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至今也还在二步书院念书,只不过此时的三郎,已经是二步书院天一类学生,与他在同一等级的大都是年岁有些大,单纯追求学识的人。于是三郎可谓是鹤立鸡群,成为二步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一类学生,年仅十七便成功晋级天一类。

虽然二步书院的历史只有十来年…但是也不妨碍江树县城的姑娘们爱慕于三郎,只是因为三郎生得俊朗,还有这么个学识渊博的名头。情窦初开的少女,会被这些外在吸引不在少数,不过三郎他读书不是为了单纯的追求学识,他追求的还有功名,光宗耀祖荫蔽后人,于是那些少女的爱慕他充耳不闻,过过苦日子的三郎知道那些都是虚幻的,无论最初所谓的爱如何炽烈,当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时,都将变成怨怼。

本来去年中秋时三年一度的秋闱拉开序幕,只可惜三郎对自己并没有自信,好在三郎还年轻,再等一个三年也无可厚非。

无论在什么时候,岁月都是一把杀猪刀,柳二郎和小桃红无法避免的,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都有了丝丝细纹,小桃红想着女人果然不经老,柳二郎比她大了足足九岁,现在看上去却只是跟自己差不多。自从生了安安以后,小桃红明显的感觉身上乱七八糟的小毛病陆陆续续钻出来,不过看着生得好看又懂事的安安,小桃红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而爷爷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以前还闲不住,日日去侍弄家里的菜园子,帮阿品打下手,还去帮别人家干活,现在的爷爷却走路都慢腾腾的,没有什么精神,年轻时损到的旧处时常泛疼,晚上睡觉翻身也不如以前从容,还变得容易感染风寒。

小桃红看在眼里,心里难受却也无可奈何,世人都逃不脱时间的磋磨,最终变得苍老而衰弱。她只能尽自己所能,给爷爷最好的,让爷爷过得舒心一点。

好在柳大娘虽然眼睛看不见,脸色的皱纹也在几年前便已多得堆不下,身体倒还硬朗,与之前别无二致。

最让小桃红担心的,却是小花儿。

小花儿已经二十了,这个年纪的闺女还不出嫁,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大龄剩女,左邻右舍或是那些眼红小花儿绣艺才貌的人,都已经开始造谣说闲话,有说小花儿有隐疾不能生养的,也有说订婚的夫家不要她,然后嫁不出去的,还有说小江死了,小花儿要给小江守节的。

小桃红听在耳朵里,气得咬牙切齿,她们家花儿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别提多优质了,长得又好还有本事,可是嘴长在别人身上,小桃红也无可奈何。

说起小江小桃红心里就一疼,她们家的虎子也同样渺无音讯三四年,若是要回来早该回来了,她们一家人从最初的充满希望期待,到现在心里绝望的麻木…小桃红已经放弃相信小江和虎子还活着。

死了的人确确实实消失在了天地间,活着的人却总要向前看,开始新的篇章,只是无法避免在心里想起他们罢了,可是小桃红总不能让小花儿忘记小江,去另外嫁一个男子。

日子就这样蹉跎,端午节的时候,大郎和阿男领着他们家的团团圆圆和胖儿子进城来跟小桃红她们一起过节,一起来的还有王叔和王婶儿。

自从小江和虎子失踪以来,王婶儿的身体就垮了,时常在咳嗽,家里农活也只有王叔能做,他们两口子这三年来老了一大截,看上去跟柳大娘也不遑多让,眼窝陷了进去,眼睛灰突突的,从来没有真心笑过。

小桃红看着心疼,道:“叔,婶儿,咱们不种地了,来城里住吧,我养你们,小江跟我们就像亲的兄弟姐妹,而婶儿就像我娘一样,小江不回来,就让我和二郎给你们养老送终。”

王叔和王婶儿还未说话,一旁鲜有笑容的小花儿扯了扯嘴角,道:“怎么能让大姐给王叔和王婶儿养老送终,我来吧,我与小江哥哥定了亲,王叔和王婶儿就是我的老人,我会替小江哥哥照顾王叔和王婶儿的,我这些年的工钱大姐都让我存着,足以让王叔王婶儿安顿晚年了。”

