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轩那又深邃得宛如黑洞一样的眼,正神色莫名的盯向姜宓,与姜宓四目相对后,很快的,崔子轩漫不经心地转过了头去。

这时,柴荣也与众人寒喧完了,现在轮到两位公主在他一左一右撒娇了。与两个女儿说笑了两句,见到自家小女儿一双盈盈美目不停地朝着人崔子轩看去,柴荣呵呵一笑,转向崔子轩问道:“子轩,听说你与你那妻室和离了?”

崔子轩微微躬身,风度翩翩地回道:“正是。”

柴荣的目光在自家眼巴巴看来的小女儿身上转了一下后,又向崔子轩问道:“不知崔郎可有再婚地打算?”

几乎是柴荣这话一出,姜宓便迅速地抬起头来,她紧张地看向崔子轩。

实际上,此刻紧张的不止是姜宓,小公主也是涨红了一张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么众人瞩目之下,她的紧张这么明显,于是,几乎一殿中人都明白了这位小公主只怕对人家崔郎情根深种。

崔子轩表情有点沉凝,他略略沉思片刻后,才抬起头来对着柴荣苦笑道:“回陛下的话,我以前那个妇人,当时也是用了心才娶回来的,人非草木,哪能说忘就忘还记得这般干净?”略顿了顿,他低头行了一礼,很干脆地回道:“臣这一两年间,没有再娶的心思。”

崔子轩说得这么诚挚,不由触动了柴荣的心肠,他轻叹一声,点头说道:“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崔郎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便是一个妇人也不轻易相负。”

万万没有想到自家父皇会这样说,一旁,小公主连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崔子轩,又看了一眼柴荣,只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的期盼都落了空。当下,她狠狠跺了跺脚,竟是不管不顾地掩脸哭泣着跑了出去。

柴荣刚才那番话纯是被崔子轩触动了心肠,万万没有想到小女儿会这么伤心,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离开的方向,半晌才哈哈笑道:“这个,这个真是……”干笑了两声,他朝身边一个护卫踢了一脚,笑骂道:“还不快派人追上小公主?”

那护卫连忙应是,提步跑了出去。

经过这么一闹,殿中的气氛更放得开了,众人说笑了一阵,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柴荣声音洪亮也胸襟开旷,他转向崔子轩朗朗乐道:“你这小子还是那么招蜂引蝶。几年前你在后周时,咱后周的好一些权贵便紧张得不敢让自家的女儿出门,说是人博陵崔子轩来了,不把女儿看紧点,一不小心被会被勾起了魂……哈哈哈哈!”

柴荣这一取笑,殿中好些权贵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崔子轩站在一侧,他颇有点无奈地跟着笑了两声。

可以说,殿中的气氛经过柴荣这一调动,真是再无拘束,那些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众人,这时都从内心深处觉得柴荣可亲可近。

这时,柴荣挥了挥手,再次朝着众人笑呵呵地说道:“行了行了,你们就别盯着朕了,该干嘛就干嘛去!”

说到这里,他带头坐下。

柴荣这一坐,殿中众人也跟着坐了下去。

这时,柴荣转向柴武,问道:“不是说蜀国使者和南唐使者都来了吗?他们人呢?”

柴武恭敬地回道:“回皇伯父的话,那蜀国的康王风寒还没有痊愈,那南唐的李武也是被一些事拖住了。再则,今日之宴只是小宴,他们也没有想到皇伯父会现身,也就没有来。”

柴荣也只是问一问,他点了点头。

柴荣转头看向他的大女儿,挥了挥手,令得长公主靠近后,柴荣凑近她小声嘀咕道:“你妹妹恋慕崔子轩这事不靠谱,你找时间劝她一下。”说真的,柴荣是天生的大嗓门,所以他虽然是压低了声音,可他说的这话还是清楚地传到了崔子轩等人的耳中。

柴荣自是也不会在意崔子轩听不听到,他朝崔子轩瞟了一眼后,小声又道:“人博陵崔氏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看过?能让崔子轩上心的妇人必然是在哪方面符合了他的奇特口味的。总之,崔子轩这人不靠谱,你就跟你妹妹说,寻常的美色也罢,富贵也罢,都不会是他动心的理由,让你妹妹换个人来喜欢。”

几乎是柴荣这话一出,长公主都忍俊不禁了,便是一侧的崔子轩身边的人,也要笑不笑的。只有崔子轩面对柴荣这种评价,一脸的无奈苦笑。

挥退了长公主后,柴荣转向姜宓,朝着她挥了挥手。

姜宓娉娉婷婷走近,朝他盈盈一福。

柴荣上下打量着姜宓,问道:“你在幽州的基业如何了?”

