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莱木:“黑鹰剩下的全是男人,只剩下一个女人,还是未成年的,他们的部落被破坏,靠这几个人重新振作是非常困难的,也无法成为幽灵部落靠打劫别人生存,只能投靠别的部落。但是迁徙而来的别的部落不一样,他们男女老幼俱全,随时会起异心,随时想把你这个首领取而代之!”

华沂皱起眉。

“唉,这一回你就听我的吧!”索莱木长长地叹了口气,做亡客的时候,他就一直是华沂他们几个的智囊,当头棒喝的时候说起话来会十分不客气,然而总是不过片刻,他的口气又总会软下来,“这片林子有一个部落就足够了,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口,我们自己才刚刚稳定下来,有什么余力管其他人的死活?当年河水刚刚冲刷出河道的时候,他们都知道两岸的土地肥沃,既然占了那块肥沃的地方那么多年,难道不应该相应地承受肥沃带给他们的危险?”

他的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陆泉和山溪听着,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华沂,等着他的判断。

华沂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摆摆手:“我再想一想,明天早晨,叫打猎的人先别出去,把长老们都叫来,我们到时候再细说。”

索莱木转转眼珠,看出他不想多讨论,他从来心眼多,会看人眼色,顿时便适可而止,不再说了,他大摇大摆地站起来,走了出去,把长安的整个盘子都给顺走了,还客气地对他说道:“明天给你洗了再送回来。”

“……”长安沉默了片刻,终于只有说道,“不用客气。”

索莱木便缩着脖子,吭哧吭哧地啃着芋蛋果片走了。

陆泉闷哼哼地说道:“我也走了。”

反而是山溪,好奇地看了看长安,说道:“小兄弟,没事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屋里,出去多和大家一起玩嘛。”

长安抬眼看着他。

山溪态度热络,又笑眯眯地说道:“眼下天一天比一天冷了,往后大家出去的时候就更少了,到时候有骑马玩的,有互相比划的,还有追着姑娘们耍嘴皮,被姑娘们一脚一个踢到河里的,可好玩了。”

长安想象不出看着别人一个一个地被姑娘们踢到河里能有什么趣味,但感觉得出他是好意,也只好点头“嗯”了一声。

三个人先后走了,长安便扭头去看华沂,他的心里想什么,全在一张脸上,华沂立刻看明白了他的疑问——你怎么还不走?

这是要轰人了。

华沂笑了笑,忽然低声问他道:“你看呢?你觉得我是应该怎么办呢?”

长安一愣,他知道这些事都是所谓“部落里的大事”,虽然看不出它们“大”在哪里,但别人都是极重视的。从没有人找他商量过什么“大事”,长安心里突然升起某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有人把一个摇摇欲坠又极重要的瓷碗交到他手里似的。

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

然而坐得再直也无助于思考,长安企图给他一个高见,结果思前想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连个“低见”也没有。他皱着眉沉吟半晌,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问道:“你是希望人多一点么,你是嫌这块地方太小?”

华沂本来就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没想到骤然被他点中了心中所想,几乎吃了一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长安道:“不是你自己说么‘让我们的勇士踏过整个北方大陆,没人胆敢阻挡,大陆上,再没有我们的敌人’?”

华沂愕然了片刻,摇头失笑:“敢情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唉,这种场面话,也就你能当个真,你这个小二愣子……”

他笑容勉强,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场面话,大概只有华沂自己心里清楚。

华沂总觉得长安有点不通情理,又缺乏常识,直到此时,才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他总是想要隐藏自己,为此每天说很多的废话,说得多了,却总是露出自己也不注意的端倪来,瞒得过别人,反而瞒不过这种看东西只懂得两点一线的人。

华沂在长安的目光下如坐针毡,于是慌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塞到长安手里——那是一块红得透亮的小石头,用绳子穿了,石头圆润,像是长时间被人拿在手里把玩磨出来的形状,握在手里,叫人感觉到石头子自己在发热,非常暖和。

“天冷了,拿去玩。”华沂说完这句话,就急慌慌地跑了。

可惜倒霉事来了,并不总会等着人们有时间准备。

这天白天就比往日要气闷一些,不然长安不会连屋子都没出,傍晚的时候,这种气闷简直愈加难捱起来,长安怎么也睡不着,仿佛有人用几百斤的大锤子压住了他的胸口一样,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此时嘴唇肯定是泛着青的。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他忍无可忍,猛地从床上翻了起来,坐在床边,眼前瞬间发了黑,坐在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些。

长安这才发现,他的小奴隶路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坐在地铺上看着他。

“你睡吧。”长安低声说道,“我出去转转。”

