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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正如宫长继所料,顾昀一点都没放水,把堂姐的房门守得牢牢的,顾大老爷和三老爷看到顾昀的表现,脸上笑容就没停过,宫邦彦则是汗都要下来了,先是眼神威吓,见无效于是改祈求,求顾昀放个水。

顾昀又赢下一轮后,敲堂姐的房门问她意见,故意惹得顾妍在房里又出一个题目,让他们继续再比一轮,羞涩的新娘子在自家兄弟的这种问话下,哪里会向着新郎说话呢,当然是要扭捏的啊。

新郎的男傧相们脑汁都要榨干了,顾昀终于放了他们一马,在这一轮的最后他露了个破绽,凑了一句不像样的诗句,自动落败,观礼的客人们看到如此放水哄堂大笑。

顾昀这一输,喜娘就从房里开了房门,扶了新娘子出来,偏偏花轿没跟进来,被特意留在了正堂前的大院上,只有吹鼓手跟着接亲队伍进了后宅,所以顾妍向亲人长辈们道别后,宫邦彦要将她一路背出去,说白了就是整新郎的小招数。

好在宫邦彦不是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儿,他会打马球,虽然比不上顾昀,但也算是不错,所以体力上佳,这大冬天的大家衣裳都厚,他背着顾妍迈开大步走得稳稳当当,送上轿子后他也不怎么气喘,整整衣裳,就吆喝着启程。

顾府的男孩们跟出来送别,目送花轿出门,然后回后宅告知长辈们。

观礼的宾客们已经热闹了一上午,这会儿也陆续告辞,等回门那天再来吃女方家的喜酒。

顾昀回到钟鸣院,洗脸更衣后到耳房休息,进门就见白蔻伏在桌前写写画画,于是走过去揽住先亲一口。

“今天辛苦了。”

“您这大半天也累了,要不要睡一会儿?”

“你陪我睡?”顾昀得寸进尺。

“那您熬着吧。”白蔻翻个白眼,拍掉世子搁在她脸上的手,低头继续阅读文件。

顾昀轻笑两声,拿了一本书又卷了毯子在白蔻身后躺下,但看了没几页瞌睡袭来,手一松,书盖在脸上就这么睡着了。

第724章 商队回来了

顾妍回门那天与顾旭带妻子回家是一样的热闹和隆重,从新人的马车进入坊门起就点响鞭炮,到了晔国公府大门外又是一挂鞭炮,顾三老爷和夫人在正堂迎接新人行礼,顾府相关的亲友们悉数到场,顾妍领着丈夫向他逐一介绍长辈和兄弟,接着小夫妻暂时分开,顾妍挽着嫡母的胳臂,有说有笑地往后宅行去,与女宾们闲话家常,分享新生活的喜悦。

白蔻穿戴整齐在东厨房忙活,头一天有个厨娘被蒸汽烫伤了手,要休养几天,白蔻把钟鸣院的丫头派去打杂,她也亲自上灶烧菜,保证了午宴万无一失。

顺利办完顾妍的回门宴后,府里要认真应对的就是除夕宴了,同时顾昀手下的商铺和工场也要预备尾牙宴,工场人多,因此跟着公中采办的便利,搭伙买了不少海鲜,打算尾牙宴上吃盆菜,不搞几冷几热几碗几碟的传统宴席。

一顿盆菜宴一样要花三四天甚至四五天的时间做准备,不比一般宴席省多少事,但吃完后能少洗很多盘子碗,装盆菜的容器白蔻挑选了敞口大砂钵,菜吃冷了底下可以加个炭炉加热。

白蔻没有时间盯着做盆菜,她于是把做法教给姐姐白蕊让她负责,白蕊定居天水坊以来至今已经一年多了,身体好转了很多,开始有心情琢磨厨艺,恢复白家传统,白蔻教她这道菜让她万分高兴,仔细记下每一个准备步骤,一再保证不会出错。

天水坊的作坊迁往工场后,就只剩下大车行和铺子这两处地方,以及改建一新的女子茶室,吃尾牙宴的人少,白蕊带着清羽两个人也能料理得过来,费心的是工场那边,人多,要做的准备更多。