姜宓早就心有成算,她恭敬回道:“回陛下的话,小妇人想全迁到后周来。”

柴荣乐了,他爽朗笑道:“你倒是对朕有信心?”

姜宓抿唇一笑,她悠然回道:“这个世间,凡是见到陛下的人,很难不敬慕陛下。”

姜宓这个马屁拍得极好,柴荣哈哈大笑起来。

乐了一阵后,柴荣说道:“你出现得很及时,朕觉得朕这后周还应当更繁荣一点,正好你幽州杨氏和王屹都是朕需要的人才。”他提到王屹,早就侯在一旁,也与柴荣见过礼的王屹连忙上前一步。

柴荣拍了拍王屹的肩膀,说道:“总之,你们好好干。你俩都是天下有名的义商,朕信任你们!”

姜宓和王屹连忙感激地回道:“多谢陛下厚爱。”

柴荣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行了,你们退下吧。这般毕恭毕敬的,你们不累朕可累了。”

挥退了两人后,柴荣翘着一只腿,他转向崔子轩,笑呵呵地说道:“崔郎你当年那么风光的大婚,现在又这么落魄的和离。这个天下凡是个像样的男人听闻此事,无不欢欣鼓舞,你这小子惯会勾女儿家的魂,难得碰到个能收拾你的妇人,可真是可喜可贺。”

崔子轩:“……”

说实在,天下间能这样调侃崔子轩的人不多了,此刻柴荣这么一说,旁边听到的男人们都低声哄笑起来。柴武更是在一侧哈哈乐道:“是极是极,难怪当初我听到这件事后心情还怪不错的,今日皇伯父一说侄儿才明白原因。”转眼,柴武对着崔子轩一阵挤眉弄眼,他笑嘻嘻地问道:“崔子轩,你那和离了的妇人长相如何?”他朝一侧安静坐着的姜宓瞟了一眼,乐道:“论美貌,可有比得上咱们杨夫人?”

崔子轩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一群揭他的伤疤当做乐趣的人,他抿了抿唇,朝姜宓看了一眼后,无奈回道:“各有千秋吧。”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那双深邃的眼盯了姜宓一会后,崔子轩突然语气悠然地说道:“细看起来,杨夫人与我那前妻,倒有些相似之处。”

几乎是崔子轩这话一落,姜宓便激淋打了一个寒颤,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朝着崔子轩看去,心里惊道:难道他怀疑我了?这,这怎么可能?

姜宓易容成这个杨氏,不止有她本人的手段在内,甚至还有身边十几个来自唐时宫中的化妆高手帮忙。再加上这几个月的苦学,姜宓真不觉得自己会在哪里露出马脚!

一旁,柴荣啧啧一声,他转头向着众人说道:“看这姓崔的小子,他见到人家杨夫人美貌,居然又撩上了!”转眼他打量了姜宓一会,又道:“不过杨夫人可不是那些闺阁中的傻女儿,任凭你崔郎想勾引就勾引。这次崔郎的功夫只怕用错了地方了。”

柴荣这人有一种天生的威严,天生的气度,他只要不笑不说话,便能让百战老将都喘不过气来。也因此,为了让人放松,他养成了说笑的习惯,平素有事没事就是笑脸对人。此刻也是,柴荣这一番打趣,把他本人的那种平易近人展现得淋漓尽致,一时之间,殿中众人再度哄笑起来。

按理说,杨氏不过是一介商妇,还是个寡妇,她这样的身份拿来与崔子轩这样的顶尖世家子相提并论,其实是对崔子轩的一种不恭,可崔子轩也不知怎么的,听到众人这般取乐后,他一点异样也没有。反而在柴荣的话落下后,崔子轩抬起头细细地打量了杨氏一番,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向着柴荣说道:“还是陛下目光如炷。”

在众人齐刷刷瞪大双眼中,崔子轩那双深邃的眼定定地盯了姜宓一会,然后他转向身后的人轻言细语道:“以后你们盯紧些杨夫人,唔,在我的兴致消退之前,还真得让她守一守身,别随随便便就去勾三搭四了!”

