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娟子一比,我感觉有些惭愧。

“那你打算打什么工呢?”我问她。

她想了想,对我说:“我上网查了一下,现在放暑假了,有几个初中的孩子想要补习英语,我想我当家教应该没有问题。”

“哦。”我应了一声。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娟子可以去打工,让暑假过得这么有意义,而我呢?可以做什么?

爸爸妈妈现在上班也不轻松,爸爸虽说是稀土冶炼公司的副总经理,妈妈虽说是财务科长,但由于舅公一直都没有下达正式的任命书给他们,我爸妈成了编外人员,无论是在矿业局还是在地质队,他们都在夹缝中工作,生怕行差踏错了半步,失去这个供我上学读书的赚钱机会。高考后的那一个暑假,我已经见识到他们过得并不似我想象中的轻松,甚至可以说是艰难的。

而我,又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呢,利用这个暑假?

我思索着这个问题,与娟子一起向前走去,却突然刹住了脚步——

学生处的公告栏上,赫然贴着一张招聘启事:

招聘

本人系本校大三企管系学生,因家务不能自理,特在校内招聘一名学生从事家政工作。有无打工经验均可,有意者请于139********联系,待遇从优。

“吼…”娟子叹息着跺跺脚,“这什么人哪,不知是哪家小孩嫌钱多了在烧钱,狂成这德行!招家政居然招到学校来了都。”

话虽这么说,我却眼睛一亮。

如果说到做家教,我肯定不如娟子,但如果说到做家政…

我虽然不是很在行,但以前每年过寒暑假时,也帮妈妈炒过菜,学过她一些经典的菜式。至于洗衣服嘛,也勉强能洗得干净。

如果打工,做家政,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吧。

娟子气愤地拉拉我,“念伶,我们走!”

“别——”我反拉住她,笑了笑,“娟子,我想…我暑假可以陪你了。

拨通了招聘启事上的电话,我想过百千次初次交谈的情形,却不曾想到——

“喂——”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喂,您好,我是…”

“我不管我不管,老头子他不给我买我就不回家,你听到没有!”正待我说话,一个激烈的年轻男子的声音猛地冲刺着我的耳膜,逼得我不得不把电话远离我的耳朵三公分。

“不好意思,你稍等。”中年女人对我说完,又状似转向了那一头,“骏城,别闹了,你爸还在等你回家呢。”

“我回去干嘛,我就一个人住了。不就一辆法拉第嘛,他至于么?”电话那头那叫骏城的男生说的话差点让我和身边的娟子吐出一口血来。

啥叫“不就一辆法拉第嘛”?

有钱,也不是这样烧吧。

“骏城…”

“反正他不给我买,我暑假是肯定不会回去的。我就是要气他,气得他爆血管最好!”

我握紧拳头,第一次有了想抽一个人一大耳刮子的冲动。

“喂!”正待我不想再和这群怪人说话时,突然那个叫骏城的男生抢过了电话,“有屁快放!”

本已下定决定不打这份工的我,却莫名地,在听到他怒气冲冲的声音的那一刹那软了下来,“喂…你好,我是来应征…”

“下午三点,去紫荆花园小区找物管给你开A幢1313号的房间的门,然后做好一桌菜你就可以滚了。录取了我会通知你。”他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我有半分钟回不过神来。

眨巴眨巴眼,我与娟子面面相觑。

这这这…这什么人啊!