白蔻写好菜谱交给梦梅,自从女子学堂开课以来,她每晚都去念书认真做功课,几个月下来已经认得不少字,当初跟她一块去上课的女孩子坚持到现在的已经寥寥无几,白蔻默默记下她们的名字,嘱咐梦梅这次带着她们几人做主力助手。

梦梅一字一顿地念出菜谱上的字,有不认识的字或者不能理解的句子立刻问,白蔻都很耐心地解答,直到梦梅再也没有问题为止。

年终尾牙宴吃海鲜的消息很快就在工场范围里传开来,白蔻来时就带了海鲜食材过来,其余要用到的鸡鸭鱼肉和萝卜香菇都可以现买,工人们谁都没有吃过海鲜,听到这个消息不少人都抽空往厨房跑,亲眼看到了那一筐筐的各色海鲜,美得口水就往下淌。

梦梅听从白蔻的吩咐,带着一块念书的女孩子做宴前准备,给她们每个人分派了差事,让她们自己再带几个助手一块操持,这是工场建成以来的第一个年终宴,一定要办好。

过完小年后就放年假了,所以铺子和大车行的尾牙宴提前一天吃,府学这时候也放假了,顾昀担起维系社交的重担,每天早出晚归,还要抽出两天时间,分别在天水坊的大车行以及喜乐坊的工场参加尾牙宴,给手下人发过年的年赏,普通伙计和工人多拿一个月的工钱,中层执事和普通账房多拿两个月,掌柜管事和大账房拿三个月,每个人都欢呼雀跃,感谢世子的慷慨大方。

工场里各条生产线都陆续停工检修,但是平板玻璃的炉子还在继续烧,白蔻要工人们在年前再拼几把,看看能不能稳定住现有的良品率,她还是希望能赶制出足够的大镜子,年后给京城百姓一个巨大的惊喜。

才领了丰厚的年赏,工人们劲头十足的继续干着,白蔻已经放宽标准,镜子的四周边缘可以有一些瑕疵,但是中间照人影的部分不可以有,哪怕照镜子的人不一定有那个眼力看到镜面中的气泡杂质或别的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在这样的要求下,工人们埋头干活,实验各种办法提高良品率,连自家过年的事都顾不上了,但看着成品大穿衣镜的数量越来越多,工人们的干劲愈发高涨,家里人也很理解和支持,女人们联合起来自己筹备过年的大小事,让男人们好好干活。

白蔻见计划有望,马上告知公中、大夫人、宁佩兰和区家,他们纷纷派出各自绸缎行的掌柜到工场议事,商议统一行动的细节,从除夕开始到初三一定是到处打烊休息,工匠们也要走亲访友,多给钱也不一定接活,初五那天生意人接了财神后才是大小铺子开门营业,所以只有初四那一天做事。

议事休息的间隙,这些合作掌柜们来到展示室参观,看见摆在正中间的玻璃匣子,立刻有人灵光一闪,想到了解决安装大镜子的办法,一群人就在现场讨论起来,接着又去制作镜框的工坊查看木料,在各种集思广益之下,还真拿出了一个可行的主意,也不必在街上找工匠,工场里的匠人就能做,白蔻痛快地下令照办。

掌柜们很快回去做他们的准备,要预备一面大帘子,夜晚打烊的时候把镜子遮起来,不然光线昏暗有可能会被镜子中的自己吓到。

白蔻把工场上的事情托付给管事们,府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

府里老太君听说孙子给工人们的尾牙宴上吃的是盆菜,有点兴趣,但是年夜饭的菜单早就定了,不可能临时改动,于是定了初七那天府里也吃一回盆菜,白蔻忙工场上的事情,一直欠着这份菜谱没有写呢,主子们吃的自然要用更好的食材,鲍参翅肚都要上,也就要更花心思做好前期准备。

顾大夫人还邀请了宫长继夫妻到府里一块过年,他俩今年自己过年,主要是宫长继知道回衍王府吃完饭肯定直接就住下了,那还得一并带上入宫拜年的全副行头,才来得及在初一一大早装扮整齐,他懒得费这事,老王爷和老王妃对这幼子自小宠爱惯了,拿他没辙,就随他便了。

