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是这样,就像一首歌里唱的一样,“谁没有幻真千变的个性”,就这样矛盾的活着,时而屈服,时而抗争,回不到过去,也到不了未来。

而现在,我想要的,仅仅是平静。把自己包裹起来,什么也不去想,不去担心,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自己还有意识,还能是命运的主人。

这样的日子,于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这样的我,不会感觉累。

甩甩头,我抛开涌入心底的千头万绪,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就在我发愣的当儿,已经有很多同行涌了进来,全堵到了会场外留给记者进入的专用通道处,争先恐后的向会场的保安亮出记者证,想早点进入会场。

我赶紧走上前,加入记者大军,随着人流向前走,心里暗暗的提醒自己稳下心来,不能把这次的采访给搞砸了。

前面的记者纷纷进入了会场,好不容易,终于轮到了我。我掏出自己的记者证递给保安,原以为会和其他同行一样,保安验看一眼后就会让我进去,却不曾想——那个小保安在看到我亮出的记者证后竟然一怔,撇眼看了我一眼,眼底有着些许谨慎和复杂:“你是C市商报的记者?”追问了一句。

我点头,“是。”

保安眼珠一转,向站在一旁的另一名保安耳语了一番,那个保安竟然快速离去。然后他回过头来冲我一笑,“小姐对不起,请您等一下。”

我一愣,什么意思这是?我的记者证没有问题啊!

“搞什么,快点啊!”眼见着先进去的记者已经开始在会场挑选最佳位置,身后的同行们于是开始不耐烦地催促起来。那保安正想发话,却见刚刚离去的保安带着一个像是酒店经理的人过来,接过我的记者证看了又看。

我有些不豫:“经理,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经理一笑,冲我做了个“这边请”的手势,“小姐,请您来一下。”

98

“经理…请问,我这证件有什么问题吗?”跟着酒店经理走到一旁,我疑惑地问,看着身后的同行们蜂拥进入会场,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呃…”经理把记者证还给我,冲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些谨慎,又有些防范,“不是的。您的记者证没有任何问题,只是…”

我睁大眼,“既然你也知道我的记者证是真实的,那还有什么原因不让我进去?”

经理脸上浮出一丝尴尬与为难:“是这样的,嗯…主办方的上级领导有交代…说不能让C市商报的记者进去…”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我更加不解。不可能啊,像这种酒会式的新闻,一般都是主办方向报社爆料,报社才会派人前往的。而李主任明明对我有交代,就说明他肯定是接到了主办方的通知,怎么临到头来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我当记者这几年,这种事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正欲出声向经理问个清楚,脑海里陡生的一个想法却突然让我清明。

“经理,这酒会主办方的领导…是不是威扬集团的顾骏城顾总?”我心里大致有了个数。

果然,那经理冲我笑笑,神情越发尴尬起来:“张小姐既然知道,就请别再为难我们了,好吗?”

我长叹一口气,感觉脑门涨的生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是顾骏城搞的鬼!特意把今天有酒会的事告诉李主任,让李主任把我派过来,再当着这么多同行和成功人士的面前羞辱一番,这就是他的最终目的!

顾骏城,难道分了手,我们就不能平和一点吗?非要搞得这样成仇成忾,才是你想要的局面?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我冲那经理一笑,“我明白了,谢谢你。”转身就向外走。我不允许自己变成一个笑话,绝不!

然而一只手臂却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抬头,不意外地看到顾骏城一脸乖舛的笑容,另一只手臂上,正挂着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一身昂贵的晚装和行头和着顾骏城的装束,倒也抢眼。

“哎,这不是C市商报的记者吗?”顾骏城扯开一抹冷笑,语带嘲弄,“哟,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这是要去哪里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该不会…被人赶出了会场吧?”

我抬头正视着他,疲惫的缓缓开口,“顾骏城,你又想怎样?这样捉弄我,看我出糗,很好玩是吧?”

