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心下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只是若单凭她和杜若两人,这偌大的东宫,又该从何处寻起?

李安清心下纠结万分,连带着帕子也被她绞得乱了模样,却是过了一会,她似是想到什么便又朝杜若看去,口中是一句:“三叔可曾留人给婶婶?”三叔素来运筹帷幄,又最是疼婶婶,必定不会放心婶婶一个人出来。

她这话说完,眼瞧着杜若较起先前越发沉了几分的面色,那颗心便也跟着沉了许多,难不成那些人也出事了?李安清想到这,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到杜若已轻声答来:“三爷一直都有派人暗中保护夫人,只是先前奴喊了许久也未曾见他们出来,估计也出事了…”

李安清即便早有猜测,可此时听到这话,面色却还是苍白了几分,她的心下不知是震惊还是害怕,只觉得身子都忍不住轻轻打起颤来。

她纵然不了解三叔为人,可也知晓他手上的那些人都是数一数二的,若是连他们都出事了,那婶婶…李安清的面色越渐苍白,连带着身子也僵硬了许多,远处还有不少欢闹笑语声传至这处,可她却觉得浑身坠入冰窖无法动弹。

“对了…”杜若似是想到什么便又开了口:“夫人早先与奴说过,替夫人驾车的徐生好似也是三爷的人…”她想到这便又忙跟着一句:“奴这就去找他,看他能不能联系到其他人。”

李安清听得这话,倒是也回过几分神来。虽然她的面色还有几分苍白,可语气却还是镇定了许多:“既如此,你这就去寻人…”等这话说完,她眼瞧着杜若要走却是又跟着一句:“记得,不要让人察觉到你的异样。”

如今婶婶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还不知道…

若是杜若像先前那样六神无主的往外处跑,落入有心人的眼中,难免不生出什么是非。

杜若素来游走在内宅之中,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要紧性,她握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而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又给李安清打了一礼,口中应了一声“是”,跟着便又提步往外处走去。

而李安清眼看着人离去却是朝那远处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想起先前在殿中的周承棠,原先倒也未曾觉得,可如今细细想来今日这位安平公主较起往常却是安静了许多…难不成婶婶失踪的事却是与她有关?

若当真与周承棠有关…

凭她对婶婶的恨意,只怕婶婶如今是凶多吉少…李安清想到这,心下却又是一沉。

内阁之中。

底下坐着的两排是一群大学士,此时他们正在议论今日早朝上天子所说的话…坐着右边的那排大多都是朝中老臣,而坐着左边的那排却多是年轻官员,如今这新老官员各持意见自然是各说纷纭,一来二回却是闹得整个内阁都是一副轰乱景象。

而在这一片轰乱之中…

坐于主位的李怀瑾却依旧是素日的模样。

他的手中依旧握着一盏茶,耳听着这番哄闹,他的面上也无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低垂着一双丹凤目慢饮盏中的新茶。

茶香四溢,在这内阁之中铺散开来…

不知是因为茶香的缘故,还是主位之人太过安静,原先吵闹的众人竟都不自觉朝主位看去,眼瞧着那位还是不曾开口,他们各自张望了一眼,倒也渐渐停了声。却是又过了有一会功夫,位于右侧的老臣才站起身,他是朝李怀瑾拱手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不知李大人是如何看待此事?”

他这话一落,李怀瑾还未曾开口,坐于左首的新臣却也跟着一道起了身,他亦朝李怀瑾恭恭敬敬打了一礼,而后,口中是道:“大人,霍侍郎所提出的人痘接种法虽然的确稀奇,可倘若真能成功,那于我大梁、甚至于后世而言都算得上是造福天下苍生的一件大事。”

“徐大人这话说得简单…”老臣见他发言,也不等李怀瑾说话便径直转身朝人说道:“人痘接种,用得可都是活人,倘若此法不成,那本官倒要问一问徐大人,这些人命谁又可负责?”老臣说到这,却是又朝那位徐大人看了一眼,而后是又冷声一句:“难不成徐大人打算首当其冲,先体验一回霍侍郎的法子?”

