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踏雪胭脂很温顺,孟锐为了迁就她,也按辔徐行,一路上倒也平顺的很。

时值二月早春,天气不算暖和。薛清宁是个怕冷的人,一整个冬日都甚少出门。

但今日出了郊外,一眼望过去,就见路旁柳树的枝条上面已经冒出了浅浅的绿意,山石缝隙里的迎春花也开着鹅黄色的花朵,在风中微微的摇曳着。

竟是一派春意盎然。

一时之间薛清宁觉得吹在脸上的风也不冷了,头顶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面上不由的露出轻松惬意的表情来。

孟锐一路上目光就没有离过她,这会儿见她高兴,就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摆手叫跟着他的影青和几名侍卫不要跟着,孟锐悄然无声息的靠近薛清宁。

等到薛清宁察觉到的时候,想要策马往旁避让,但是孟锐已经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马缰绳。

薛清宁:......

只得无奈的转过头问他:“三哥,你做什么?”

出来骑个马而已,你靠的这样近做什么?照这个样子,倒还不如两个人真的共乘一骑呢。

就见孟锐的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一脸正色的说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薛清宁心头猛的一跳。

虽然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心中却是无来由的觉得一阵慌乱。

下意识的就说着:“你还是别说了。”

孟锐:......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一面觑着她面上的神情,一面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若不然怎么会说这话?

薛清宁倒也老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但就是下意识的觉得他说的话会让她很震惊。

孟锐:......

不知道那你还叫我别说?

不过薛清宁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话倒确实将他的思路给打断了,原本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也没有了。

对上薛清宁澄澈纯净的一双眸子,孟锐默默的移开了目光。

算了,还是再往前行一段路,等他的勇气再凝聚起来的时候再说吧。

这一往前行,就行了约莫有一顿饭的功夫。

孟锐觉得自己的勇气终于又凝聚满了。纵然手心里面已经紧张的汗湿一片,但还是转过头,叫薛清宁:“宁宁,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他是一定要说的。

对上他越发一本正经的一张俊脸,薛清宁心里越发的开始慌乱起来。

目光竟是不敢看孟锐,心虚的四处乱飘着。

不过好在并没有说我不想听这话,只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然后就转过了头去。

孟锐看着她的侧脸。

她的侧脸也生的极美。纤细浓密的眼睫毛,小巧挺巧的鼻尖,一双端端正正的红唇,尖俏的下颌线条流畅。

初春温暖的日光落在她的脸颊上,白皙通透如暖玉。

孟锐只觉这一刻心尖上软和的不像话。

原还忐忑的一颗心也渐渐的柔和平静下来。

他想,不管怎么样他都一定要娶薛清宁的。哪怕薛清宁不同意这件事,他也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这般一想,倒是没有什么可紧张的了。

就温和着声音,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极为的直接:“宁宁,你嫁给三哥,好不好?三哥肯定会疼你一辈子的。”

薛清宁动作极缓慢的转过头,目光呆呆的望着他。

若说她心里现在如同一个炸雷滚过般的震惊倒也没有,反倒是极为平静的。

是的。明明先前她已经隐隐约约的察觉到孟锐要跟她说的话肯定会很不一般,会让她很震惊,但是真的等到知道了孟锐说的话是什么之后,她反倒平静了。

甚至还有一种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的轻松和释然感。

哦,原来孟锐要跟她说的是这个话啊。

就只是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孟锐,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甚至还淡淡的说道:“哦。”

孟锐想过薛清宁听到这话之后会很震惊的样子,又或者很娇羞的样子,又或者大声的斥责他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绝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现在这种平静的样子。

而且你回答个哦字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孟锐只觉心中如同有好几只猫爪同时在挠一般,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正要开口再问个究竟,忽然脸色一变,身子快速的往旁边躲闪开去。