王婶儿咳嗽了几声,把小花儿揽入自己的怀里,哽咽道:“花儿…花儿你是一个好姑娘,是我们家小江没有福气,没能把你娶进门,这个不孝子…怎么能把咱们花儿丢下…”

小花儿也有些哽咽,“不,婶儿,是花儿没有福气,不能叫你们一声爹娘。”

王婶儿伸手把小花儿脸上粘着的发丝撩开,道:“若是花儿不嫌弃,就叫婶儿一声娘,叫你王叔一声爹,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跟亲生女儿一样。”

“娘!”小花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娘…为什么?为什么小江哥哥他还不回来…为什么?为什么?”

王叔看着小花儿和王婶儿,也红起了眼眶,叹了口气道:“小花儿,小江…他…只怕是回不来了,改天我们给你寻访一门亲事吧,就跟嫁女儿一样,把我们小花儿嫁出去,风风光光嫁出去。”

小桃红看着眼前一幕,偷偷背过身子抹起了眼泪,小江他不会回来了,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小花儿认了王叔王婶儿做爹娘,再找一个老实人嫁过去,一起给王叔王婶儿养老送终。除了心里头有块伤疤之外,大家伙儿还是可以幸福美满的过这一辈子。

过完节阿男和大郎回上杨镇去了,王叔和王婶儿就此住在了城里,家里的那些地送给了小桃红的大伯家,小花儿开始寻访屋子,打算与王叔王婶儿搬进去,一家三口就这样过一辈子,她也不打算嫁人。可是这个决定被王叔和王婶儿回绝了,他们要暂时住在小桃红她们家的院子里,反正屋子是空着的,而小桃红她们也很欢迎。

王叔和王婶儿果然开始给小花儿找婆家,只是这婆家也不好找,一般的男子不愿意帮媳妇儿养着老人,愿意的王叔和王婶儿又不放心,生怕别人是图小花儿的美色和钱财。

若是找到一个品行不好的,自己不干活靠小花儿养,虽然以小花儿的本事,养活一大家子人也不成问题,可是那男的还有可能拿小花儿辛苦得来的钱找小妾,成了亲就什么都晚了,哪怕是和离,受损的也是女子的名声。

总之王婶儿和王叔不放心,小桃红也不放心,关键是小花儿这个处境不好处理。

而这天却有人拎着礼品,带着媒婆登门,前来求娶小花儿。

看着眼前好似岁月与他无关的季月然,小桃红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媒婆在一旁口若悬河,唾沫横飞,把季月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小桃红忍不了媒婆如此呱噪,便道:“行了,我们与季月然是熟识,我们都知道他很优秀,你不用再说了。”

媒婆讪讪闭了嘴,季月然以往淡然的面颊透着一层薄红,不好意思直视小桃红。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与女子亲近过,相处最多的,就是小花儿,看着小花儿日益消沉,从最初那个软软糯糯容易害羞的女孩,变成了如今沉默寡言的小花儿,季月然心里有些疼,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前几日听闻小花儿的家人在给她寻夫家,踌躇几日便带着媒婆上了门,他只是想给小花儿快乐,给小花儿她想要的,这样以前那个小花儿是不是就会回来?

第102章

王婶儿看了季月然几眼,把小桃红拉到一旁悄声道:“阿红,这人看上去挺讲究的,光看这皮相倒是配得上咱花儿,既然你说与他是熟识,那你给婶儿说说,他是什么个底细,若是合适的话咱就答应他,只要小花儿过得好就行,我们老两口还有些积蓄,用不着花儿养老。 ”王婶儿这些天想了又想,觉得只要小花儿能得到幸福,她和王叔就不跟着小花儿,这样小花儿的夫家也没什么好拿捏小花儿的。

小桃红转眼看了看屋里的季月然,同样悄声道:“婶儿,季月然没什么可挑剔的,他是东边老字号繁锦绣庄东家的独子,也是小花儿现在的东家,这些年也没听说他与哪个女子有些牵扯,还有着一手高绝的绣技…”