原本不想和这种蛮不讲理的男生打交道,但娟子又特别希望我能在暑假留下来陪她,我心里也想为父母多分担一点负担,于是当天下午,在娟子的劝说下,我还是去应征了。

没想到,这一次的应征家政,就是我与顾骏城的开始。

如果说,刘俊是我心底划过的那颗最闪亮的流星,那么顾骏城的出现,则是我生命里,那另外的一个人。

53

紫荆花园,顾名思义,为纪念香港回归而修筑的一个楼盘,也是在C市响当当的小区楼盘。

它是由得到过世界设计领域的最高奖项G-Mark楼盘设计大奖获得者与在全国都知名的飞扬地产集团共同设计建筑的高尚住宅小区。凡是经过这里的人,无不为它的设计之精妙,物管之全面,环境之幽雅…而倾倒。而当年它在亚洲金融风暴席卷全球的时候,仍然以每坪米1万6千元的楼盘成交价全盘售出,创下了至今也让C市的人们感叹的奇迹,也创下了C市楼盘成交价的至今无人可以跨越的至高点。

当我真真正正地站在紫荆花园门口的时候,我也不禁为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而赞叹。

这个小区,它实在太美的!

欧式风格的典雅建筑,落地窗的设计,配合上暖黄色的瓷砖作为基调,看上去让人感觉心里都是暖的;四周种植着各类的植物,银杏、铁树、万年青、龟背竹…为炎炎的夏日带来了一丝丝的清凉;左边是一个儿童游乐园,三三俩俩的小朋友正在那里骑着木马,荡着秋千,快乐得哈哈大笑;右边是一个长长的凉亭,上面用葡萄精心架起了遮荫架,供散步的人们在这里休息和娱乐;正中间,是一个漂亮的喷水池…

天!我怎么看怎么心跳…

不过,它一个单位的售价更让我心跳!据说,现在就算是二手楼盘价,它也没有过低于1万6每坪米的记录。

难怪,那个叫啥“骏城”的法拉利男生可以这么的嚣张,可以说出“不就一辆法拉利嘛”的话来。住在这种地方的有钱人家的小孩,会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向保全说明了来意,那如军人般站得笔挺的保全人员仔细地检查了我的学生证和身份证后,记录了我的身份证号码,这才把A幢1313号的钥匙拿给了我。

“1313…”看着钥匙上贴着的白色粘胶上写着的这一组数字,我不标怔忡了一下。

不知不觉间,这组数字,已经成为了我的一个禁忌,随着刘俊,养成我心里的一道伤。

乘电梯到了13楼,我找到13号单位,打开门,走了进去。

天,我又一次惊叹。

好宽敞、好漂亮的房间啊。

精装修的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干净简洁,却又显得干净俐落。客厅里中央是全套的家俱组合和真皮沙发,左墙角还专门设计了一个玻璃吧台,上面摆放着各种珍藏的典藏红酒,证明着主人奢华的生活;卧室仅有一张足足容得下五个人的大床,上面铺着黑色的真丝床单正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让我不禁有些脸红心跳起来;厨房里除了全套的高级厨具以外,连烤箱、微波炉都应有尽有;卫生间更是比我们现在住的宿舍还大,里面还有一个水流按摩式的浴缸…

天哪…

有钱真好!第一次我有了这样的感觉。

打住!打住!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平复自己跳动不已的内心。

张念伶,记住,你是来这里做家政的。别人家的一切与你无关!

正想着这一层,突然眼角一瞄,我看到在厨房的大型餐桌上,赫然放着一摞红红的老人头!娘啊,看这架式,没一万也有八千吧。这是干嘛呀?

我拿起钱,看到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般地写了两字:买菜。

天哪,你当我是星级酒店的厨师啊,拿这么多钱来买菜!就算买得了我也做不了啊!

抽出一张钞票,我乘电梯下楼,直奔最近的菜市场。

我不知道法拉利男生的口味如何,在心里思索了番后,买了几样简单的小菜,突然想起刚刚打开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了,那他回来喝什么?于是我上超市帮他买回几瓶矿泉水。

回来后,我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拿出平日里在妈妈那里学到的菜式,我给他做了一个土豆烧排骨、番茄炒蛋,外加一个白菜肉丸汤,还煮了一锅软软糯糯的白米饭,既不浪费也注重营养。看看时间,现在才5点钟,估计他回来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要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录取,我拿出纸笔,把今天的菜价算了一遍给他,然后抽走了十块钱作为家政服务费,也一并算进了报价单里。想起今天听到他在电话里的吵闹,并给他留了一张字条:

法拉利男生(请原谅,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你好!