哗——

四下众人起了哄了。

笑声中,议论声中,追问声中,柴荣转向他的大女儿,说道:“这下你妹妹该死心了吧?”转眼他又看向崔子轩,摇了摇头,啧啧连声,“不要脸,真不要脸!人家杨夫人过得好好的,就因为你崔子轩看她顺了眼,便要逼得人家守身如玉?啧,真不要脸!”转眼他又问向姜宓,“杨夫人你呢?是不是也觉得这厮特不要脸?”

第一百七十章 处理

姜宓却是微微侧头,她似笑非笑地睨了崔子轩一眼,回道:“若是崔郎舍得为妾身守身如玉,这要求倒也不是不可。~,.”

不得不说,这个美艳孤傲的杨氏这般似笑非笑时,那姿态真是妖惑到了极点。当然,她这句话也是大胆到了极点。

这杨氏还真如她外表所表现的那样,不可一世,自视奇高啊!她可不正是把自己摆在与人家崔郎同样的地位?她以为她是谁?

一时之间,殿中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崔子轩显然也没有想到姜宓会这样回答,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眉头渐渐成结。

柴荣刚从外面回来,实际上已是疲惫不堪,他与众人谈笑了这么久,觉得也是时间可以退下了。于是,他转头向着柴武交待了几句后,站起来说笑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崔子轩紧接其后,他一直把柴荣送走才上了自己的马车。

看到自家郎君上了马车,阿五策马紧跟其后,阿五犹豫了一会后,凑近崔子轩的马车低声问道:“郎君,你对那杨氏?”

马车中,崔子轩的声音淡淡的,“她什么也不是。”

不等阿五回答,崔子轩似乎迟疑了一会,过了片刻,他哑声又道:“派一些人盯紧这个杨氏,另外,把杨氏的所有情况尽快调查清楚呈给我。”

他这句话,可与前面那句回答完全对不上,一时之间,阿五都哑口无言了。

马车中,崔子轩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不一会,崔子轩便回了府。

一入府中,他便对阿五低声说道:“那从万州拿回的包袱呢?呈上来。”

崔子轩所说的万州包袱,便是姜宓放在客栈里的秘芨,崔子轩派出的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把那些秘芨全部拿回。

阿五连忙应了一声是,把姜宓封在盒子里,原封不动的秘芨呈到了崔子轩的面前。

崔子轩当下便打开了木盒。

一眼看到最上面那本《鬼谷子易容方术》,崔子轩眉头跳了跳,他慢慢把盒子盖好,对着阿五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曾让那妇人当着我的面易过几次容,对她所用的那些药物也都清楚。”他慢慢站起,走到窗边,崔子轩低声说道:“便是怎么调声运气,改变嗓音和说话方式,我也知道一二。”

听到这里,阿五马上明白过来,他连忙说道:“公子怀疑杨氏就是夫人所扮?”

听到阿五口中的“夫人”两字,崔子轩脸颊上的肌肉狠狠跳动了几下,可他唇虽紧紧抿住,却终是没有反驳。

也不知过了多久,负手在背后的崔子轩冷冰冰地说道:“不管杨氏是不是她……在本公子的眼皮底下,她都最好不要勾三搭四!”

阿五低下头,他暗暗忖道:可在前不久,公子你才对外宣布过,从此男婚女嫁各自欢喜,怎么现在又说这话了?

不过这事其实也很想得通,凡是男人,对于自己拥有过的女人总有一种占有欲,便是不要了也巴得她守身如玉,这只是男人的通病而已。当然,他家公子肯定是还没有完全放下的……

就在阿五胡思乱想中,崔子轩站在窗前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后,突然,他低低地说道:“算了,你让那些人回来……杨氏的事,就这样吧。”

崔子轩这话让阿五一阵不解,他抬头诧异地问道:“公子的意思,是不派人盯着,也不调查她了?”