薛清宁正不知他在做什么,视线之中忽然就见有一支长箭咻的一声往前飞去。

就在她震惊之时,孟锐已经倾身过来,右臂牢牢的环在了她的腰间。一个发力,就将她提到了自己的身前坐好。

箭雨已经自两侧纷至沓来,一时之间薛清宁耳中只听得咻咻箭风之声不断。

又听到孟锐在叫她坐好。随后锃的一声轻响,眼前银光闪过,是孟锐腰间软剑出鞘。

孟锐以前有听薛元青说起过孟锐在战场上的英姿,也知道他有个冷面寒枪的称号,但总是没有见过的。现在就看到孟锐面上神情冷峻,手中这把软剑挥舞的时候,眼前只见一片银光,将所有的长箭都挡在了身前。

身后一阵马蹄急响,是影青和几名侍卫正飞速的赶过来。

但是不等他们近前,已经有一拨蒙面的人自两侧的小树林中冲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孟锐这里形势依然严峻。

箭雨虽然已经停了,但却也有一拨手中持刀的人冲出来将他团团拦住。

日光落在他们手中的刀锋上,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然刀上淬了毒。

薛清宁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倒是忘了要害怕,只目光呆愣愣的看着这些蒙面的人。

这些就是传说中的刺客吧?孟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会有人要杀他?

却也知道自己是帮不上孟锐一点忙的,反倒是个累赘。这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妨碍到孟锐。

于是在孟锐低声的叫她抓牢的时候,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尽可能的缩减自己的存在感,也不发一语,以免让孟锐分心。

接下来可谓是一场混战。孟锐虽然想要突围,但是蒙面的人数实在太多。而且不但他们的刀上淬了毒,甩出来的暗器上面显然也淬了毒。孟锐又要分心照看薛清宁,一时竟是被这些人给缠住了。

再看影青和那几个侍卫那里,更是被死死的拖住了,压根就没办法往前前行一步。

最后还是孟锐猛的发力,一记凌厉的剑气挥出,将右侧两个蒙面的人刺伤倒地。又一拉缰绳,拨转马头,马儿长嘶一声,往旁边就纵了出去。

跑出一段距离,回头见那些个蒙面的人越来越远,孟锐心中微松。

忙低头来看薛清宁。但这一看之下,整个人却立刻吓的浑身冰冷。

第158章 被发现了

薛清宁今日穿的是一件粉紫色绣玉兰花缎面的夹袄。看得出来是新近才做的, 尚且还是簇新的。但此刻,这夹袄的前襟处却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液给濡湿了。

孟锐低头看着这一大团血迹, 一张俊脸煞白如纸, 全身冰冷。

方才他一心对敌, 都没有察觉到薛清宁中了暗器, 而薛清宁甚至都没有发出过一声叫喊......

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孟锐一边查看薛清宁的左肩处, 一边说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难道不晓得痛?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话一说出口,才察觉到喉咙里面如同刚吞过一块烧得通红的火炭,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薛清宁想要跟他说话,叫他不要担心,但实在是太痛了。而且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身体有些发麻发僵,舌头也不听自己使唤,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勉强扯了下唇角,对他笑了一笑。

孟锐一见, 只觉心如刀绞。

刚刚他一见薛清宁衣襟上面暗红色带黑的血迹就知道那支暗器上面肯定是淬了毒的,现在拉开薛清宁左肩处的衣裳, 就见以那支毒镖为中心, 周边的一圈肌肤已经发青发黑了。映着她左肩处旁侧白皙如初雪的肌肤,刺目惊心。

但这时候肯定不是惊慌的时候。

孟锐定了定神,手中用力, 一拉马缰绳将马儿勒停。然后伸手握住那支毒镖的尾羽, 哑声的对薛清宁说道:“忍一忍。”

薛清宁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猛的就觉左肩处一阵剧痛。

是孟锐伸手,动作迅捷的将那支毒镖拔了出来。

随后又见孟锐低下头来,左肩处随之有一阵温热的感觉传来。

孟锐这是在做什么......

薛清宁尚且不知那支镖上面淬了毒,忽然看到孟锐这样,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她从小到大还从未同人这样的亲密过,孟锐这样是不是,是不是......

