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周承泽这样的风流贵胄只怕没个几日又该厮混到那烟花柳巷中,也有说许瑾初这样的命数也不知日后又会折腾出什么事来…就连霍令仪这心中委实也是有几分担忧的,她心中虽然觉得那周承泽并非明面上瞧着的那般风流,可私下总归还是有几分担忧,又怕表姐受冷遇又怕她过不好。

可如今岁月过了一年多——

这两人不仅没生出什么事,反倒是比往日还要如胶似漆。

霍令仪想到这,面上的羞赫与嗔怪倒也消了个一干二净,仅剩的却是一抹由衷的祝福。

许瑾初素来聪慧,眼瞧着霍令仪面上的这幅神色,心下便明白了个大概,她也未曾说话,眉眼之间的笑意却是又添了几分。当初她嫁给周承泽的时候,心下也没有多余的感觉,于她而言,周承泽不过是她日后的夫君,只要他日后不胡乱行事,她自然会守着妻子的本分好生敬着他。

可是——

她握着茶盏的指根轻微一动,却是想起这一年多来的相处光景。

原先还未进府的时候,许瑾初以为就周承泽那番名声,府中自然会有不少女人。可等她进府之后才发现,这偌大的宣王府中却是连个女人也不曾有,管家说是周承泽怕那些人扰着她,索性便在成婚前就把那些女人都打发了出去…这桩事是真是假,她不知道,只这番做法的确是给了她不少脸面,父亲就母亲一个人,哥哥又是洁身自好的。

她虽然不喜欢周承泽,可自然也不希望这府中成日围绕着那些莺莺燕燕的声音…

没得这府中不时就得生出不少事来。

而婚后的日子,周承泽也的确如当初婚前与她保证的那般收敛了性子,他不再像往日那般去那烟花柳巷,也不再跟着一堆狐朋狗友走鸡逗鸟。前段日子还跟陛下谋了个差事,虽说依旧没什么建树,可好歹也有几分模样了。

许瑾初想到这,眉眼之间便又多了几分笑意,她如今岁月无忧,面上自然常挂笑容。她握着手中的汤茶饮用了一口,而后是又重新调整了一个位置,跟着便掀了眼帘朝那院中看去,木头窗棂外的一片院子里种了百来株杏树,此时团团簇簇围绕在一道,当真是数不尽的好风光。

嫁给周承泽的这一年多来——

他从未不曾给她气受,不过倒是也同她黑过一回脸。

彼时她刚刚怀孕不久,因着是双身子自然也不能再像往日那般与周承泽同房,许瑾初思来想去索性就禀着妻子的义务做主给他抬了两个通房,这本就是一桩寻常事,大户人家哪个大妇怀孕不这样做?何况周承泽那人晚上最是消停不了,难不成还让他去外处解决不成?

哪里想到那日周承泽下朝回来后,却是破天荒得与她黑了一回脸,连带着对底下人也发了好大一通火。

即便已过去许久,许瑾初却还记得那日,那日周承泽把下人赶走后便紧紧箍着她的手腕,把她逼在塌上,黑着脸与她沉声说道:“给我女人,把我的东西搬到正院,许瑾初,你可真是好样的。”

她素来聪慧,那次却是生平头一回弄不明白。

她不明白周承泽生得是哪门子气?

到后头还是母亲来家中探望她察觉到不对问起缘故,才与她笑着说明了缘由。

只是那个时候,即便知晓了原因,许瑾初还是有几分怔楞…可如今,她却已明白了,原来那个风流贵胄也不似传说中的那般。

这世间万物,人心如何,终归还是得自己亲尝一遍才知晓。

霍令仪看着许瑾初面上的恍然神色,便又轻轻喊了人一声,待瞧见她回过神来才又问道:“表姐在想什么?”

