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个不戴眼镜的吧。”唐晓就这样轻飘飘地决定了。

………

岳霆和沈君顾两人被带到唐晓的房中。不同于失魂落魄的沈君顾,岳霆一路走来,直在暗中记下路径。

这就是个矿区的厂房,唐晓的房间和她的人一样,和汉子没什么区别。不算很大的房间,简单的床铺和摆设,更像是临时栖身之地。

押着他们过来的两人对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骂骂咧咧了几句之后,便把房门锁上,尽职地在外面把守着。

岳霆本来就不怎么紧张,方才见到熊七出现之后,就更加安心了。事实上,熊七就是安插在余家帮的卧底,经过这么几年的潜伏,他顺利地干掉了原来的七当家,在余家帮占有了一席之地。

余家帮的存在,对于徐州一带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有余老大在,没有匪帮敢与之抗衡,免去了多余的纷争。坏处是凡事余老大说了算,以他个人意志为主,事事掣肘。

而熊七的任务,就是将余家帮这个毒瘤和平演变,扶植其他容易控制的当家上位,取代油盐不进的余老大。

对于谁担当这个可以操控的傀儡,熊七最先看中的就是唐九。至于性别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可试探了几次,熊七便发现唐九太难沟通,只能当成利刃使用,他便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曹三爷。至于唐九,熊七也不想放弃,当年唐岷山身死肯定另有内幕。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而他们也最终迎来了动手的契机。

熊七摸了摸络腮胡子,眯起了眼睛思忖着。

没想到,岳霆那小子魅力这么大啊!

虽然说,唐九说是要和岳霆成亲,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但他总觉得应该跟岳霆通通气,也算是全了革命战友之情。否则日后岳霆要是知道他熊七知情不报,他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岳霆在环视了一圈屋内情况之后刚刚坐下,就听到门外响起了熊七熟悉的大嗓门。他立刻站了起来,把耳朵贴在了门板处。

第一句熊七说了什么漏掉了,只听外面传来惊疑不定的低呼声:“什么!七爷!九爷要成亲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小九自己看上了嘛!我们又不是什么正经人家,需要三媒六聘磨磨唧唧的,看中了就办事呗!”熊七说得大大咧咧的,倒是让人无法反驳。

“七爷,这不是太意外了嘛!刚才九爷还没什么表示呢……”

“没什么表示还能单独把人放自己房里?你们这帮臭小子!都清醒点!一会儿我让人拿衣服过来,记得给人换上!已经给三哥传话了,晚上就在余府办酒宴,到时候大家一起都去!

“啊?这里面的……两个......都要?”

“反了你啊!当然是要没戴眼镜的那个!”熊七冷哼了一声,说话的声音特意又增高了几个声调。

岳霆在里面听得哭笑不得。他当然不会认为那唐九与他打了一场就看上他了,惺惺相惜什么的有可能会有,但男女感情什么的绝对不可能有、熊七这种架势,很可能是要有什么图谋了。昨晚在彰德时,金小二曾经说到过一点,熊七恐怕最近就要动手。

可是,与其去参加那个鸿门宴一般的婚礼,他还是待在这里更适合,趁着守卫松懈之际,把那一货厢的国宝重新抢夺回来。那么,就需要有人代替他去......

岳霆把视线放在了跌坐在屋角的沈君顾身上,唇边勾起了一抹邪恶的微笑。

其实,唐九也是个妹子,别说这是假成亲,就算是假戏真做,也不算委屈了这沈二少。

沈君顾正在哀叹往日视若珍宝的《四库全书》被弃如敝屣地扔在地上,这个画面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说什么成亲,他也没留意,别人成亲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能把那些书都换回来吗?

“能,能换回来的。”身边传来了岳霆斩钉截铁的回答。

沈君顾恍惚了一下,才发现他刚刚居然把心里所想的都说出来了。“你说有办法把书都弄回来?”

“嘘……”岳霆把食指竖在唇间,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只要乖乖的,其他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让我做什么都行!”沈君顾的眼神立刻坚定了起来。他本以为自己跟父亲并不一样,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也逃脱不了沈家的宿命。

岳霆满意地笑笑,听着外面的动静,伸手把沈君顾鼻梁上的水晶眼镜取了下来,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喂喂!你做什么?我看不清楚了啊!"沈君顾立刻蒙圈,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摸索着前方,想要把岳霆拿走的眼镜给抢回来。

岳霆皱了皱眉,习惯了一下因为戴眼镜而产生的眩晕感,他一只手按着眼镜,而另一只手把沈君顾的刘海往后梳去,露出了后者俊秀的脸容。

沈君顾本来就长得极好看,平日里用眼镜和过长的刘海挡住,遮住了他五分的俊秀,此时因为看不清楚而茫然睁大的一双眼瞳,更给他的容貌增色几分。

岳霆却捏着他的下巴有点迟疑,总觉得这人的五官看起来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老实说,沈君顾长得并不是很像他父亲沈聪,但这眉眼,像谁呢......