除夕那天,宫长继夫妻俩本打算下午登门,但当他们在屋里梳妆打扮的时候,外面丫头进来禀报,去北境采办的商队刚刚进府。

宫长继与妻子对视一眼,出门的时间立刻后延,宫长继先去前院正堂接见商队队长和跟车护卫的侍卫长,阅读他们带回来的情报,听他们诉说在春水堡所见所闻。

这边聊完,见时间真的不早了,宫长继回卧室换好衣裳,携妻子过街登门,到荣恩堂给老太君及大家拜年,趁着年夜饭还未开席,宫长继逮了个机会与顾昀说悄悄话。

“商队回来了。”

第725章 年赏

顾昀心头一跳,等了半年,终于有音信了,但想再细问也知现在不是时候,只得暂时忍下,先快快乐乐地过年。

吃过年夜饭,院里点起烟花,老太君又给小辈们发压岁钱,就连宫长继夫妻俩也各得了一个,之后他俩就回府歇息,明日还要进宫拜年,顾昀送他们出去,分手前两人约了明晚吃饭。

荣恩堂那边已经散场,顾昀送完客径直回自己的钟鸣院,丫头们已经给他预备好了洗浴的热汤,舒舒服服泡个澡后,滚进暖和的被窝很快就睡着了,并没有像去年那样耍花招留下白蔻。

白蔻为了今晚的年夜饭忙了一整天也累得够呛,世子睡觉去了她也吩咐手下丫头们早些歇息,明天还要早起服侍。

于是等正房的灯都熄了之后,丫头们陆续打了热水回房洗漱,渐渐的整个钟鸣院就都熄了灯安静下来了。

每年的大年初一,要进宫的主子们寅时起床,梳洗吃饭后整装出发,马车到了大街上就碰到宫长继夫妻俩的马车,顾昀想叫宫长继到自己马车上来,但诚王只是摆摆手,让车夫跟在顾昀马车后头,并没有换马车。

顾昀见状也就不吵了,他知道商队带回来的消息,并不是这一趟单程的时间讲得完的,具体如何还是要等今晚才知分晓。

这么一想,顾昀难免有点埋怨宫长继,既然不能早早告知他消息,干嘛又让他知道商队回来了,这不是存心吊着他么。

气闷归气闷,马车进了皇城后,顾昀收拾好心情,等到马车在宫门外停下,进宫拜年的官员按身份地位排序时,宫长继还是得到了顾昀的一个白眼,他得意地笑笑,抬腿往他应站的位置去了,女眷们的马车则在验明正身后继续往里走,到前朝与后宫交界的永巷下车步行。

钟鸣院里丫头们送了少爷出门,关了院门爬回床上睡回笼觉,一年只有这一天她们能随心所欲。

白蔻补眠到日上三竿,穿衣起床,吃过早饭后在府里四处走动,给她的手下们发红包,作为上司给的私人年礼早在年前就发下去了,虽然工场今年赚的钱都滚动投入了新的建设中,但身为东家的顾昀还是得到了一笔他的利润,与白蔻三七分后,两人都过个肥年。

白蕊与去年一样,小年后就带着女儿去外公章家过年了,白蔻不必再上街去,她在府里转了一圈后就回自己房间翻祖宗菜谱,挑几个适合过年的大菜做来试吃,己诚堂和钟鸣院这两处的丫头们坐在小厨房的食堂里热热乎乎地吃了一顿好的。

午后过半,进宫拜年的主子们回府了,例赏里又多加了东西,是给顾昀的,他因工场而得到了圣人的褒奖,尤其午宴的时候,一再地给他赐酒赐菜,满朝宗室及文武百官羡慕都羡慕不来,晔国公顾云安也得了同僚很多恭维,盛赞他养了个好儿子。

顾昀一身冰冷冷地进了自己暖烘烘的卧室,先捧杯热茶暖手,接着他的赏赐陆续卸车抬进房来当面打开,每年大同小异的例赏看都懒得看,吩咐晴兰直接造册入库,那另外加赐的才比较有趣。

因为现在顶着一个皇商的身份,又知他擅长诗文,所以加赐的东西主要是文房和文玩小件,都是男孩子用的东西,引起顾昀和众丫头们注意的是有一个纯金小算盘,带一根金链子,能方便地挂在腰带上。

顾昀放下茶杯,拿起小算盘饶有兴趣地玩了一会儿,然后就一把塞到了白蔻手里。

“拿着玩吧。”

