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宁喝完水,将水杯递过来,问孟锐:“刚刚这位姐姐要跟你说什么?”

怎么话还没说出来就叫她走啊?

孟锐接过水杯,面上神情温和,哪里还有刚刚对着那丫鬟时的冷淡。

“没什么。”

担心他一转身薛清宁就会看到他背上的血迹,孟锐也不敢转身。将茶杯放在床头旁的小方桌上之后,他就一直这样的坐在床沿上,同她说话,问她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担心她有所隐瞒,就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和两边脸颊。

其实孟锐以往也不是没有摸过她的额头和脸颊,捏她的脸颊更是时常有的事。但是以往薛清宁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

当他的手落在自己额头和脸颊的时候,只觉得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手上有一层薄薄茧子的缘故,总觉得被他摸到的地方麻麻的,痒痒的。

心跳不由的快了起来,面上也有些发热起来。

不敢看孟锐,忙垂了眼,低头看着青绫被面上的云纹暗纹。

刚刚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入目所及的又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来过的房间,只吓的连忙就坐了起来。

好在屋里的那个丫鬟她模糊有些印象,记得是在孟夫人身边伺候的。

随后得那丫鬟的一通解释,她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也知道了这里是孟锐的屋子。

她已经打量过屋子里的各处了。并没有什么华丽的器具和陈设,反倒看着都很古朴内敛。

但也看得出来,这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精品,绝非她以往看到的那些东西可比。

便是这青绫被面,手摸上去软的像云一般,也不晓得是哪里的料子。

不过自己先前竟然睡在孟锐的床上......

薛清宁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一些,脸上也更加的发起烫来。

也不晓得面上有没有发红。要是发红了,待会孟锐看见了肯定会问。若是自己告诉他缘由,他肯定会笑话的吧?

正胡思乱想着这些事,孟锐听到孟锐在叫她。

啊了一声之后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就对上孟锐含笑的双眼。

腾的一下,她只觉得面上如同着了火似的滚烫起来。

这下不用说,脸上是肯定都红透了的。孟锐也肯定看到了吧?

待要低下头,就听到孟锐在说道:“你躺好,王医正来了。”

薛清宁虽然不知道王医正是什么人,但她对孟锐的话向来还是很听从的。当下想都没想,哦了一声之后就要往下躺。

但是她左肩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了,可是这样动弹的时候依然会痛。而且躺下的时候也会觉得很不方便。

孟锐见了,就倾身过去,一面伸臂环着她的肩,半揽半抱的慢慢将她躺放在床上,一面温声的叫她:“你慢一些。”

他离的这样的近,近的薛清宁都能感觉得到他说话时气息喷在她脸颊上的温热感觉。

心中又乱将起来。胡乱的嗯了一声之后,她就着孟锐的力道慢慢的躺了下去。

这一次是孟锐主动将半边帐子放下来,挡住了薛清宁的脸。

危及时刻他自然无暇顾及男女大防这样的事,但是他其实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一旦对薛清宁动了男女之情,自然不想她再见任何外男,也不想任何外男能见到她。

王医正见孟锐坐在床沿上自然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对他行了礼,叫了一声世子爷。

孟锐嗯了一声,叫丫鬟搬了椅子请王医正坐。

薛清宁此时却正心绪烦乱,一双手紧紧的攥着被面,压根就没有留意账外的事,所以也没有将自己的手伸出来。

孟锐见状,便伸手入账内,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左手腕。

薛清宁不提防他忽然这样,不晓得他要做什么,整个人立刻紧绷了起来。原望着帐顶的目光也立刻望了过来。

孟锐能看到她眼中的慌乱和茫然,他微微一笑,一面安抚似的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一面放柔了声音同她说道:“王医正要给你把下脉。来,将你的手伸到帐外来。”

顿了顿,又说了一句:“不要怕,我在这里。”

薛清宁觉得自己的一张脸肯定又红了。

怎么听他这样说话,倒将她当成了个小孩儿一般?

有心想要反驳两句,但转念想着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哪里能当着其他人给孟锐这个靖国公世子没脸呢?