许瑾初的面上仍旧挂着一抹笑意,闻言也只是轻轻笑说了一句:“没什么…”待这话说完,她还想开口与人说话便听到帘外传来一声:“安平公主到。”

这话一落,屋中却足足静了有一瞬的功夫。无人说话,大抵是谁也未曾想到那位安平公主今儿个也会过来,就连许瑾初也未曾想到…周承棠和周承泽虽然同为天家子嗣,可平素却鲜少有来往,何况她和晏晏这样的表亲关系更是让周承棠所不喜。

这一年多来,她们除去在宫宴上见过几回面,私下却从未见过。

今次这洗三的帖子虽然照常送了,可许瑾初心里明白凭着周承棠那个性子绝对不会登门,倒是未曾想到她今儿个竟然来了。且不管她心中是怎么想的,如今人既然已到了门口,许瑾初自然也不好再多思多想…她把手中的汤茶搁在案上,而后是朝那块锦缎布帘瞧去。

帘子已被人打起,走进来一个身穿黛紫色春衫的女子,正是周承棠。

周承棠如今也有十九岁了,较起往昔倒也越渐明艳了不少,此时她梳着一个妇人头,无论是衣饰还是妆容都是细细打点过得。她甫一进来,屋中便齐齐朝她打了礼,口中是跟着一句:“请安平公主安。”

周承棠闻言也不曾说话,她仍抬着一双凤目却是把屋中循了一遍,而后是看着那个半跪在拔步床前的绿衣女子。

屋中莺莺燕燕有不少——

可周承棠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霍令仪,相较屋中的其他贵女,霍令仪今日这一番打扮并不算精细,反而还有些寻常,可这个女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装扮与否,都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她。

自打成婚后,周承棠也就鲜少见到霍令仪了…这燕京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自然知晓这两人不和,偏偏这两人又是都得罪不起的,平素就算请宴也鲜少会同时给两人递帖子,没得这两人来了又生出不少事来。

好在霍令仪素来是不喜欢这些宴会的…

这两年来,除了李家操持过几回宴会,她平素也都是待在家中。

因此要真说起来,今日还是成婚后,周承棠头回如此近的瞧见霍令仪…相较两年前,如今的霍令仪自是又明艳了许多,翠绿衣衫掩不住一段好身姿,微微低垂的面容即便不妆不点也已是倾城之色。

周承棠眼瞧着霍令仪这幅模样,放在宫人胳膊上的手还是攥紧了几分,就连目中的那几分暗色也沉了不少,她什么话也不曾说,只依旧一错不错得看着霍令仪。

屋中人半跪了许久也不曾听人说话,心下免不得是生了几分责怨,到后头还是宫人轻轻牵了牵周承棠的袖子才让她回过神来。周承棠敛尽了面上的情绪,而后是收回了落在霍令仪身上的目光,跟着才又朝众人笑道:“都快起来吧。”

待这话说完,她便由宫人扶着朝许瑾初走去,路过霍令仪的时候她也不曾递眼过去,只是笑看着许瑾初,温声说道:“嫂嫂身子可好?我先前刚去宫里拜见母后,母后还托我来同嫂嫂问安。”

“劳公主关心,我很好…”

许瑾初面上仍旧挂着素日的笑,闻言是朝人欠了欠身,跟着才又一句:“原是我该去探望母后,只是还在月子里也不好走动,只能等过些日子再去同母后请安了。”

“嫂嫂可千万别这么说,您如今可是咱们的大功臣…”周承棠由宫人扶着在那圆墩上坐下,等前话一落便又跟着笑道:“我那小侄儿在何处,且抱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她这话一落——

许瑾初便又轻轻唤了一声奶娘,没一会功夫,奶娘便抱着小儿走了过来…周承棠眼瞧着那襁褓中的小儿,面上倒也泛开了几许笑,她伸出指尖轻轻逗弄着小儿,口中是跟着一句:“瞧得倒像四哥多些。”

其实小儿才出生,模样都还没长开,哪里能分辨得出像谁?因此许瑾初听得这话也不过笑了笑。

周承棠未曾听见答复却也未说道什么,只依旧垂着一双眉眼看着小儿,眼瞧着这襁褓里睡得正憨的小儿,她的眼中却是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她和柳予安成婚已有两年光景,只是这肚子却没有半点声响,今儿个进宫她便是去同母后要一些生孩子的偏方。

她想到这,心下思绪一时有些恍然,手上的动作自然也没个轻重,打先前还好生睡着的小儿这会却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小儿虽小,可哭声却格外嘹亮,一时屋中众人皆朝周承棠看来,许瑾初更是心疼得攥紧了手下的锦被…她这儿子自打出生后就没怎么哭过,平素即便醒着也多是笑着的,哪里想到这会竟然会哭成这幅样子?