崔子轩双唇紧抿成一线,他沉默地看着天边良久,慢慢点了点头,哑声说道:“不盯了,也不调查了……”他的声音那么哑那么沉,透着说不尽的寂寞和孤绝!阿五呆呆看了他良久,小声应道:“是。”

……

柴荣的回归,给归德城都增添了许多活力。王屹派人通知姜宓,这几个晚上都会有宴会,不过这些宴会规格颇高,主要参与者是崔氏和南唐后蜀的主使,姜宓和王屹这等商人只怕不能入列。

虽然不能参加宴会,不过昨晚那一露面,杨氏这个名号是彻底被归德城人记住了。要知道,这世间流传最广的,永远是一些英雄美人的故事,杨氏美得这么有特色,难免成为那些男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实上,现在的姜宓也很忙,若说冬天那几个月她忙着培养她的公主气质,那么现在的姜宓最主要的任务是了解各国这两年来的邸报,以及接见还在源源不断赶来的下属们。

这一日,姜宓正在一家酒楼的厢房里准备接见几个下属。这几个下属,都是来自幽州的管事。杨氏在幽州偌大的基业,都是这些人在管理。王屹早就说过,如果姜宓有一天能够与这几个管事会面,而不让他们察觉到她与以前有异,也就证明她确实出师了。

快中午了,那几个管事也应该快到了,姜宓站了起来,她曼步走到了窗边,低头朝下面的街道看去。

一个护卫上前,为她披上了一件薄衫,那姓萧的护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夫人,起风了。”

跟在她身边的这四个护卫,人人都是王屹精挑细选出来的俊杰,被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这么靠近,说实在的姜宓一直到现在还不习惯,她僵着身子任那人把薄衫给自己披上。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声响。

姜宓低头看去。

这一看,她便看到了崔子轩。也不知崔府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崔子轩一扫上次见到的阴霾,整个人穿着一袭银白色的华服,唇角含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浑然最初与她相遇时的那个万事不上心的贵介公子。

见到姜宓朝着崔子轩看去,姜宓的身后,专门负责把调查来的归德城的大小事情归拢统计的郑护卫轻声解释道:“柴荣今晨把划分给崔氏一族的领地在旨意中明确落实了,比起众人预估的还要多一些,不久后,只怕得到消息的天下人都要感慨柴荣的慷慨,五姓七宗的另外几宗更是会群起效仿。”

郑护卫看向下面的崔子轩,轻声又道:“如今大局已定,崔氏一族定是举族欢呼。”

姜宓低头看着崔子轩,她轻轻说道:“难怪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他这么开心过了。”当然,这一次她的声音很小很小,身边的人都没有听清。

就在这时,另一个护卫推门而入,向姜宓禀报道:“夫人,几位管事到了。”

姜宓连忙回头,她端起表情,严肃地说道:“请他们进来。”

……

崔子轩刚刚提步进入酒楼,后面便是一个欢喜的娇呼声传来,“崔郎!崔郎!”

却是小公主急急跳上马车,提着裙子向他欢喜跑来。

崔子轩暗叹一声,一侧,阿五也摇了摇头,在旁小声说道:“那晚上公子都说得这么明了,这位小公主怎么还不死心?”

崔子轩还来不及回答,小公主已跑到了他面前,她仰着红通通的小脸,又是羞喜又有几分怯意的向崔子轩说道:“崔郎,你是第一次到这家酒楼吧?我告诉你哟,这家酒楼有几样菜做得美味极了,我请你吃一顿好不好?”

对上小姑娘紧张得都要发颤的表情,崔子轩笑了笑,他温声说道:“何必让公主请客?崔某也正是肚子饿了,一道吧。”

得到他的同意,小公主欢喜得都差点跳了起来,她连忙矜持地朝他行了一礼,轻声说道:“那崔郎也请。”

就这样,几人一前一后入了酒楼。

崔子轩进入酒楼后,朝四下不敢用餐,一个个悄悄向他们看来的客人打量了一眼后,他提步朝着二楼走去。

刚刚在二楼大堂靠窗处坐下,小公主眼巴巴地正要说话,突然的,厢房里传来了一个清脆妖娆的女声,“你们说得不错,幽州去年确实雪下得很大,胡人的一些部落也确实被大雪冻死了不少牲畜。不过几位可不可以跟我说说,具体是哪几个部落遇到雪灾无法交货?”

