得给我个交待,他到底说啥把你逼动了手的?”

黑群拒不交待。

之后季风终于问出来了,在欧娜出事后黑群还见尹红一找过她说话,后来尹红一走了,欧娜眼睛红了。打起来那天黑群本来没想动手,只是警告他:你以后少来找我女朋友!尹红一说:我也跟你女朋友上过床,而且十分确定在你之前…愤怒的回族勇士这才做出了破坏民族团结的事。

但这对话黑群没当我面说,他说了我可能会给他一句:“那人家也没说错啊。”

他肯定得气死,所以当时在我和季风好奇的注视下,他只是拿冰敷着脸,若无其事地问我:“宝贝你给没给我问问她啥意思啊?干嘛躲着我?”

“你自己没问吗?”这还用问吗?

“她嫌我长得丑,你信这是真正原因吗?”

但这确是实话。撒谎怕雷轰,我只好选择沉默。虽然我知道沉默不能平熄怒火,但真话会让怒火更旺。

黑群说:“男人的价值不在脸上。”

我纠正他:“包子的价值也是,可捏得好看点儿,起码更能勾起人食欲。”

他叹气,转向镜子拿开毛巾,夹着烟的手抚抚前额滋生的火疥子,悲痛欲绝地唱:“一波还来不及,一波又来侵袭…”

我往季风见血的地方擦碘酒,数落道:“打他一顿又能怎么样?我看你这几天怎么拍照?”

“所有单子都推后,歇几天等去杭州了。”他小心地按了按嘴角,“这就破个皮儿,明后天就能好。不好也没事儿,现在时尚,正好不用化妆了。给你看我给一个剃须刀拍的广告片儿没?就是这种受伤妆。”

拉我进房间,留群少一人声情并茂。

季风拿过来一个帆布背包,方方正正像装电脑的,我笑他:“你拎这么个包不装电脑好像卖保险的。”

他又开始膨胀:“我真卖保险肯定业绩惊人,这张脸…”打开包拿出一堆24寸照片。

最上边的一张就让我看得呆住了。

昏暗的黄色射灯下,他摊坐在旧式仓库的角落里,一腿蜷着一腿半伸直。脸上有明显的瘀血伤势,已过寸长的头发被打湿,像是夜雨淋过,覆在额上,凌乱无型。衣服同样没型没款,像挂在身上的,看不出颜色,辩不出新旧。四周一片虚无,只有墙角的斑驳,只有苔藓带着死亡的气息,只有要表现的产品,有一道流线型光泽,是画面中唯一的亮色,泛着阴森金属味道。整张照片是幽黄的、破旧的调子,人的脸色很阴郁,眉毛很不羁,造型很颓废,但是空洞的眼神中隐含眷恋,目光斜落下方,垂在地上的手半张着,想要抓住什么,再往前半寸,是刺眼银亮的剃须刀,仿佛是一个绝望的男人对这世间仅存的不舍。没有广告词,画面上不着一字,强烈的明暗对比,撕心裂肺。

“怎样?”季风也颇为得意这作品。

“比上次围着驼鸟毛的那些好看一万倍。”

“上次是衣服不好看。”

还是活人的脸比较自然生动,照片上这个人,恐怖得让人心疼。“脸剃成这德性还有人敢用吗?”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剃成我这种脸?”

他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相信我,这不是夸他。“这是你们那几位大师拍的吗?”我感觉他们只会玩儿些中性情色流和意识流的洋把戏。

季风盯着我,似笑非笑:“不是,原定的摄影老婆生孩子来不了,推荐一个朋友来。那个朋友你认识。”

我认识会照相的就那么一位。“可是他只拍结婚照啊…”对了,他去沙大的工作室了。不对…“这是在北京吗?”

“在啊,这就上个礼拜拍的,我又没去外地。”

可是黑曜石葫芦确实是从湖北神农架发来的EMS。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酷吧,”季风指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整瓶轩尼诗浇出来的,好悬把我熏吐了。这小子不是什么正常人,你离他远点儿!”

