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继续往前走去,他眼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指根握着腰间的那块玉佩,清隽的面容仍旧是先前那副温和的模样…四面虚无,在这阵阵佛音之间,她那道红色的身影仿佛穿透一切虚无入了他的眼。

这世间女子无论是有才者还是有貌者,皆数不胜数…

可只有他眼中的这道身影却与旁人格外不同,大概这就是她令人痴迷的原因吧。

李安和想到这,便又低垂了眉眼看了看腰间悬挂的玉佩,念及先前她所言那句“岁寒三友,的确很衬李大公子”…一双眉目还是止不住泛开了几分温和的笑意。他重新抬了眼往前看去,那人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天上的日头仍旧很是清明,而他这颗心倒也跟着越发开阔了几分。

霍令仪和李安清一路往前走去,一路上却无半句话语。

等走进那清幽竹林——

李安清还是忍不住拧头看了看仍旧漠着一张脸色的霍令仪,自打先前离开哥哥后,霍姐姐就不曾说过一句话,又见她这幅漠然不语的模样,李安清的心下还是止不住有几分发憷…她平素见惯了霍令仪的温和笑颜,还从未见她有过这般淡漠的面色。

这样的淡漠倒跟三叔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瞧着便让人害怕。

李安清心中大抵有几分明白,索性便止住了步子,她轻轻牵了牵霍令仪的袖子,口中是跟着轻声一句:“姐姐是不喜欢堂兄吗?”

霍令仪闻言终归是止住了步子,她垂眼朝李安清看去,见她素来娇俏的面容此时也有几分紧张与不措…她心下轻轻叹了口气,却是又过了一瞬才开了口:“安清,我知你是好意,也知你是当真关心我…可你借我名义把玉佩送于李大公子,且不说旁的,私相授受这个名义却是如何也逃不了的。”

李安清听到“私相授受”四字,小脸骤然便是一白。

她握着霍令仪袖子的手又是一紧,连带着声也带着几分惊慌失措:“我不是…”她当日把玉佩以霍姐姐的名义送于哥哥的时候也未曾多想,只是想着让哥哥那个不开窍的闷性子早些开窍,却是忘了“私相授受”这回事。

如今听霍令仪这般说道,她那张小脸自然惨白得很。

长于内宅后院,她自然知晓名声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多么重要,若让旁人知晓此事,那霍姐姐的名声…李安清想到这,一双眼眶都红了,声音也带了几分哭腔:“霍姐姐,我当日未曾想这么多,只是想着…是我错了。”

霍令仪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下是又叹了一口气。

她握着帕子拭了拭人的眼角,口中是跟着一句:“我今日说这些并非责怪于你,只是想与你说,这世间有许多好意旁人并不一定承受得了…好在我和李大公子都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若不然你这回做法不仅无法让我们好生相处,只怕还会令我们尴尬不已。”

待这话说完,她才又问了一句:“你以我之名送李大公子玉佩的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李安清闻言忙摇了摇头,口中是道:“此事只有哥哥与我知晓…”她以霍姐姐之名送给哥哥玉佩,不过是想让哥哥多主动几分,至于旁人那处,她又怎得会提起。

此时她也已止住了眼泪,只是一双眼眶却仍旧红着,闻言是又仰头看着霍令仪,见她面容清明,比起先前的漠然倒已不再让人发憷。李安清便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跟着才又说道:“姐姐先前说得我都已知晓了,日后我定不会再这般随意行事。”

她心中的确希望霍姐姐能做自己的嫂嫂…

可如今见霍姐姐这般,可见是对哥哥没有半分情意,她若是再强求于此,没得也损了她们这一段难得的交情。

只是——

李安清看着霍令仪,一双眉目还是忍不住轻轻折了几分:“那霍姐姐喜欢怎样的儿郎?”她说到这是又忍不住轻轻跟了一句:“其实哥哥真得很好…”她想着两人先前站在一起时候那副赏心悦目的模样,心下还是止不住生出几分可惜。

她不希望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折了他们这一段姻缘。

霍令仪见她轻折着一双眉目,心中便猜到了几分。她收回了帕子轻轻笑了笑,口中是跟着一句:“这世间许多问题皆有解答,唯有这男欢女爱的事是没有答案的…李大公子的确是这世间少有的清俊郎君,只是却不适合我。”

她这话说完便又伸手轻轻扯了扯人的脸颊,跟着才又说了一句:“我当日与你所言,如今对男女之事没有丝毫看法,这话是真的…你若是日后再背着我胡乱扯红线,我却是当真要生气了。”