那徐大人听得这话,面上倒也未有什么怒色,闻言也只是说道:“瘟疫之事困扰我们千百年也不得其法,如今总算有应对之策,我们又为何不去尝试一番?”他这话说完便又朝李怀瑾拱手一礼,是又恭谨一句:“倘若陛下同意霍侍郎此法,臣愿意首当其冲。”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调如常,年轻的面容却显现出几分坚毅之色,等这话一落,身后的一众新臣也都跟着起身,他们皆朝李怀瑾一礼,口中亦跟着一句:“臣等亦愿意。”

十数人的声音格外响亮,一时之间,这个声音萦绕在内阁之中却是久久未散,这样的气势不仅让坐在对侧的老臣都怔楞了一回,就连原先停在那树枝上头的鸟儿也都忘记了动作。

李怀瑾耳听着这些声音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他仍旧端坐在圈椅上,一双丹凤目却是稍稍掀起朝底下的一众人看去。他的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声调清平却是说道:“如徐大人所言,瘟疫之事困扰我们多年,如今既有法子,且先不论效果如何,都不该一概否决。”

“何况霍侍郎此法,若当真要说起也不是没有踪迹可寻…早年本官游历在外的时候,也曾听乡野之人说起此事。”

那老臣听得这话,面色也有几分难堪,他是又朝李怀瑾拱手一礼,跟着一句:“大人,微臣…”

李怀瑾闻言却只是摆了摆手,等人止了话,他才又开口说道:“我知江大人心中所忧,种痘之法若当真要推行,所需的人力、物力还有时间都不可计数,而此法效果如何,我们如今亦不可知…若成,此事自可载入史册成为一桩美谈。”

“可若不成,天子威望终将受损,还有那些无辜的性命…”

那位江大人听得这一字一句,面上的神色却也好了许多,他朝李怀瑾又拱手一礼,而后是又说道:“老臣今有五十余,若说这生死也早就看开了,可种痘之法又岂是一两条性命就能测出来的?此事若成自可成为功德一件,可此事若不成,那我大梁天子的威名又该置于何处?”

他这话一落,原先那侧新臣的面色也多了几分凝重。他们如今还年轻,为官自是也意气风发,就如先前他们所说,若当真能解出这个千古难题,那么即便他们当真折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可天子威望…

一时之间,这内阁却又转为一片静谧,到得后头还是李怀瑾说了话:“此事我会与陛下再行商量,若陛下同意,到得那时,我愿同各位共进退。”

众人听得他这话却是一惊,他们皆抬头朝李怀瑾看去,口中也都跟着一句:“大人…”

李怀瑾闻言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道什么。而后,他是又取出另一道折子说了起来,众人见此也只好止了话重新坐了下来…不过屋中也未曾讨论几句,外头便急匆匆走来一个宦官,内阁议事还从来没有人敢来打扰,更何况是一个宦官。

只是不管如何,这原先的议事声却还是停了下来,那宦官走得急,等到李怀瑾跟前便朝人先打了一礼,跟着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怀瑾耳听着宦官的那一字一句,面色一变,连带着握着折子的手也用了几分力道…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把折子放回案上起了身,眼看着众人看过来的视线,是道:“今日就到这,其余的事你们自行商量。”

等这话说完——

他便也不顾众人惊疑的眼神,大刀阔斧得往外头走去。

李怀瑾走得很快,没一会功夫,这内阁之中便没了他的身影…而众人却依旧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未曾回过神来。这么多年,他们还从未见这位李首辅有过这样的时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竟能让这位“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李首辅有这样的举动?

李安和原是在外院与众人吃酒,只是男人混在一道说起来的无非是那些事,他心中厌恶自然也懒得与那些人说话,索性就告了个喝醉的理由独自在院子里走着。此时男客皆在外院,女客也皆在内殿,这小道之上行来走往得却是连个宫人也少见,闲适静谧,倒也乐得自在。

如今已是十月,这世间万物逐渐萧条,可这东宫的风景却依旧很好…远远看去,虽然算不得姹紫嫣红,倒也可叹一声“鲜活”。大抵是美景宜人,李安和原先心中的那些郁郁之气倒也好了许多,他依旧负手于身后提步往前走去,只是在路过一处的时候,却在一条小道之上看见一个身影。

李安和眼瞧着那个身影却是停了步子,那人虽然脚步匆匆,可模样却还是能窥见几分…柳家的二公子柳予殊,他自是认识的。

如今眼瞧他抱着人…

李安和那张清风朗月的面容却是闪过几分遮掩不住的厌恶,柳家二公子素来风流,可是在这东宫行出这样的事未免也太有失体统,不过他心中虽然厌恶却也懒得理会此事。这说到底也是“你情我愿”的事,他又何必插足一脚?