这女声实在太动听了,那娆媚中含着冷意的声音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几乎是那个女声一入耳,小公主便涨红着脸愤怒地低语道:“怎么又是她?”

她口中所说的“她”,自然就是杨氏了。

崔子轩显然也没有想到,今日竟然碰巧遇上了杨氏,他端着酒盅的手略略顿了顿。

这时,小公主又恨恨地低骂道:“真是阴魂不散……”她还要再骂几句,一眼看到崔子轩瞟来的眼神,不由的小脸一白,当下小公主双唇紧紧抿起,半天都不敢说话了。

这时,厢房中一个中年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主要是落金部落和木拓部落。”

那中年人的声音落下后,厢房中,杨氏那动听至极的女声优雅地传来,“落金部落和木拓部落?”

另一个中年人略显浑沉的叹息声传来,“是啊,正是这两个部落。哎,这可是两个大部落,咱们这些年都是与他们交易牛马,哪里知道偏就他们遇上了这场灾难?哎。”

杨氏转向另一人,只听她认真问道:“罗叔,此事当真?”

第三个中年人也叹了一口气,回道:“夫人,这天灾人祸最是难防,哎。”

得到这三人的回答,杨氏声音微提,只听她认真问道:“你们呢?你们知道的也是这样?”

又有两个男子同时回道:“回夫人的话,正是如此。”

这一次,那两个男子的声音落下后,杨夫人轻笑出声。她这一笑十分突兀,而且其中的冷意非常明显,一个中年人率先发难道:“夫人这样笑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厢房中杨氏的声音突然冰冷起来,她冷冷说道:“去年十二月份的北汉邸报上,有一则消息说,二十三日,听闻胡合受伤,落金部落首领的小儿子合木多坐着马车连夜赶到太原……’去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正是三九寒冬的第四天,我倒真不知道,如果那时格金部落的雪灾真如几位所言,积雪厚达五尺寸步难行,那合木多又是怎么坐着马车连夜赶往太原的?”

杨氏一句话,令得厢房中陡然一静后,也令得阿五猛烈抬起头来。

阿五腾地转头看向自家郎君,心下惊道:这从邸报上分析事物变化和时令气节的本事,可是少夫人特有的长处啊!

阿五想得到的,崔子轩自然也想到了,这时刻,崔子轩转头看向厢房的眼神复杂极了。

接着,厢房里的杨氏声音放缓,只听她淡淡又道:“这一页,上面说是去年十月初九,派三百人押粮前往太原,中途被劫,不但粮草尽失还折了全部人手,事后发放抚恤金黄金五千两,共计损失黄金一万二千余两。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胡广城率部十万,正是自去年八月二十四日从太原出发,于去年十月十六从幽州取道攻辽。胡广城为人暴虐,经常纵容部下抢劫百姓财富,甚至以人为食……我真不知道几位哪来的这般胆量,明知道胡广城大军出现在那里,还敢让区区三百人押粮前往太原?”

这一下,随着杨氏的声音落地,里面已不止是没有人敢说话了,只听得“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刚才还底气十足的那几个中年人已是一个个跪倒在地。

接着,杨氏冷漠的声音再度传来,“胡叔,王叔,你们几位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当初都曾在我父亲面前,立誓说要保住我杨氏一族在幽州的万年基业,原来你们就是这样来保住我的基业的?”

厢房中,一中年人嘶哑恐惧的声音颤抖地传来,“是小人错了,小人错了,还请夫人原谅则个。”另一个中年人也哆嗦着求道:“夫人,看在小人为了杨家三十年兢兢业业的份上,你就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这两人一开口,另外三人也砰砰砰的求起饶来,“夫人,饶过我们吧。”“小人下次不敢了。”“夫人,我们再也不敢了。”

这几人求了一阵,杨氏身边的一个年轻的声音也带了几分不忍地传来,“夫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看,不如从轻发落?”

厢房中,杨氏似是沉吟了许久。

听到杨氏不说话了,一侧,阿五摇了摇头,他忍不住小小声地说道:“看来要心软了……”如果是少夫人的话,她是一定会心软的。

阿五看向崔子轩,只见他也轻叹一声,显然,崔子轩和阿五想到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