就默默的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哦了一声,由着孟锐握着她的手伸到了账外。

难得见她这样乖顺的模样,孟锐眼中笑意更甚。目光更是没有离开过她的脸片刻。

看的薛清宁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伸了空着的右手悄悄的将被子往上拉,想要盖住自己的脸。

不过她才盖住了下巴,就听到王医正的声音在账外响起:“回世子爷,这位姑娘已无大碍。体内虽然尚有些许毒素,那也是无碍的。按着先前老夫开的那个方子再吃两日的药,体内的毒素就会悉数清除。”

孟锐闻言,心中大定。又细心的询问了一些饮食上要注意的地方,便要叫人送王医正回去。

却忽然想起背上的伤。想了想,轻轻的拍了拍薛清宁的手背,说道:“你先安心的睡一会,待会我再过来陪你。”

为免薛清宁看到他背上的血迹,甚至起身站起来的时候还特地的将另外半边帐子也放了下来。

随后他便同王医正一起往外走。

王医正以为孟锐这是要送他,吓的连连行礼。口中也不住的说道:“老夫不敢当,老夫不敢当,还请世子爷留步。”

听得孟锐笑起来:“你抖成这样做什么?是我受了些伤,想请你去旁边的厢房给我看一看。”

王医正见他这般轻松说笑的模样,只以为他受的伤肯定很轻,却不曾想到了厢房孟锐背对着他脱下衣裳的那一刹那,吓的他差点一个站立不稳就摔倒了。

莹白如玉

就见孟锐背上青紫血瘀一片, 伤痕纵横交错,连块好皮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用棍子之类的东西打的。

孟锐贵为靖国公世子, 能将他打成如此模样的想必也只有靖国公了。

王医正也确实早就听说过靖国公教子甚严。当年京里谁不知道靖国公将才十岁的儿子带往边关的事?但是若非亲眼所见, 他依然不敢相信靖国公竟然会将孟锐打的这么狠。

心中震撼了一震撼,忙叫药童将他的药箱拿过来。

好在孟锐的这伤虽然看着吓人, 但一来这些伤只是外伤,并没有伤到筋骨,二来他的身体也确实很好, 所以并无大碍。

撒了止血的药粉, 又化了一颗散淤血的药丸敷上,再叮嘱他一些要注意的事项便好了。

随后又拿了一包止血的药粉以及几颗药丸出来,嘱咐他每日一换。

孟锐叫人接过。思及薛清宁现在虽然已经清醒,王医正也说过她体内的余毒无碍, 但总归是不放心的。所以王医正暂且是不能让他回去的, 让他这里住过一两日, 直等薛清宁体内的余毒全都清除了才能放心。

至于刚脱下来的这件锦袍和中衣的前胸后背皆是血迹, 自然不能再穿了。不想薛清宁看到担心,便叫了个丫鬟过来, 让她去屋里取干净的中衣的锦袍来。

待穿戴好,他才出门却正屋。

薛清宁虽然在床上,但并没有睡,正靠坐在床头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看到孟锐走过来在床沿上坐下,她没来由的觉得脸颊上有些发烫。

顿了顿,她才问道:“这是你的屋子?”

平生第一次在别人的屋子里, 在别人的床上醒过来,而且这个人还是孟锐,这感觉还是很奇妙的。

“是啊。”

孟锐一边给她掖了掖被角,一边笑着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薛清宁听了这话有点儿懵。

卧房还是很私密的一个地方,哪怕他们两个是义兄妹,其实也不该随便进彼此的卧房的。

而且,自己的卧房,想怎么摆设都按着自己的喜好来,自己喜欢就行了,干嘛要问别人喜欢不喜欢?

最重要的是,哪里有问别人喜不喜欢自己卧房的啊?这让她要怎么回答?

薛清宁对于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的问题,一向就是沉默的。好在孟锐很懂她,一见她面上茫然的样子就晓得她心中在想什么。

卧房确实是自己很私密的地方。若是旁人,他压根就不会带到他的卧房里来,更加不会问这样的话,但是薛清宁怎么能一样呢。往后等她嫁过来,这里就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地方了。是肯定要问她喜欢不喜欢的。

他们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地方......

