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的清辉下,男人俊朗的侧脸宛如刀削斧刻,因为微微沉思,他皱起了眉毛,整张脸显得更加深沉硬朗。

向晚心里痴痴地想,原来这么强大的江叔叔,他也有搞不定的事情,不过她很赞同他的话,我们控制不了别人的行为,只有更加努力地保护自己。

那天的最后,向晚还问江渔舟一个问题:“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江渔舟侧过脸,笑着回答:“当然,我等你,来找我。”

后来,江渔舟把她送上了公交车,回到家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他刚刚好像忘了问那个小姑娘的名字,而她竟然也没有主动跟他说。

显然他们都不觉得这事会在将来兑现,而江渔舟则把这件事归类于小孩子一时兴起的英雄主义情怀和崇拜,未必就是真的。

指尖忽然传来一阵灼痛,手里夹着的那支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尽,江渔舟从椅子里坐正,按灭了烟头。

向维珍已经走了,可她的话却在他脑海里来来回回回荡。

“后来我和她爸爸离婚,她还是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梦想,她说她要保护我,保护天底下一切需要保护的人,像她的偶像一样,可以拯救那么多人。照片拿回来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宝贝,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遍,然后才睡觉。可是有一天她忽然哭着跑回来,把这张照片撕成了两半。后来温华平打电话给我,说向晚把江宁推到马路上出了车祸,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撕照片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只当她是发泄罢了。”

“我从来就不相信她会做这种事,从小大大,她虽然闯祸不断,经常把男孩子也打得抱头乱窜,但是那些被她打过的人,要么是在学校里经常欺负别人的,要么就是惹到了她,她从来不会主动欺负别人,更别说是一个弱者,她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孩子,她说她要像江叔叔一样,做一个好人。可是那一天,她很伤心,哭着问我为什么连他也不相信我?为什么?我恨他,恨他,我再也不想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了…她说得语无伦次,我有些听不懂,以为她说的人是温华平…”

“江总,我不是来求你什么事情的,我只不过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想让你知道我的女儿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背这个黑锅已经背了十二年,你们不能再这么对她。”

江渔舟沉沉呼了口气,伸手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然后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离下班时间还很早。

下一刻,他果断起身,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了出去。

江渔舟直接回了家,开门后一直往书房里走,进去后,他走到书架最里面那一栏,这里放的都是他在部队里留下的东西。他的东西放置得一向井井有条,所有的书籍都是分门别类归纳好的,找起来当然方便很多。

很快,他就从里面找出几本大相册来,里面都是他穿军装的照片,有参加活动的,也有出任务的,还有表彰大会的…

江渔舟一页一页仔细翻找,终于在第二本的时候找到了。

一模一样的照片,原来他也有,相比向维珍手里那张破损的照片,他这张清晰度更高。

照片里,十二岁的小女孩笑容灿烂,瘦小的身体朝他的方向微微倾斜。女孩子的五官还没长开,个子也不高,头部只到他手肘的上方一点点,皮肤也没有现在白,还是头短发,整体看起来有点像假小子。

十二年对于一个成年男人的外貌没有太多变化,但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来说,那是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他没有认出她来也正常。

很多事,或者很多疑团,现在也渐渐能解开了,她在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他了,因为对他的感情太过复杂,所以才会让他感受到那种欲拒还迎,想靠近又想撤离的矛盾,他曾一度以为那是她吸引男人注意力的招数,现在看来,他似乎真的错了。

这个女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虽然最初只是把他当做偶像一般来喜欢,和男女之间的情爱没什么关系,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最初的纯粹慢慢就会升华。

江渔舟现在完全肯定一点,这个女人对他的感情是最真挚、最专一的。不论杂糅了多少其他的爱恨情仇,这份从一而终的情感不会改变。

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被一个人默默地喜欢了这么多年,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讲多少都有点兴奋和感动。

江渔舟认为,他必须深刻、彻底地再跟她好好谈一次。

一个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的女孩子,必须是诚实的,勇敢的,正义的,彼此是同一种人,才能看到对方身上类似的闪光点,并孜孜不倦地追求那种境界。