他想到这索性就折了身子,打算另换一条小道赏景。

只是还未往前迈出几步,李安和却又停下了步子,他想起先前那个被柳予殊抱在怀中的女子不仅未曾露面,就连手也是悬在底下,可见并不清醒,还有…若是他未曾记错的话,那匆匆一瞥之间,他记得那位女子穿得是蜀锦,裙角上头还绣着牡丹花。

蜀锦,牡丹花…

他记得霍令仪今日所穿得就是这样一身衣服。

李安和心下一惊,从小到大,他行事向来沉稳,还从未有过这样慌乱的时候。他转身朝身后看去,只是原先那处哪里还有柳予殊的身影?他心下着急自然也不敢耽搁,只提步往前走去。

小道共有三条…

等李安和寻到柳予殊的时候,却已过了有一刻的功夫。

花丛之中,柳予殊眼看着压花而眠的霍令仪,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几分惊艳…他碰过这么多女人,却从未有一个女人像霍令仪这般令人心动。

早年霍令仪和柳予安在一道的时候,他这心中便已有几分难耐之意,只是彼时霍令仪虽美,却还是不及如今。如今的霍令仪不知是不是因为成亲过的缘故,却是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了,他低垂着一双眼,眼瞧着那锦衣华服裹不住的风流身段,眼中越热。

这“燕京第一美人”的名号还当真是不虚。

可惜了…

这样的美人若是能在清醒之时与她欢好,还不知是怎样的美事?

不过——

柳予殊想着那人所言,若是今日他玷污了霍令仪的身子再让众人所知晓,到得那时,那位堂堂首辅大人被戴了这样的绿帽子又岂会再要霍令仪?而没了李家所庇佑,又有了这样污名的第一美人日后还不是任人欺辱?

他心中想着这些,面上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只是还不等柳予殊把手放至霍令仪的腰带,便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柳予殊皱了皱眉,原以为是周承棠派人过来便头也不回说道:“回去和你主子说,等再过半个时辰过来。”他这话说完也未曾听那脚步声停歇,心下烦意越深,索性便回身看去,只是还不等他看清来人便觉眼前一黑,而后便晕倒在地昏迷不醒了。

李安和眼看着倒下的柳予殊,扔下了手中的木棍。

而后他是朝另一侧看去,眼瞧着仍旧躺在地上仍旧未曾苏醒的霍令仪,还有她身上紊乱的衣衫,他的心下凭得却是又添了一股子怒火,连带着那张清风朗月的面上也跟着闪过几分暗色和杀机。

他竟然敢如此待她!

李安和恨不得此时就杀了柳予殊以泻心头之愤,只是想起先前柳予殊所言,他的心下是又一沉…看来今日柳予殊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与他人合谋。

也对——

倘若不是有人护着柳予殊,他一个区区的侯府庶子哪来这样的胆子敢对他李家人出手?只是那人究竟是谁,又究竟想做什么却无从得知?

李安和的心下转过几回心思,只是眼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也就歇了心思,若柳予殊的身后当真还有人,那么此处绝不是久待之地…他想到这便蹲下了身子,跟着是轻轻唤了人几声,只是不管他怎么唤,霍令仪却还是未见苏醒。

李安和见她这般却是又皱了回眉,这个时候若是再去找安清她们已然来不及了,他起身看了看见四处无人,想来是为了方便柳予殊行事,这儿的人也早就被人撤下了。他想到这是又低垂了眼帘朝霍令仪看去,见她躺在那处依旧拧眉未醒,他的心下却是又深深叹了口气…

他重新弯下腰身蹲下身子,而后是朝人伸出手,等他的手触到霍令仪身子的时候…

李安和的唇口一张一合,却是轻轻吐出无声的两字:“抱歉。”等他把她放回到安全的地方再去通知安清他们,没有人会知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会知道…他,只是想救她。