小桃红话还没说完,王婶儿就抢着道:“那阿红你还犹豫些什么?这样的男子配咱小花儿刚好合适,只是…为什么他如此优秀还二十四五不娶妻?不会有什么隐疾吧!那可不行,咱花儿绝对不可以嫁给一个不能…”

“婶儿!”小桃红无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季月然为何不娶妻我不清楚,但是应该不是因为有隐疾,我犹豫是因为咱们家跟季月然家境相差太多,两个不同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凑在一起不一定合适,其次是因为…季月然不止是小花儿的东家,还是小花儿的师父,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花儿都心理承受能力并不是很强。”

而且多年前小花儿就给季月然不知道递了什么,随后又想开了,转而期盼小江娶她,结果小江回不来了,季月然又上门提亲,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王婶儿沉默了一会儿,“那,那现在要怎么办?只有回绝季月然了吗?可惜了…这么好的男子,却与咱花儿不合适,唉…”

小桃红想了想道:“不如先告诉季月然你们是花儿原来定亲的人的父母,与花儿成亲之后要替小江给你们二老养老送终,如果季月然都还愿意,咱就去问问小花儿的意思,只要小花儿也愿意,这事儿就定下来,皆大欢喜。”

王婶儿觉得可行,当即两人又回到堂屋,与季月然说了说这件事情,季月然几乎没有考虑便道:“我知道,在来提亲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这件事,小花儿是个明事理的女孩,跟她一起给你们二老养老送终我觉得不是任何问题,日后我便替那位我没见过的小江兄弟尽孝。”

这是小花儿希望的,亦是人之常情,若小花儿和王婶儿她们没有这样做,季月然即便是心疼小花儿,也鼓不起勇气前来提亲。

王婶儿有些卡住,“这…”她没想到季月然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她以为季月然有着所有有钱人的通病,会嫌弃她们这些从山沟里出来的农妇。

小桃红转头看向季月然,道:“我们家里人对你很满意,但是过日子的不是我们,而是小花儿,所以你先等一会儿,我去屋里征求一下小花儿的意见。”

季月然点了点头,心里十分紧张,小桃红便转身朝小花儿的房间走去。

屋里小花儿正望着那身三年前便做好的嫁衣出神,小桃红进屋她也没有反应。小桃红走过去坐在小花儿旁边,轻声道:“花儿,有人上门来跟你提亲。”

小花儿转眼看着小桃红,道:“我知道,我听见赵媒婆的声音了,她隔几天就带一个人上门,要么是来娶续弦的老者,要么就是一些不务正业的地痞,今天她又带了什么样的人上门?”

“今天…今天不是她带人上门,是有人请她做媒,这个人你也认识。”小桃红话音未落,小花儿便眼睛一亮,惊喜道:“是不是小江哥哥回来了?”说着起身朝堂屋跑去。

小桃红在身后还来不及说话,小花儿已经跑进了堂屋。

小花儿跑进堂屋睁着大眼睛扫视了一圈屋里在座的人,最后在季月然身上顿住了目光,她不确定道:“师父?你…你为什么在我们家?”

季月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旁的赵媒婆却笑呵呵道:“哎呦看看这大闺女漂亮的,跟我们季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闻言小花儿拉起季月然的衣袖就往屋外走,她本就被那些长舌妇造谣坏了名声,再被人知道她的师父上门来提亲,还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小花儿觉得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她也不打算出嫁,但是不能让疼她的大姐和爷爷等人被那些红眼病指指点点。

舆论是个可怕的东西,说的人多了,别人就会当真,还不能澄清,越描越黑。

小花儿把季月然拉到院子外便放开手,道:“师父你赶快走吧,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说着就要把院子门关上,季月然情急之下伸手抵住了快要被小花儿关上的门,“小花儿,你先听我说,我上门提亲是真心的,你不要把我拒之门外,我会与你一起给王家二老养老送终,你开心一点好不好?”