只要一想到这个,孟锐的唇角就忍不住的往上弯起。

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正在揪着被面的右手,放在手掌心里面轻轻的摩挲着。

“宁宁。”

始终还是忍不住心里即将要喷薄而出的喜悦,他伸手握住了薛清宁正在揪着被面的右手,放在手掌心里面轻轻的摩挲着。一面还柔声的叫着她。

薛清宁心中猛的一跳。

其实孟锐以前也一直叫她宁宁,但是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他现在叫她的时候跟以前不一样......

薛清宁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慌乱多一些,还是羞赧多一些,越发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也越发的将头低了下去。

不过一双耳朵还是高高的竖着,想听孟锐要跟她说什么。

但等了半日也没听到孟锐接下来的话,只听到他的一声轻笑声,似乎心情很愉悦的样子。倒是拇指一直在摩挲在她的手背。

就仿似她的手是什么罕见的稀世珍宝一般。

薛清宁羞的不行,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奈何孟锐的力气比她大了很多。哪怕他只用了一成的力道,那她也是肯定挣脱不掉的。

反倒因为她的挣脱孟锐手上又加了一分力道。这下子她的手就如同被铁钳钳住了一般,真是想要动一下都难。

可是孟锐依然不说话,只傻子似的一直在笑。还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薛清宁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最后没有忍住,先开口问道:“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要说就赶紧说啊,一直这样拽着她的手傻笑算是怎么一回事?

孟锐没想到她会问这话。

看她刚刚害羞慌张的样子,以为她会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没想到却忽然这样勇敢起来了。

想了一想,觉得虽然不想吓着她,但这件事始终是要告诉给她知道的。倒不如现在委婉一点,缓和一点的慢慢告诉她。

于是他斟酌了一会儿自己的措辞,就和声的问道:“宁宁,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薛清宁没有说话,目光狐疑的看着他。

孟锐见状,声音放的更加的和缓了:“没关系,你实话实话。”

薛清宁又看了一会,开口不大确定的问道:“真的实话实话?”

孟锐维持着脸上温柔的笑,点了点头:“嗯。”

薛清宁放下心来。

在孟锐面前她原本就没有什么顾忌的,更何况现在也是孟锐自己说让她实话实话的,那她就更加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就老老实实的说道:“你这个人吧,大部分都还是好的。就是,就是太霸道,太强势了一些。还有就是,你能不能不那么小心眼?”

什么事都要管着她。要送她什么东西了,哪怕她推辞不要,那肯定是不由分说的就直接塞她手上。还时常要同薛元韶和薛元青比较,觉得在她心里他这个三哥的位置很靠后。

孟锐:......

原本是想勾着她说自己好,然后再顺势叫她嫁给自己,却没有想到薛清宁会说他不好......

这叫他还怎么将下面的话说出来啊。

而且孟锐觉得自己挺冤的。

他为什么会霸道强势?还不是因为薛清宁就跟只小乌龟一样,最擅长的就是逃避。他要是不霸道强势一点,这小丫头一开始见着他的时候肯定就会躲着走,他们两个人压根就不会熟识起来。

至于说小心眼的事,那还不是因为他在乎她?因为足够在乎,所以才总是比较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一时很有几分哭笑不得,下意识的就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

要不然自己在她心中一直是这个印象,她还肯嫁给自己啊?

只是他才张口,尚且还来不及说话,就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薛夫人过来了。

孟明达和孟锐都叫人去荣昌伯府说了薛清宁受伤,现在靖国公府的事,算算时辰,他们也确实该过来了。

孟锐知道徐氏向来最疼薛清宁,知道她受伤之后肯定心急如焚。忙叫丫鬟将薛夫人请进来,自己也松开薛清宁的手,起身从床沿上站起来。

薛夫人这时也快步的走进屋里来了。一进东梢间,就奔着薛清宁这里而来,压根就没有看到站在床旁的孟锐。

且人尚未走近床边,眼泪就先滚了出来。等到终于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握着薛清宁的手,一面问她伤在哪里,可严重之类的话,一面目光上下仔细的在她身上都扫了一遍。

