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又朝秦氏看去,容色平和,声音平淡:“此事虽然母亲全权交由我做主,可这个丫鬟既是你从陕西带来的人,李家也没有她的卖身契,我也不好随意处置,便想问问你的意思。”

她原先那一番话,不仅怔住了李怀信,也怔住了秦氏。

秦氏怔怔看着跪在地上的红袖,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来害她的人并不是姚淑卿,而是这个被她一直视为亲姐妹的红袖?她的红唇轻轻打着颤,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姚淑卿见她这般便也只是淡淡说道一句:“人,我就给你放在这了,你打算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等这话说完,她是又朝李怀信打了一礼,而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李怀信眼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忙把汤药放在桌上,起身朝她走去…

秦氏察觉到李怀信的举动却是一怔,她怔怔看着李怀信仓惶的背影,却是喊他:“老爷…”她这声响并不算轻,可李怀信却未曾停下,不知道为什么,秦氏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却从心底生出几分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老爷会这样紧张?他不是不爱夫人吗…

姚淑卿走得快,没一会功夫就到了外头,只是还不等她再迈开步子,便有人先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步子一顿,听着身后传来李怀信的声音:“淑卿,我——”

李怀信已经多久不曾这样唤过她的名字了?姚淑卿已经不记得了。她低垂了眉眼看着被李怀信握着的手腕,等了许久也不曾等到他再说话,她的心下化开一抹叹息,面上却没有任何更变,依旧是素日里最端正的模样。

她未曾转身,只是一句:“老爷若是无话可说,妾身便先退下了。”等这话说完,她便松开了被李怀信握着的手腕,步伐从容得往前走去。

李怀信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悬于半空的手却未曾收回,他想起当年两人成婚之际,姚淑卿端坐在喜床之上,妆容之下是一副灵动的面容。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都能记得她隔着烛火柔声唤他:“夫君。”

她也曾那样鲜活过,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却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永远行退得当,有礼有节,陌生得让人害怕。

李怀信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姚淑卿离去的身影,竟觉得心头一滞。

这桩事后,李家好似什么都未曾更变却又好似变了许多。今日天朗气清,李安清陪着和霍令仪坐在屋中聊天,免不得说道此事:“先前我才去瞧过大伯母,我见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心下便觉得难受…”

霍令仪听得这话,握着针线的手也是一顿。

她把手中的虎头帽置于案上,而后是取过一旁的杯盏用了口温水:“大嫂惯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她素来骄傲,即便心中再难受也不会与我们多说道几句。”

她这话刚落——

杜若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素来沉稳,今日面色却有些仓惶,她是朝两人先打了一礼,跟着是看着霍令仪说道:“夫人,王府传来话,道是老夫人晕倒了。”

第101章

霍令仪听得这话, 手中握着的茶盏便摔在了地上, 碎瓷片的声音击在地上闹出好一番动静…屋中伺候的丫鬟忙走上前,或是握着干净的帕子替人擦拭裙面,或是把那打碎的瓷片一并清理干净。

杜若也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裙面,待瞧见是温的才松了一口气:“好在水已不热了,若不然就该烫到了。”

等这话一落——

她眼瞧着霍令仪还有几分怔忡的面容,便又跟着一句:“您别担心, 王府来传话的时候已请了大夫去诊治了,您如今有孕在身,可千万别动了胎气。”

李安清原先也被那番话闹了一跳, 闻言便也依着杜若的话安慰起霍令仪:“婶婶别担心, 近来日头大,只怕老夫人是中了暑气也没数…”

霍令仪也已回过神来, 只是面色却仍旧有些不好看,倘若当真没什么大事,母妃决计不会遣人来说道这样的事。

何况——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家中也曾遣人来与她说道“老夫人身体不适,想见您一面”, 只是彼时她对祖母心中有怨气自是不肯见人。

哪里想到这辈子祖母明明好端端的, 竟也突然晕倒了。

霍令仪想到这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忙站起身, 口中是一句:“杜若, 你遣人去准备马车,我要回家一趟。”不管祖母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晕倒,她总该回家去瞧上一眼才能放心。

“这——”

杜若的面上显露出几分为难:“夫人, 您如今身子重…”

李安清也跟着轻声劝说起来:“如今天色晚了,婶婶不如明日再去…”

两厢正在这处劝说着,外头便又传来一阵走动声,没一会便有人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是散值归来的李怀瑾…他眼瞧着屋中的动静是拧了回眉,等受过众人的礼便朝霍令仪走去,口中是跟着一句:“出了什么事?”