立在一侧的霍令仪也忍不住折起了眉心——

她看着周承棠怀中小儿的脸上已多了一道红痕,小儿的皮肤本就娇嫩,这道红痕挂在那处自然格外明显。霍令仪虽然不喜欢周承棠却也知道她再蠢也不会在这明面上做出这样的事来,只是小儿如今已露出了几分挣扎,可见是被人抱得不舒服,屋中的奶娘虽然着急却也不敢主动把孩子报过来…她想到这索性便朝人伸出手,眉目平常,声调也如常:“我来抱吧。”

周承棠的确是被这一阵哭声弄得不知所措,只是耳听着这熟悉的声调,她袖下的指根却还是握紧了几分。

她也未曾说话,只是掀了一双眼帘朝人看去,待瞧见霍令仪这幅面容,周承棠却是足足看了她有一会功夫才抱着小儿朝人递过去…只是还不等霍令仪抱好,她便先松了手,围绕在一侧的众人眼瞧着这幅画面皆惊呼出声。

霍令仪心下也高悬着,好在她先前就一直瞧着周承棠的动作,见她松开手便忙把小儿抱了过来。小儿哪里知晓先前生死悬在一线?等到被人抱得舒服了便又止了哭声,口中也只是轻轻哼着…霍令仪看着许瑾初惨白的面色忙把小儿递了过去,而后才又朝周承棠看去。

起初那道红痕,周承棠的确不是故意的。

可先前那个举动…

她想到这,袖下的指根还是攥紧了几分,这个女人竟狠毒至斯?

周承棠自然察觉到了众人看过来的眼神,她的面上也挂着出几分苍白之色,连带着声调也掺着几分余悸:“都怪我,都怪我,手上没个劲道还非得抱人。好在没事,若不然我真是万死也不够…”她这话一落,眼圈也跟着半红起来,端得是一副后怕模样,跟着是又一句:“嫂嫂怪我也是应该的。”

许瑾初听着这话,抱着小儿的指根是又握紧了几分。即便如今小儿已安安稳稳得落在了她的怀中,可那股子后怕却仍旧高悬着…若不是先前晏晏动作快,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事来?

只是——

眼看着周承棠那副挂着泪痕的模样,许瑾初终归什么也不能说,周承棠已说得清楚明白,难不成她还真能说她故意不成?

许瑾初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平了心下的那副思绪才开了口:“不怪你,小东西虽然小,可身量重…你头回抱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等这话一落,外头便也来人了,却是到了洗三的时辰。

许瑾初闻言是又垂了眼,眼看着小儿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她是爱怜得伸手轻轻抚了一回她的面,却是又过了好一会才把他交到了奶娘的手上,跟着是又一句:“好生照顾公子。”

奶娘听得这话自然忙应了一声,她小心翼翼抱了小儿,跟着是往外走去…其余一众贵人要去参加洗三宴,自然也都朝许瑾初说了一声先告退了。等到众人皆走了个干净,霍令仪才坐在床上,她看着许瑾初尚还有发抖的身子是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跟着是又宽声一句:“表姐别怕,没事的。”

许瑾初听得这句才逐渐平复下来,她紧紧握着霍令仪的手,跟着是又一句:“晏晏,你说她究竟想做什么?”

霍令仪听得这句却也垂下了眼眸,周承棠先前此举大抵还是在针对她,她明知道她喜欢这个小儿便想让她接不住小儿,一来可以让她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二来也能让她和许瑾初的关系产生裂痕…她想到这,眼中也闪过几分暗色。

许瑾初先前慌乱也未及思考,如今平复下来自然也明白过来…

她敛尽了面上的慌乱和不知所措,眼瞧着霍令仪这幅神色便又平了一口气反倒是安慰起她:“晏晏,你别多想,我不怪你…只是日后你还是要小心,周承棠对一个小孩都能如此,谁知道她日后又会对你生出什么事来?”

霍令仪眼瞧着许瑾初面上一如既往的神色,见她并无责怪,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是与人点了点头,跟着是又一句:“表姐放心,我平素与她也鲜少见面,何况我身边也不是没有人…她要真想近我身也不容易。”等到这话一楼,两人便又说了会话,跟着霍令仪才辞别许瑾初往正厅走去。

外头晴朗气清,正厅那处一片欢声笑语,却是逗弄小儿的声音…而霍令仪明艳的面上却闪过几分暗色,周承棠若只是想对付她也就罢了,可如今却胆敢牵扯到她身边的人。

杜若眼瞧着她出来,忙迎了过来,眼瞧着她面上的神色却是一怔,口中也跟着一句:“您怎么了?”