一时之间都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想要伸手推开孟锐,但每一根手指头都如有千钧重,想要弯曲一下都难,更不说抬起来了。

心里面又是震惊,又是羞赧。而且全身原就发麻作痛,只是强吊着一口气勉强支撑着清醒而已,这会儿情绪起伏太大,眼前一花,人就晕了过去。

孟锐反反复复的在她伤口处吸吮了好一会,眼见伤口处流出来的不再是黑血,而是腥红的鲜血才罢。

前些年常年在战场上,纵然贵为世子之尊,但他也会随身携带一些常见的伤药,回京之后这个习惯也没有改。

这会儿就从腰间蹀躞带的荷包里掏了止血的药粉撒在薛清宁的伤口上。随后又掏了另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出来,从里面倒出来一粒褐色的药丸。

抬手要给薛清宁服下,才看到她双目紧闭,一张脸煞白。

只吓的他一颗心都漏跳了好几下。抖颤着两根手指伸到薛清宁鼻尖下。察觉到她仍有呼吸,胸腔里面梗着的那一口气才慢慢的呼了出来。

忙抬手将药丸塞到了薛清宁的口中。

担心她昏迷之下不晓得将药丸吞咽下去,他想也不想的就低下头,舌尖抵着药丸至她喉间,确认她吞咽下去了才松开她。

这药丸是解毒的。还是去年在山西的时候,他无意中救了一个人,随后才知道这人是江湖上传闻的一位有名的用毒高手。

不过这人却也奇怪。虽然善用毒,但也善解毒。为报答孟锐的救命之恩,赠送了他一颗药丸,说是自己翻遍无数医书研制出来的,也用了无数珍贵罕见的药材,方才炮制出来这么一颗,可解天下之毒。

孟锐对这话原不是很信。且不说天下间的毒草毒物无数,每一样的毒性都不同,便是人造的毒、药也不知道有多少,每一种都对应不同的解药,仅凭这么一颗其貌不扬的药丸,就说可解天下之毒?这人说的话未免也太狂妄了一些。

但是现在,孟锐却十分虔诚的希望他说的那话是真的。

将薛清宁左肩上的衣裳重新拉好,孟锐来不及擦掉自己唇上刚沾染上的血迹,略一思索,一勒马缰绳,拨转马头就往来处疾驰而去。

行至半路,正遇上那一伙蒙面的人。

孟锐并不恋战,双腿重重的一夹马腹,马儿如离弦之箭一般径直的往前冲。便是有几个蒙面之人靠近过来,也被愤怒之下的孟锐手中凌厉的软剑所杀。

影青及几个侍卫依然被蒙面之人缠住。刚刚见孟锐去向不明,心中焦急,令其他侍卫全力抵抗,自己突围去寻孟锐,此时见孟锐疾驰回来,忙拍马上前相迎,一刀砍中欲靠近孟锐身边一个蒙面人的右肩。

孟锐看到他也并未放缓速度,依然往前疾行。只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沉声的吩咐着:“断后。”

影青一眼看到他身前昏迷的薛清宁,以及她身上的血迹,心中一凛,忙领命。

并无半点耽搁,孟锐拍马一路往城中疾行而去。

城门处有士兵把守,城中也有巡逻的士兵。虽然武力值都不高,比不上孟锐身边的任何一个侍卫,但只要进了城,谅那些蒙面之人也不敢跟随。

以折损了两名侍卫的代价,孟锐终于平安进城。

依然不敢停留片刻。一边往靖国公府疾驰,一边吩咐一名侍卫即刻去将太医院的王医正请到府中。

王医正是太医院中医术最好的,平素只给皇亲国戚看诊,其他等闲人等想要请他都是难的。

及至到了靖国公府门前,孟锐甚至不等马儿停稳,抱着薛清宁就飞身下马。

守门的小厮和侍卫看到孟锐衣带血迹,怀中还抱着一位已经晕了的姑娘,个个面上变色。立刻便有人去报告孟明达和孟夫人这件事。

别看孟明达平日在孟锐面前很暴躁,对他很严厉,但还是十分喜爱这个儿子的。一听这话,问明孟锐回了自己的院子,立刻起身抬脚快步的就往孟锐的院子走。

等见到孟锐,果然见他胸前的衣襟上面都是血迹。

心中一沉,两步上前,一双蒲扇大的手掌握住他的双肩,一边急切的问着:“你伤到哪里了?”

