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起了身,修长的身子越过座椅去前面拿来纸巾给两人做清理,向晚躺着一动不动,眼睛看着车顶棚,心里跟自己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江渔舟动作利索地穿好衣服,瞥见身边的女人还躺着,也笑话她,“要我替你穿?”

向晚恍然摇头,坐起来,低头开始穿衣服。

不远处江家别墅的大门再次打开,这一回走出来一群人。

“人呢?”江老太太在屋外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人。

许阿姨伸手往前一指,“在车里。”

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发懵。大晚上的,一男一女闷在车子差不多半个小时,还能干什么好事?江家是名门大户,在本市有些地位,江老太太虽然不是出身名门,却也是守礼人家,眼睛里哪能容下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小许,你把孩子们带进去。”江老太太沉声吩咐一句,抬脚下了台阶,身后跟着一群威风凛凛的江家青壮年。

吧嗒一声,车门开了,老太太瞧过去,只见她高大伟岸的儿子从车里走了出来。

即便是在夜晚不够明晰的视线里,江老太太也不难觉察出儿子的异样:发丝凌乱——明显是被女人扯的;面色潮红——明显是激情过后来不及退潮,此外,他的衬衣,他的眼神,他的动作,反正她是瞧着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你朋友呢?走了吗?”江老太太凌厉地看着儿子,问道。他究竟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场合?

“妈,回去说。”

身后的车门忽然打开,向晚走了出来。

江渔舟太阳穴一抽,她竟然下车来了。

四周安静,无数打量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向晚的目光只和其中一人对视。

“小晚?”围观的人群里,忽然有人惊叫出声。

江渔舟脑子嗡了一下,抬头看向那人,再转过头来看她的时候,目光渐渐暗沉。

向晚的目光越过他,开口叫了那人一声:“爸…”

前一道闷雷的余韵还没结束,又一道炸起,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你是谁?”江渔舟盯着向晚的脸发问,男人的声音像染了霜,冰冰的,眼里的尖锐就像冰块急速裂开,带着锋利的棱角,刚刚的一番动情和温存好像都成了错觉。

向晚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他看着他,嘴角涩涩一扯,“江叔叔,我是向晚啊。”

江渔舟的脸难看到极点,这个称呼现在对他而言已经成了讽刺,他闭了闭眼睛,抬手朝她一指,“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中秋之夜,万籁俱寂,夜风吹来,冷到极致。

作者有话要说:饭都没吃,赶紧回来重新发了

※、第 21 章

一场好戏终于散场,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曲终人散,无限凄凉。

“小晚…”

一道犹豫的声音叫住了正往路口走的向晚,她停住脚步回头,看着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中年男人。

向晚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此时他站在灯光下,路灯的光隐晦地覆盖在他脸上,看起来陌生又苍白,尽管几分钟前她还开口叫过他,可这时候她却不知道怎么张嘴。

“你和渔舟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跟他…”

“这和你没有关系。”向晚毫不犹豫打断他。

对方沉默,表情有些难堪,斟酌了一下说辞,他问:“小晚,你是在报复爸爸吗?”

“温华平。”向晚口气严肃,目光沉冷,“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从你和我妈离婚的那一刻起,我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再把你考虑进去,你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这是事实,她这个人可能算不得有多聪明,但绝不愚昧,她还不至于愚蠢到用自己的清白来报复谁。

这世上也许没有人能懂,也未必有人理解她这样的行为,她不过是自私了一次,成全自己而已。

温华平半天沉默,他知道女儿心里对他有恨,其实他也恨自己,当初要不是一时动摇,哪会有今天这两难的局面。但不管怎么说,女儿是自己亲生的,再怎么恨他,有些话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要分析给她听。

“小晚,爸爸知道你恨我,爸爸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归是亲生父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错下去。你跟渔舟不合适,他今晚对你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们家人是不可能接受你的,你还是…”

“够了。”向晚打断他,“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是要千方百计走进江家吗?我告诉你,我不是,不是!”