小花儿却还是使劲儿想把门给关上,“师父,我知道你太心善,不忍看着我这样,可是我不需要同情,师父你还是快回去吧,找一个你真正喜欢的姑娘,不用管我。”

“我…我喜欢的姑娘就是小花儿,你,你说的让我找喜欢的姑娘,你就不能把我关在门外!”

季月然说完自觉脸都烧了起来,那白皙清俊的脸庞变得通红,小花儿也因此愣住,手上的劲儿松了一些,季月然趁机推开一些就要重新进门。

哪成想小花儿突然脸色绯红,手忙脚乱使劲把门关了回去,“你快走,在这里吵吵闹闹被左邻右舍听了去该怎么办!”

季月然猝不及防,扶在门上的那骨骼纤长的手掌就被厚重的木门夹住,季月然不禁倒抽一口气,常言道十指连心,他这拿绣花针的手,常年如宝贝一般护着,此番可真是手也疼心也疼。

小花儿显然没想到会夹到季月然的手,她不是故意的,这下赶紧把门打开,季月然的手才得以从门缝里拿了出来。

大概因为小花儿太过激动,关门的劲儿使得大了一些,季月然白嫩的手被参差不齐的木门刮破了皮,从手背到指头斜着有一大条青紫,迅速红肿了起来,这些颜色在季月然白皙如玉的手上显得十分刺眼。

小花儿急得眼眶都红了,她自然知道季月然是如何看重他这一双手的,“师父,我不是故意的,你先忍忍,咱们这就去看大夫,一定会好的!”

小桃红等人先前只是看着小花儿和季月然你来我往,没想到一下子就变成这样,她们赶紧跨出门来,小桃红招呼柳二郎道:“赶紧去请张大婶儿的儿子过来。”前边不远处医馆里的老大夫过世了,张大婶儿的儿子为了就近照顾老娘,便从远处那条街来到这家医馆,这两年小桃红等人都是找他看病的,医术也是算得上十分的好。

柳二郎快步离开了,小桃红等人让季月然进屋等着,反正不远,以柳二郎的脚程,不一会儿便能回转。

小花儿看着季月然的手肿的越来越严重,急得团团转,眼里都蓄满了泪水。季月然忍不住安慰道:“小花儿你别难过,师父不怪小花儿,一点也不疼,真的。”

这一安慰倒让小花儿眼里的泪珠滚了出来,“怎么能不疼,师父你别骗我,你额头上都有汗水,我清楚自己用了多大的劲儿关门,这又是右手,要是…要是,要是师父的手…不顶用了,可如何是好?”

季月然伸左手把小花儿脸上的泪水抹去,笑道:“无碍,小花儿你的手艺比师父也不差什么,咱们绣铺有一个顶梁柱就够了。”

“可是,可是我知道师父你明明就很喜欢做绣品…”无论怎么说小花儿也无法祛除自己心里的罪恶感,只希望她那一下没有压实在了,只是一些皮外伤,季月然的手会好起来的。

季月然顿了顿,道:“小花儿,你还没有答应嫁给我,小江他不会回来了,我们活着的人总要走出来,你也不想小江的父母一直活在过去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他们的儿女,替小江尽孝,让他们安安乐乐过剩下的日子。”

小花儿沉默了许久,失落道:“你说的对,可是你的爹娘不会答应你娶我的,我一个定过亲的,名声算不上好听,年纪又这么大了,还要帮我养着定亲之人的爹娘…没有任何爹娘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你爹娘希望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家。”

“只要小花儿你答应,别的都不是问题,我的年纪也不小,旁的姑娘家还不一定能看得上我,我爹娘那边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只要我能娶个妻子,生堆孩子他们就很开心,不会让你为难的。”

听完季月然的话,小花儿有些犹豫,她对自己的人生也很迷茫,不知道该答应季月然,或是拒绝他。

正在小花儿犹豫的时候,柳二郎已经把张大夫给请了过来,张大夫仔细查看了季月然的手,道:“大都是皮外伤,只是看着比较严重,骨头没有那么脆弱,不用紧张,我给你抹点药,记得不能沾水,半把个月就能痊愈。”