一边目光上下扫视他全身上下。

“我没有受伤。”

孟锐也无暇跟他解释自己衣襟上的血是薛清宁的,依然半跪在床榻旁握着薛清宁的手,一边不时的往外看王医正是否到了。

却总是不见人影,急的又命两个侍卫前去催促。

孟明达从未见过他这般焦急的样子。便是在边关的那几年,有一次数万敌军压境,斥候来报,他依然淡定自若,沉着指挥将士迎战,应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

而此刻,他发髻松散,有两缕头发散落在脸颊旁。衣襟上,袖口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眉眼间皆是掩都掩不住的焦急和惊慌之色......

孟明达转头望着躺在床榻上的薛清宁。

左肩处的衣裳已经全都被红褐色的血液浸染透了。此刻双目阖着,一张脸煞白如雪,无半分血色。

显然受伤的是薛清宁。而且看她衣裳上的血迹颜色,只怕有毒......

孟明达心中微沉。

虽然当初孟夫人劝说他同意孟锐认薛清宁为义妹的时候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当一回事,其后也只见过薛清宁一次,但是现在看到原本一个好好的小姑娘这般了然无生机的躺在床榻上,他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更重要的是,显然薛清宁是同孟锐一起出去的。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薛清宁会受伤?

他可不认为薛清宁一个小姑娘会得罪什么人,竟然招来这般的报复。看这兵器淬毒的恶毒行径,也显然不是一般仇家所为。

心中一凛。

看孟锐现在这个惊慌焦急的样子,知道问他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就转身快步的往屋外走。

影青虽然身上的衣裳被划破了好几处,好在并未受伤。安顿好几个受伤的侍卫,他就守在孟锐的院中,不敢走开。

看到孟明达出来,忙跪下请罪,说自己护主不力,请国公爷责罚。

孟明达看他一眼,也未叫他起来,只询问他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影青便详细的将刚刚的事都说了一遍,末了说出自己的猜测:“......属下观那些人的招式狠辣下作,招招取人性命,兵器暗器上也都淬了毒,应当是江湖门派。世子爷安全回府之后,属下已遣人去事发地查看。”

江湖门派?

孟明达双手背在身后,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这些人肯定是冲着孟锐来的,薛清宁受伤不过是殃及池鱼罢了。

却也难怪。像他靖国公府现如今这样的地位,朝中有人忌惮,自然也有人背后仇恨。但到底是谁,竟然会买通江湖门派的人来暗杀孟锐?

尚且还没有理出来个头绪,就听到外面的侍卫在叫夫人。

他抬起头,就看到孟夫人正急急忙忙的走过来。

许是因着太担心的缘故,经过院门的时候脚下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若非旁边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只怕就会摔倒。

孟明达见了,忙大步的走过去迎她。

孟夫人一脸的焦急。一看到他,立刻便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急切的问道:“锐儿到底怎么了,啊?”

问到后来,声音都不自觉的在发颤。

孟明达反手扶住她的胳膊,宽慰她:“你放心,他好好的,并没有受伤。”

孟夫人不信:“可刚刚丫鬟跟我说,看门的小厮看到锐儿一身的血。这样他还好好的,没有受伤?那他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那些血不是他的,”孟明达忙解释,“是薛姑娘的。”

“薛姑娘?宁宁?”

孟夫人目光中满是不解,“她怎么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明达便将刚刚影青说的话都悉数的对她说了一遍:“......那位薛姑娘只怕是中了毒,已经让人去请王医正了,锐儿现在在里面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