看她情绪好像很激动,温华平赶紧开口宽慰她,“好好,爸爸知道你不是,你别激动,爸爸现在去开车送你回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不必了。”他刚说完,向晚就回答道,然后用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看向身后。

不远处的路灯下,一袭淡粉色的衣裙婷婷袅袅立在那里,翘首以盼,殷勤急切。这个情景是多么的相似啊,相似得让人心里发酸,向晚忽然想笑,然后她就真的笑起来,不过面露嘲讽。“您的宝贝女儿在等您回家呢。”

温华平面露惊讶,回头看了一会,等他再次回过头想对向晚说点什么的时候,发现她早已离去。

秀气的背影在自己的视线里渐行渐远,最终化作一个模糊的点,下一秒,彻底消失。

温华平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的脾气跟她妈一样倔,无论他表现得多么真心实意,她们都不理会,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乌云遮住了月亮,清亮的夜空霎时间失了颜色。

向晚沿着大路走出一段后,在一家药店门口停了下来,几秒钟的驻足后,她推开玻璃门走进去,买了一盒毓婷,付钱的时候在收银台前拿了一瓶水。

走出门口,她把药吞了,又喝了两口水,然后把矿泉水瓶随手一丢,瓶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当当落进不远处的垃圾箱。

向晚站在药店的玻璃墙外,望着路上的车水马龙发呆。

那一日,他在药店门口耍赖要她陪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清晰的眉眼,耍赖时一脸正经的脸庞,她的愤怒,却又无法拒绝的矛盾…一切的一切,清晰得好像是昨天才发生,而这一刻,她却像被遗弃的小孩,独自流浪在街头。

多悲惨的遭遇啊,向晚只觉得眼角发涩,喉咙发堵,如果不是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真想痛快地大哭一场。

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这结局,十二年前就已经写好了,算不得出乎意料,她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接受这个事实,虽然不可避免有点难过,还有点小失望,不过她成功地睡了这辈子自己最想睡的男人,她该高兴的,不是么?

何况这个时候的江渔舟心情应该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她忽然有些傻气地安慰自己。

再深重的灾难,如果有另一个人和你一起承受,创伤自然会减半。

向晚并没有想错,此时的江渔舟状态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被全家人撞破“奸*情”后,他接着被家人簇拥着回到屋里,然后,一大家子人站在他面前把他围在中间,一双双不可思议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不解,疑惑,当然还有他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愤怒。

就算他平日里在公司被人瞻仰惯了,这时也感受到压力,说了句我先去洗个澡,就径直上楼去了。

这房子平时是老爷子和他妈住,但他们三个子女的房间都有保留,平时会有专人负责定期打扫,他们偶尔也会在这里过夜。

他洗澡的地方就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当热水喷洒在他柔韧的肌肤机理上,他那颗有点麻木的心才一点点复苏了。

他站在莲蓬头底下,没有任何动作,周围雾气升腾,层层弥漫,有些记忆在心中氤氲酝酿。过了会,他伸手在脸上重重地抹了一把,走出淋浴间。

然后他来到镜子前擦拭头发,当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他慢慢停下了动作,嘴角抿了抿,眼神忽然一沉,他抬手把手里的毛巾扔了上去。

白色的高档毛巾被砸在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慢慢滑下来,落在洗脸台的边缘,一部分垂落在脸盆里,负隅顽抗一般,没有任何生气。

他三十多年的人生历程里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体验,被一个小十岁的丫头片子给算计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挫败?失意?遗憾?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真是栽得彻底,老脸丢尽,英明尽失。

江渔舟没有在楼上逗留太久,因为知道楼下还有一大群人等着自己,今天可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同时他也认清一个事实,那丫头纯粹就是来报复的,要不然为何偏偏选择这个日子?让全家人围观他的笑话。

哼,真是郁结难平。

果然等他到了楼下,一个个都安静地坐在桌前,气氛却安静得近乎诡异。

他向企图缓解气氛,扯嘴笑笑,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你们先吃啊,菜都凉了。”