白蔻掂掂小算盘,真金忒重,但还是有点嫌弃。

“太小了。”

“出门带着方便。”顾昀平伸双手看看因为从小练武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头,摇摇头,“只有你的手合适,这其实是圣人给你的。”

白蔻尝试着拨弄了几下算盘珠,勉强同意世子的说法。

别的丫头们可不理会这些,围着白蔻轮流借她的金算盘在手里把玩,感受一下纯金的质感。

顾昀不扫丫头们的兴,他独自查看还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打开一个以为是毛笔盒的狭长纸盒时,看到里面其实是两支白玉螳螂簪,一支粗长些,一支细短些,但是分别单看却不明显,只有搁在一块才知这是一对螳螂簪,粗长的是男式,细短的是女式,男式的那只螳螂伏在草尖上,女式的螳螂嘴上叼着食物,皆都雕得活灵活现,两根触角是银丝,与白玉的颜色很相称,轻轻吹口气那银丝都会晃动,嵌得很巧妙,看不出焊点来。

这看上去像是更适合收藏而不是日用的簪子,顾昀仔细端详片刻,把女式簪放回盒子里,只捏着另一根,唤丫头们服侍他洗脸更衣梳头,就用这新簪子,并交待晴兰等登记造册后,这些另赏的东西送去耳房,把其它的搬去小库房即可。

晴兰应下,招呼小丫头把箱子都搬去隔壁厅堂,她来逐一登记,以免在这卧室里妨碍世子歇息。

白蔻见横竖没她的事也想回房放好她的金算盘,被顾昀叫进内室服侍他脱去厚重的冬季朝服,看着飞花和妙儿打来热水侍候完洗手净面,然后坐在镜前重新梳头。

顾昀看着梳妆镜里自己的脸,越看越觉得这镜子还是小。

“工场的大镜子都准备上市了,你说我要不要也弄一块大的专门梳头用?”

“可以啊,给您做个梳妆台,嵌一面半身镜,是要单人用的,还是要双人用的?若是个双人的,不知道将来您的少夫人乐不乐意与您共用,还是宁愿自己再备个做陪嫁。”

“你想太多了,做单人的就好。”

“那等闲下来给您画个图样吧?”

“多画几个样式,别管看上去靠谱不靠谱,只管画下来,我只要给自己做了一个,起码府里这大小主子都得一人一个,有图样就免得他们天马行空地乱来。”

“好的,容我慢慢想想。”

“不着急,几时有灵感几时再弄。”

“是,世子。”

顾昀与白蔻一边聊着,丫头们一边动作飞快地给少爷梳头,仔细地用那螳螂簪固定住,再服侍他换身新衣,系上披风,送他出门。

守门的素婶目送世子过了八步巷进了前院,她就闩上了钟鸣院的门,急急地往正院去,今晚世子在诚王府吃饭,白蔻午饭时说了晚上大家一起烤肉,这不是要赶紧过去一块动手料理食材么。

第726章 下落不明

顾昀进了诚郡王府,一直在门里候着的大管家上前来领去客院正房,那里已经都布置好了,酒水小菜茶点一应俱全,稍坐了片刻,宫长继就过来了,手里捏着一个轻薄的信封在顾昀眼前晃了晃。

“我还以为你会来得更快一些。”

顾昀伸手去接,“我总要整理一下赏赐的东西。”

宫长继一听,目光从顾昀头上扫到脚下,上下扫了两遍终于恍然大悟。

“哦,换了新簪子,上面雕的什么?一只螳螂?要你戒色也不对呀,差一只小虫,一对螳螂才有寓意。”

“还有一根女簪。”顾昀拍掉宫长继在自己脑袋上作乱的手,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薄薄的一纸消息。

“哦~~~~~女簪?原来是奉旨戒色?”宫长继故意拉长声调,撩起衣摆在顾昀右手边坐下,执起酒壶给两人满上酒,看似调侃玩笑,其实全副注意力都在顾昀身上,做好随时把他摁在椅子上的准备。