霍令仪却还不及行礼便已被人握住了手,她便也未再行礼,只是说道:“家中传来信道是祖母晕倒了…”她说到这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我不放心,便想回家看看。”

李怀瑾闻言便点了点头,口中是道:“我陪你一道去。”

等这话说完,他看着霍令仪张口欲言便握着她的手笑道:“你在家中待不住,可让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何况祖母晕倒并非小事,我自是也要去看一看的。”他说到这便朝杜若吩咐道:“让影壁去准备马车,再遣人去同母亲说道一声。”

他既然发了话,旁人自然也不会再有置喙。

一时之间——

自是各厢皆忙活起来,约莫两刻功夫后,等到霍令仪和李怀瑾都换好了衣裳,那处的物什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如今已过申时,可天色却还有几分明亮,马车便也未曾点灯,只一路从九如巷出发至信王府的影壁处才停。

昆仑斋。

早先王府已得了消息,这会玉竹便领着一众丫鬟立在廊下,眼瞧着他们这一行便忙迎了过来,等走到跟前,她是按着规矩行了礼,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三爷,郡主,你们来了。”

霍令仪此时正是心神不稳之际,哪还顾得上这些礼节?等人说完便径直问道:“祖母怎么样了?”

“老夫人已醒了,这会正在里间由王妃伺候着…”玉竹这话说完便又忙跟着一句:“您二位且随奴进来吧。”

霍令仪听得祖母已醒了这才松了口气,她点了点头,而后是与李怀瑾一道走了进去。

里间大抵是刚用过药的缘故,虽然两面的窗都开着,可还是难掩那股子药味…霍令仪惯来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便又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也就这须臾功夫,她是朝那拔步床看去,此时日头偏西,屋中也已点了烛火,把这一室之内照得很是明亮。

林老夫人就躺在床上,她的面容有几分掩不住的疲态,只是在瞧见霍令仪的时候却还是泛开一抹笑…她朝人伸出手,口中却是跟着半嗔一句:“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何苦来这一遭?”

霍令仪听得这话,眼眶却忍不住一红…

等和李怀瑾朝两人行完礼,她便提步朝人走去,待坐到了那床前的圆墩上,她便说道:“您无缘无故晕倒,我和三爷都担心不已,哪里能不来家中看您?”她这话说完便又朝许氏看去,是又一句:“母妃,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你祖母是因为近来口欲不佳又中了暑气,这才晕倒的。”

许氏这话刚落——

林老夫人便接过了话,她如今刚醒,声音还有几分喑哑:“你母妃真是太小题大做,我不过是中了暑气,她便巴巴得把你们叫来…”等这话说完,她是朝李怀瑾看去,眼瞧着那个烛火下的青衣男人,她是又柔声一句:“还把景行也一道带来了。”

李怀瑾闻言,面上便化开一抹温和的笑意,连带着声调也很是柔和:“您晕倒是大事,我和晏晏自是要来一回的,您如今可还觉得哪里难受?不若我明日拿了腰牌请宫中的太医再来为您诊治一回?”

林老夫人往日对李怀瑾心中却是有几分畏惧的,这个男人年少便已在朝中掌大权,无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是不可小觑的。

可如今眼瞧着他们夫妻两这般恩爱,她心中那股子畏惧倒是也少了许多…听得这话,她的眉眼之间却是又化开几道笑意,口中却是说道:“你有心了,不过我这病只是小事,不必这般费心的。”

等这话说完——

林老夫人便又朝许氏看去,是又一句:“如今天色晚了,你且让人带着他们先去用膳吧,等用完膳,你们便早些回去。”最后一句话却是同霍令仪和李怀瑾说的。

霍令仪原本还想说道什么,只是眼瞧着她面上的病容和疲态,还有那撑不住的眼皮子便又止了话…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同李怀瑾先走了出去。

此时夜色已深,外间廊下的大红灯笼随着风轻轻摇曳着,她半拧了头朝李怀瑾看去,红唇一张一合却也未曾吐出一个字。

李怀瑾自然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他止了步子,依着烛火低垂了眉眼朝霍令仪看去,眼瞧着她眉宇之间的轻愁,他伸手轻轻抚平了她的折痕,口中是跟着柔和一句:“想留下?”