霍令仪听得这句倒回过几分神来,她敛了面上的情绪,而后也只是平平说了一句:“没事…”等这话说完,她便先迈步朝正厅走去,待瞧见站在正厅中的周承棠时,她那双桃花目中还是闪过了几分冷色。

周承棠自然也察觉到了这抹冷色,只是等她循眼看去的时候却也未曾瞧见什么,她轻轻折了一双眉,终归也未说什么。

等到洗三宴结束,霍令仪却未着急离开,她是陪着许瑾初又说了会子话。

许瑾初知霍令仪是怕她心中后怕刚想劝人回去,便听到帘外传来丫鬟的声音,道是“李首辅来了,这会正在正厅与王爷说话”,却是要留饭的意思。许瑾初闻言却是一怔,跟着是应了声,而后才又笑着抬了眼与霍令仪说起话来:“我道你怎么有这样的闲情雅致陪我?原来是知晓有人会过来…”

霍令仪听得这句,面上却绽开几分红晕…她哪里知晓李怀瑾会过来?近些日子他事务繁忙,就连她也有一段日子未曾瞧见他了…只是眼瞧着许瑾初面上的揶揄还有那消散的余悸,她却也未说什么只任人打趣着。

等到晚膳后——

李怀瑾与霍令仪便和周承泽提出了告辞,杜若和关山在前头打着灯笼,两人便在后头缓步走着。廊下灯火通明,霍令仪先前用饭的时候碍着周承泽在也不好细瞧人,如今此处无人,才依着灯火拧头朝人看去,待瞧见他眉宇之间掩不住的疲态,她的心下免不得也起了几分心疼:“最近朝中事务很多吗?”

李怀瑾闻言便朝人看去,瞧见她面上掩不住的担忧,他的面上倒是又泛开了几分温和的笑,连带着声调也柔和了许多:“别担心,不过是些琐事罢了,没什么大碍…”等这话一落,他似是想到什么便又跟着一句:“今儿个陛下已下了旨,召霍令章回京,他前头那桩事做得不错,陛下很满意。”

霍令仪听得这个名字,一时也有些恍然。

她也有两年未曾瞧见霍令章了,只是他的事近来倒也听了不少…谁也没想到大运县会爆发瘟疫,瘟疫这种病,若是一个控制不好若是蔓延开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敢想象。

当初这桩事传到燕京的时候,天子虽然及时派遣了不少太医和城中的大夫,连带着药物一道送去大运县,只是不少人心中却也只当这是无用功罢了。

自古以来,但凡得了瘟疫便没有能存活下来的,只是谁也不曾想到霍令章年岁虽小却极为果断,他不仅及时控制了瘟疫的蔓延,还与大运县的那千百号人共进退。如今瘟疫已散,大运县也是少见得了瘟疫还能存活下来不少人,听说霍令章还同当地的一些大夫研究出来一种控制瘟疫的东西。

这东西若当真有用,霍令章便是社稷功臣。

霍令仪想到这,心下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个什么情绪,她掀了眼帘朝那廊下的大红灯笼看去…当初知晓此事的时候,她的心中也是有过几分担忧的,虽然她不喜欢霍令章,却也不想让他就这样死去。

却未曾想到——

那人不仅半点事也没有,如今还要回来了。

李怀瑾看着她面上的恍然便伸手拂了她的额前发,跟着是又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霍令仪闻言倒是也敛尽了思绪,她仰头朝李怀瑾看去,眉目依旧,口中是跟着一句寻常话:“没什么…”待这话说完,她是又跟着一句:“只是想着时间过得真快,恍若才一转眼的功夫,就又长了两岁。”

李怀瑾听得这话却驻足了步子,他的手覆在霍令仪的头顶,看着她面上的疑惑却是说道:“你却不知我盼这日子有多久了,可如今时日将至,我却有些害怕…”他这话说完是又叹了口气:“晏晏,你可嫌我老?”

