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给我在这处候着!”她说完这话便径直朝那处迈步走去。

柳予安先前正拧着眉心听霍令德所言,他也未曾想到晏晏竟然会动如此大的怒气…五十大板,只怕打完即便不死也得丢了半条命。他心中知晓晏晏这样做是要给府中的下人立规矩,让他们知晓日后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

可此事他并不是头回做,往日也从未见晏晏这般,如今她这样难道当真是要与他断了关系不成?

大抵是因为心中念着这桩事,柳予安一时也有些失神起来,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才终于回过神来…他转身朝身后看去便见周承棠怒气冲冲往此处走来,还未等他说话,周承棠便已抬手重重朝霍令德的脸上挥去。

柳予安看着这幅模样,眉心却是忍不住紧拧了几分,对于这个安平公主,他旧日里也是见过几回的。每回瞧见也都是一副端庄大方的模样,不拘是说话还是行事倒也算得上是大方有礼…可如今看着她这幅恍如泼妇的模样,哪里还有旧日那副天家贵女的样子?

他的眼中忍不住闪过几分厌恶,果然这世间的女子大多善于做戏,只有晏晏是不同的…只是想着晏晏,柳予安的心中却又低沉了几分,一时便也未曾出声。

周承棠虽比不得霍令仪自幼习武,可她素来就爱与霍令仪一较高下,在宫中的时候也是请了不少人教授骑射的。

何况她这一巴掌因着心中的怒气带了十足的力道,哪里是霍令德一个弱女子可比的?

霍令德被人打得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等到她回过神来,只觉被打得那半边脸上已是一片滚烫。她手撑在那已经有些微微肿起的脸颊上,尽管此时她的脑中还是有几分怔楞,可她也明白自己这会定是有几分不堪的。

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打过她的脸,尤其还是在柳予安的面前。

霍令德只要想到自己如今这幅模样被柳予安看去,心下是又恨又气,她素来被林氏教导要温柔小意、要端庄大方,可如今在自己喜欢人的面前露出这幅模样,她哪里还端正得起来?她抬了脸看着眼前人,贝齿紧咬着红唇,眼中因着心中的那些怨气也带着几分未曾遮掩的怨恨。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女人,竟然敢如此对她!

周承棠看着霍令德这幅模样,心下更是不喜,她自幼就是天之骄女,从来都只有别人跪拜、仰视她的道理。可这个小小的庶女不仅不安于室妄想勾引柳予安,竟然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想到这便又抬了另一只手却是要朝人的脸上再次挥去。

只是这回霍令德却早已有了准备…

她看了眼身后的湖水,心下微微一动在人靠近得时候就偏了几分身子,脚跟却是直直伸了出来。

周承棠未曾想到她竟然会躲,她刚想说话却绊在人的脚跟上,一时竟也收不住力道往那湖中倒去。

这湖本就极深,周承棠这一落下却是猛地砸起了一个极大的水花。

原先侍候周承棠的宫人和杜若眼瞧着这边不对劲也不顾周承棠的吩咐追了上来,可是等她们走到跟前的时候,周承棠却已落了水。

柳予安也未曾想到会是这幅模样,一时之间也免不得有几分怔楞——

即便他心中再是不喜,可一个天家公主掉进水中,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救,救命!”

周承棠一面是喊道,一面是继续在湖中挣扎着。

宫人眼瞧着周承棠在湖中挣扎的模样,心下更是又慌又急,她一面朝人伸出手,一面是与人说道:“公主,您快抓着奴的手,奴拉您上来。”可那湖水本就极深,周承棠穿着得又是冬衣,越是挣扎越往下坠,或许是在水中的时间久了,她连着呛了好几口水连带着神识也有些消散了,刚刚伸出来的手也跟着往下坠去。

霍令德原本看着周承棠掉进湖中还有几分报复之后的开怀。

冬日的水本就极凉,即便这个女人通水性在这水里待久了也免不得折损几分身子,何况…她胆敢动手打她,让她在柳予安的跟前丢尽脸面。那么她也要让她尝一尝这丢脸的事,可还未曾等她开怀过一阵便听到那处传来的声音。

公主?

大梁总共也只有一个公主。

霍令德惨白着一张小脸看着湖中挣扎的女人,怎么,怎么会是她?