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我想我们既是同学,我又给你做过一餐饭,也算是交了个朋友吧。所以,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想对你说几句话。

我知道,对于你而言,也许一辆法拉利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这么多贫穷却又在努力的人们来说,你所拥有的一切已经足以让人羡慕,所以请你一定要知足,因为知足的人,才能得到自己的快乐;

还有,善待自己的父母吧,为了你,他们付出的不少。就算他们有什么不能让你如愿的地方,也请你一定要包容,不要把他们为你的付出和苦心当作是理所当然。要记得“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有时间,常回去看看他们吧,即使只是陪他们坐坐,也是一种快乐。

写完这段话,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父母,想到他们在夹缝里生存的苦恼,想到了他们为了我而凭添的几分白发还有脸上的皱纹,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心酸。

抽了抽鼻子,我镇定下来,这才小心地帮他把门锁上,走出了小区。

54

“念伶,你快说,到底怎么样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娟子找到我,急切地想知道我应征的结果。

“不知道。”我吞了口饭,实话实说,并眼神俐落地从米粒里挑出一条肥大的菜心虫,一脸镇静地放进旁边的饭盒子里。

“怎…怎么可能?”娟子被我的话说得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再怎么也该有一个结果吧?不然今天你不白做了一天工?”

我狡黠地冲她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可收了他十块钱的劳务费哦。”说完,冲她指指食堂的窗口,“想吃什么,我请你。”

见我不能确定找工,娟子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别这样啦,娟子。大不了我暑假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娟子垂下眼去,嘟嘟嚷嚷着,“可是我一个人很寂寞啊。”

见她一脸郁闷,我不禁忍不住想要逗逗她,“要不,谈场恋爱吧。大家里面不恋爱,等于上了大学种白菜。找个男生陪陪你,不是很好么?”

“你…”娟子顿时脸红起来,“张念伶,你是个坏人!”

我笑:“嗯,这是DNA鉴证过的,我的确不是啥好人。”

吃完饭回到宿舍,大老远的就听到宿舍里的电话铃嚣张而又肆无忌惮的响彻整层女生楼。

打开门,我冲进宿舍拿起电话,“喂?”

“喂,我找今天给我做家政的张念伶。”电话那头破天荒地传出了那法拉第男生的声音,依然如此嚣张,不懂礼貌。

我怔了怔,“哦,我就是。”

“嗯,我去保全处看了登记。”他淡淡的解释,又有了丝丝嘲讽,“如果不是你今天打了我的手机,我还存了来电显示,我想我都找不到你了。你都不会留个联系方式吗?”

面对他这样的质问和嘲讽,我突然有一些生气。好吧,我承认,在手机开始进入我们的消费圈的这个时候,我算是落后了。

“我没有联系方式,就只有这个电话,咋的?”我也不客气起来。不要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有什么了不起的,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听我口气不善,电话那头的他似乎怔住了,几秒之后,他继续开了口,口气却和善了许多:

“你做的菜很合我的口味…嗯…还有你的留言我也看过了…谢谢。”

这才像一句人话嘛!我这才稍微平衡了一点。

正待我开口,他却突然又冒出一句:“但你凭什么教训我,一个来找工作的,连这点礼节都不懂么?还有,谁是你的朋友?”

我感觉鲜血又一次涌上脑门。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正要施展我的骂功,他就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般不给我一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一声,你被录取了。你的职责就是帮我打理一下内务,再煮一顿晚饭等我晚上回来吃。日薪50块,如果你可以干完整个暑假,另外还有奖金,45天,我一共给你2500,行不行?”

我瞠大眼。天!一天50,一个暑假下来可以赚到2500块?

这比请一个专业的保姆都贵了吧?

真是天下掉下来了一个大馅饼!