结果老爷子的眼睛立刻瞪了过来,“吃什么吃,你刚刚不是吃饱了,不怕撑死?”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渔舟一手握拳抵住嘴唇咳咳两声,然后伸手摸了摸老脸,老爷子突然当众讽刺他,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说,你跟那丫头怎么搅在一起的?”老爷子又大喝一声,把在座的人吓了一跳,虽然已经年近八旬,身体还是好得很,说话时气如洪钟。

江渔舟脑子有点抽搐,在一桌子人面前说这个事让他觉得难为情,何况还有那么多小辈在,叫他情何以堪?“爸,回头再说好吗?”

老爷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抬手就要拍桌子,被江老太太眼明手快拦住,“行了,先吃饭吧,别吓坏孩子。”

老爷子扫了一眼他大儿子的两个孩子,虽然江心安那个败家子他看着就眼角生火,不过两个小孙子他是喜欢的。此时两个小家伙正一脸惊恐地看着爷爷,江老爷子怒气往下压了压,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吃饭!”

好好的一个中秋节就这样被搅黄了,先前举家团聚的幸福感荡然无存,每个人嘴里吃着饭,心里都是各怀心事,整体气氛诡异又压抑。

一顿饭在鸦雀无声中吃完。

搁下碗筷江老太太不管别人的眼光,就把儿子拎进了房间,“你说你是不是越活越糊涂啊?你怎么能跟她搅合在一起?你对得起你姐和宁宁吗?”

江渔舟双手插在裤兜里,后背靠在墙上,白色的灯光从他头顶倾洒下来,在他下巴处留下一片暗影,他口气幽幽地回答:“这不是不知道吗?我没认出是她。”

“所以我早就说,这女孩子不简单,心机重不说,心肠还很坏,如果不是她,宁宁的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宁宁…想起他那在车祸里伤了腿,至今走路都有点跛的外甥女,江渔舟眉心一蹙。

“还有,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居然在自己家门前就…”现在的年轻人太奔放,江老太太实在说不出口,声音缓了缓说,“你不是不知道你大哥一直不服气你的,你现在不是送上门去给他奚落吗?”

“他有什么资格不服气我?”江渔舟反问道,“要不是他把公司搞得要倒闭,老爷子求着我,我才不回来呢。”

想他当初在部队也是团长级别了,如果没有转业,现在估计肩上已经又多了一颗星。如果不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大哥江心安把公司败得只剩下一个空壳,老爷子又托着半中风的身体去部队恳求于他,他才不愿回来。

江老太太睨他一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既然你接手了公司,就别再给我三心二意,你听到没?”

江渔舟垂头靠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说话。

老太太见他思想不集中,上去踢了他一脚,“你看你今天把你爸气得,你到底是想气死他还是想气死我?”

江渔舟这才歪起脑袋瞅着他妈,嗤嗤地笑了一下,“妈,我哪舍得气死您啊,您还这么貌美如花。”

老太太抬腿又要踢他,江渔舟身子往前一倾抱住他妈,江老太太立马动弹不得。

“妈,别踢了,踢脏了我的裤子回头还不是你给洗啊,再说,我浑身钢筋铁骨,小心伤了你。”

老太太一听这话,心就软了。在这个家她最亲的也就是这个亲生儿子了,她是老爷子的第二任妻子,虽说前妻留下的一双儿女对自己也还算客气,不过那感情到底是不一般的。

“你呀,真是个孽障哟!”老太太伸手在他背上锤了两拳头。

江渔舟抱着他妈,眼睛看着对面的窗户,静默里,脸上笑意渐渐退却,墨黑的双瞳深邃似海。

作者有话要说:向晚的个性来讲,不会发生有包子那样的意外,嗯哼。

接下来的情节延伸出两个版本,但不管哪个版本,重点都是虐江总是么?