大观斋。

李大班的戏已唱完了,余音却还在这院子里久久萦绕着…这会台上的人收拾着东西,台下的人便在说着心中的感慨。这《游园》有些人虽然不是头一回听,可往日的那些所谓名家和这位李大班比起来总归还是有几分不足的。

即便有不喜欢听戏的,这会也是满面开怀得与身边人说着那先前戏曲中的内容。

李安清也是一副开怀模样,她坐在霍令仪的边上,这会便与她笑说道:“怪不得这燕京城的人如此追捧这位李大班,可见名家到底是名家,的确是有这样的资本…也不知等我生辰那日能不能请这位李大班来家中也给我唱一回了。”

霍令仪闻言却是轻轻笑了笑:“你素来不喜欢听戏,今儿个投了个新才会觉得有意思,可若是日日听却也难免觉得失了几分味道。”

她这话说完是笑着搁落了手中的茶盏,跟着才又一句:“想来这位李大班也是明白这样的道理,因此才定了这么一遭规矩。”

李安清听她这般说,倒也觉得甚为有道理。

何况她的心思一会一个变化,便也不再念着这个事了。

十一月的天难免是有些冷的,先前太阳正当坐在外头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太阳偏了几分伴着那冷风难免也让人觉得有几分萧索起来。霍令仪想到这便站了起来与众人说道:“眼瞧着这天也越发冷了,咱们还是进屋烤烤火去,也吃些东西说说话。”

众人闻言自是笑着应了。

经了这一下午的相处,她们待霍令仪的观感也越发好了几分。

只是还不等几人往屋子里走,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是杜若的一句:“郡主,出事了!”

众人听到这一声皆止住了步子,霍令仪也停下了迈出去的步子,她拧头朝身后看去便见杜若惨白着脸往这处跑来,平日里沉稳持重的面上此时是一片慌张…她瞧见这幅模样,眉心也跟着紧拧了几分,等人到了跟前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怎得这般慌乱?”

杜若先前是一路跑过来的,闻言是缓过了那口气才说道:“郡主,安平公主她,她落水了!”

什么?

周承棠落水了?

杜若这话就如平地乍起的惊雷一般,让院中众人都怔楞住了。

霍令仪倒是没一会功夫就回过神来,她的眉心仍旧紧拧着,红唇也抿了几分。她倒是未曾想到周承棠竟然会落水,不过此时却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她想到这便拧头与身旁的红玉发了话:“你马上去把冯大夫请到这,再让人去准备热水炭火,母妃与祖母那处也遣人去说上一声…”等这话说完她才与杜若说道:“走,你领我过去。”

身后一众贵女瞧着这幅模样自然也跟了上来。

霍令仪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原本是想拦她们一程,公主落水可算不上是一件体面事,只是想着柳予安…她心下的思绪转了一回,便也未曾说道什么。

公主落水本就不是小事,因此她们的步子自是没个停留。

等到霍令仪这一行走到锦鲤池的时候,周承棠已被柳予安救了上了,大抵是刚刚上来的缘故,柳予安还抱着周承棠,两人身上的衣裳都是水,这会正贴在一道。而身旁的宫人正伸手朝周承棠的鼻下探去,却是在辨别她是否还有呼吸,等察觉到那似有若无的呼吸,她才松了一口气,口中是跟着一句:“谢天谢地,公主您没事。”

这要真出了事,且不说她的脑袋,只怕她那一家子也都没个好果子吃。

霍令仪眼瞧着这幅模样也松了一口气,周承棠贵为公主,她虽然想要她死,可也不该死在他们信王府中。

她重新迈步往前走去,只是在看到柳予安这幅模样的时候,迈出去的步子却有一瞬得凝滞。身后的众人自然也瞧见了两人如今这幅模样,即便两人事出有因,可这样的姿势委实也有些太过亲密了些…有不少贵女都忍不住红了脸别过头去。

柳予安在看到霍令仪过来的时候便想放下周承棠,只是周承棠如今虽然昏迷了,可她的手却还是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仿佛是握着最后一块浮木怎么也不肯放开。

他看着被她紧紧握住的手腕,又看着不远处的晏晏…

心下却是难得起了几分慌乱。

先前周承棠落水已是危在旦夕之际,偏偏这场中众人除去他却没有一个通晓水性,因此他才不得不跳入水中把周承棠救了起来。原本柳予安是想着早些把周承棠救起来便早些离开,场中只有这几个人,即便瞧见也无事…

可他却没有想到晏晏她们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自来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事出有因可此事落于这些人的眼中,只怕不需数日就要传出旁的闲话来。柳予安虽然从来不计较外头的那些闲话,可他却不得不担心晏晏的想法,他和晏晏近来本就有了矛盾,如今又让她瞧见这幅样子…