这话起得无缘无故…

霍令仪一时之间的确是怔楞住了,她仰头怔怔看着李怀瑾,尚未等她说话便又听得眼前人说道:“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我比你终归还是长了十岁…”李怀瑾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仍旧是素日的温和,可眼中却又添了一抹寻常不见的叹息,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轻柔得拂过她的脸颊:“原来人活一世,即便大权在握,还是有诸多无奈。”

夜色深沉,他这掺着几分叹息的余音在这夜色缓缓铺展开来…

霍令仪一直未曾说话,只是这样仰头看着他,等到李怀瑾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她便握住了李怀瑾的手。她依旧不曾言语,只是仰头笑看着他,廊下灯火轻轻摇晃,而她的桃花目却是一片遮不住的潋滟…杜若和关山早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离开,此时她便这样握住李怀瑾的手,而后是踮起了脚尖在他的唇角附上浅尝辄止的一吻。

活了两世,她的胆子一直都很大——

只是这还是她头一回与人亲吻,竟还是自己主动的,这委实是有几分不可思议,也的确令人害羞。可霍令仪却还是强撑着身子骨,不避不让得看着他:“遇见您之前,我以为余生一个人也很好,可遇见您之后,我却对这岁月重新有了期盼…余生会如何,我并不知晓,可我想有您在我身边,这岁月总不至于太过寂寥。”

李怀瑾耳听着这一字一句,眼中终于重新泛开了笑意。

他的手仍旧覆在霍令仪的脸上,而后是在霍令仪的怔楞中,弯了腰身亲在她的眉心处,夜色苍茫,晚风拂过两人发,而他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得是想厚着脸说一声,大人和晏晏的感情实在是太美妙了~

嘤嘤嘤,我要成为嘤嘤怪。

第72章

夜色已深, 未央宫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秦舜英着一身常服坐在高位上, 她的手中握着一盏茶,等饮下一口热茶才掀了眼帘朝底下看去。待瞧见那个身穿太子服制的男子,她一面是把手中的茶盏搁在案上,一面是握着一方帕子拭了唇角的茶渍,而后才拧着眉心说了一句:“这都两年了,那东西还没找到?”

周承宇听到这话, 握着茶盏的手也是一顿…

是啊,都两年了,可这块虎符就跟在这人间蒸发了似得…霍安北的身上寻不到, 边陲也寻不到, 如今就连这霍家也寻不到。他想到这,素来平和的面容此时还是忍不住闪过几分暗色, 霍安北究竟把这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偌大的殿宇之中一时无人说话,唯有外头的晚风轻轻打着木头窗棂传出几许声响。却是又过了一会,周承宇才把手中的茶盏搁在案上,而后他才淡淡开了口:“其实这东西找不到, 对我们而言也不是一件坏事…”他说到这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 跟着才又一句:“只要这东西不落到李怀瑾的手中, 那么如今这朝中局势对我们还是有利的。”

秦舜英听得这话, 面上的担忧却仍旧未曾消散…

她那双修长的指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眉心也依旧轻轻拧着:”我是怕你父皇还留有后招。“

周承宇闻言却只是一句:“老头子如今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哪里还有这个心思?”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是冷硬的, 全无往日的温和谦逊,也无生为人子该有的恭顺,就连眉梢眼角也透着几分轻嘲。

自打当初知晓老头子的心思后,他与他多年的父子情谊也就一消殆尽。

这么多年,他自问为人处事没有半点差错,可那个男人,他最为尊敬的父皇背地里却有着那样的心思…既如此,也就怪不得他了。

周承宇想到这,面上是又闪过几分暗色,只是眼瞧着秦舜英面上那一闪而过的不满便又重新敛尽了面上的神色,而后是换了个语气,温声与人说道:“何况章华宫中也有咱们的人,若他当真有旁的想法,儿子也不会不知道。”

秦舜英先前一直看着周承宇,自然未曾错漏他面上那闪过的几分暗沉和狠厉…

她的心下是漾出一声无边的叹息,当日陛下此举的确是伤了他们母子的心,承宇心中有恨也是应该的…只是说到底,那终归也是她的夫君,他的父皇。

秦舜英想到这,便又放柔了语气劝着人:“说到底他也是你的父皇,早年也曾疼过你…”她说到这是又轻轻叹了一声,而后才又跟着一句:“如今他的身体越发差了,你还是多孝顺些,也当全了这一场父子情谊。”

周承宇听着她这一字一句,心下还是闪过几分不耐,到底是女人,成不了大事。不过他终归也未去辩解什么,闻言也只是温声一句:“只要父皇不再有别的心思,我自然会让他好好受着人世的富贵荣华,做一个孝顺儿子。”

“可若是…”

他说到这的时候却是又停了一瞬,跟着才又一句:“父皇心思不改,那也怪不得儿子不顾念父子之情了。”

秦舜英看着他这幅模样,红唇一张一合,终归还是未说什么…她重新端起了案上的茶盏饮用了几口,跟着是又一句:“既然霍家没有那个东西,那么林氏母女也就没有用处了…”说到底,她心中还是记挂着当初的事,也委实觉得这样的女人配不上太子。