她这后话虽是笑语,可话中的意思却是没有半点藏假…她先前心中的确是有气的。

霍令仪知晓李安清所为皆是因为心中惦着她、希望她有一段好姻缘才会如此行事…她心中虽然感激,却无法认同。好在经此一事,想来日后安清也不会再如此行事了。她难得交一好友,自然不希望因为这些事而损了这段情意。

李安清看了看霍令仪的面色…

她虽然不知霍姐姐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可她终归也未再说什么。

而后两人倒是不再说及此事,只是另又说了些话,等到李家的丫头寻过来的时候,李安清便与霍令仪先提出了告辞。

等到李安清走后——

霍令仪看了看天色,想了想还是继续迈步往前走去。竹林一如旧日清幽,伴随着那远处传来的佛音,使得人的心也跟着沉静了几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转身离去,却有一个身穿程子衣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的面上带着几分温厚的笑意,见霍令仪止了步子便与人拱手一礼,口中是道:“郡主。”

霍令仪看着眼前人却是一怔,她是先看了看人身后未曾瞧见那人,才低垂了一双眼眸跟着唤了人一声:“陆先生。”

陆机闻言,面上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他也未说什么只是侧开身子伸了手,口中是跟着一句:“主子请您进去。”

霍令仪闻言却未曾迈步,她仍旧垂眼看着地上的落叶,却是又过了一会功夫才终于迈了步子往前走去…待至竹林深处,她是先瞧见了身穿墨色衣衫抱着刀的关山。

关山仍旧是如往日那般不言不语,见她进去也只是无情无绪的瞥了一眼过来。

等又走了几步——

霍令仪才瞧见了李怀瑾,他披着一件玄青大氅坐在石椅上,眼前摆着一副未完的棋局,此时正低垂着一双眉目看着棋局…见她过去,他也未曾抬头,只是问道:“白子还是黑子?”

霍令仪闻言却是一怔,她何时说过要陪人下棋了?

她垂眼看了看人,见他依旧是往日那副模样…霍令仪张了张口终归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取过白子坐在了人对面。

李怀瑾见此也未说什么,他取过黑子就着原先的棋局继续下。

霍令仪手握着棋子,她是先看了眼棋盘上的布局,却是等了一瞬才落了手中的白子…早年父王在家的时候常喜欢与她一道下棋,于父王而言,下棋就如打战,这其中不仅要靠耐心还得会谋算。

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

霍令仪往先虽然不喜欢着家,可对下棋倒也有几分钟爱。

两人也未曾说话,在这四下竹林之中,却是一子接着一子,棋盘局势不明,无论是白子还是黑子都牵绊在一道,一时半会倒分不出个胜负…下棋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若是前期攻势太猛难免落个虎头蛇尾,可若是一直踌躇不前、瞻前后顾便又免不得令人觉得太过小心,失了先机。

可霍令仪的落子却一直很是平缓,该攻时则攻、该收时便收,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倒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李怀瑾心中对人又多了几分赞赏,等又落下一子便取过一旁放着的茶盏用了口茶水。冬日天寒,茶水放久了倒也有了几分凉意…他仍旧看着棋局,口中却是说道:“燕京城中,安和秉性不错、为人也尚可。”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霍令仪却是一怔之后才明白过来,想来先前她和安清说话的时候,这位首辅大人怕是听见了。她握着棋子的手收紧了几分,只觉得心下无故起了几分无名火,这气来得没有缘故,可霍令仪就是觉得不舒服。

她未曾抬头也未曾说话,等落下这子之后才终于抬了脸朝人看去:“传闻首辅大人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却不想还有如此闲情雅致关心起旁人的私事,还是大人格外多关心我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调微冷、眉目微挑,面上是难得的轻嘲意。

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生气,即便安清背着她做那样的事,她也不曾这般生气…可偏偏李怀瑾的这句话却让她如此不舒服。

等这话一落…

霍令仪看着李怀瑾握着茶盏的手一顿,便又没什么好气得紧跟着一句:“难不成这回也是因为大人与家父的故交之情?”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桃花目一瞬不瞬地看着人,什么故交?她还不知道李怀瑾是个什么性子?这一次又一次的帮忙,早些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关心起她的婚事。

李怀瑾这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质问,一时之间倒也有几分怔楞。不止是他,就连远处的陆机和关山也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怔楞…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对主子。

主子虽然瞧着没什么脾气…

可不管是李家的人还是他们这些跟着主子的旧人,却从来不觉得主子是个好相处的…这位扶风郡主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郡主…”