顾昀手上那薄薄的一页纸,他反反复复看了四五遍,越看脸色越难看,最终轻叹一声,放到一边。

那页纸其实是一张证明文书,证明在白业宏一家人到达春水堡后,被分派了服刑地点,之后一个月发生了泥石流,白家人生活和干活的地方正好是重灾区,山脚下的几个村子全部掩埋,白家所有人与其他人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人都一起判为失踪,时隔这么多年,到如今已经是疑似死亡。

宫长继见顾昀没跳脚,心头微微放松了一点,故作轻松地抿了一口酒,啧啧两声。

“你知道春水堡是传统矿区和战场,为了那片地方从古至今历史上打了无数仗,拉锯似的被夺来抢去,这要不是商队去跑了一趟,亲眼看到了那里的环境,我们从小生活在京城的人根本想象不了那里有多恶劣。当年泥石流掩埋的地方如今盖起了新的村庄,换了新的犯人在那里干活,除了春水堡的军队和看管犯人干活的监工头头们,其他人几乎都不知道当年有这段事,不过在那边这是常有的事,人人都麻木不仁了,听我派去的人说那边的人得知有人来找白业宏一家一开始还不愿去查档案,理由也很直接,如果现有的人群里没有他们,那他们不是刑满就是死了。”

“但你的人还是让他们出了官方文书。”

“砸钱呗,那地方的人有今天没明天,钱最能通鬼神。”

“谢了,花了多少钱我给。”

“去去去,我差你这点钱?少扯这个。”宫长继提起筷子点点顾昀的酒杯,“白家人的事查完了,喝酒喝酒,以后的事喝完这顿再说。”

顾昀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就放下了,看着满桌的菜没有提筷子的胃口,眼神发直。

宫长继见此情景,也没了自己吃喝的心情,微微起身越过顾昀,伸手拿走了桌上的那封文书,慢条斯理地折好塞回信封里。

“这个就搁在我这里,你几时想跟白蔻说她一家人都没了你自己决定,总之我保证我和王妃都不会跟她多嘴。”

顾昀眨眨眼睛,从走神中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宫长继,“你说什么?”

“我说你少发呆,喝酒吃菜。”

顾昀却抬起右手摁住宫长继的左手腕,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的眼睛,“你真没有瞒着我的情报了?”

“你觉得我瞒你什么了?”

“犯人在服刑地发生意外,应该上报朝廷,对吧?”

“对呀。”

“前年冬狩,圣人在帐里对白蔻大发雷霆,说出当年往事,白业宏时任御厨总管,使团贵客饮食不周他负全责,圣人当时对白蔻的说法是他们要永远赎罪。”

“啊,大概吧。”

“如果白业宏一家真的遭到了灭顶之灾,圣人会说要他们永远为那些出国作战的五万将士赎罪的话吗?活着才能赎罪,死了怎么赎罪?他一家人的命抵得过五万将士和他们遗属的性命?圣人既然这样说,要么是他真不知道白业宏出事了,刑部知情不报隐瞒真实消息是刑部的错,要么…”

“要么圣人知道白业宏一家人没事…”宫长继接上了顾昀的思路,突然觉得有些口干,喝了一大口酒,眼珠子若有所思地转了转。

顾昀抓住了宫长继的这个表情,使劲地捏着他的手腕,“你真的还有别的消息没告诉我?”

“不是从春水堡打听到的消息,是条未经证实的民间八卦,但若以白家人为引子的话,似乎能跟春水堡联系上。”

“说给我听。”

“是你二爷爷的事。”

“我二爷爷?!”顾昀一愣,“怎么,又关他的事了?”

“你祖父这一辈,只有你这二爷爷是从军的,对不对?”

“对呀,他那一房的子孙都在军中,没听说他现在在春水堡驻防啊。”

“他当然不在春水堡,但是,商队在离春水堡二百里的一个镇子休息的时候,听镇上老人闲聊,说起一件事,当年同样的那个时间点上,你二爷爷领着一只换防的军队在那个镇上停留了几天。”

顾昀心脏猛跳,他瞪着眼睛猛地用力站起,椅子在身后发出很响的嘎吱一声,门外马上有丫头在问王爷有何吩咐,被宫长继打发了下去,接着起身扶好椅子,拽着顾昀把他摁坐下。

“你冷静点,别激动,我的人怎么跟我说的,我都告诉你了。”

“相距二百里地的两个地方,骑军中战马跑一趟也就是一天时间,对不对?”