霍令仪闻言是点了点头,她的确想留下,祖母虽然说着无事,可她心中难免却还是放不下这抹担忧。

只是——

李怀瑾看着她这幅模样便又轻轻笑道:“那就留下吧…”

霍令仪倒是未曾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因此听得这话还是免不住一愣,等回过神来她便又一句:“那您呢?”明日李怀瑾还要上朝呢。

“我今晚回去,等明日下朝后再来接你…”李怀瑾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收回了覆在她眉心处的手改为握着她的手,跟着是又嘱咐道:“你夜里睡觉的时候,记得让几个丫头多注意着些,你夜里怕热,往日总翻来覆去得不盖个严实,可别…”

他还要说…

霍令仪却已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她原先还带着几分愁云的面容此时是一片绯红,连带着声音也沾着几分别扭:“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轻轻一句:“您如今事务忙,下朝也不知什么时候了,等明儿个祖母身体没什么大恙了我便早些回去。”

李怀瑾见她这般,眼中的笑意倒是又深了许多。他握过霍令仪抵在唇上的手亲了一口,而后便把她的手藏于掌中继续说道:“这样也好,我会让陆机留下来…”等这话说完,玉竹便过来请他们用饭了,两人见此便也不再说道什么,只随着人的步子往前走去。

等用过晚膳——

因着林老夫人还未醒,李怀瑾便又陪着霍令仪和许氏坐了一会,等到亥时时分才离去…霍令仪立在廊下,她看着着李怀瑾离去的身影在这夜色中没一会便消失不见,心下还是有些不舒服。

自打成婚后,他们两人还未分开过…

许氏就站在霍令仪的身边,见她一直眼巴巴看着人的模样便无奈说道:“你呀,既然舍不得,何必非得留下来?你祖母若知晓只怕又该说你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倒是收回了眼,她敛尽面上的神色而后是挽上了许氏的胳膊,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却是轻轻辩道:“我哪有舍不得?”等这话说完,她也不等许氏说话,却是又问道:“母妃,祖母当真只是中了暑气晕倒吗?”

她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原本瞧着你祖母那副样子也有过猜想,可冯大夫诊了许多回也没查出有什么异常…”许氏这话说完眼瞧着霍令仪面上的思虑便又握了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紧跟着是又一句:“你也不必想太多,你祖母的饮食用度都是经由李嬷嬷和玉竹的手,就连药也是我着人亲自看着的,不会有事的。”

“你如今身子重,要放宽心…”

霍令仪闻言便轻轻应了一声,她扶着许氏往里间走去,只是临来走到布帘那处的时候,她却还是朝容安斋的方向看去一眼,是又一句:“那位如今就没什么动静吗?”如今她的女儿当了太子侧妃,儿子又有了这样大的出息,按着她的性子不该这么安静才是。

许氏自是知晓她所说的“那人”是谁,她也未曾转身,只是柔声说道:“早间你祖母晕倒的时候过来了,只是你祖母不耐见她,醒来便让她回去了。”

霍令仪见此便也未再说什么了。

等到翌日清晨——

林老夫人知晓霍令仪昨儿夜里竟然不曾回去,自然说了她好一通,不过她素来最是心疼这个孙女也知晓她留在这不过是因为担心她的病情,便也只是说道了几句便止了话…等到用完药,又经冯大夫诊治过,她才看着霍令仪说道:“好了,如今冯大夫都说了无事了,你也该放心了。”

“趁着这会日头还不大,你早些回家去…”

霍令仪原是想再陪人坐一会,只是瞧着她这幅模样却也不好再开口,便柔声应了一声“是”,口中却还是添着一句:“您要好生照顾好自己,我先前让杜若与您厨房中的管事嬷嬷说了几道爽口的菜,您若是胃口不佳的时候便多吃些爽口的。”

林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样子却是又笑了一回,她握着霍令仪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口中是嗔怪一句:“你这丫头自打嫁了人却是越来越爱念叨了…”等这话说完,她是又一句:“你呀,如今就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祖母可等着抱曾外孙呢。”