远处传来杜若的声音。

大抵是四处寻不到她,连带着声音都添了几分着急。

霍令仪听到这一道声响终于平了心下的思绪,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是又合了合眼…等到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先前面上的薄怒和冷嘲也都一道消了个干净,她把手中的棋子尽数落于盒中,而后是起身与人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先前失言,请大人莫怪。”

等这话一落,她才又跟着一句:“如今天色已晚,家仆来寻,我也该告辞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虽是带着几分客气,声调却还是冷的…待这话说完,她也不等李怀瑾说话径直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陆机和关山见她过来是又看了眼李怀瑾,见他未曾说道什么才让开路。

李怀瑾看着霍令仪疾步离去的身影也未说什么,只是眉心还是几不可闻得皱了一回…竹林依旧清幽,他却是等到看不见霍令仪的身影后才低垂了一双眉目,着手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

杜若远远见霍令仪出来,先前惨白的面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她急急朝人跑去,等到人跟前还是未掩话中的担忧说道:“郡主,您去哪了?奴寻了您许久也不见您的身影。”待这话说完,杜若看着霍令仪的面色是又一怔,紧跟着是问了一句:“您怎么了?”

霍令仪闻言却未说什么。

她只是拍了拍杜若的手背,口中是道:“我没事,天色晚了,先回去吧。”

杜若见此也就未再说道什么,这会天色的确晚了,若是再耽搁下去也不知到家该是什么时辰了…她想到这便扶着霍令仪的胳膊往外头走去。

等两人到霍家的时候,已是日暮四斜的时候了。仍是上回那个婆子拿了兀子走了过来,待见霍令仪下了马车,她便又恭恭敬敬打了个礼,口中是跟着一句:“郡主,二公子归家了。”

霍令仪闻言,眉心却是几不可闻得皱了一回。

这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霍令章竟这么早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大概是大人人生第一次碰壁?让你不开窍!

第48章

昆仑斋。

外头天色渐渐昏沉,屋中的烛火也都跟着点了起来。

林老夫人看着底下站着的少年郎, 尚还带着几分病容的面色仍旧是肃着的…她接过李嬷嬷递来的蜂蜜水用了一口, 等润了喉间才淡淡开了口:“你来得不巧, 你母亲午间才去西山。”

霍令章闻言面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他与林老夫人拱手一礼, 口中是温声说道:“家中之事,孙儿都已知晓了…未想到孙儿才离家不久, 家中竟然又出了这样的事。”

他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温隽的面容也带了几分愁绪, 连带着一双眉心也轻轻折了几分:“此次祸根皆因三妹的缘故,好在祖母立时整顿才免去天家怒火…”霍令章这话说完才又跟着一句:“如今三妹在西山思过也好。”

“至于母亲,她近来行事的确有些不妥,好在祖母恩宽大度…”

“如今让她在西山陪三妹住上几日也是好的。”

林老夫人见他一字一句全无半点怨愤,先前一直肃着的面容也难得和缓了几分…她刚要说话便听到外间传来玉竹的声音:“老夫人,郡主回来了。”

林老夫人听到这一句,面上倒是露了几分笑, 连带着声音也跟着柔和了些:“快让她进来…”这话一落, 没一会功夫便有人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正是刚从清平寺回来的霍令仪。大抵是在寒风中走了一路的缘故,霍令仪此时的面色显得还有些苍白, 等触到这屋子里的热意,她的脸色才算是回暖了几分。

霍令章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又转过身子朝霍令仪的方向恭恭敬敬与人拱手一礼,口中亦跟着温声一句:“长姐回来了。”

霍令仪闻言倒是也止了步子,她垂了眼眸朝人那处看了一眼, 屋中烛火虽通明,只是霍令章低垂着眉眼也瞧不见他面上是个什么神态…她一面伸手解了身上的披风递给了李嬷嬷,一面是轻轻“嗯”了一声,跟着她才又继续往前走去,等到了林老夫人跟前才又屈膝福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祖母。”

“快些起来…”

林老夫人伸手托了人一把,等触到她手上的冰凉才又折了眉心:“怎得这么凉?”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手中的汤婆子放到了人手上,跟着才又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路上拥堵?”

霍令仪坐在人边上,又接过她手中的汤婆子温着手,闻言是柔声答道:“在清平寺的时候遇见安清了,便与她说了会子话…”她这话说完才又朝底下站着的霍令章看去,声调仍旧是温和的:“二弟不是在先生那处学习,怎得这么早就回来了?”