李安和这样想着,可当他真得把霍令仪抱在怀中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乱了几拍。

两人往日从未有离得这样近的时候…

有风拂过,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那股袭人的香味。

李安和合了合眼,等平了心下那股子思绪才又重新睁开眼打算继续往外走去,只是眼看着外处走来的一行人,他迈出去的步子却是一顿…他怔怔看着眼前的那一行人,面色苍白,身子一僵,就连抱着霍令仪的手也有些不知怎么安放起来。

风和日丽,可李安和却觉得浑身冰冷,他张了张口,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看着站在正中间那个身穿墨色披风、容色清冷的男人呐呐喊道:“三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双更,早八一更,晚八一更~大家不要错过哦~(* ̄︶ ̄)

第83章

那戏台上早已摆好了架势, 打首的一个青衣旦也“咿咿呀呀”开了腔, 一时之间这偌大的宫殿萦绕着得皆是这缠绵的曲调。

时下贵人皆爱看戏,这会众人皆坐在底下津津有味得朝那戏台看去。周承棠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距离霍令仪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那柳予殊究竟有没有得手?她今日费尽心机又耗尽人力,为得就是要让霍令仪清名扫尽,让她在这燕京城中再也待不下去。

倘若这样柳予殊都未曾得手, 那她…

周承棠想到这,撑在扶手上的手便又用了几分力道,连带着眼中也闪过几分暗色。

身侧坐着的姜仪恰好要取茶, 眼瞧着周承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心下思绪一转,倒是想起她这位小姑子素来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她的眉眼泛开几分笑, 借着喝茶的名义半侧了身子柔声与她说道:“你若实在不喜欢便让宫人跟着去外头走走罢,这戏结束还有一个时辰。”

周承棠听得这话,眼中神色倒是一动,在这处坐着倒不如去外头打探一番, 若是柳予殊当真成事了, 她再遣人来喊便是。

她想到这便也未曾与人推却, 只笑盈盈得与人应了:“那安平就不和嫂嫂客气了…”周承棠这话说完便和人欠了欠身, 而后是由宫人扶着打外头走去。

她坐得是最前排的位置, 这一走自然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只是众人也未曾多想,瞧着人离去便又继续朝那戏台上瞧去。

等到周承棠走出了宫殿, 便让收回了搁在宫人胳膊上的手,她面上没什么情绪,声调倒是带着几分威严:“好了,我随意走走,你先退下吧。”

那宫人原是在姜仪身边伺候的,自然知晓这位安平公主不仅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心头肉,也是太子妃要交好的人…何况这东宫,安平公主来去这么多回只怕是比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还要熟悉几分。

因此见人这般说,宫人倒是也未说什么,只恭恭敬敬朝人打了个礼,便往后退去…

周承棠眼瞧着人退去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继续往前走去,未走几步,便瞧见一个绿衣宫人朝她走来。那宫人是周承棠的人,名唤芙玉。

芙玉眼瞧着周承棠过来便又迈了几步朝人迎去,等走到跟前,她是朝人先打了一礼,而后是恭声与人说道:“主子,事成了。”

事成了?

周承棠听得这话,凤目微睁,身形一顿,她是先瞧了眼四周见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当真?”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半倾,用口脂精细涂过的红唇紧紧抿着,连带着那握着帕子的手也是多用了几分力道。

芙玉自然听出了周承棠话中那掩饰不住的激动,她的眉眼却是又泛开了几分笑意。她跟着周承棠这么多年,自然知晓公主对那位扶风郡主有多大的恨意…如今终于能解决这个心头之患,公主又岂会不激动?