他怕晏晏会离他越来越远。

霍令仪的步子只是停顿了一瞬便又重新朝人迈了过去,等到人跟前她便与身后的杜若说道:“把公主带回去。”待这话说完,她是又看了一眼失神跪坐在一旁的霍令德,待瞧见她脸上的红印时,她的眉心是几不可闻得皱了一回,跟着是又一句:“把三姑娘也带回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没有丝毫的变化。

等众人依了声行事,霍令仪便转过身子是要继续迈步往屋子走去。

身后的柳予安见她要走忙伸出手,只是他握住的却也不过只是一片衣角…众人已经扶着周承棠和霍令德往前走去,霍令仪眼见他这般倒是止了步子。她转过身子把衣角从人的手中抽了回来,而后是握着帕子擦拭了一回那微微沾湿的袖口,跟着是无情无绪得朝人瞥了一眼。

她看着仍旧悬于半空之中的那只手,口中是跟着淡淡一句:“天寒地冻,世兄且去外院换身衣裳吧。”

世兄?

柳予安听到这一声,只觉得那颗心竟是忍不住绞痛起来。他自幼聪慧、行事也素来沉稳,这么多年还从未对什么事如此慌乱过…可如今听着眼前人红唇一张一合,明明是轻无缥缈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心神都跟着乱了一回。

他仍旧未曾收回手,眼中却是带着少见的几分沉痛朝她看去:“晏晏,我…”

“如今安平公主昏迷不醒,我实在没有功夫在这与世兄说道什么…”霍令仪未等他说完便径直说道,等这话说完她便与人打了一个礼,是为告退。待这礼完,她也未曾看他,径直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柳予安未曾拦她,他知自己拦不住她。

他只是看着霍令仪远去的身影,冷风拂过她的裙角,依稀可见那裙面上绣着的牡丹花,依旧是旧日那副鲜活的光景。而她的背脊依旧挺直着,连着迈出去的步子也仍旧很是沉稳…不知道为什么,柳予安看着这样的霍令仪竟然觉得陌生极了。

因着周承棠落水,这生辰宴自是办不下去了,许氏去外头送客人,林老夫人便由玉竹扶着急忙过来了。

霍令仪原先已得了消息,这会便忙迎了出来,只是还未等她行礼,林老夫人便开口说道:“好端端得,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如今公主可醒了?”她的面上除了担忧便是慌张,今儿个落水的可是他们大梁唯一一个公主,天家独女、太子胞妹,自幼便受尽宠爱,这要真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您别担心,冯大夫已经在里头诊治了…”

霍令仪一面扶着林老夫人往里头走去,一面是柔声说道:“他说没有大碍,只是公主在水里头泡得时间久了又呛了几口水这才还没能醒来。等到再施一会针,想来不需多少功夫,公主便会没事了。”

林老夫人听她这般说道,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她握着霍令仪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口中是跟着说道:“还好你及时请了冯大夫过来,又提早做了这些安排,若不然公主真出了事…咱们王府可也就完了。”

她这话说完便又想到先前丫鬟过来传话,道是“柳世子抱着公主上来,一众贵女都瞧见了。”

今儿个来府中的虽然都是些故交好友,可这燕京城中哪有不透风的墙?只怕没个几日这事就要在外头传开了,男女授受不亲,偏偏还让一众人瞧了个见…林老夫人想到这心下便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晏晏自幼和柳家这位世子要好,只等着过了这三年孝期就嫁到柳家。

偏偏如今遇上了这样的事,那位又是公主。

林老夫人想到这便侧过脸看了眼霍令仪,见她面色平静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是这心中却还不知怎么伤心难过呢。她这般想着,眼中便又带了几分担忧…自己这个孙女素来就要强,平素即便有苦有痛也都是自己咽着,也不知天家是个什么打算,若是真要让柳予安娶安平,那她的晏晏又该怎么办?

霍令仪自然也察觉到了林老夫人的眼神,她心中隐约是有几分知晓的,只是也未曾说道什么。

门前侍立的丫鬟打了帘子,霍令仪扶着林老夫人走了进去,等人坐稳她接过丫鬟递来的一盏茶奉到了人跟前,跟着才又继续说道:“还有一桩事,孙女思来想去还是得和您说上一回。”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是放低了几分,连带着面色也跟着沉了几分。

林老夫人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却是一怔,等这番怔楞过后她才开口问道:“什么事?”

