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甘婧愣了愣,旋及摇头,“从一开始踏上这片土地,我就告诉自己,只是名过客,现在,我很想回家。”

赵闽坐得更近一些,小声说道,“婧儿,你所说的回家,其实是回到你人生中的某一阶段,或者说是某一种状态,而并非真正意义的家。其实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你的家也已经发生了许多改变,你无法再回到你曾经熟悉和喜爱的生活环境中去了。我说得对吗?”

甘婧感觉心中刺了一下。她没有回应赵闽,而是抬起头望向天空。

在激光灯束的配合下,如史诗般宏大的烟花阵仗接管了整片天空。浦江两岸,为节日而亮的灯光如一曲情绪饱满的交响乐,响彻上海近空。从比烟花更高的空中看下来,浦东就像一颗光彩夺目的巨大明珠,镶嵌在黄浦江东岸。

“好美。美的像一个传奇。”甘婧轻声说。

从行政区划而言,浦东隶属于上海,但在文化传承与历史发展过程中,又有别于上海。浦东,与游转在文人画匠笔下的1920年代的华丽传奇没有关系。和中国近些年发展起来的城市一样,二十五年来,这里总是处处弥漫着灰尘,到处是竞相开工的工地,看得到米兰品味、香谢里舍格调、伦敦建筑、曼哈顿情怀,却看不到中国历史,也没有让人留恋的回忆。但是,如果再给它一些时日,也许,它会形成自己的新的传奇。

在无数仰望天空的笑脸中,赵闽微微低下头来,小声说道,“婧儿,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很难说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不管它是什么,”说到这里,赵闽满怀期待地望向甘婧的眼睛,真诚地说道,“就留在这里,让我照顾你,好吗?”

(全文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后记

在电脑键盘上敲下“潜入浦东”(原书名,现书名为编者改)四个字时,尚是2010年。彼时,供职于浦东文化传媒,因工作需要,陪同来自中央电视台的拍摄团队为浦东开发开放二十周年拍摄专题片。半年时间,摄制组转遍浦东角角落落,我也积累了一些关于浦东当下与往事的碎片记忆,于是动笔。

2011年,第一稿完成,签约给一家文学网站,此后便信守合约,未再过问。2015年,听闻这家网站被更大的网站收购,一切物是人非。打开网站,文章果已无迹可寻。翻出当年合同,发现合约期已满。

窃喜文稿版权重新回到手中,于是动了出版的念头,开始细细修订。

6年过去,岁月似乎未在记忆上刻下特殊痕迹,但当真开始阅读时,却惊讶地发现,当时被记录在文章中的那个世界,已经大大变了样子。陆家嘴第一高楼的身份已经易主,上海科技馆后面的小湿地开始破土建楼,浦东临港来自天上的那滴水珠(滴水湖),被填出一座湖心岛,栖山路的大学校园也让址给开发商建造住宅楼。

在真实的世界里,智能手机成为许多人与这世界的重要接口,而微信几乎替代了其他所有社交工具,充斥着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

仅仅6年而已。人被裹挟在物质的洪流中,身不由己向前走着。日复一日。抬起头,头顶是一小片灰蒙蒙的天。低下头,脚上是灰扑扑的鞋。

一切都顺理成章。直到退休,自己的痕迹被灰一样擦去,才能松一口气。

我爱张爱玲。年年月月都在复读她的书。她在《连环套》中说,照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给大家看的,唯有满地狼藉的黑白的瓜子壳。

文字的作用,其实亦是如此。

尽管这本书被大社的编辑老师归为通俗作品,但定语是“很好看,拍成影视作品也很好看”。所以,我将这本书送给我的女儿。再过十年,长着爸爸的脸型、妈妈的眼睛的她,不仅已会阅读,还将会独立思考。也许,她会漫不经心地翻开它看看,然后丢到一边。

再过几十年,我将去往天国,重新回到父母身边。那时,如果女儿想我,可以自己去书中寻找,一块土地的记忆碎片,还有妈妈曾经的一小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