这样的工作都不干的人是傻瓜!

“好!”我立刻拍板,生怕他会反悔。

“那好,明天开始上班。”他倒也爽快,“还有,我不叫什么法拉利男生,我姓顾,顾骏城。”

挂了电话,我大叫一声,与娟子抱在一起,兴奋得直转圈圈。

一连半个月,我都没有见过顾骏城的面。他给我的感觉,仿佛就像是在玩神秘,我去打扫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每天我离开了,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去的时候桌上一定留着他写的晚餐的菜式,至于买菜的钱,当然是从他那叠钱里扣除。然后,我会仔细地把买菜的价格记录下来留给他。不管他看不看,但做人一定要清白,这是我的原则。

给他洗衣服,也是我必不可少的工作之一。因为貌似他有洁癖,总是自己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我根本没有发挥的当儿。为了对得起这份工资,我主动把他的衣服拿出来洗了个干净。

不过,每次帮他洗衣服的时候,总会不经间闻到不同的香水味,女人的;偶尔我也会看到他的衣领或胸口间有不经意间的唇彩,不同的颜色…

这个顾骏城,貌似真的很花心。

这就是我对这个雇主所有的印象。

直到有一天,他出现在我的面前。

55

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恋情人吗?

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真的就是他吗?

还有可能吗?

这是命运的宽容,

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

玩笑?

---------张信哲《从开始到现在》

一个月过去了,我始终没有见过我那神秘的雇主。不可否认,我在心底对他多了一分好奇,也曾跟娟子讨论过等开学了,是不是躲到企管系去偷看一下他长啥样,反正在暑假这段时间,我是没有抱和他见面的希望了。

而娟子这丫头似乎遇到了心上人。听她说,她去补习的那个学生的哥哥,也就是那家人的大儿子,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这丫头,第一眼看到这个男生就喜欢上了,说他看上去很man的感觉,对她却算温柔细心,有一次她回家晚了,还亲自开车送她回校。

娟子说这话时,眼睛闪闪发亮,脸也粉嘟嘟的,仿佛得到了全世界。看到她,我不禁想起了当年我与刘俊在一起时的情景。那时候,我是多么的开心,仿佛只要我昂起头,就能看到天堂的模样…

心,不禁又有些微微的发疼。

刘俊,你现在在哪里,你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想到过我?

想到我时,你会是什么表情?微笑,还是沉默?

还是,你早就忘记了我,忘记了我这个伤害过你的人,然后开始你新的人生?

为什么,一想到你会忘记我的可能,我的心就疼得这么厉害,仿佛每一下的呼吸都在提醒我:我失去了你,最爱的你。

原本我以为,我的心已经随着你的远去而再也找不回来,但是,当我看到顾骏城的那一刻,我感觉它又活了过来,它在跳动,它在提醒我:顾骏城,他就是上天怜悯我那因想念你而快要死绝的心,特地派给我的那一个人。

初次与顾骏城见面时,我正在他的厨房里为他熬着鸡汤。

自从有一回他喝过我熬过的墨鱼黄花木耳熬鸡的汤后,几乎每一周,他必定要在食谱上钦点这道鸡汤。这多少让我很有成就感。

灶台上,鸡汤在砂锅里“突突”地冒着热气,房间里弥漫着墨鱼熬的鸡汤特有的一种香味。我看看表,已经过了五点半了。由于熬鸡汤火候很重要,所以几乎每一次赶上他要喝鸡汤,我都会晚回宿舍起码一个小时。

正当我戴着隔热手套揭开砂锅盖,想看看鸡汤熬的火候,却突然听到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插了半天,又抽出来,摆弄另一把钥匙。这样的声音不大,但足以惊心。

我一怔:难道闹贼了?

但马上又回过神来,这怎么可能。这里是紫荆花园哎,有着最最健全的保全系统的高档的住宅小区哎!小偷怎么可能进得来?

那,是顾骏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