他笑,转头看看身旁的女伴,“我捉弄你?我有这么闲吗?我有这个时间捉弄你,倒不如多想想办法让我女朋友开心开心。”说完,他摸了摸美人儿尖巧的下巴,马上得到美人儿柔情似水的一笑。

我瞪他一眼,无心理会他与女伴之间的调笑,越过他们就想走,却不想被他攫住了手臂。

“怎么?这么快就想走了?”他在我耳边嘲笑,“不想进去采访了吗?哦,我忘记了,这次我们好像把C市全部的媒体都请了来。让我想想,如果明天各大报纸和电视台都把这次酒会作为特写,而唯有C市商报不但没有照片,还连一个小小的新闻都没有…那负责采访的你,会怎样?”

“你!”我怒瞪着他。他的话,的确说中了我的软肋。今天开会的时候,编辑已经给这条新闻留了版面,现在就算来得及改上其他的稿子,但如果所有的媒体都对酒会有报道,而商报却只字未提,这对商报在市民心目中的信誉度会大打折扣。

“顾骏城,你到底想怎样?”我无奈地看向他。

他却笑了:“哦,我不想怎样,我只想看看…”他转过身来,与我正视,“我只想看看,没有了我顾骏城,你张念伶到底有多少本事!”又绕着我身边转了一圈,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彻底,最后不屑地摇摇头,“啧啧,就你这样的条件,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活下去,还真是不容易啊!”

面对他的嘲笑,我努力地站直了腰板。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既然他想羞辱我,那就随他吧。毕竟是我不对在先,即使他现在想要报复我,也是我应得的。

但见我面无表情的杵在那里,顾骏城似乎找不到报复的快感。于是,他欺近我:“想进去吗?”

“…”我不说话,也不看他。

“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让你进去。不然,我保证,明天在C市商报,就再也看不到张念伶这个人…”他俯在我耳边,语带威胁,但让不清楚的人以为是一对爱侣在轻言呢语。

“骏城,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疲惫,蔓延了我的整个身躯。面对眼前这个人,我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况且,现在他还有女伴在场,他置我于何地,又置女伴于何地?

见我没有屈服的意思,他闭了闭眼,语气中有一丝绝望。“张念伶,我真的很想看看你求我的时候…”睁开眼,已是一片狠绝与凛冽,“好,不求是吧?好,很好!张念伶,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懂不懂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过身,微笑着挽起女伴越过我的身边。

“咦?骏城!”身后突然有人叫着顾骏城的名字,我转过脸一看,竟是阎净扬,他亦挽着一个美艳的女伴,看到我们,立马走上前来打招呼。

“嗨,美女!”他笑着唤我,“怎么不进去?”在看清我的装扮时又一愣,手指着我,“你今天…”

顾骏城突然回过头,“净扬,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也不嫌她脏!”眼睛又扫了我一眼,“这种货色,站街女都比她强,值得你去管么!”

他这话显然并不是说给阎净扬一个人听的,因为他的眼底是一片轻蔑,他的声音很大,甚至大过了会场里纷扬的乐声,响彻了人来人往的会场门口,成功的让每个站在我们身边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一时间,无论是社会名流还是媒体同行,大家纷纷对我露出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在我的周遭指指点点。

血色,在我的脸上迅速的褪去。不敢相信,顾骏城他竟然会当着大家的面这样说我。

阎净扬在听到顾骏城的话时也呆住了,愣了几秒,他迅速地看向我,有了几分了然。看着我的身体因顾骏城的话而摇摇欲坠着,他眼睛里似乎也多了几丝不忍。于是他扯开一抹笑意,撇下正冲着我一脸嘲意的女伴走到顾骏城身边:“骏城,你在干什么?大庭广众,大家都是要皮要脸的,你干什么为难小张?”他撞了撞顾骏城,小声问。

奈何顾骏城是铁了心的要我难堪,又岂会理会阎净扬的话?阎净扬话音刚落,只见他头一昂,更紧的挽住身旁的女伴,又撇了一眼神情灰败的我,依然口毒的道:“为难?我怎么为难她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他亦看向阎净扬,“这是我和这女人之间的事,是兄弟的话就先走开,别管这么多。这种女人,要钱没钱,要貌无貌,甩个好脸就当自己是美女了,也不看看就她这样儿,倒贴也没人要…”

我呆呆地僵在那里,看着顾骏城轻视的笑意,听着他让我难以忍受的话语,我只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窖中,体温在瞬间降到了零点。

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报复吗?仅仅因为我想要和他分手,他就要这样的对待我?还是,一定要看到我难过,看到我在众人的目光面前抬不起头来,他才会感觉快乐?