挣扎见放

我是要离他远点,不是因为季风警告,而是钱程已决心退出我的生活,而我没理由挽留。

不管是不是因为我,我不想他有出国这样的决定。

要是他不愿意再见我,我希望是我退出他的生活,而不是他走。那样我有被抛弃的感觉,会委屈。

我知道这真是疯狂,可我竟然在想:起码让他在这个城市吧,也许某天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斑马线旁边我在等直行灯,他在车里,横穿过我的面前。

然后他没看见我。

脑子里太多不该要的东西,我把季风那些剃须刀的广告贴满床头,盯着看的时候,耳边却有快门声和平和不带声调的谢谢。

他说头发打湿,打湿,拿一瓶酒过来:你或者把它喝了,或者浇在头上。季风有理由怀疑他在整人:为什么呀?他说:你眼神不对!两人对峙,灯火通明的仓库里没人敢出声,最后模特把酒倒在头上抓开,空瓶放到一边对摄影师威胁:拍完我要是看不见区别这个就拍上用场了。

拍摄结束,一个看着电脑里的照片喝瓶底剩下的酒:大师。一个旁若无人地修着图:谢谢。

我笑。欧娜抱半个西瓜进来,找到我目光焦点:“想他啦?才走几天?”

“嗯。”我把戒指套进小指里,问欧娜,“好看吗?”

“在家的时候你思前想后的拿不定主意,偏等人不在身边了才知道难受。”她托着我手指看了看,噗哧一笑,“我怎么觉得它还是做项链坠好看~~可能看习惯了。”

我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有点上不来气儿,是不是又要下雨?”

“你又不是鱼!”她看我腕上随着动作摇晃的小葫芦,忽然咳了咳,换上一口儿字音,“我们程儿你要多接触,小孩儿还是不错的。打小儿身边就净是些比自己年长的人,不像现在小年轻儿那么浮,按说我和贝勒跟他不是一代人,真也能玩得到一块儿去。你别说我向着他说话,确实挺招姑娘喜欢的,难得动回心思怎么就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呢~”

我像看疯子似的看她,眼中的惊恐之色可不是假装。

“语出娄保安。”

娄保安跟我“你还真就跟他搅到一起去了,群少怎么办?”

她挖着瓜肉,笑露一口小白牙:“颇有精力呢~”

我也只是问问,哪有什么精力管闲事啊。

季风去了杭州拍外景,公司这边拿主意的事就落在我身上,忙得像个追尾巴乱转的猫。崔少波是季风以前公司的产品经理,跟着他出来单干,也出了一部分资金,人特实在,基本上但凡超过一千块钱的开支都要事先打电话知会我一声。

在海淀工商搬回营业执照那天我给季风打电话,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高背椅里,面前一米二乘两米的大办公桌上摊着印好的名片,开户证明,企业代码本,税务登记证,带着纸墨特有混合香气,形态各异的公章财物章法人名章一字排开。季风接起电话我说:你打过来。他不解,还是把电话拨回来,听到总机里甜甜的女声录音:您好,欢迎致电北京风讯科技有限公司,请拨分机号,查号请拨0。他哈哈大笑:“季总分机号多少啊?”我告诉他:2587!

电话里那边挺吵的,可能是在拍摄现场,他光是傻笑,半句有用的话也没说出来,收线的时候季风说:“家家我爱你。”

我说:“我也是。”

一瞬间话筒里只有海风的声音,是在海滩上拍MTV吗?

应该告诉他不要乱吃东西,不要一头汗就下海玩,不要买一堆没有用的纪念品回来,对了,不要一撒起欢儿就四下跑到时候找不着人又慌了…我的心我的精力,只用来关心季风,就够了。

辞职报告是递给总工的,他在转人事之前先给秦总过目了,我知道会有这种非正常程序,就跟我进来中坤房产部一样。

秘书在秦堃指示下泡了薄荷茶给我,真正的提神,不过是多余了,我清醒着,清醒得右半脑神经锐器轻刮般疼痛。

我是尊重感觉的,只是习惯了不去凭它行事,随波散荡太过冒失,会为难,也许都是因为想得太多。

秦堃问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重视你吗?”

因为我一眼便看出细节错误的机灵?因为钱程?因为我全国最著名的建筑专业学位?放下精致的一次性纸杯,我说:“是觉得我像您。”

“你这么机灵,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她瞟了一眼辞职信,“告诉我这和程程没关系。”

我垂眸:“我在中坤一天,就不可能和他没关系。”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你男朋友的意思。”

“秦总您别误会,钱程没给我带来麻烦。可能让你失望了,我有的时候很不理智,也没有担当,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

“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你能牺牲自己的前途去守护?”她看着我,眼神溪水般柔和,但却有着不易察觉的清冽,“家家你错了,如果说你和男朋友之间无可介入,你不会做出这种决定。存在的才是真的,既然有问题存在,就要解决,病始终是要治疗的,装作不知道,忍着疼,这没意义。你是中坤最年轻的项目监理,不是鸵鸟。没有担当就可以不担当吗?你最应该对谁负责?可不是小孩儿了,想一想,这次的辞职只会让你终身难忘。还是你觉得你这样程程就不会出国了?”