“对呀,春水堡是主要矿区,那里出来的路是平坦大道,天天有人专门养护,非常好骑马。”宫长继一脸纯良无辜地眨眨眼,“我可没有暗示什么哦。”

顾昀一口气才刚提上来,被宫长继这话又给打击得咽了下去。

“对,你没有暗示,这就是个边境上关于军队的一个民间八卦,我纵使知道了也无法写信向我二爷爷求证,就算真的与他有关他也不可能承认。”

“白家本就是军厨起家,他们如果真的被顾二太爷接走了,这么多年藏在军队里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但是无法证实也不能证伪,所以只能当八卦聊一聊,不能当真。”

宫长继笑眯眯地给顾昀夹了一筷子菜。

第727章 冤案

“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今天大半天都和你家长辈呆在一块,别说你没打听往事八卦?”

“我说今天怎么老觉得有人盯着我,原来是你。”

“有什么值得分享的旧日八卦?”

“真有。”宫长继喝酒吃菜,舔舔嘴巴,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既然说到了顾二太爷换防途经的这件事,那我今日跟我父王打听到的旧日八卦就有意义了,这事连我大哥都不知道,只有老一辈的宗室子弟才有所耳闻。”

顾昀来了精神,猛地坐直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宫长继。

宫长继的脸色也越来越严肃正经,没有一丝调侃玩笑的味道,顾昀的一颗心上仿佛多了一块巨石,压着心缓缓下沉,大气都不敢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听到什么惊爆往事。

“这事我只有现在说给你听,出了这个门我就不认账了。”

“行,出了这个门我就失忆,你快说。”

“这得从我们圣人还是个出宫建府的小皇子的时候说起。”

“这么久远?”

“你听不听?”

“听听听,我不打岔了,你说你说。”

“圣人出宫另住后,宫里张罗给他选妃,那时他的正妃人选已经内定为赵氏女。”

“赵氏女?赵贤妃?!”说了不打岔的顾昀,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跟你说故事真没意思。”宫长继一拍桌子,顿时意兴阑珊。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插嘴了,你继续说,继续。”

“还说什么呀,原本定了赵氏女做正妃,但在最终公布前,东宫太子,他亲哥生急病,病情来势汹汹,每况愈下,朝野重点就全在东宫上了,大婚的事就被搁置了,没想到太子最终还是病逝了,圣人被迎回东宫继任为太子,赵氏女这内定正妃人选也就不了了之了,另选了叶氏女为太子妃,但为了表示弥补,就让赵氏女做了太子良娣,这就是叶皇后与赵贤妃素来不和的根源。”

“我知道圣人从亲王转变为太子后,正妃人选有变,但没想到就是叶皇后和赵贤妃。”

“这个往事现在只有老一辈人才知道了,赵贤妃这么几十年深受恩宠难说是不是有这一层关系在里面,叶皇后若不是有自己的太子,搞不好皇后之位早就换人坐了。”

“叶皇后是失去了两个男孩才保住了现在的太子,也是不容易。”

顾昀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思路从后宫往事迅速发散,脑中仿佛在放烟花,炸得他耳朵里一阵轰鸣,很多以前不能理解的事情都串起来了。

“白业宏时任御厨总管,以御厨房每日烹饪的菜肴数量来看,那里的任何东西都是常用常新,绝对不应该也不可能有放到变质的旧货,那让使团贵客们吃到拉肚子的变质调味料哪来的?何况管理那些杂货的是白业宏的儿子白晓山,世代御厨,他不可能拿自己家族的性命前途不当回事,但坏事还是发生了,谁能瞒过他的眼睛做手脚?事发后,白家人流放,王笑东继任御厨总管,驱除了所有姓白的厨子,他的行为在当时看来很正常,但如今我们已经证明他那时就与司膳监的掌事太监邵一平有勾连,邵一平又是赵贤妃做太子良娣时的旧人。”

顾昀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围着椅子打转,一边踱步脑子继续飞快转动,宫长继默默地听他推理,偶尔喝口酒,吃口菜,面色沉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那时候的王笑东就已经是赵贤妃的人,他要完全掌控御厨房,唯一的办法就是赶走深受圣人信任的白家人,结果如他所愿,他成功取而代之,将御厨房握在手里,有邵一平的配合和保护,他们才敢对怀孕的太子妃下手还不怕被人拿到证据,若不是去年冬狩,宫里检修房屋找出失踪多年的白家菜谱,否则还不知道王笑东与邵一平的关系,更没几人还记得邵一平与赵贤妃的关系。”