“原先公主落水的时候,三妹也在那处…”霍令仪这话说完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才又开了口继续说道:“我身边的丫鬟说三妹是和公主起了争执,因为不忿被公主打了嘴瓜子,这才把人绊进了那池中。”

林老夫人听闻这话,手中握着的茶盏落在地上,等到那瓷盏碎裂、茶水溅到了脚跟上…

她才回过神来。

身旁的玉竹惊呼一声忙蹲下了身,她握着帕子去替人擦拭又唤人去准备一双新的鞋袜。林老夫人此时却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她甚至连被热茶烫到的知觉也没有了,她的手紧紧握着那紫檀木的扶手,脸上是一片沉寒意,连带着声也跟着沉了几分:“你说得可是真的?”

先前丫鬟来传话的时候倒也是说起了一回霍令德,只是彼时她这心思都放在安平公主的身上,哪里顾得上霍令德?

可如今听晏晏这样一说…

这要是安平公主落水真是霍令德故意为之,那么她信王府可不只要担一个“照顾不周”之罪了。

霍令仪的面色也不算好看,闻言却还是轻轻答道:“除了孙女身边的丫鬟,公主身边的那位宫人也瞧见了…”她这话说完是又看了眼林老夫人,见她面色低沉才又开了口:“好在公主性命无碍,若不然…”

她这话虽然未曾说全…

可林老夫人却已听了个明白,她撑在扶手上的手重重拍在案几上,口中是跟着一句:“那个孽畜!”

容安斋。

林氏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她今日在屋子里“养病”自然是一步也未曾出去。如今听得这话却也只是皱了回眉心,她就知道那个病秧子和小贱蹄子办不好事,这不,好端端得一个生辰宴,竟出了这样大的事。

她漫不经心地继续握着一盏茶饮用着,跟着才缓缓说道:“云开,去把我的披风取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也该去瞧一瞧。”

底下的丫鬟却已经快哭出来,见她这般便抹着泪说道:“侧妃,先前公主落水的时候,咱们的三姑娘也在那儿…”她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三姑娘的脸上还有红印,这会已经被郡主拘在了大观斋中。”

她这话虽然说得没头没尾,可林氏却还是怔住了。

令德也在那处?林氏手中握着的茶盏落在地上,瓷盏本就易碎,刚刚落在地上便碎成了个四分五裂…她先前还云淡风轻的面上此时却是一片茫然和担忧,连带着红唇也轻轻打起颤来:“什,什么?”

第44章

大观斋。

霍令德面色惨白得跪坐在地上,她先前被周承棠打过的右脸虽然已经上过了药却还高肿着, 往日清明的那双眸子此时更是一片茫然失神…可见是先前惊吓过度, 这才到现在都未能回过神来。

屋子里的丫鬟早在先前都已被人赶了出去, 这会霍令德软了双脚仪态不佳得跪坐在地上也没个人去扶…

林老夫人看着霍令德这副模样, 心下却是越发不喜, 连带着面色也越渐黑沉了几分,果然不管怎么教养, 这嫡庶总归还是有几分差别的,平素或许瞧不出什么, 可当真要出了什么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不过此时她却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计较起这些——

她的手仍撑在扶手上,双眉却是倒竖,口中更是跟着冷声一句:“孽畜!你说,是不是你故意使计把安平公主绊下池中去的?”

林老夫人的声调颇高,又带着一股子怒气,跪坐在地上的霍令德自然也听到了。她被吓得身子一颤,连带着一双弯长的睫毛也跟着轻轻颤动起来, 袖下的手紧紧贴着腿根握着那裙角, 脸也依旧低低埋着不肯抬头,红唇轻抖着却是连句话也说不出。

“你这个孽畜!”

林老夫人见她这般,更是又怒又气, 她的手重重拍在一旁的紫檀木桌面上,上头新砌的茶盏因着这一拍又倾出来不少茶水,顺着那桌腿一路往下流去。

“祖母——”

霍令仪轻轻唤了她一声,她一面伸手把那茶盏重新往一旁放了, 跟着是又握了一方帕子擦拭干净林老夫人的手。等把人的手擦拭干净,她这才无奈说道:“祖母,您身子不好,切莫如此动怒。”

等到这话说完,她才又收了帕子置于一侧,而后是又掀了一双眼帘朝底下看去。霍令仪的双手平放于膝上,眼瞧着底下跪坐着的霍令德,声音没个喜怒,声调却还是沉了几分:“如今安平公主还昏迷未醒,若当真出个什么事…三妹可知晓咱们信王府会面临什么样的大难?”