秦堃叹道:“事情暂时控制不了,就让它发展一下,最坏不过仍然控制不了。你说呢?”

“嗯。”我轻轻答应,不敢点头,泪珠儿就在睫毛上挂着,眨眼即落。

秦堃看看时间,拿起电话向秘书确定明天日程安排顺便交待她们可以下班了,我假借弯腰整理凉鞋扣子,趁机擦干眼睛。

“你听过木桶理论没有?是说人的各程能力就像木板围成的水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矮的那条木板,”秦堃没对我的红眼睛讶然,却递来一张面纸,笑了声说,“你最矮的那条板儿就是脸皮儿了,怎么会在我面前哭出来,我会告诉钱程的。”

我尴尬地揉着鼻子:“你最矮的那条木板儿是你弟。”

“对,但是你不要说出去,会有人绑架他来勒索我。”

“谁会勒索鬼贝勒的女人!”我鼻音浓重地回嘴。秦堃难得调皮的一面做出来哄我,我不笑可太不给面子了。

“人真是自虐,总是强迫自己处在最难受的位置,我也是。”她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转动脖子。“但有的时候想想,确实是别无选择地放弃一些东西,为了得到自认更重要的东西。可能没人能避免这种苦恼吧。我拥有的比别人多,相对的放弃一些,这是公平的,对于这一点我和他都没有怨言,其实你到我这年纪就能理解了。此人之肉,彼人之毒,不是每个人都能为爱情活着,看别人吃的香自己也去尝试,索然无味事小,毒发身亡就糟了。”

她说得平常,我忡怔了一下。

我原以为我是欧娜嘲笑的不想被爱只想着去爱的那种人。后来又觉得不是,又觉得也不像会被爱的…

“那天你向我指出合同上的错误时,我在你眼睛里看到很熟悉的东西,希望得到赞赏得到肯定。人事把简历送上来我一翻,就感觉这是一个有野心并且有智慧的孩子,知道等待,时机到的时候又能抓住。当时是单纯的喜欢,现在我承认有私心,我希望你将来能在事业上帮钱程。但你不要有压力,帮他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像你做为员工本身也是在帮我。但程程他还需要历练,我不确定他到了生意场上能否吃得开,所以你必须比现在更优秀。将来你要是能站在他身边,当然更好,如果你坚定了现在的感情,那也是可以做为心腹用的,因为你拒绝了他,会对他有歉意,就会在感情之外的方面弥补他。”

“好可怕的女人。”我忍不住批评出声。

“这对你没有坏处。”她们姐弟有着同样黝黑的眸子,但是眼睛轮廓完全不一样,一母所生的差别竟可以这么大。

月亮星座是金牛座,第六宫,在星相学上这是“绿姆指”的位置,代表需要他人的刺激才能展开新计画。通常这种星盘的人对他人很体贴,对照顾与服务他人有一种强烈的倾向。在习惯上不容易改变。月亮在这个位置,健康受情绪的影响很大,可能会导致忧郁症或其它心理疾病。(本小段版权说明:引用。出处:忘了。家:雾~认真点儿好吗?)

也就是说我有可能神经紧张伤及肠胃。

爱情之于我是刮骨毒还是十香肉。呵,还真不太好说。

非常之确定的是我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准有什么,某天途经过中坤19楼西办公区D组,见一美人莫名惆怅翦水秋瞳惨淡无光,趁机抢占其肉身。等我灵魂自逆流成河的悲伤中复苏时,若干匪夷所思之事已经发生。(雾:家~认真点儿好吗?)

其一是打辞职报告。

其二,下班前崔少波来电话说我提供的工商网上用户名不对,可我一点儿都不记得我告诉过他这个。

次日居然还发生了其三。

当天整晚闭门睡觉,强大的精神动力驱走身边一切妖魔邪怪,一夜无梦。

太阳冉冉升起之时,我立于衣柜前半分钟,取了件火红的泡泡袖衬衫,本季最流行单品——季风说的。下面搭条洋红长裤,虽然天气预报说今天34度,但我只有这一条红色裤子,好在虽是长裤,纯棉料子也不厚。而且季风说了:电视上的除了整点报时其它都不要信。就算今天有34度,办公室里冷气也能吹到26度以下。

红,我只要红。色彩是一种力量,色彩是一种激情,色彩是一种标志,倘又有闲魂野魄,碰面只怕道:同行中的厉鬼!