霍令仪听得这话,面上却是又显露了几许绯红…

她垂眼看着那高高隆起的小腹,眼中的神色倒是也柔和了许多。余后霍令仪便也不再多言,待和林老夫人告辞,她便又与许氏说道了几句才由杜若扶着朝影壁处走去…临来走到影壁的时候,那处却刚刚停下一辆马车。

马车样式精致,还刻着皇家才能用得纹路,霍令仪只瞧了一眼便知是霍令德回来了。

马车的布帘被人掀起,没一会功夫,霍令德便由人扶着走了下来…她梳着妇人头,不仅衣饰华贵,就连头上也戴着珠翠宝物,远远瞧去,倒是把那一副清丽的面容也多衬出几分华贵的气质。

霍令德眼瞧着霍令仪也是一怔,她倒是未曾想到霍令仪会过来…不过也就这一瞬,她的面上便又化开了几分笑意,如今她可不是以前的霍令德了,即便见着她也不必再卑躬屈膝了。霍令德想到这,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深了几分,她由人扶着款步朝霍令仪走去,等走到人跟前便朝人闲闲打了半道家礼,口中也跟着娇声一句:“长姐怎么这就回去了?”

霍令仪见她这幅模样,面上也未有多余的神色,闻言也不过淡淡一句:“祖母念我身子重,又恐过了病气给我便让我早些回去…”

霍令德听见“身子重”三个字,原先带笑的面容却是一僵,她嫁给太子也有几个月了,如今放眼整个东宫,谁也没有她得宠。可偏偏她的肚子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她想到这便又忍不住朝霍令仪那个高高隆起的小腹看去,越瞧她这心下便越发不舒坦。

倒是身侧的丫鬟机灵,瞧见她这幅模样便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霍令德察觉到这番动静倒也回过神来,她的面上重新化开一抹笑意,声音却带着几分惋惜:“可惜了,原本还想与长姐好生聊会天呢…看来也只能等下回了。”

霍令仪闻言倒是也未说什么,只是与人如常点了点头,而后便由杜若扶着往前去了。

等到霍令仪坐上马车…

霍令德眼看着那辆马车离去的身影,原先还带着笑意的面容却是又沉了许多,她扬长了鼻音轻轻哼了一声,而后才转了身子由丫鬟继续扶着往前走了。

马车里。

杜若替人倒了一盏温水,免不得也说起了霍令德:“三姑娘倒是个好命的,听说如今在东宫,她最得那位的眼…这般下去,等真到了那日,只怕她的气焰却是越发要高涨几分了。”

霍令仪闻言也不曾说话…

她只是握着手中的茶盏饮着盏中的温水。

如今她和霍令德之间可不止是女人间的这些恩怨了,不管谁坐上了那个位置,都将会有一方不能存活在这个世上…霍令仪想到这便又忍不住朝那小腹看去,前路缥缈,输赢不定。

她往日从不惜命…

可如今她却想要与李怀瑾共白头。

霍令仪放下手中的茶盏,掀了布帘朝外处看去,街道上人来人往,世间百态皆在这些人的面上,笑也好、哭也罢,总归都是鲜活的…她仰起头看着那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世间是这样的美好,她想活着,想要平平安安得活着。

“夫人?”

杜若轻轻唤她,见她睁开眼便又温声跟了一句:“这会日头已升,别让它晒着您。”

霍令仪闻言倒是轻轻笑了笑,她将将要松下手中的布帘,眼瞧着一处却说道:“让陆机停车吧,母亲近些日子胃口也不爽,你去宝福楼带点芙蓉酥。”

“是…”

杜若朝外头说了一声,没一会功夫马车便挨着路边停了下来…等到杜若走下,霍令仪便倚着引枕看起书来,约莫过了两刻,杜若便回来了,只是她的面色较起先前却有几分不好。

霍令仪见她这般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口中是问道:“怎么了?”

杜若闻言是有几分踌躇,她把手中的糕点置于茶案上,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轻声说道:“奴瞧见连翘了。”

连翘?霍令仪已许久未曾听见这个名字了,她打了帘子往外看去,便见一个妇人牵着一个稚女站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贩前,这会小孩正仰着头眼巴巴得看着糖葫芦,可妇人眼中却有几分踌躇…

这才不过几年光景,可连翘看起来和往日却是完全不同了。

以前她是霍家的大丫鬟,就算比起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高尚几分,可如今眼前的这个妇人看起来容色沧桑,眉宇之间常含愁意,哪里还有往日的模样?