“快把眼镜还给我啦!你搞什么!”沈君顾有些气急败坏,他别开脸,逃脱开了岳霆的钳制,却发现这家伙居然摸上了他的腰,“你!你再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

“乖,听话,刚刚我说什么来着?还想要书回来吗?”岳霆在沈君顾耳边窃窃私语。

沈君顾立刻安静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腰间的手枪被岳霆给摸走了。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发现他私藏了一把手枪,不过交给岳霆倒是比他自己拿着管用。

可是拿手枪他能理解,为什么还要拿掉他的眼镜啊?也没看出来岳霆还近视眼啊?

沈君顾还想问点什么,门忽然被打开了。沈君顾用模模糊糊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进来的两个人在他和岳霆脸上来回扫视了一下,最终朝着他走了过来。

被拖走的那一瞬间,沈君顾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不过岳霆最后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倒是让他安定了不少。

当屋中又恢复了平静后,岳霆才把弄乱的刘海重新拨好,缓缓地摘下鼻梁上的水晶眼镜,露出那双闪着寒芒的眼眸。

二十一章:李代桃僵

深夜时分,国宝专列缓缓地在徐州火车站停靠,提心吊胆的傅同礼终于随着火车的停止,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一天,也太过于漫长了。

其实准确地说,昨天也很漫长,最近一段时间他们过得都十分艰难。

傅同礼在身侧的车窗反射中,都能看得到自己眼底的青黑,着实吓人。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把杯底的残茶一饮而尽,这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下火车。

下了火车,踏到了实地,都觉得脚底在颤。他心知这是坐火车颠簸久了的正常反应,但也难免有点头晕目眩。要不是夏葵过来一把搀扶住了他,恐怕都要跌倒。

陆续走下火车的同事们都往这个方向聚集,傅同礼扫了一眼大家的脸色,都和他差不太多,一脸的强自镇定,但眼眸中都是惊魂未定。

若说第一天的行程是有惊无险,这一天就真可谓是惊心动魄。

与徐州火车站站长的交涉按照惯例是方少泽去做的,傅同礼根本不用操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清点人数。他们和士兵们一样,也是有分组的,不过只是分成了两组,一组人休息的时候另一组人就必须要在车上值班。现在聚集在他面前的,就是可以休息的那一组。

傅同礼扫了一遍,皱了皱眉,觉得缺人,心底忽然间开始蔓延难以言喻的心慌意乱。

“君顾和岳霆呢?”夏葵倒是先一步问了出来。

“还有王景初那小子也不见了。”章武也嚷嚷起来。

傅同礼心中咯噔一下,因为这三个人,都是待在最后面几节车厢的。

此时尚钧已经吃惊地喊了出来:“我的天!我没数错吧?这专列怎么少了两节?”尤其最后一节应该是客车车厢,和货车车厢完全不一样,这怎么都不可能看错的啊!

搀扶着他爹,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在傅同礼抢到现在的最末一节车厢,也是原来的倒数第三节车厢时,一脸惨白的王景初正哆哆嗦嗦地走了下来。

傅同礼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疾声厉色地喝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景初脸上仅剩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干净净,他带着哭腔道:“最后两节车厢都被土匪劫走啦!君顾和岳大哥都在上面!”

“你说什么!”虽然已经猜到了最坏的情况,但亲耳听到王景初说出来,傅同礼还是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全身冰凉。

他们在前面的车厢居然什么都没察觉到。只听到后面传来了枪声,没一会儿就停止了,还以为是之前上午的那种毫无威胁的骚扰。再加之那条轨道笔直无弯路,最后面丟了两节车厢,竟是无一人能从前面看到。

傅同礼几乎懊悔得要呕血,连忙张望着要找人。还来得及,才几个小时,找人调遣军队还来得及把人和文物都救回来。

“馆长!你要找那个方长官吗?”王景初恨声道,“他当时就在这节车厢,还派人提前把我从倒数第二个车厢拉了回来,亲自下的命令要断开车厢连接环的!”

“你说什么!”傅同礼闻言巨震,简直不敢相信。

王景初结结巴巴地诉说着当时的情况。他是故宫图书馆的,自然要跟在《四库全书》旁边,时不时还会溜达到隔壁最后一节车厢那边蹭点卤肉花生烧酒喝喝,让他倒是觉得后面要比前面的车厢好过多了。只是这种想法,在今天下午完全颠覆。

傅同礼脸色铁青地听着,王景初其实看到得也并不多,但基本上可以确定土匪是攻到了倒数第二节车厢,而重点是方少泽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抵抗,而是迅速撤离。王景初奋起抗争,但被对方士兵强势镇压。

一旁的夏葵听着,对王景初形容自己的那段表示怀疑,就这小景子的兔子胆,不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就不错了。但王景初胆小归胆小,却从来不编排別人,所以他所说的关于方少泽没有抵抗那段,应该是真的。

傅同礼也知道王景初的性子,因此就更加愤怒。

这时章武也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道:“哦!我看到那方长官就是从车厢尾下车的!”

这下众人就再无怀疑,因为货车车厢都被箱笼塞得满满的,勉强只能留下一条供人通行的通道,有时还被值守的士兵和工作人员占据,所以一般都是在停靠站台之时,添加水和煤的同时顺便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