骏城,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一定要以这么激烈的方式来为我们之间的感觉作诠释呢?你可知道,如果爱情与付出都能对等,我何尝不想也爱上你?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之间也曾有过快乐,有过感动,这些在我心底,都比我与刘俊在一起的短短时日要重的多。可是,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你从未向我表白过你的心意,我也无法向你言明我的想法和感受。反而每一次,当你伤害我的时候,刘俊对我的温柔、对我的好就会自动得让我忆起。那样的遗憾成为我的心魔,融入我的骨血,周而复始间,消耗了你我一生的可能。

可是,为何你还不能明白这一点呢?这样执着于伤害别人来表达爱的方式,本事就是一种错误啊!

而现在…我还能再说什么?

事已至此,我们…也就只能这样了。再多的伤害,只会成为你我之间的业障。

然而,我心里的想法,顾骏城终究是不明白啊…

见我沉默着,他愈发的愤怒起来。一勾手,他叫来一旁的酒店经理,“经理,这个女人一身的廉价货,怎么也可以轻易进入你们这种五星级的涉外酒店?你就不怕污了酒店的品味吗?言语中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经理将我赶出去。

经理脸一抽,有些为难,“顾…顾总…可她是记者…”

顾骏城横他一眼,“你不知道什么叫‘防火防盗防记’吗?对于一个我们主办方没有邀请的记者,赶她出去不正是你们该做的事吗?”

“这…”经理脸色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还不快点!”顾骏城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让这么碍眼的人站在这里,难道‘阳光’今后不想再做‘威扬’的生意了,是吧?”口出威胁。

“是是是…”经理不得不屈服,卑躬屈膝的点点头,冲我走了过来,一脸乞求的神色,“小姐…”

“别说了!”事已至此,如果我再不走,反而更不识趣了。转身,我毅然的准备离去——

却不曾想,一双锃亮的皮鞋突然出现在我的跟前…

一时没有留意,我猛地撞进一个人怀里,顿时被一股熟悉的气息所包围缠绕…

99

“出什么事了?”还未等我抬头,刘俊的声音突然在我头顶上方响起,温和中又带着威严。

我抬起头,却见他目光刚好巡视完全场,正好对上我抬起的眼。一瞬间,他温柔地笑了,执起了我的手,“我美丽的舞伴,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怎么还不进去?”

啊?我睁开眼,有些没有明白刘俊的意思,却在迎向他眼底时,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一道精光,读懂了他浓浓的暗示,他在替我解围!他一定看到了刚才顾骏城羞辱我的全过程,所以,他挺身而出,就如当年我在学校舞台上摔倒时他伸手扶起我一样。今天,仍然是他解救我于尴尬之境。

我也立刻配合他:“霍…霍董,是这样的,顾总裁说我衣着不当,不适宜参加这次的酒会…所以,我想还是…”但仍不想他为难,毕竟,他现在跟顾骏城用是一家公司的高层领导,我不能陷他于两难的境地。况且我的身份是如此的尴尬,如果他执意要帮我,恐怕顾骏城不会轻易的罢休。所以,倒不如我借着衣着不当的名义离开,既保全了自己的体面,也不让他为难。

却不曾想,刘俊却笑了笑,温吞吞地看了眼顾骏城:“哦?顾总,是这样的吗?”