“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有心思继续在外学习,先生体谅我的难处便准我在家中学习等出了年再回去…”霍令章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何况如今快至年关,令君又年幼,我留在家中总归也能帮长姐处理一些杂事。”

林老夫人大抵因着先前霍令章所言,倒也不至于再像先前板着脸,闻言也只是说道:“好了,你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且先回去休息吧。”

霍令章闻言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又与两人拱手一礼才往外退去。

林老夫人见人退下便又与霍令仪继续说起了话,待想起先前霍令章所言,她便又开口说道:“他倒是比他的母亲和妹妹要乖巧不少,先前言语之间也没半点怨气,这样也好…咱们家中子嗣本就稀少,令君年幼,他在家中总归也有帮得上忙的时候。”

霍令仪闻言一时却未回过神,她只是看着那面尚还在起伏的布帘…

霍令章哪里是乖巧?不过是心机深沉罢了。这样一个年纪却有着这样深沉的心思,若不是她多了一世的机遇,只怕再次遇上霍令章也敌不过他那心思…霍令仪想到这,低垂的一双眉心便又轻折了几分。

“晏晏?”

林老夫人未听人答便又拧头去看人,待瞧见霍令仪这一副失神模样便又轻轻唤了她一声:“怎么了?”

霍令仪听到这一声才回过神来,她敛了心中的思绪只抬了脸朝人看去,闻言也只是说道:“大抵是先前在外头受了些寒风,祖母说了什么?”

林老夫人闻言,忙伸手探了探人的额头,跟着是拧了眉心说道:“最近天寒最易受凉,我这处也没什么事,你且先回去歇息吧…等回去了,便让冯大夫也过去一趟,看看要不要吃药。”

“若是当真受了凉却是遭了。”

霍令仪见此也就未再多言,她这会心中有事也委实定不下什么心思索性便依了人的意思,她站起身是与林老夫人又打了一礼才披了斗篷往外走去。

等到了外头——

杜若忙迎了上来,她看着霍令仪的面色也未多言,只扶着人往外走去…

两人将将走出院子,便瞧见立在小道上的霍令章。

霍令章仍旧披着一身黑色大氅负手站在那处,挂在树上的灯笼随风摇曳,打在他的身上也显露出几分晦暗不明。

杜若眼瞧着他,眉心却还是忍不住轻轻折了几分。她素来不喜林侧妃,连带着她这一双儿女也提不出几分喜欢…如今眼看着霍令章立在那处,杜若素来沉稳的面色也有几分峭寒,红唇也紧紧抿着,带着几分警惕与不喜。

霍令仪看着不远处的霍令章却是什么都未说。

她只是抬了一双眉眼没什么情绪得朝人看去,霍令章如今也不过十三岁,可大抵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最易长身体,也才不到两月的光景,这人比起往先却是又高了几分。大概是见到她停了步子,霍令章索性便迈了步子朝她走来,小道两旁的灯火虽摇曳不止,可他越走近,那张温隽的面容便也越发清晰。

霍令章走得不急不缓,恰如他的性子…

等至霍令仪跟前,他是又拱手一礼,态度谦逊、声音也很是温和:“长姐。”

霍令仪闻言也未曾说话,她只是拍了拍杜若的手背示意她先留下,而后是继续往前走去…霍令章见她迈步便也跟着人走了过去,只是依旧离人半步有余的样子,等又走了几步,他才开了口:“我该与长姐说一声抱歉。”

他说话的时候,声调一如先前温和,语气却还是带了几分抱歉:“若不是令德的缘故,柳世兄也不会娶安平公主…”

霍令仪未曾止步,也未曾说话。却是又走了有一会的功夫,她才停了步子拧头朝人看去,此处灯笼越渐稀少,光线自然也暗了不少,唯有天上的那道明月依旧高高挂着…霍令仪便依着这道明月朝霍令章看去,眼前人一如旧日,眉目平和、面容温隽。

她的双手仍旧揣在那兔毛手笼中,一双桃花目没什么波澜得朝人看去,口中也是没什么情绪的一句话:“霍令章,你就不恨我吗?”

霍令仪一面说着话,一面是依着月色细细辨别着霍令章面上的情绪:“你的母亲,你的妹妹如今都在西山的那处庄子…你巴巴得这么急着赶回家中,所看到的却是这样的情景,你身为她们的至亲,难道真的一丝恨意都没有?”

“于我而言,长姐亦是我的至亲…”

霍令章说话的时候,面容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连唇角也依旧勾着一抹温和的笑…等这话说完,他便又朝霍令仪拱手一礼,跟着是继续说道:“何况此次的确是令德有错在先,母亲未管教好令德也有教导不严之罪,再者这一切都是祖母的安排。”

“我身为晚辈哪里能置喙祖母的用意?”