她笑着走上前扶住了周承棠的胳膊,一面是引着她朝偏僻的小道走去,一面是柔声与人说道:“先前奴已去后殿打探过了,那处已无人,想来二公子已把人带走了。”

芙玉这话说完便又笑扶着人往前走去,口中是继续缓缓说道:“至于太子妃身边的宫人,还有暗中保护李夫人的那几个护卫也都被暗一他们解决掉了。”等说到这,她是稍稍停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如今那些护卫的尸首已被暗一他们暗中处理掉了,至于那个宫人…奴把她安置在后殿的一处地方,等过会李夫人的事闹出来,众人也只会以为李夫人这是与情郎私会才暗下毒手。”

周承棠听着她这一字一句,原先高悬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只是她那面上的激动却仍旧未曾消落…她的手紧紧撑在芙玉的胳膊上,成了,竟然当真成了。

等到柳予殊那处成了事,等到霍令仪那副样子被人发现,那么如今霍令仪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成为虚无。

霍令仪不是骄傲吗?不是最重视她那一身清名吗?那么她就把她的骄傲一丝丝剥夺干净,把她的清名全部踩在脚底下…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霍令仪就是一个□□,就连出门在外也要和情夫私会。到那时,就算李家权势滔天,就算李怀瑾再有手段,难不成还能掩盖得住这众人的悠悠之口?

何况李怀瑾被戴了这样一顶绿帽子,她就不信他还会护着霍令仪!

周承棠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么多年萦绕在心头的怨气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她高仰着脖子往前看去,湛蓝天空,徐徐白云,当真是再好不过的模样了…她松开紧握着芙玉胳膊的手,而后是又问道:“离他们过去有多久的时辰了?”

芙玉闻言倒是细细想了一回:“估摸着也有三刻钟了,奴原是想这会便去那处瞧瞧二公子…”

“我与你一道过去…”周承棠那张精致的面上化开几道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倒是很期待霍令仪如今会是副什么样子…何况她也该去提醒柳予殊一声了,免得这时间拖延得越久,坏了她的大事。

如今她是柳家的人,自然不希望把柳家一道赔折进去。

芙玉原是想劝阻一回,那样的脏污场面哪里是公主可以看得?不过眼瞧着周承棠面上的神色,她便也不再开口,只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便扶着人继续往前走去。

秋风舒爽,日头仍旧高悬在天际,可在这偏隅一处却好似有黑云压境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早在先前寻到霍令仪的时候,关山等人便早已背过身去,此时李怀瑾一步步朝人走去,他面上的神色好似与往日一般并没有什么不同,唯有那双狭长的丹凤目却好似有暗涌晃荡。

他看着被李安和抱在怀中的霍令仪,见她面色苍白,眉心轻拧,连带着身上的衣裳也有几分紊乱…

李怀瑾的薄唇下压,身上的气势却在陡然之间又凛冽了几分,墨色披风被风轻轻拍响,在走动之间于半空之中化开一道又一道墨色的痕迹…这段路不算长,他自然很快就走到了李安和跟前,他什么都不曾说,只是朝人伸出了手。

李安和先前瞧见李怀瑾的时候的确是震惊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三叔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这一份震惊之后…

他的心中却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害怕。

他怕三叔误会,或者说他是害怕三叔窥出了他的心思,即便他什么都不曾做,可先前他那一驻足却已是最好的说明…他,的确还是忘不了她。

李安和原本以为这一份年少时的欢喜之意,可以在岁月更迭之后慢慢散去。可即便过去这么久,即便怀中人已是他的婶婶,他却还是忘不掉…忘不掉她当年红衣策马扬长街的恣意,也忘不掉她捧花低嗅时的模样。

这么多年——

无论是祖母还是母亲,不知私下与他说了多少回,可他也只是笑着打了圆场说是还未寻到心中人。

其实哪里是还未曾寻到?只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只是原本李安和以为,这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心中意,无人知晓,也无人会窥见…可如今这份不可与人言道的情意却显露在三叔的眼前,他,的确是害怕了。

李安和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临来到头他却是什么也不曾说出,他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人一步步朝他走来。等李怀瑾走到跟前,李安和看着他伸出的手,忙把霍令仪交到了人的手中,眼瞧着她被人稳稳抱于怀中,他便也低垂了一双眼帘,口中却终于是道出一句:“三叔,我…”

“回去再说吧。”

李怀瑾的声音依旧未有什么喜怒,唯有抱着霍令仪的手却又多用了几分力…他紧紧得把人抱于怀中,只是眼瞧着她又拢了几分的眉心,便又忙松开了几分力道。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关山。关山依旧未曾抬头,只是把手上提着的两人扔在地上,而后是朝李怀瑾拱手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主子,这两人怎么处置?”