“…”顾骏城不语,眼神却在我与刘俊之间来回的巡视,似想弄明白我与他所认识的霍利旸之间的关系,何以让霍利旸如此帮我。

见他不语,刘俊笑了,轻轻地揽上我的腰,把我带到顾骏城的面前,“顾总,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和我的舞伴杠上,但我想对你说的是,今天我的确是邀请了张小姐来做我的舞伴。身为一个记者,她才华出众,写出的报道很有公信力,所以我非常的欣赏她,也想趁这个机会与媒体多亲近一些,相信这样对于公司的正面形象会有所帮助。没想到,张小姐竟然这么敬业,来舞会也不忘自己的采访工作,这一点倒让霍某万分佩服。”说到这里,他面露欣赏的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向顾骏城,“至于她的衣着…请顾总先进去主持一下局面,我会尽快把张小姐打扮得焕然一新出现在大家面前,不会让大家看不起我霍利旸的舞伴。这样,顾总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仅替我解了围,却也间接提醒了顾骏城在媒体面前的失态会有损公司的形象。说得顾骏城的脸顿时铁青。

终于,一番沉默以后,顾骏城碍于身份,也碍于刘俊的出手相助,虽还恼怒,却抬起头冲我们扯开了笑容:“霍总可真是乐于助人啊。”他不阴不阳的尖酸的道,“只是…”眼睛瞄了瞄我,“霍总可真要注意女伴的品味啊,不然,很可能会造成一些人不必要的误解,这可就不好了不是?”

一番话也说的意有所指,暗指刘俊与我的关系让他生疑。

刘俊却假装不知,更加揽紧我的腰,他笑着对顾骏城道:“嗯,顾总说得又道理。那现在就请顾总暂时先进去主持一下工作,告诉酒店方将酒会时间推迟二十分钟,容我有时间为张小姐作一番准备。”他看看表,“现在距离开场还有半小时,加上往后延的二十分钟,加起来有五十分钟的时间可以给我们准备,足够了。”说完,冲顾骏城礼貌的一点头,俯身看我,“我们走吧。”揽着我的腰欲将我带离这里。

顾骏城急了,一下子上前挡住我们的去路,一脸的阴沉。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几分相似的眼睛对视着彼此,却莫名的划出了浓浓的火药气息——

“霍总当真要如此做?”顾骏城在说话的同时看了看停在刘俊身边的我,警告的意味很明显:你如果执意要管张念伶的事,就是与我顾骏城作对!

刘俊懂了,却四两拨千斤的化解:“对!”给予顾骏城一个肯定的答案,“请顾总就先帮我主持一下会场秩序了,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我们去去就回。”他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说完,他不再与顾骏城多言,揽着我越过一脸吃惊与铁青的顾骏城,直直地向电梯走去。电梯处屏风终于遮住了我们的身影,也成功的隔开了顾骏城与我们的世界。

趁着等电梯的功夫,刘俊摸出电话,拨通:“喂,许秘书,是这样的,现在有一点紧急的事情要你帮忙…对,市内最大的一家晚礼服精品店是…爱莎?嗯嗯…那你现在马上开车过去,为C市商报的张念伶小姐挑一件…对对对,就是你见过的那位小姐…对,挑一件适合她的晚礼服,我们这里马上开车过来…嗯嗯,好,就这样,谢谢你。”

他在打电话的同时,我全身僵硬着,看着电梯那显示电梯所到楼层的红色数字,心里惊惶不安: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可以让刘俊为了帮我而与顾骏城杠上?本来以顾骏城这么激烈的性格,让他知道我的往事,知道我一直还惦念着刘俊就已经是一个错误了。而现在,我怎么可以还把刘俊牵扯进来?万一…顾骏城知道了刘俊的身份…该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让刘俊受到一点可能的伤害。绝对不行!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让他承受我所惹下的业障!

想到这里,我下定了决心,趁着刘俊在挂电话的时候,我一扭头,转身向电梯门旁的紧急通道跑去…

“念伶,你干什么?”刘俊却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把攫住了我的手。

我扭动着,想要挣脱,“刘…霍董,麻烦你放开我…我不能连累你…”就算在此时此刻,我也不敢叫他原来的名字。这里人来人往,如果被外人听见,我真的很怕会传到顾骏城的耳朵里。

然而刘俊却还是这样牢牢的抓着我,紧紧的,牢牢的,无论我怎么挣扎他也不放开。

“念伶,”他轻轻地叹息,“我不会放开…我曾经放开过你一次…一次,就够了…”