身上的衣裳应该都换过了,看不到一丝血迹。不过面色较寻常的时候要苍白一些,双唇颜色也不再如樱花花瓣似的浅红色,也泛出一丝白来。

薛清宁忙说自己没事,好的很。后来在徐氏一再的追问下,才小声的说了自己伤在左肩。

中毒的事情她却没说。反正现在王医正说她体内的毒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实在没必要说出来让徐氏再担心。

徐氏听了,立刻就要拉开她的衣裳看她左肩上的伤。

孟锐还在旁边站着呢,薛清宁哪里好意思啊?忙拽着自己的衣裳不让徐氏拉开。一边红着脸说道:“娘,我真的没事,你别看。”

要看那也等孟锐不在的时候再看啊。

孟锐觉得这时候他是可以不用避嫌的。一来他是肯定会娶薛清宁为妻的,二来,薛清宁的左肩他其实已经看过了。

当时只顾着惊慌焦急,压根没有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她左肩那里的肌肤莹白如玉......

思绪不由的有点儿发飘。

见徐氏还在坚持,孟锐就轻咳了一声,然后轻声的对薛清宁说道:“我先到外间去,待会儿有事叫我。”

薛清宁心想,你这时候才知道要出去啊?早就该出去了。

徐氏则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孟锐。没办法,一听到薛清宁受伤的事她就惊吓的三魂六魄都差点儿掉了,刚刚一进屋眼中就只有薛清宁,压根就没法子看到其他任何人。

现在虽然看到薛清宁好好儿的在自己眼前,但依然很担心紧张。听到孟锐说话,回过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同他说什么,只对他点了点头。

她这还着急看薛清宁的伤呢。

孟锐对她却不敢不恭敬。这可是他未来的岳母,不讨好着能成?

反倒礼数周全的对她躬身行礼,叫了一声薛夫人。又吩咐丫鬟快上茶。又说自己在外面,若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行。

徐氏表面上应承着,心里却有几分不耐烦起来。

只觉得这个孟世子平日是极聪明极有眼色的一个人,怎么这时候明知道她着急看薛清宁的伤还依然在这里说这些客套的话?

好不容易等到孟锐走到外间去,徐氏连忙解开薛清宁中衣上的系带,动作极轻的将她的衣裳往下脱。

其实薛清宁的伤口早就已经被包扎好了,徐氏现在能看到的也就是这一片白色的纱布罢了。不过伤口纵然撒了止血的药粉,哪里会有那么快好呢,所以现在纱布上面依然有几丝血迹渗了出来。

徐氏一见,那眼泪水忍不住的又往下掉。

她这女儿,自打生下来就被她捧在手掌心里过日子。不夸张的说,薛清宁就是刺绣的时候手指头被绣花针扎了一下她都会心疼,更何况她现在竟然受伤了。

这到底得是多深的伤口啊,竟然纱布上面都会有血迹。

薛清宁一见徐氏哭了,连中衣都来不及穿上,赶忙先安慰她说自己没事,伤口很小,她一点都不痛之类的话。

却没有想到孟锐听觉敏锐,一听到徐氏的哭声,只以为发生了事,赶忙进屋来看视。

不想一进来,固然看到徐氏正坐在床沿上担心的哭,却也看到薛清宁上衣褪至腰间......

原本薛清宁里面是穿了一件粉色绣海棠花的兜肚的,只是先前她左肩受了伤,兜肚上面也被血迹给弄脏了。孟锐叫丫鬟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丫鬟拿了自己一套簇新的中衣暂且给薛清宁替换了。这兜肚她却没有簇新的,便没有给她穿。于是现在孟锐看到的正是薛清宁里面什么都没有穿的模样。

表明心迹

薛清宁哪里会料想到孟锐会忽然出现在门口啊, 整个人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看到孟锐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

若非徐氏还坐在她面前,她差点儿就要尖叫出声。

连忙手忙脚乱的将中衣穿好。因为太紧张的缘故,系系带的时候手指都在发抖。

等她好不容易将中衣穿好,犹豫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时,门口哪里还有孟锐的身影?

但即便如此, 薛清宁胸腔里的一颗心依然跳动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

好在徐氏是背对着门口坐着的, 所以并没有看到刚刚孟锐曾在门口出现将薛清宁的上身看光了,若不然, 只怕尖叫出声的就会是她了。

徐氏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的稳定下来,就问起薛清宁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