小孩子的思想最纯真最质朴,就算当时她没有告诉他自己是谁,也只是沉默了而已,也绝不会说谎话来欺骗他。

这时候他忽然回想起一句江宁小时候对他说过的话,江宁说:我长大以后要像妈妈一样,漂亮,聪明。

她的妈妈…

江渔舟靠在椅子里,陷入深刻的沉思。

向晚从学校门口出来的时候,被一道响亮的车笛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她停住脚步,转头看过去。

熟悉的黑车停在她的旁边,车窗已经降下来,里面露出一张男人的俊脸。

向晚看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江渔舟只好以及其龟速的车速跟着她,一边跟一边朝她说,“上车,我找你有事情。”

“对不起,我和你没话说。”向晚不卑不亢地回答,看也不看他,目视前方继续往前走。

江渔舟:“我是认真的。”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

“我再问你一句,到底上不上车?”

“不上!”

话音落下,向晚就看到身旁的车子突然加速,一下子蹿出去两米,就在她以为他要驾车离开的时候,车子却咯吱一声被刹住,接着她看到他推开门下车,嘭地一声甩上车门,迈着大步朝她走过来,像座大佛似的挡住她的去路。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流畅。

“跟我上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向晚重复:“可惜我没有话跟你说。”说完抬腿就走,就在两个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江渔舟忽然身体一侧,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向晚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身体一扭,一条长腿瞬间就踢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晚生气了,江总在找虐的路上越走越近了。小时候那段蛮温馨的,乃们觉得呢?

※、第 28 章

一次见面,最后演变成了一场格斗。相比上一次在江渔舟家里的打斗,大街上这个环境要宽敞许多,自由许多,两个人大展拳脚,打得相当痛快。

向晚心里憋着一股气,她气他一次次地欺负自己,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吗?就算打不过他,她也不想妥协,她本来就是女人,打不过他也不算丢脸。心里做好了最彻底的打算,她也不去想任何后果了。

如果说向晚心里憋着的是气,那么江渔舟心里憋着的就是火,从早上见到向维珍的那一刻起,这团火焰就已经在他心里燃烧。他们之前曾有过那么多的机会可以交流,在请客的那一晚他都已经挑明了,他说:“向晚,你有心事。”

当时的他是坦诚真挚的,他真的很想分担她的心事。如果她当时说出来,事情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难以收拾,他们也不会走到这样两难的境地,可这个女人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如果能隐瞒到最后他也不计较,可最后的最后她又在中秋之夜主动找上门去,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给了他。

江渔舟在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不成这个女人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睡了他?就像男人最终的目的是要睡了自己喜欢的女人那样?可男人即使是睡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还会想要负责任的,而她,睡完后就和他彻底闹崩了,显然,她并不准备负责。

作为一个已经被成功睡掉的男人,想到这种可能性,江渔舟火气更大了,直接的后果就是腿脚上的力道更加猛烈。

这一幕实在太精彩了,两个人本来就长得很惹眼,男人面相俊美,身材修长,挥拳抬腿的动作利落干脆,身姿矫健气势如虹;女的也丝毫不逊色,面容漂亮,身材姣好,迎接对手攻击时的无畏和果断,英姿飒爽霸气十足。

路边不少行人纷纷停下来围观,看到俊男美女的两个人很多人都以为是拍电视剧,可分明又没看到有摄像机,然后有人觉得应该是打着好玩的吧,或者干脆就是街头表演什么的,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就是没有人想到去报警。

这时候学生已经大部分走光了,路上只有为数不多的老师在往外走,看到这个情况不由停下来,有人大声问向晚:“向老师,你是在以武会友吗?”

向晚此刻已经处于下风,十招之内她大概就会像他说的那样被人扛上车了。她偷了个空闲,朝外喊了一声:“报警,他要挟持我!”