顾昀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死死地憋着,然后半天不发声,直到憋不住气了才长长地呼了出来,走到宫长继身边,右手搭着他的肩膀,弯下腰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出他的最终结论。

“白家这案子是彻头彻尾的冤案,圣人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做出了流放白家人的决定。”

“白业宏时任御厨总管,使团贵客在宴席后集体就医,他责无旁贷,他要负全责,圣人就算觉得有问题也必须要在索尔特王进京前处理完所有事情,给贵客们一个满意的交待,他没有时间慢慢查明真相。国宴级别的宫廷筵席却让客人们吃坏肚子,这本就是极大的丑闻,在那个当口儿,谁都冷静不了,再被人有心挑拨一下,白业宏一家老小最终结局只得个流放春水堡,就已经是圣恩浩荡了。而他们到达春水堡一个月后遭遇泥石流,同一时间你家顾二太爷带着换防队伍来到一个距离二百里外的小镇,这中间有没有联系我们不知道,没有证据能证明挂钩的猜测,一概不算数,白业宏一家人现在就是纸面上的天灾失踪疑似死亡。”

宫长继说出这么多,可见他在得知圣人的旧日八卦后,联系手中已知线索,早已做了一番推理,而且与顾昀想到一块去了。

“他还放了白蔻一马,应该也是因为心中存疑,但结果摆在这里,迅速处置完毕也能阻止这桩丑闻的继续扩大,他明知白业宏的忠心耿耿也只能舍弃,等尘埃落定后,发现恰好白蔻年龄不够被留在京城,于是被送去了谁也想不到的鸭池坊做厨艺学徒。”

“你还记得前年冬狩时,圣人在帐中对白蔻大发雷霆,叶皇后留了我们在她帐内说话,曾经说过白业宏当时每日午后给圣人侍茶,会趁机讲些民间琐事,圣人借了白业宏的眼睛,连京城边角旮旯的事都知道,那时朝野上下政局稳定,官员们莫不都是兢兢业业,而这几年朝中吏治涣散,圣人就算当年被愤怒蒙住双眼,这么多年过去也该回过味来了,但已经晚了,他亲手处置了有任何事都会与他直言不讳的臣子。”

宫长继轻声且神态淡然地说道。

第728章 白蔻的目的

顾昀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所以当圣人发现白蔻才是官场杀手时,他并没有太生气,只是拿我父亲调侃了几句。”

“用任何正当理由处理掉无用的官员,作为一国之君来说他是乐意看到的,等待补缺的官员那么多,换掉几个又有何妨,虽然他宠爱赵贤妃几十年,但太子是皇后嫡出,勤政爱民,朝野上下素有口碑,而且太子在政事上百般防备豫王,圣人也没吭声,可见他没有要换储君的意思。”

“问题恐怕就出在这里,赵贤妃受宠多年,有子有女,加上当年亲王正妃变成太子侧妃的愤愤不平,她生出野心也是正常,皇后如果一直无子,倒可能真让赵贤妃得逞,幸好皇后在失去两个儿子之后保住了第三个儿子,又无错处把柄可让人作文章,那能怎么办,不就只好先从外围下手,拿住最要紧却又不引人注意的一些地方,正好以前的旧仆邵一平成了司膳监的掌事太监,御厨白一家又是天子忠臣,利用外国使团进京的机会,设计陷害白业宏父子,让御厨房最终落到自己人手上,依我看赵贤妃他们肯定一直在为这条一举两得的妙计洋洋得意。”

“但这份得意在找到了白家菜谱后就荡然无存了,失去了关键的邵一平,御厨房重新回到了圣人手里,听说御厨们因为此事也跟着汰换了大半,现在的厨子都是从各个官署调人进去替补,由皇后推荐了一位临时的御厨总管。”

“真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我们反击一下。”

“你有没有发现,有叶皇后和赵贤妃的例子在前,圣人宠白蔻的原因就有了完美解释?”宫长继毕竟比顾昀年长两岁,又是宗室子弟,想的比顾昀更多。

“嗯?”