周承宇闻言,一时却未曾说话。他的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而后是背靠着圈椅说了话:“大运县那桩事,霍令章做得不错,父皇已有意召他回来…”待这话说完,他便又跟着一句:“我倒是未曾想到,他小小年纪还有如此胆识和智谋。”

秦舜英虽处后宫,却也知晓大运县爆发瘟疫之事,自然也曾听闻过霍令章的事迹…

前几日她去章华宫的时候还曾听陛下说起此人,却是说他为可用之才,想来日后回来必定会厚予封赏。她想到这便把茶盏握于手中,而后才又掀了眼帘朝周承宇看去:“你的意思是?”

“不过是个侧妃,给了也就给了…”等前话一落,周承宇才又说道一句:“朝中百官虽有不少是我的人,可到底少了几分新鲜的血液,若是能把此人收于手中,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这话说完便又朝秦舜英看去,眉目含笑,却是又添了几分温和意:“您若不喜欢,日后少见她便是。”

秦舜英见此便也不再多言。

终归还是自己儿子的前程重要,至于林氏母女,只要她们能好好收着心,她却也懒得与她们计较什么。她想到这便也不再多言,只又与人嘱托了几句,而后却是又说起柳予安的事:“早前安平才来宫中,说是信芳如今跟着你是越发不得空了,他们成婚两年却连一子半女也未有,你平日还是要多提点信芳下。”

周承宇听得这话,眼中忍不住闪过几分不耐。

母后年岁越大,也越发没有当年的手段和心智了,如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要来与他说道…不过他终归也未说什么,闻言也只是温声应了“是”,而后才与人告辞。

等到周承宇退下——

喜姑才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眼瞧着秦舜英面上显露的疲惫,心下也跟着叹了口气。她也未曾说话,只依旧低垂着一双眉眼迈步朝人走去,而后便侍立在人的身侧,替她轻轻按起头上的穴位。

大概是按得舒服,秦舜英倒是也合上了眼睛,等约莫过了一刻有余,她才开了口:“陛下今日身体如何?”

喜姑听得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才轻声回道:“还是老样子。”

秦舜英听得这话却是又叹了一声,她睁开眼睛,而后是对着那根烛火说道:“我真是担心啊…”她话中这“担心”二字却饱含了好几个意思,喜姑闻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便也只是按着先前的手法替人按起头上的穴位。

几日后。

东街一处茶楼。

林氏着一身素衣由云开扶着走上了二楼,茶楼虽在东街却位处偏僻,此时时辰又还早,楼中自然没有多少人…等走上二楼,她便让云开候在一处,而后便径直往前走去,待至一处包厢,她是在那门上轻轻敲了三声。

等到里头有人应了声…

林氏是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推开门往里头走去。包厢中唯有两人,一个是身穿墨色衣裳的侍从,此时正立在门边,一个是身穿玄衣的男子,此时他正背身负手站在窗前…林氏眼瞧着这个背影,那颗心忍不住便又高悬起来。

她垂了眼帘,而后是又迈了步子朝人走去,约莫走了七步余至人跟前…

林氏便又朝人行了一个跪拜礼,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妾请您大安。”

她这话一落——

屋中无人出声,那个背身而站的男子也未曾转身…林氏见此,那颗本就高悬的心就越发不安起来。这两年来,这位主子鲜少唤她,今次唤她想来为得就是那件东西,只是…她想到这,袖下的指根便又忍不住握紧了几分。

等约莫过了一刻有余,周承宇才淡淡开了口:“林氏,你可知本宫今日唤你过来所为何事?”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没有丝毫情绪,可听在林氏的耳中却还是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她袖下的指根依旧紧紧握着:“妾身,妾身知道。”

等这话一落——

林氏也不等周承宇开口,便又重新伏跪在地上,她白皙的额头枕在地上,身子轻微颤着,就连口中的声调也带着几分颤音:“殿下,是妾无用。”这两年来,她私下把霍家能藏东西的地方寻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寻不到。

她知晓那个东西对这位的重要性,就是因为知晓,她才更害怕。

屋中无人说话,端得是一派静谧,时间过去得越久,林氏也就越发担心,当日她信誓旦旦抱住会替人寻到东西,可如今过去了两年,她却连个迹象也寻不到…如今她和令德的前程皆握在这位的手里,她的确害怕,怕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又要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