他一踩到地面,才发现自己的腿竟然有些软,长安只得把自己的大刀从床头拖了过来。大刀杵在地上很稳当,他便攥着刀柄,把它当成个拐杖用,慢慢地走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站了一会。

可是外面也依然是闷,周遭似乎是被浊物笼罩起来了,一点新鲜空气也不见,天阴沉沉的,似乎在憋着一场大雨。

长安微微弓着肩站在那,按住胸口深吸了几口气,头晕眼花得他原地晃了一下,他便慢慢地扶着刀柄蹲了下来,翻出晾在院子里的草药叶子,也不捣碎,直接就往嘴里塞去。

含了满嘴的苦涩的味道,长安干脆靠着墙跪坐下来,闭上眼仰起头,等着这茬不知是什么引起的头晕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地面突然晃动了一下,长安吃了一惊,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已经本能地抱着他的刀从墙角就地滚开,那小小一段石头码的院墙顿时塌了一小半。

一道闪电突然划破了阴沉沉的天空,闷雷还没有绵延完,响雷已经仿佛在人耳边炸了起来,大群的飞鸟尖叫着从地面极低的地方滑翔而过。

长安知道这是在地震,已经经历过一次,他并不慌张,而这一次的晃动也并没有很剧烈,很快便平息了下来,反正除了那段本就不大结实的院墙之外,房子是都瞧不出有什么问题。

路达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病急乱投医,竟一头扎进了长安怀里,把他撞得往后倒退了两步。

雷鸣接二连三,闪电一道接一道地往地上打,长安感觉地面微微地颤抖,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地震的余波,还是惊雷的作用。

人声开始从夜色中蔓延开来,守夜的兽人挨个敲门,把人都叫了出去,敲到了长安这里,守卫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便同时听到了一声吼叫,似乎极近。

守卫脸色一变,飞快地说道:“是狼群!”

森林中的狼群通常数量并不很庞大,并且狡猾得很,只有每年最冷、最缺乏食物的时候,才偶尔会到部落中偷东西吃,那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被守卫的兽人逮着,便跑不了一个剥皮抽筋,从没有狼群这样明目张胆地接近人类部落的事。

长安猝然转过身去,只见四五头大狼绿着眼睛,从坍塌的院墙那里冒出头来,口微张,脚下步伐凌乱。

守卫原地化成巨兽,冲狼群大声吼叫。

即使是大狼的个头,比起兽人的兽形也是不够看的,果然,这小群的狼见了巨兽,先是退缩了一点,可就在这时,远处的林中又传来虎吼。

领头的大狼突然不管不顾,大步向他们扑过来,一跃老高,竟是凌空从院墙上跳了过去,其他的大狼紧随其后。

这四五条杀气腾腾的大狼乍一扑过来,兽人守卫的毛都差点炸了起来,色厉内荏地亮出了自己的獠牙,长安却没有动,他只是把小奴隶拎起来夹在了胳膊下面,静静地拄着他的刀,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几头大狼和他们擦肩而过。

他的判断没错,这些畜生不是来袭击人的,而是在逃生。

守卫吓出一身冷汗,恢复了人形,吁了口气道:“长安兄弟,你够镇定,比我厉害,我要去通知别人,你赶紧带着你的武器去找首领,可能是出大事了!”

大风从森林深处刮来,雷声依然接连不断,长安的胸口的闷痛和麻木越来越明显,他皱了皱眉,对小奴隶说道:“把我的草药拿过来,然后跟我走。”

他嗅到了熟悉的血的腥气从那风中飘过来,把小奴隶端过来的草药全部塞进了怀里,像只凶狠地山羊似的,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把树叶,之后一手拎着刀,一手拎住小奴隶大步往外走去——有什么东西来了。

34、第三十四章 百兽奔逃

长安在巨山部落里住了一个多月,可谓是什么正经事都没干过。

部落里什么都有,肉、粮食、果子,甚至连小时候他当成奢侈品吃的芽糖,在这里都好像沙土一样不值钱,长安只是怀念那个味道,他这么大的人了,对甜腻腻的糖兴趣也很有限,吃着吃着便吃不下了,剩下的全进了小奴隶路达的肚子。

还有华沂接二连三地送来的东西,长安虽然糟蹋好东西的本事一流,却并不是不知好歹——起码他知道华沂以前为了贝塔卖过命。

华沂说过,等到天灾人祸,就是需要他的时候,可不就是现在么?

长安总能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记得不合时宜的话。

人们点起火把,一开始虽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却也并不怎么慌张,北方部落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平静。

亚兽随手拿着武器,将女人和孩子们围在中间,而后最外圈是兽人武士们,至于奴隶们,却是没人管的,甚至有兽人驱赶着他们去引开那些过路的野兽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