我的心痛得一抽。不由自主的,对上他有些沉痛的眼。从那里面,我看到的十年的光阴也抹不去的一份遗憾,一份纯真岁月留我们…共同的伤痛。

“当——”正怔忡间,电梯上来了。

“走!”刘俊拉住我的手,走了进去…

不同于顾骏城的车张扬的设计、炫目的红,刘俊的黑色奔驰给人的是一种安全与沉稳。还记得第一次坐在上面时,我感觉到的就是一分安全,一分如回到家里般温暖。再一次坐在上面,依然如是。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刘俊不说话,我亦不想打破这样的气氛。我不知道该如何像刘俊解释,解释他今天所看到的那一幕,解释何以顾骏城会这样对待我。这一切,我都不能告诉他,告诉他…今天的一切,都源于我的放不下…

沉默间,我转过头,眼睛看向车外的世界。昏黄的路灯一盏盏地闪过我们的车窗,交错出忽明忽暗的道道光影。那骑着自行车、行色匆匆向家赶去的路人,到搀扶着、带着小儿孙散步的一脸满足笑意的阿公阿婆,大街边亲亲热热无忧无虑的小情人们…温暖而浪漫,却又在我看到他们的下一秒一闪而过…

大家都是这样,都好像很快乐。谁也不会知道,坐在这辆与他们一晃而过的车上,曾有一双看向他们的眼睛,充满着羡慕的注视过他们那小小的幸福。

“你…”看向满眼的忧郁望着车外的我,终于,在经过一个红绿灯关口时,刘俊打破了这份沉默。“念伶,你变了很多…你不快乐…”一句淡淡的话,却说中了我的心事。

我转过头,看向这个亦同样看着我的男人。他懂我,一直都懂我,就像今天的出手解围般。我与他之间,总有一份说不清也道不明、若有还无的默契与…情愫。

我于是淡淡的笑,没有否认他的话,“嗯。这么多年,总遇到过很多的事…”

刘俊也笑,笑容里却是深深的寂寞,眼睛望向远处那被路灯映照得昏黄的柏油马路,思绪却似穿越了时空。

“还记得多年前,我们分手的时候…”他缓缓的,慢慢地说着话,“我曾经对你说过,只要是你的决定、只要你快乐,我答应你…”他的脸上泛出一抹自嘲的神色,“却不曾想,我们分开了,却都无法快乐…”

是的,那就像是生命中的另一个半圆,明明找到,却又被无情的撕裂般,伤口永远清晰着——也永远找不到,再和自己相契的另一个半圆…

我于是抬起头,看着红路灯上那跳动的秒数,默默的,在心里数着:“10,9,8…”心里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年少时,不懂得珍惜这份纯真的感情,轻易的说放弃、说分手…而在彼此想念的时光里,经过漫长的岁月,当我们明白彼此才是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时,我们却又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人,有些发生过的事情,我们都无法不去在意…

5,4,3…时间,就在这样的哀伤中流逝着…

于是,我开口,语气里,有一丝绝望与悲哀:“不快乐…可又能怎么样呢?我们,都不再是当年的纯真少年了…”

2,1!绿灯亮了。

深深的,刘俊看了我一眼,在踩下油门的瞬间,他轻轻地叹息:“念伶,我想告诉你…我没变,我…一直没有变…”

车如弦一般的开了出去。

车里的我却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不禁潸然泪下…

100

“爱莎”到了。

刘俊停下车,陪我步入爱莎。许秘书早已在那里等候我们多时了,看到我,她向我礼貌的一点头,精明的眼睛里波澜不兴,很专业地与售货员为我挑选起一件件适合我的礼服。刘俊则坐到落地镜的地方,双眼中透出温柔,看我试穿着一件件美丽华贵的礼服。

“不行,还是不行。”

待我试了许多件许秘书为我精心挑选的礼服后,他仍端坐在沙发上摇头,否决着我自认为已经很漂亮的穿着。

我有些不自在地拉拉此刻正穿在身上的一件淡粉色的碎钻蕾丝边吊带晚礼服,莫名的有些尴尬,他的品评让我感觉到自己如此的不完美。要知道,爱莎是多么专业的礼服店,又有多少人在这里变身为了骄傲的公主。而我,却无论怎么换装,也不会是最最美丽的人。

专业眼光与质素受到质疑,许秘书也几分不自在起来,掂了掂脸上眼镜,她皱眉道,“霍董,这件礼服可是今年的新款,这家店里最最华美的衣服了…”

刘俊却仍是摇摇头,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拉过我看了看,对着许秘书一笑,“许秘书,你说得对,这件礼服的确华美。其实你挑的礼服都很不错,但却不适合我的舞伴的品位。”说完,他眼望着我,温柔地道,“我的舞伴,是世界上最最清纯的女孩子,也唯有最最清纯的衣服,才能配得上她。”

清纯?