※、第 22 章

向晚回到家的时候,向维珍还在看中秋晚会,见她回来这么早,表情有点惊讶,心里有点失望。

当她走近一点,向维珍突然觉得女儿的样子有点不一样,具体是哪里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从头到脚都不对劲。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因为没想到什么,所以也只是问了一句。

“嗯。”向晚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拨了拨头发,“天气不太好,有云,看不见月亮,蚊子又太多,咬死人了。”顿了下,“我去洗澡,身上痒死了。”

她转身后,向维珍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裙摆上,崭新的一条裙子,穿上还不到两个小时居然皱成那样?

顿时满脸纠结。一定是不习惯,坐没坐相。向维珍无奈叹了口气,哎,这孩子,哪天才能做个名副其实的女孩子呢?

从小到大,因为向晚自身的武力值,向维珍从来不用担心她会在外面受人欺负,相反的总是她打了别人,被别人的父母找上门来的机会比较多,这种惯性思维,直接导致向维珍在发觉女儿不对劲的时候,丧失掉作为母亲最基本的敏锐嗅觉。如果不是后来的某一天,向晚主动跟她提起,她永远不知道,在这个月圆之夜,她的女儿做了一个怎样大胆的决定。

向晚泡了一个澡,平时她都是用淋浴,但今晚她实在感觉疲惫。路上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或许是心情分散了注意力吧,当她脱掉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那股疲惫感好像滋生的细菌,从每一个毛孔里冒了出来,最后在皮肤表面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严严实实地笼罩在里面,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

她身上到处是他留下的痕迹,胸前和大腿上最多,这一切清楚地提醒她,不久前她经历过什么。

以前不太能理解男人是禽兽这句话,经历过之后才深有体会。那男人体力太好了,身体素质一流,技术挂五档,就算是她这样身体素质较好的人,此刻躺在浴缸里也开始觉得浑身酸痛,如果换成普通女孩子肯定明天走路都会变得不一样。

尽管觉得有些疲惫,可她并无睡意,今晚发生的事她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

向晚知道自己今晚肯定会失眠,所以洗完澡,她直接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她打开桌子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日记本,她不是那种喜欢写日记的女孩子,不过有一段时间她心情不太好,又不能和别人说,所以学同龄的女孩子,买了个日记本来记载自己的心事,不过她没坚持下来,初二之后,她就再也没写过了。

打开扉页,向晚抽出一张塑封过的照片,这是一张合照,虽然加了塑封,中间那条撕开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十多年前的照相技术并不怎么样,数码相机的像素也不高,照片里十二岁的她靠在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身边,笑得含蓄而知足。

向晚心里一直有一个英雄梦,这个梦在温华平出轨的那一年变得尤为迫切。她想,从此以后,她和妈妈再也没有人来保护了,她迫切需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谁也不能再欺负她和妈妈。

就在这个时候,向晚第一次见到了江渔舟。

十二年前的建军节,学校组织少先队员去给解放军叔叔献花,向晚作为优秀少先队员,活得这项殊荣,而江渔舟则因为在那年的山区坍塌事故中救人有功受到表彰。

向晚把手里的鲜花献给面前的这位好看的叔叔后,很敬重地朝他敬了少先队礼。

结束的时候,她大胆地拉住了他的手,问:“江叔叔,我要怎样才能做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当时二十二岁的江渔舟年轻又帅气,弯下腰对她说了八个字,向晚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虽然后来她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安慰性的场面话,并没有多大的诚意在里面,可在当时,却是她听过的最鼓舞人心的话。

她又问:“我长大可以去找你吗?”

江渔舟倒是笑了,笑起来的样子更加好看:“好,我等你,来找我。”

十二岁的女孩子,已经完全把他的话当做了圣旨,把他这个人当成偶像一样的存在。她果真听的他话,更加努力地学习,增加锻炼强度。

小姑娘的理想无非是当老师,当舞蹈家,当歌星啥的,向晚的理想特立独行,她要做解放军。

只为:我等你。

一句承诺,她一生都在为之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