“我觉得,自从白蔻第一次跟随参加冬狩开始,圣人知道了她是谁,肯定开始留意她关注她,正好过年时她机缘巧合救了皇嫡孙宫正辉,功劳在前,圣人也就不再隐藏对她的愧疚也好,补偿也罢,总之只要有条件就一定施以恩宠,接着她又帮了怀孕的太子妃度过危机,静筠和正辉也是摆在台面上的喜欢她,白蔻一个人已经拿到了天家祖孙三代人的宠爱。”

“是啊,她凭她的聪明能干,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恩宠,只要她不犯错,这份宠爱会一直保持下去,圣人甚至担心我娶了少夫人后白蔻受委屈,还想讨她回去。”

“既然她有天家撑腰,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又何须担忧与你未来的少夫人相处不了而拼命经营她的退路?她现在的意图几乎差不多就是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了,等你婚后,她既不愿意侍候少夫人,也不乐意回宫里去,她的眼里只有喜乐坊的大工场,难道没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我与她三七分润?她为了钱而努力?她自己也说过,她一个官婢,不爱钱还能爱什么。”顾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甚至还提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宫长继端坐不动,望着顾昀,“你真是这么想的?”

顾昀收敛了脸上浅淡的笑意,搁下筷子,咽下嘴里食之无味的菜肴,想到了一个他根本不愿去深思的可能性,喉间涌起一丝苦涩的味道。

“…圣人可能许她恩赦。”

宫长继缓缓点头,以示赞同。

“如果圣人对白家的冤案已经心知肚明,但考虑到天家颜面而没有翻案的意愿,毕竟牵扯到国本之争,圣人犹豫不决也是在所难免,可是白蔻又是这么耀眼的一个能干孩子,愧疚也好,补偿也罢,许她一个条件,满足了就予她自由,这是极有可能的。”

“白蔻参加了三次冬狩,第一次是在圣人面前亮相,那次不算,后两次她每日都去帐中侍茶,两人密谈,谁知道是哪一次就达成了秘密协议。”

“第二次,一定是第二次,就是那次白蔻许诺如果工场建起来并把生意做到垄断的话,就能上税万两,圣人多精明的人啊,抓住话柄就此达成密约,白蔻几时兑现她的承诺,就几时还她自由。”宫长继信誓旦旦地猜测道,“之后工场开建,你好好想想,从那时起,白蔻是不是关心工场多过关心你?”

“…是。”

“这才是她真正的退路,一劳永逸的退路,没有人会在她的这番算计中受伤,她会按部就班地看着你迎娶少夫人,然后她会有千百种正当理由让你不得不放她去工场,之后就是她的世界了,说不准哪一年她就自由了,没有了束缚,她又在你手上赚够了钱,未来她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宫长继摇头晃脑地说完,对白蔻的百转心思深感佩服,可再一定神,见到顾昀此刻变得毫无血色的脸色,顿时有些慌张起来。

“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没事。”顾昀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要跳脚,伸手去拿酒杯,可却手抖得洒了半杯。

宫长继连忙夺下顾昀手中的酒杯,这一摸到他的手,才发现他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你真的不要紧?我府里有太医院派来的府医,要不要叫来看看?”

“不要!我没事!我喝一杯就好,就一杯。”顾昀勉强抬头冲宫长继笑笑。

宫长继默然无语,拍拍顾昀的肩头,“好,我给你倒酒,只求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顾昀接过宫长继递来的酒,一口饮尽,捏着空杯的手依旧微微抖动,于是又伸向宫长继,诚王爷只好提起酒壶又给他筛满一杯。

一杯又一杯,顾昀一口菜没吃,将整一壶酒喝个精光,脸上浮起淡淡一层粉红色酒晕,倒是比刚才一脸雪白要好看些了。

“冷静点了?”宫长继从顾昀手上取下酒杯,连同空酒壶一块放到桌子对面,又给顾昀夹了几筷子菜,“吃点东西吧,喝那么急,伤肝。”

顾昀没吭声,伏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埋头吃,宫长继给他夹菜,偷偷在他碗里放了两块纯肥的大肥肉,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昀送进嘴里囫囵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