闻言小花儿松了好大一口气,她真不知道要是这一下真把季月然的手给废了她该如何是好。

第103章

小花儿最终还是答应嫁给季月然,因为王叔和王婶儿十分满意季月然,小桃红也没有多大意见,如今小花儿都二十岁了,有能力判断自己内心的意向,不像十五六的时候,还需要小桃红操心。

至于季月然是小花儿师父这一个事情,小桃红还是有些许担心的,但是小花儿说这不重要,只要双方家人祝福,外面那些红眼病就随他去吧。反正不管你做什么,她们总能拿那些说事儿。

小桃红十分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心疼,小花儿也从那个胆小怕事软软的小花儿,变成了如今内心强悍的的小花儿,全是这些年一点一点熬出来的。

小花儿重新说亲的消息就这样传了出去,那些曾经给小花儿造谣的人十分不忿,没想到这么个老女人还拿下了季月然这朵高岭之花。

然而她们除了羡慕和继续诽谤以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小花儿不在意,季月然也不在意。季月然的父母特别高兴,他们家一直冷冷淡淡的儿子终于也要成亲了,虽然这个儿媳妇儿是有那么些不尽完美,但是所有的成亲礼仪都按最大的排场来布置的,才不管别人说些什么。

见季月然的家人这般作为,小花儿这边的一家人也是十分的开心,暂时也忘记了小江和虎子无归的事情。

王叔王婶儿里里外外的忙着布置,既然对方排场如此之大,她们家也不能弱了气势,王叔王婶儿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给小花儿购置嫁妆,准备筵席。好在婚期定在九月份,他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来准备,把小花儿风风光光嫁出去,封上那些造谣的嘴,让她们自己打脸。

小桃红看了看自家这个小院子,这院子还是当初她花二十多两银子买过来的,现在看看真的是小的可怜。她想着也是时候换个大一点的院子了,免得到时候小花儿出嫁,这院子只能放下两张桌子,宾客多一点还不得挤不下?

说起买房子,小桃红还是打算请拉皮条的私底下帮忙看看,毕竟钱这个东西,能省一文算一文。

有时候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这边小桃红正打算买房子,请人寻访着呢,这日偶然遇到周金贵小桃红随口提了提,周金贵就道:“房子我家有一座闲置的,这院子大是大,就是当初我三叔家住的,他被砍头了,我就把他媳妇儿子从周家族谱除名赶了出去,这么多年一直空着,小桃你要是不嫌膈应,我可以做主低价卖给你。”

周金贵这些年越发的狠辣,周家家里大事小务都经他手,除了还没有家主的名头以外,手里实权俨然已经是家主之权。周金贵的父亲周子维显然对周金贵的转变十分满意,他挂着家主的名头,随周金贵折腾,反正都是为了他们自家人好。

小桃红想了想道:“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你就带我去那个院子看一下吧,如果大小合适,我就买下来。”至于膈应之类的,小桃红是毫不在意,活着的时候都不怕那个周子文,他死了还能把她如何?说起来她老是在买有问题的宅子,之前那个小院儿也是有个老妇在里面上吊的,不过没关系,能省钱才是王道。

周金贵不耽搁,直接就带着小桃红去了之前周子文一家住的那座宅子。

周子文的宅子也处于新街巷,不过离周金贵有一段距离,比较靠外,两人走小道横穿,不多时便到了门口。

虽然周子文名下的所有产业都被周金贵全数收回,但是收回来也还是姓周,于是宅子上方还挂着周宅的牌匾,只不过牌匾不如周金贵家的来得气派。

周金贵示意随从家丁把门打开,便与小桃红走了进去,小桃红被这大宅子震撼了一下,原来有钱人家的屋子都这么大的。周金贵曾经说她们家的整个院子还不及茅厕大,看来周金贵完全没有夸大其词,她们家的院子确实只有这大宅一个角落大小,而且这座宅子还不是周家的主宅。

小桃红有些犹豫,她们家人用不着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大的宅子一定也很贵,花许多钱买来闲置着一半实在是划不来。