这一声非同小可,正在进攻的江渔舟都愣了那么零点一秒,然后他看到人群骚动起来,果然有人在掏手机,他连忙也喊了一声:“别报警,我是她男朋友,她跟我斗气呢。”

向晚气得咬牙切齿,“你们别听他的,我没有男朋友,他是色狼,要挟持我。”

江渔舟极为轻地冷笑一声,更正:“你才是色狼,把我睡了不想负责任。”

两人各执一词,围观的群众听得一头雾水,向晚那些同事就有些纠结了,都是同事不帮忙说不过去,但如果只是情侣间的小情趣,真闹到警察局去也不合适啊。

“哎,那不是苏老师吗。”有人看到从学校门口出来的苏纯了,连忙跑过去找她。

大家都知道,平时向晚和苏纯关系最好,这男人是不是向晚的男朋友,苏纯自然是最清楚的。

苏纯今天因为一个学生去问题目,下班迟了点,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厉衡的车子已经停在门边,她也没什么闲心管别的,小跑着就往车子那边去。

听到有人叫她,不免停了下来,这才发现另一边不远处的路上围了一圈人。

“苏老师,你快去看看吧,向老师跟一个男人打起来了,那人说他是向老师的男朋友,向老师却说不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一个同事跑到跟前来传话。

厉衡的车就停在门口,他是来接苏纯的,看到前面围了一圈人立刻推门下车,往人群的地方跑了过去。他跑得快,用手隔开围观的人冲到中间,看到果然是江渔舟,忙说:“老江,你干什么,快住手。”

江渔舟本来都要得手了,被这一喊分了心,让向晚脱离了掌控。“是兄弟就别管,站那儿别动。”他喊完,又迎上去,乘胜追击。

厉衡没有听他的,“是兄弟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干出后悔的事。”他说着冲上去,抬手挡住江渔舟的拳头,顺势倾身上前,将两人隔开,同时用身体顶住江渔舟把他推出去几步。

苏纯也赶到了,她护着向晚,也将她往后推了几步。

江渔舟气急败坏:“你他妈没听见我的话吗?我就要得手了,你捣什么乱…”

厉衡忍着发脾气的冲动,耐心劝他:“你冷静点,你怎么能跟她动手呢?”

“我管不了那么多,你别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啧,你再不让开我不客气了。”

江渔舟也就是嘴上喋喋不休,看到这么多人来劝架,而且似乎都认定了是情侣间斗气,他再冲上去未免太过分,到时候就是舆论都会一边倒地谴责他了,厉衡把他推到车边的时候,他顺势背靠车门,不再争辩。

另一边,苏纯和几个老师也在劝向晚,相比江渔舟的不依不饶,向晚是安静得不像话,她垂着脸,不论别人说什么,她始终不抬头,也不开口。

苏纯知道她要面子,对其他热心的老师说:“你们回去吧,交给我就行。”

其他人也知道她们的关系,安慰了几句散开了。

“没事了,他们都走了,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苏纯低下头去找向晚的眼睛,忽然惊讶地发现一滴水珠从她脸上滑落,印象里,这是苏纯第一次看到向晚流泪,苏纯忽然觉得难过起来,要让向晚这样强大的女人流眼泪那得多么不容易。

“你去车那边等我,我去拿钥匙。”苏纯拍了拍向晚,向晚点点头,歪过头的时候,脸在肩膀上蹭了一下,她往车边走去。

江渔舟这时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厉衡摸出口袋里的烟递给他一支,两人靠在车身上,一边抽着烟一边说话,眼睛却时不时地看着这边的举动。

见苏纯过来,厉衡站直身体,“老婆,向老师…”

“把车钥匙给我吧,我送向晚回去。”苏纯回答说,不经意瞥了江渔舟一眼,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忽然让她感到生气,忍不住开口说了句:“江渔舟,你太过分了。”

在别人眼里,苏纯是个好脾气的女人,厉衡的几个弟兄私底下都是她是小绵羊,所以她一发火,还是挺让人吃惊的。

苏纯瞪着江渔舟,情绪控制不住了,“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你既然不肯相信她,而相信你那位品行不端的姐姐教出来的好女儿,那你还纠缠她干什么?是不是觉得她心里喜欢你,你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你这是在践踏别人的自尊你明白吗?”