杜若顺着霍令仪的目光往前看去,眼瞧着这幅模样自然也不免有些唏嘘,她是又替人续了一杯温水,口中是轻声说道:“奴昨儿个在王府的时候,倒是听过她的几桩事…”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连翘嫁给朱管事后,那朱管事倒也过了一段安分日子,只是自打连翘生了女儿后,那位朱管事便又变得跟以往一样了,平日里不是去勾栏就是与人去赌坊,但凡输了便回去打连翘——”

霍令仪听得这话,眉心却是又拢了一回。她知晓朱管事是个浑赖性子,可却不知他竟然还有打女人的习惯,还有李嬷嬷…她想到这便开了口:“李嬷嬷呢?难不成她就不曾说道什么?”

“李嬷嬷倒是劝过几回,只是她整日待在老夫人身边,即便要管也管不到哪里去,何况…”杜若说到这是又一顿,跟着才又说道:“说到底,朱管事才是李嬷嬷的儿子,连翘不过是个外人,哪有做娘的会帮着媳妇训斥自己儿子的。”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说连翘当初有诸多不如,可如今看着她这幅模样,杜若心中自然是难过的。

霍令仪闻言倒是也未再说道什么…

是啊,这世间如程老夫人这样的婆婆又能有几个?

她仍旧看着街上的那对母子,心下也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如今连翘所受的的苦楚总归也有她推波助澜的缘故。她并不觉得连翘可怜,倘若不是她回来,那么如今母妃和令君依旧还是前世那副模样。

只是——

她看着被连翘牵着的那个小姑娘,看着她终于买到了糖葫芦面上露出灿烂的笑意,却是又叹了口气。

稚子无辜。

霍令仪放下了手中的布帘,重新烤回到引枕上,口中却是一句:“你去取些银钱给她吧…”一串糖葫芦不过几个钱,往日在王府的大丫鬟如今却连给自己的女儿买串糖葫芦都要这般踌躇,也当真是世事弄人。

杜若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她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只是坐上马车的时候却说了一句:“夫人,连翘想给您磕个头。”

霍令仪听得这话却皱了皱眉,她透过那布帘往外看去,瞧见那对母女却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用了。”她做这些,可不是想让她们来谢她的。

杜若这回却未曾应声,她是又近了些许,跟着是附在霍令仪的耳边轻声一句:“连翘说,她有事想与您禀报。”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老时间八点~

第102章

霍令仪听得这话倒是凝神想了一回, 连翘早年就一直在替林氏做事, 难不成她要禀报的事与林氏有关?

她心下思绪转上一回,而后是伸手抬了车帘往外看去…

外间候着的连翘见霍令仪抬了车帘忙垂下头却是不敢直视,而后便扯着自己的孩子一道跪了下来,口中是跟着一句:“奴给郡主请安。”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早已不复当年的温柔灵动,那话中声调倒似带着几分下位者见到上位者的惶恐和害怕…

霍令仪见她这般却是又拧了回眉心, 她也不曾说话,只是低垂着一双桃花目看着连翘,眼瞧着她身侧稚女微微抬起的脸上显露的懵懂才淡淡开了口:“起来吧。”

等这话说完——

霍令仪便抬了手, 杜若会意小心翼翼地扶了她走下马车, 等路过连翘的时候,她未曾止步也未曾开口, 只是径直朝一处茶楼走去…连翘见她往前走去,自是也忙牵着稚女一道跟了上去。

此时时辰还早,茶楼里头并无多少人,杜若要了一间包厢, 而后是又亲自洗净了杯盏才又奉了一杯温水递给霍令仪。

霍令仪接过茶盏也不曾饮用, 她只是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跪在底下的连翘, 却是过了好一会功夫, 她才开口说道:“杜若, 你带着孩子去楼下吃些糕点…”

杜若知她们有事要说,何况小孩在场总归也不好…

因此听得这话,她是轻轻应了一声, 待又朝霍令仪打了一礼,她便牵着人往外走去。

屋中没了她们的身影——

霍令仪才握着手中的杯盏饮用了一口盏中的温水,等到喉间慢慢润了开来,她才淡淡开了口:“起来坐吧。”

等到这话说完,她便掀了眼帘朝连翘看去,是又一句:“你与杜若说,有事要与我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