霍令仪一直看着眼前人,可不管她怎么看,都未曾发现霍令章的面容有一瞬得变化。

她揣着兔毛手笼中的手轻轻一握,面色虽一如先前,心下却还是免不得起了几分波澜…十三岁就有这样的心性,霍令章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难以对付。霍令仪想到这便又低垂了一双眉目,她不再言语,只是仰头看着那弯明月,却是过了许久才淡淡说道:“夜深了,早先回去吧。”

她这话说完便先迈了步子往前走去,一直停留在十步余外的杜若眼见霍令仪动身也忙跟着走了上来。

霍令章却是等两人走远之后才站直了身子。

他仍旧负手立在这小道之上,却是等到瞧不见那人的身影才转身离去。

不知是不是真得在寒风中立得久了,那日之后霍令仪倒是真的得了风寒…林老夫人和许氏怕她操劳便也拘着她不让走动,而家中的那些事务也逐渐落到了许氏的手上,近来林老夫人和许氏相处起来没了早年的介怀,见此倒也也未曾说道什么。

今日难得开晴,霍令仪披着一件白狐做的比甲坐在软榻上。

她的手上握着一个绣绷,这会正弯着一段脖颈依着那花样绣着,近些日子她跟着许瑾初学了几日,比起往先,这手中的花样瞧起来倒也有几分模样了…霍令仪等绣完了这半片梅花才抬了眼,她是朝那覆着薄纱的木头窗棂外先望去一眼,口中紧跟着一句:“几时了?”

杜若闻言便停了手中的络子,她是往外看了一眼才轻声回道:“巳时了。”

巳时?

霍令仪轻轻折了眉心,以往这个时辰,表姐早该到了,今儿个却还没有什么动静…表姐素来守时,既然说了什么时辰到便不会迟到,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她想到这,面上便又多添了几分担忧。

杜若自然也察觉到了她面上的担忧,她起身又替人续了一盏热茶,跟着是柔声说道:“您别担心,青莲巷离咱们这处也没多少路程,何况这一路过来都是大道,不会有事的。”她这话刚落,外头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没一会功夫,红玉便打了帘子笑着说道:“郡主,表姑娘来了。”

霍令仪闻言,面上的担忧便也消散了点,只重新换了一副笑颜。

她看着许瑾初穿着一身月白色绣佩兰的斗篷走了进来,忙起身去迎人,只是在走到许瑾初跟前的时候却还是察觉出她今日的面容有几分不对劲。即便她面上仍旧带着笑,可眉眼之间却还是有几分轻轻折起的痕迹…霍令仪眼瞧着她这幅模样,一面是握了她的手扶人到软榻上坐下,一面是接过杜若递来的茶盏递到人的手上,口中是紧跟着问了一句:“表姐怎么了?”

许瑾初接过她递来的茶,闻言也只是柔声笑了笑:“没事…”

只是她这话刚落,身边的丫鬟却开了口:“什么没事,那个宣王就是个无赖,还天家贵胄呢,半点规矩都没有…”丫鬟是个爽利性子,说起话来也透着股子爽利劲,见霍令仪看去便又朝人打了一个礼,跟着才又说道:“先前奴和郡主过来的时候,郡主念着您喜欢吃那陈家铺子的蜜饯便想着给您去买些,没想到正好撞见那个宣王,他喝得醉醺醺的也就罢了,还拦了姑娘的路。”

“好在姑娘今儿个出门戴了帷帽,若不然让那些人瞧见,也不知要传出什么话来?”

霍令仪闻言,眉心便又折了几分。

她与这位宣王虽然有过几面之缘,对他的印象却不算深,只是知晓他虽然出生皇家却日日沉醉在烟花柳巷,在朝中也没有丝毫建树,平日结交的也都是些纨绔子弟,一直都不被天子所喜。

不过——

霍令仪记得前世倒是在李怀瑾的书房见过一回宣王,那日见到的宣王倒与平时有些不同。

其实仔细想想,宣王母妃家中本也是有势力的,只怕如今这幅模样大约也有几分作态,为得就是怕碍了太子的路和秦后的眼,没得连这条命也保不住…若不然这些年天家的子嗣怎么会只留下这么几个?

许瑾初看着霍令仪折着眉心,又听丫鬟这一字一句越发没个边,便轻轻斥责了人一声。她即便是斥责也是温柔的,等到人止了声,她才握着茶盏与霍令仪继续说道:“宣王喝醉了,一时认错人也是有的,倒也不至于像她说得这般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