我心一惊,心底的某个角落摹地一痛,然后迅速的低下了头,掩藏好了这疼痛,只能任它在心里无边的蔓延。

“唔——”刘俊轻轻地拨了拨我耳边的长发,柔软的指腹无意间划过我的耳垂,却顿时让我的心一跳。抬眼看他,却见他正凝眉打量着我。良久后,他突然转身步到爱莎的玻璃橱窗前,细细地打量着模特身上的一件白色开肩、胸前有着蕾丝折边的十分清新的晚礼服,对着一旁冲他直眯眼的店长道:“小姐,请将这件礼服给这位小姐试一下。”

他此言一出,店长与两位售货员顿时一愣,眼底有着一丝尴尬的意味。

“霍…霍董…这件衣服是爱莎的设计总监亲自设计的本店的招牌…仅此一件,是非卖品…”店长不好意思地哈腰道,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刘俊一怔,“是吗?”思索了一下,又扬起头冲店长一笑,“店长,麻烦你通融一下好不好?既然你已经说了这件衣服是店里的招牌,也就是最最美丽的衣服了对不对?那也唯有它能配得上我美丽的舞伴,我想给她一个最美丽的回忆。请你想想办法,行不行?”他礼貌地问,态度十分的有礼,境让店长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受宠若惊的表情。

我却呆立当场。

最美的,才能最配得上我?

可是刘俊你可知道,我却不是最美的,我怎么会配得上这样纯洁的颜色、最美的衣服?

店长犹豫了一下,“对不起霍董,虽然我们知道你的诚意,但这件衣服是总监的获奖作品,是世界上唯一的…我们真的…”她面露遗憾。

“哦,这样啊…”刘俊低下头又开始思索起来。

我拉拉他的衣角,怯怯地道,“霍董…你看这件也不错…”指了指身上的礼服,“我干脆就要这一件吧,好不好?”他出面为我解围,又带我来这里为我买衣服已经让我感觉到很不好意思了,如果再让他为了我而挑选一件最为昂贵又最最难得的礼服,我心里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然而他却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对我温柔的笑了一笑,又径直地对店长道,“店长,实在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再想一想办法?要不…能不能请你跟你们总监说一下,看能不能帮个忙,这件衣服,的确最适合我的舞伴。”

“这…”店长还是有些为难,“可是这件衣服总监是不会同意的,之前已经有很多公司的老板问过了…”

刘俊点点头,却仍坚持,“店长,麻烦你,就请你试一下好不好?请让我跟你们总监沟通一下,也许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店长听了他这么说,低头思索想了很久,终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那好吧。”

我不知道刘俊是怎么跟“爱莎”的设计总监沟通的,总之,当他与店长从店长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店长竟下令让售货员把那件已经展示在橱窗里的最最完美的非卖礼服给取了下来,并让人替我穿在了身上。熨贴的丝光礼服闪耀着华丽的白色光芒,竟在一时间让我有一种我穿上的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婚纱,而我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新娘的感觉。

当我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整个店里响起了一阵抽气声,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艳的表情。店长如是,售货员如是,许秘书如是…

刘俊温柔的笑着,没有言语,只是走到我的身前,默默地牵着我的手,把我领到落地镜前。

当看到镜子里穿着这件白色礼服的人时,我惊呆了:这是我吗?

微卷的黑色头发慵懒的散于胸前,衬着白色的略显低胸的礼服,勾勒与包裹住我所有的曲线,衬得我粉色的瓜子脸似初生婴儿般的娇嫩,就像是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睡美人与最最漂亮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