顿了顿小桃红看向周金贵问道:“这宅子你打算卖多少银子?你也知道我们家从深山沟里搬来还不足十年,若是太贵我们是买不起的。”

周金贵轻笑道:“看着我们有几分缘分的份上,这宅子二百六十两银子就卖给你怎么样?这宅子后面有个不大的花园,可以供安安玩耍,你爷爷和娘散散步,厨房客厅卧室一应俱全,屋里家具都是摆设完整的,时常有人在打扫着,应该是挺干净,你们直接就能搬进来住,只需要把门口牌匾拆下来换上你们柳家的就行。”

小桃红惊讶道:“二百六十两?!你不是哄我开心吧?这院子可是有我们家原来那个十个大了,还什么都有在里面,真的二百六十两就卖给我们吗?你可想明白了?别到时候又要回去,我可不给啊!”

若真是二百六十两,小桃红绝对要买下来,因为这宅子怎么着也得四五百两银子才能买下来,一下子就便宜了一半,就算买回来放着也划得来呀!

周金贵好笑道:“我是这么无聊的人么?我就是看着这宅子在这里膈应,每天我进进出出都能看见,就想起我三叔那副嘴脸,与其拆了还不如卖几两银子喝花酒。”

小桃红啐了一口,道:“儿子都会打酱油了,还想着喝花酒呢?也不怕你媳妇儿抽你!话说你这么败家你父亲知道吗?”

周金贵斜了小桃红一眼,道:“你放心,我周家家产多的是,还够我子子孙孙败下去,那你到底是要买不买?不买我卖给别人去了啊。”

“买,自然要买,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拿银子。”小桃红说着往外走,周金贵道:“哎你等会儿,这么着急做什么?还怕我反悔不成?银子不急,改日再给也行,阿才,把房契给小桃。”

一旁的家丁闻言从怀里掏出这宅子的房契递给小桃红,小桃红接在手里,道:“谢谢,这次是真的,不是客套话。”

周金贵一摆手,折扇打开慢悠悠往外走,“谢什么谢?这宅子就归你了,记得早点把牌匾换下来,免得本少爷看着膈应。”

虽然周金贵对这座宅子毫不在意,但是小桃红很在意,当即回家把二百六十两银子拿去给了周金贵,小桃红罕见没有特别心疼一次性出去这么多银子,她们家近两年的收入。

对于小桃红花二百六十两银子买了这么一大座宅子,家里人还是挺开心的,爷爷的精神都好了许多,说改日请小河沟的熟人来家里做客,反正有的是屋子住。没有人不爱面子,爷爷也不例外,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能住上这么大的院子,心中喜悦无法分享,自然想多点人看看他们家的大宅子。

除了柳大娘觉得有些心疼之外,她眼睛不好,看不真这院子的模样,只是听说花了二百六十两银子,在她的意识里,二百六十两银子都一大堆了,不知道能买多少大米。

柳二郎已经把原来周宅的牌匾给拆了下来,等着阿品给他们家打一个大大的牌匾挂上去。

于是阿品便放下别人要的那些活儿,上山去找了好大一棵树,与柳二郎合力把它解成了木板,再让三郎写了“柳宅”两个写意大字,阿品照着雕刻了好几天,才做出来满意的成品。

阿品的手艺小桃红等人自是十分满意,当即就把它挂了上去,然后盖上一块儿红布,只待到适合搬家的吉日,一家子人便搬进去。

搬进了大宅子,这座小院儿就要闲置下来,爷爷看着那个小小的菜园子,还有些舍不得,直到小桃红告诉他,大宅子后面还有着一个花园,爷爷便毫不留恋的扛着锄头朝大宅子进发。爷爷说他要把大宅子后面的花园也种上菜,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要是可以,还要在里面养猪养鸡。

…小桃红等人只能看着爷爷精神抖擞折腾那个有着池塘假山的花园,把别人栽种的名贵花种全都拔了,丢在一旁晒得焉焉的,看着池塘爷爷又想着养几只鸭子,还能去池塘里游上一圈儿。小桃红便按照爷爷想要的,买了两头小猪,七八只鸭子,十来只小鸡,只要爷爷能开心,有精神就好。