绕行开去,哪敢欺身闹事!所向披靡,大有当年考试机器风姿。

本人丛家家,自学前班开始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小到大,什么难题我解决不了?别人上厕所看小说,我看奥数打发时间,这种智商,支撑着我远大理想满怀抱负,孜孜不倦努力至今,人生正要大放异彩时,怎能在一笔暂时未清的旧账前低了头!

中坤女君问得好!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你能牺牲自己的前途去守护?

答案是:没有人值得我做这样的牺牲。值得我牺牲的,他不会让我牺牲。

人最应该对自己负责。对于自己想要做的,我执着投入去经营,比如爱情。对于自己应该做的,更需要认真面对,像是工作。

神采奕奕,果然下至门岗保安上至我们19楼行政前台,又见了兢兢业业和普通设计一起打卡上班的建总,均被我的士气煞到。建总那聪明象征的秃脑袋瓜上隐约浮现一个问号:“人事部怎么说你今天上午请假?”

我愣在电石火花间,桌上电话响了,季静说:“去机场了没?你稍微早点到,乔老师是个急性子。”

坏了!

季静两口子被公司的事拖住走不开,又实在放心不下,阿正请了一个经验丰富的会计过来处理注册和前期财务事宜,今日抵达。为表敬重和感激,由我公司目前最高层的领导:总办特助兼技术以外所有职位的丛家家女士前去接待。

坏了坏了…

飞身下楼,钻进出租车,我高考体育达标跑百米都没这么卖力。还有半小时,已经过了堵车点,她还要过安检通道…“师傅咱能按时到是吧?”

师傅年纪不小了,牙口还挺好,死咬住没松嘴:“悬~”

我不太文雅地忽扇着裤脚送风,一边给崔少波打电话,他住的地儿比我离机场近,希望这时候他偷懒还没去公司。

总的说来我可提到台面上摆摆看的疏忽经验并不多,怎么就都犯在关键时刻了呢。这科学知识能说得通吗?鬼上身!

风风火火赶到机场,刚进大厅就接到崔少波电话:“家家啊,人我接到了,哎哎,你脚不要紧吧,要不过会儿我接你去医院看看…”

我这边闷笑:“跑得太快了,是有点累。”

他说:“那就好那就好,弄点酒擦一擦…啊,乔老师说让你用热毛巾先敷一下。”

我请他转达谢意,看来我今天就不方便出现了。崔哥担保说一切安排妥当,我坐在椅子上歇气,想着季风知道这事儿不定怎么笑我,自己先噗哧一笑,赶忙又憋了回去,本来我穿得这血乎拉的,再这么发疯,过往看倌还不都发现我鬼上身了。

机场里有等接人的,有等人来接的,绰绰影影人满为患,有哭有笑,有行色匆匆,像我这种纯粹坐坐就走的可能不多。

脚边一条长方旅行包,包的主人就站在我身侧,石头青棉布小吊带,同质九分裤脚绣着如意纹,倒是个极漂亮的孩子,有诗为证。

诗曰:忽灵灵一对杏眼含秋水,弯整整相衬两道新月眉。疙瘩瘩小鼻子紧照樱桃嘴,红扑扑脸蛋好似桃花迎风吹。

奇的是这小谪仙偏弄个溜光锃亮的脑袋,女版季风吗~

更奇的是她正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眉眼间熟悉的宝里宝气…我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嘴唇,会是吗?

“嘿!”她上前两步,手从裤袋里掏出,笑嘻嘻地挑着我的下巴,“认出来了吧?还不快叫人!”腕上还一串佛珠。

“那天佐!!”

那天佐一愣,我也纳闷:“不是我叫的。”这声音虽无洪钟之势,可也断不是一个女人能喊出来的。

“当然听得出。”她和我同时转向声源,嘴一撅打了个口哨,长江三角洲的语调柔中带软刺儿,“北京都流行这种发型啊?”

贻误见放

翅膀老大当年在S市开学生酒吧起家,买卖火得惹人红眼,遭人陷害,险些关门大吉。到最后老大人格魅力爆发,竟和陷害他的人化劲敌为损友,而这位损友则大有来头,背靠S市扫黑组名单上的头号人物那吉良那先生。在S市提起那先生,相当于皇城根的鬼贝勒,相当于M城的于小锹,财大铺多,又带点黑社会性质。

再说眼前的那天佐小朋友,是那吉良亡姐的独女,过继到那家,有个神气的乳名:哪吒。她跟翅膀时蕾关系不错,三年前我们全体去S市给老大过生日时,这孩子也在场,当时才14岁,正在雌雄莫辩的当口,这会儿好像长开点儿了。如果不是钱程喊出这个颇有特色的名字,我都没认出来她…钱程为什么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