霍令德听到这话先前打着颤的身子却是一僵…

自打周承棠落水后,她就跟失了魂似得,脑子也是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未曾想,什么也想不到,连带着周边人再说什么,她也听不真切。

她只知道,她完了。

她把大梁唯一一个公主绊进了池中,不管周承棠的身子有没有损失,她都完了。

可如今听得霍令仪这一句,她还是忍不住细细想了一回,越想她就越害怕…得罪天家会有什么样的惩罚?不管是她还是整个霍家只怕都逃不了一顿责罚。霍令德想到这身子更是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恍如打筛一般。

霍令仪看着霍令德这幅样子眉心还是忍不住皱了一回,面上却未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她仍旧端端正正坐在圈椅上,口中是又跟着一句:“若这事只是意外,那咱们霍家虽然理亏在先,只认一个‘照顾不周’之罪倒也罢了。可偏偏此事却是因三妹而起,你说天家知晓后会如何看待咱们霍家?”

“意图谋害皇家贵女,这罪——”

霍令仪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声调却是沉了些,连带着面色也骤然冷了几分:“三妹可知会有多重?”

“我,我…”

霍令德这回终于抬了脸,她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看着霍令仪,小脸因为害怕而没有一丝血色,红唇一张一合还未说出别的话语,外头却传来一阵声响。

“侧妃,老夫人吩咐过了不准旁人进去。”

“让开!”

前话是玉竹说得,大抵是在拦人的样子,后话却是林氏所言。

没一会功夫那帘子便被人打了起来,却是林氏走了进来。

林氏此时全无往日的半点冷静从容,估摸着是一路小跑着过来,连带着头发和衣服都乱了,就连气息也很是紊乱…她眼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霍令德,面上的担忧更是未减反增,尤其是在见到她苍白的小脸和那高肿的脸颊,她袖下的手忍不住是又紧握了几分。

身后的玉竹比林氏慢了几步走了进来,她是先朝林老夫人打了一个礼,跟着才又开口说道:“老夫人,奴,奴拦不住侧妃。”

霍令仪侧眼看了眼祖母的面色,见她脸色越渐黑沉,只是也未曾开口…

她便也未说什么,只是伸手摆了摆示意玉竹先退下。

等到那帘子一起一落,林氏也终于缓过几分神来,她忙走了几步到霍令德的身旁跟着是一道跪了下来,朝林老夫人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而后才开口说道:“母亲,这事一定另有隐情,令德她素来乖巧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霍令德见林氏过来,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的手紧紧握着林氏的袖子,脸埋在人的肩上,把心中所有的害怕和委屈都一道在人跟前哭了出来。

林氏眼瞧着她这般,心下更是一疼,她统共也只有这一双儿女,平日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没想到今儿个却让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林氏想到这,心下更是又怨又气,她一面伸手揽着霍令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面是抬了脸与林老夫人说道:“母亲,您是看着令德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您最是清楚不过了?她平日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这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这话说完是又跟着轻轻一顿,而后是又一句:“公主在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咱们肯定得给人一个交代。可若说令德故意使计害公主落水,这个罪太重…媳妇,媳妇实在不敢认!”

“不敢认?”

林老夫人听闻此言,却是止不住冷笑一声,她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沉声说道:“这事是晏晏身边的丫鬟和公主身边的宫人亲眼所见,你一句不敢认,难不成就能把这罪掩盖过去不成?”

她这话说完犹觉不解气便又跟着冷厉一句:“庸妇!都怪我平日纵着你们才纵出这样的祸根来!”

林氏听闻她一字一句,脸色越发惨白了几分。

她紧抿着红唇等平了心下的怒气才又恭声开了口:“先前媳妇已着人去打听过了,事发的时候,郡主身边的丫鬟和那位宫人都不在附近,是等公主落了水两人才赶了过来…她们若是一时花眼看错也是有的。”

她这话说完,一双清平目却是若有似无得朝霍令仪那处望了一眼,而后才又继续说道:“媳妇并不是想辩解什么,可意图谋害皇女这样的罪实在太重,若真认了下来…母亲,不止是令德,就连咱们整个霍家也逃不了干系啊。”

林老夫人闻言倒是拧了一双眉心,只是还不等她说话…

霍令仪便已淡淡开了口:“林侧妃这话倒是觉得我故意陷害三妹,才把这罪名胡乱栽到了三妹的身上?”

林氏听闻此话也只是弯了下腰肢,扮了一副谦卑模样,口中是跟着一句:“妾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