苏纯口气严厉,表情愤怒,厉衡看见自己老婆这么骂他兄弟,处境有点尴尬,挠了挠脑袋,问:“老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之间的友情和女人之间是不一样的,男人通常不会说细节,所以厉衡他们几个只知道这两人之间出了点状况,具体是什么却不清楚。

苏纯根本不理会厉衡,继续噼里啪啦:“她承受了多少委屈你知不知道?十二年了,一个女人在心里默默地喜欢着你,却又被你一次次伤害,那种想付出又不敢,想退出又不甘的矛盾,已经让她很痛苦了,但她还是把自己完整地交付给了你,你呢?除了伤害她,你都做了些什么?现在还跑到学校门口来给她难堪,仗着自己能打欺负人,这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情吗…”

“你简直不知所谓!”

苏纯怒发冲冠义愤填膺,骂完转身就走。

两分钟后,两个女人坐在路虎里,呼的一声从他们眼皮底下驶过。

一片落叶被风刮到男人的脚边,在他铮光瓦亮的皮鞋上抖了抖。江渔舟转头,不可思议地问厉衡:“你老婆刚刚骂我?”

他被骂懵了,从小到大不论是家长老师,还是上级领导,都没有人这么训过他,所以当苏老师声色俱厉地指着他鼻子数落的时候,他着实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那不叫骂你,那是…”厉衡斟酌着说辞。

“什么?”

“让你认清事实。”

“什么事实?”

“你睡了人家不想负责,现在又跑到学校门口来无理取闹,说真的,作为男人,我不能赞同你的做法。”

江渔舟瞥他一眼,嘴里嗤了一声,扭头就上车。厉衡反应也够快,江渔舟那边的车门刚关上,他这边也已经跳上副驾座。

江渔舟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谁让你上来了?”

“你别这么没良心啊,我老婆做你女人的司机帮你把人送回去,我坐你的车这是给你机会报答我…我靠,门还没关,你想摔死我啊。”

江渔舟压根不想理厉衡那货,如果不是他捣乱,他早把人绑回家了。当然他也不会把厉衡送回去,而是直接开到自己家门口,熄火,下车,然后开门进屋。

厉衡紧跟其后。

江渔舟进门后直接往小客厅的吧台那儿去了,吧台里面的架子上放着不少名酒,他随手取下一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下去。

“一个人喝多没劲,我陪你。”厉衡取了一个杯子,自己倒满,又给江渔舟续上。

一切尽在美酒中。

男人的友谊和女人不一样,前一刻还跟仇人似的大眼瞪小眼,这一刻那些都不存在了,两个陆陆续续喝了几杯,江渔舟忽然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放,吐出一句话:

“厉衡,刚刚那句话你说错了。”

厉衡扭了下头,淡淡地看着他。

江渔舟垂着头,缓缓说道:“是她把我睡了。”

厉衡瞪了瞪眼睛,接着…噗——

一口酒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总有点郁闷,

※、第 29 章

室内昏暗,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光,今晚没有月亮,星光微凉。窗户斜对面有一盏玉兰花路灯,雅白的灯光映衬在深灰色的窗帘布上,留下淡淡的疏影。

下半夜,四周静寂,趴在床上的男人动了动,一个翻身,扑通一声,发出重物落地的闷响。

“哎呀。”一声叫唤过后,紧跟着是一声咒骂。“妈的。”他居然掉下床了。

江渔舟手脚并用从地上坐起来,靠在床边,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才起身按亮了床头的落地灯。

黑色雕镂灯罩下,一片晕黄的暖光,江渔舟垂头坐在床沿,双手撑住膝盖。一下子摔醒,导致他脑子反应有些迟钝,从头到脚的疼痛让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卫生间洗了个冷水澡,整个人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这时候他意识到一件事,他是被自己的好兄弟打晕的,伸手揉了揉后颈,心里把厉衡那个混球骂了一遍。

然后他坐了会,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拿起手机给纪明城打了个电话。

纪明城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电话一通,那头几乎没过多久就接起了。

“是你啊,什么事啊,三更半夜的不睡觉?”纪明城在那头打着哈欠。

“帮我查一件事情。”

“什么事?”

“十二年前江宁车祸那个案子,你帮我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