李安和闻言却是朝地上的两人看去,眼瞧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面上却是显露出几分震惊:“安平公主?”难不成柳予殊的身后人竟然是周承棠?这倒不是没有可能,即便他素来不曾理会这些女儿家的私怨,却也从安清的口中知晓这位安平公主是恨极了那人的。

何况于这东宫,能有这样手段和本事的,除了周承棠也难再有第二人。只是以前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可如今周承棠却是想毁了她的清白…这个女人竟狠毒至斯?

李怀瑾依旧环抱着霍令仪,闻言他倒是朝底下的周承棠看去一眼,眼瞧着她发髻散乱,面色苍白,这堂堂大梁公主如今却似一块破布一般被人扔在地上。他那双丹凤目中没有丝毫情绪,只是在瞧见另一侧的柳予殊时,眼中的暗色却是又深了几分。

这么多年——

他陪着母亲清心敬佛,已极为克制,可此时这心头却萦绕着抑制不住的杀意…倘若今日他们未曾发现晏晏,那么晏晏面临的会是什么?他抱着霍令仪的指根是又攥紧了几分,连带着削薄的下唇也紧紧压着。

周处是一片静谧,却是又过了一会,李怀瑾才收回了眼,他抱着霍令仪往外走去,薄唇轻掀,却是说道一句:“喂了药,扔进去。”

这药是什么,即便不说,在场人却都知晓,可他们的面上却未有任何神色。

只怕先前李怀瑾说一个“杀”字,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今次在这处的都是李怀瑾的心腹,他们自然知晓主子对夫人的情意和疼惜,周承棠竟然胆敢出动宫中的暗卫截杀保护夫人的护卫,还敢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即便是死也不足惜。

这偏隅一处早先就已被周承棠撤了个干净,此时自然也无人发现这处缠绵不绝得萦绕着男女欢好的声音…这声音起初不断,到后头倒也渐渐低下几分,等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那早先被击晕的宫人却是醒了过来。

芙玉初初醒来,头脑还有些昏涨,只是在听见那男女之间的欢好声却是一怔。

这声音…

难不成是那位二公子已成了?

芙玉想到这便循声看去,眼瞧着那缠绵在一道的两人,她的面色一红,跟着是又啐了一声,心中却是又跟着诽语一句:早先瞧着那位扶风郡主最是高贵清冷不过,没想到私下却是这样一幅放荡模样,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一面想着这些,一面是站起身来,原是想与周承棠说道什么,只是张望四处也未曾寻见人,她心下疑虑渐深,倒是也想起几桩事来。先前她扶着公主刚刚过来只是还未曾靠近便被人打晕了,如今她醒了,可公主人呢?

难不成公主出事了?

芙玉想到这,面色是又惨白了几分,此时她也顾不得那还在缠绵的两人,却是想先去寻周承棠…只是步子还未迈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那女子的一声缠绵调。

这个声音?芙玉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而后是惨白着面色僵硬着脖子朝身后看去…原先交缠在一道的男女此时也松开了几分,而那被压在底下的女人面容也开始显现出来,不是周承棠又是谁?

戏台那处。

那台上的戏已快结束,可姜仪眼瞧着身边空着的位置还是忍不住拧了回眉心,距离安平离开已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还有那位李夫人,自从去换衣裳后就未见人回来…她心下思绪紊乱,一时就连那台上的戏也无心观看。

姜仪原是想遣身后的宫人去外处寻一回两人,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瞧见有人急匆匆得朝这处走来…她眼瞧着这幅画面,心下一沉,难不成当真出了什么事不成?

宫人倒是还记着如今尚还在宴客,因此快走近的时候倒也缓和了几分面色,只是她缓和得再好,面上的苍白却还是敛不尽…她是先朝姜仪打了一礼,而后便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姜仪听得这话,手中握着的茶盏便掉了下去,那青瓷盏最是易碎,这一砸自是四分五裂,还扯出了一番好动静。台上的青衣止了声,底下的众人也纷纷朝姜仪看去…姜仪见此倒是也回过几分神来,她示意宫人先行退下,而后是强撑着身子扯开一道笑,与众人笑说一句:“本宫手滑了,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众人怎么会当真信她是手滑,先前宫人面上的苍白,她们可都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