原来那座小院儿小桃红打算把它卖了,卖得十把二十两银子做家用也好啊!但是阿品说那院子还是暂时别卖,他做家具的木料和工具都还在里面,他在那儿做习惯了木工,换个地方他不习惯还懒得搬。

小桃红也不反对,反正她们家现在还有几百两的积蓄,也不着急用那二十两银子。于是小桃红把小院儿大门的钥匙给了阿品,阿品便白日去小院儿里做木工,晚上就回大宅睡觉,小院儿仿佛成了阿品的私人地盘。

小花儿要出嫁了,柳二郎和小桃红都已经开始着急阿品的终身大事,毕竟阿品过了今年就二十一了,为柳大郎守孝三年期已满,也是时候该娶一房媳妇儿生娃了。小桃红便请巷尾张大婶儿帮忙留意着,若是有合适的姑娘家,不用多好看,只要能辨是非明事理,就给阿品引荐一下。

而阿品则完全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似的,无论别人引荐哪家的姑娘,无论长得美丑,他都兴致缺缺。

第104章

临近九月小花儿的婚期,小桃红一众人等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点心铺子里就让大丁一个人帮忙看着,好在大丁虽然人滑溜,但是是一个有底线靠得住的人。

阿男和大郎也从上杨镇赶了过来,帮着置办一下家里大小事务,不过只是大郎领着六岁的团团圆圆帮忙,因为阿男不仅要照看她们刚刚会走路的胖儿子,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小宝贝呢。

小桃红看着担心,与他们商量了一下,让阿男注意一些,她们都还年轻,生四个娃差不多了,要是不注意一直怀,怀了就生,那还不得十多个孩子?而且阿男身体也挨不住。

反正团团圆圆很懂事,也有了一个胖儿子,怀着的虽然还不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但是总归是儿女双全了,完全用不着继续生下去。

阿男倒是红着脸说没关系,给大郎生娃娃她心里愿意,但是大郎听闻生多了孩子阿男身体会垮,当即一个劲儿摇头,说他们生完肚子里这个就再也不生了。

小桃红偏头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木然忙活着的柳二郎,她生了安安之后,柳二郎就格外注意,让小桃红教他算日子,造孽他大字不识一个,每天在床头打记号,到了那几日便缩在床边边上睡觉,绝对不碰小桃红一下。

因为柳二郎看小桃红生一次孩子就心有余悸,小桃红那嘶哑痛苦的叫喊声让他心里一阵一阵的疼,何况还听说过许多妇人生孩子就再也醒不过来的事情,他是一个粗人,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让小桃红少受一些罪。

小桃红不自觉嘴角挂起笑意,就算柳二郎不说,她也是知道柳二郎是心疼自己的,从生活中的点滴便能清楚的看到。也许柳二郎是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不会甜言蜜语,一天到晚垮着个脸,笑起来也算不上多好看,只有一身蛮力能拿得出手,但是至少他对自己好,这就够了。

说起帮忙布置,值得一提的是如花姐姐和毛小豆也来帮忙的,他们俩终于也修成了正果,不知道毛小豆是如何拿下如花姐姐的,反正在两年前毛小豆一脸痴笑来给小桃红一家送请帖,说他与如花姐姐要成亲。

他们也果然成亲了,成亲后倒是毛小豆搬到了如花姐姐家里,不久如花姐姐便传出怀孕的消息,他们的相处模式别无二致,除却毛小豆更加狗腿之外。

毛小豆和如花姐姐的孩子七个月便生了下来,据说是不足月早产的,当小桃红看到如花姐姐那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时,心中有些了然。奇怪的是如花姐姐生了儿子之后变得温柔了不少,毛小豆的腰板硬了,家里的事情也归他做主。

而小桃红给阿品找媳妇儿这事儿最后还是无疾而终,这种事情关键的还是阿品本人有意,不然任由小桃红如何着急,牵线再多女孩子也无用。

这人忙起来就容易忘记一些事情,王叔王婶儿暂时不像这三年间一般,愁眉苦脸的,心情一好就来了精神,王婶儿最近也很少咳嗽。小花儿脸上的笑容又多了起来,虽然不如从前来得开朗,王叔王婶儿的伤疤也不能一下抚平,但是好歹这些是一个好兆头,总能慢慢好起来的,只要日后的日子好过。

看着如此景象,小桃红忙活的同时也很开心,这个结局,希望小江的在天之灵能够安心。至于虎子…小桃红不知道虎子心里放不下什么,自然无法帮他实现,能做的,只有让与虎子有关的一切都过得更好。

只可惜虎子说好这次出海回来,要娶个媳妇儿生堆胖娃娃的,小桃红不自觉又叹了口气,从她来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虎子在身旁油嘴滑舌蹦来蹦去,每次想起虎子葬身大海,小桃红心里都要无法避免的疼一下。

柳二郎看着小桃红叹气,自是知道小桃红心里在想什么,他走过去把小桃红揽入怀里,道:“小桃,别难过了,虎子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他日日唉声叹气的,而且小花儿明日就要出嫁了,咱们开心一点。”

“嗯,我知道,只是不由自主就想起虎子。”小桃红是个看得开的人,心里疼归疼,却不会沉浸于过去。

于是又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

到了出嫁当日,小桃红和王婶儿早早便给小花儿梳洗打扮,穿上红嫁衣在闺房坐着,等着季月然前来迎娶。

本来小桃红一家在江树县城认得的人不算很多,至多两三桌便能坐完,但是周金贵前些日子就四处说他要来喝喜酒,旁人虽不知道小桃红一家是何人物,但见周家将来稳坐家主之位的周金贵前来捧场,也就跟着来凑个热闹。

于是许多小桃红甚至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在这日都陆陆续续送来贺礼,居然宾客满座,出奇的热闹。小桃红终于知道前些日子周金贵让多准备几桌筵席的意思,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下她们这边的热闹程度就不会亚于季月然那边而显得寒酸。

毕竟季月然家底不薄,又是县城的老字号,亲戚朋友自然是比小桃红家多了几番。

待吃过午饭,季月然的迎亲队伍就从东边吹吹打打来到了新街巷,季月然骑在白色的高头大马之上,一身大红喜袍,显得玉树临风,他亲手绣制的衣裳做工精细,无一不显示手艺精湛,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合适。

季月然身后是真正意义上的八抬大轿,所有该有的礼仪一应俱全,他领着这长长的迎亲队伍走了大半个县城,来这里就是为了把小花儿八抬大轿娶回去。所到之处人们都会站在街道两旁围观,感叹是谁家姑娘有此福分,迎亲阵仗如此之大。

小桃红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欣慰,小江说要风风光光把小花儿娶回家,虽然小江没能回来兑现诺言,但是最终小花儿还是风风光光嫁出去了,让小桃红心里都有些羡慕。

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出嫁的时候美美的,风光无比,羡煞旁人,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如同小花儿这般出嫁。当初小桃红出嫁的时候条件不允许,没有如此多的礼行,没有这么长的队伍,也没有八抬大轿,但是她一样的风光,一样过得很幸福,因为她男人背着她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也未曾说过一声累。

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让柳二郎与小桃红更加有默契,看着小桃红眼眶含泪的笑脸,柳二郎默默记了下来。

按习俗小花儿盖着红盖头,由三郎从屋里头背了出来,送上花轿,一行人又吹吹打打往回走。

季月然在看着小花儿进入花轿时弯起了清俊的眉眼,如此,小花儿便是自己的妻子了,会一直一直在自己的身边,陪伴自己直到老去。

因为季月然家的主宅在东边,离季月然开的繁锦绣铺有些远,若是住在主宅不方便过来,季月然的爹娘让季月然把这边的绣铺关门,回家看着绣庄就好。但是季月然舍不得这间铺子,这是他以一己之力开起来的铺子,还是遇见小花儿的地方,虽然小了点,但是好歹收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