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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肃表哥挂念,已经大好了。肃表哥一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吧?”徐幼珈看看周肃之的脸,倒是没有疲惫之态,看来他身体很好。

“不辛苦,我大半的时间都是坐船。”

顾氏看不惯自己的宝贝娇女儿对一个庶子这样殷勤,“肃之虽然在苏州成绩不错,可是这里是京都,人才济济,肃之有空闲也可以出去结交些其他学子,不要坐井观天,以为自己——”

“娘!”徐幼珈听着母亲这样教训未来的大人物,吓了一跳,赶紧打断了顾氏的话,“表哥他是苏州解元,这次来京都,会试的时候一定能中会元,殿试也会中状元,表哥会三元连中的!”

周肃之唇角微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承表妹吉言,肃之一定会努力,争取不辜负表妹的期望。”虽然表妹说的是吉祥话,但对他来说,不过是再走一遍的程序,前世虽然连中三元,但是簪金花着红袍跨马游街的自己,却是心如刀绞,今世,一定要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

纵然是娇女儿,顾氏也忍不住像看傻子那样看了徐幼珈一眼,“全国的学子那么多,你知道来会试的有多少个解元?难道人人都能连中三元?那得多少个状元郎啊?”

母亲一再泼冷水,徐幼珈急得脑门都快要冒汗了,她偷偷去看周肃之的表情,见他脸上淡淡的,并没有生气,暗暗松了一口气,生怕母亲又说出什么打击人的话来惹周肃之生气,干脆说道:“肃表哥累了吧,回去歇一歇,用完晚膳就早点歇息,睡上一晚就解乏了。”

“也好。”周肃之起身告辞而去。

眼见着周肃之快要走出院门,徐幼珈又轻喊了一声,“肃表哥,等等我。”顾氏来不及阻拦,她已经小步跑出屋了。

周肃之听到声音回身,正看见徐幼珈在霞光中朝自己跑来,裙摆轻摇,两条长长的宫绦荡来荡去,裙下小巧的绣鞋时不时探出来,鞋尖上缀着一圈圆润的珍珠。

徐幼珈落水昏迷,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跑了两步就有些气喘吁吁,周肃之大步往回走,迎上她,“莫要跑了,我等你。”

不知是因为跑了两步还是霞光映的,徐幼珈的脸有些红。“肃表哥,我送送你。”

第005章

徐幼珈陪着周肃之朝青竹院走去,暗道,徐府的人对肃表哥都这样冷淡,不过是看他的身份是姨母的庶子,母亲也是这样,却不知道表哥真的会连中三元,这样大的事她不可能记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肃表哥这次来得这么早,明明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肃表哥跟大多数学子一样,是在年后才来到京都的,那个时候,她刚刚和程翊定下了亲事……

青竹院里种了一丛青竹,迎风簌簌。

徐幼珈到处查看一番,大太太掌家从来不会出大纰漏,青竹院布置得很妥当。她摸了摸被子,“表哥,京都比苏州冷一些呢,尤其是晚上,就算被子厚了些,你也不要瞪被子哦。”她在苏州可是听说过的,姨母家这个最小的表哥,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喜欢蹬掉被子。

周肃之含笑看着她,没有说话,明明是个小丫头,比自己足足小了六岁,却像个小大人一般嘱咐自己,好像自己才是个顽皮的孩子。

徐幼珈见他不以为意,有些着急,“表哥,你,你身上的衣服也太单薄了些,京都不比苏州,秋风一起秋雨一落,天气马上就变冷,你这样会着凉的。”

“我从来没有到过京都,没想到京都竟然这样凉了,我带的衣服都是这样薄的,怎么办,要不表妹给我做上一套?”

“啊?”给表哥做衣服?

徐幼珈嘴巴惊讶地微微张开,红润的唇瓣内露出一点洁白的小米牙,周肃之眸光略深,轻笑一声,“顽笑罢了,怎敢劳动表妹,后日我上街去买上一套就是了,正好也领略一下京都的风土人情。可惜表妹的身体还没好,不然……”

“啊,我已经好了,后日——”徐幼珈刚想说自己后日陪他去,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跟大伯母说了身体不舒服不能出门,转头就陪了肃表哥上街,难免会让大伯母多想。

周肃之见她提到后日,明明是准备答应自己的,突然又停了,手指暗暗捏紧,看来她打算后日去蔡阁老的寿宴了,无论如何,不仅要阻止她,那个程翊也别想去,双管齐下,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肃表哥,我明日后日都不想出门,想在家里休息。你延迟一日再上街好不好,到时候我陪表哥,也尽一下地主之谊。”

明日后日都不出门?难道她不去蔡阁老家?他前世是调查过的,她就是在这次蔡阁老的寿宴上认识了程翊,几个月后两人定了亲,就在他来到京都的前几日。不知为何,事情竟然和前世有了偏差,周肃之掩下心中的疑惑,点头,“我不急,延迟一日也无妨。”

徐幼珈想了一下,“对了,表哥日后出门可以用我的马车,我有专用的马车呢,回头我给马夫交代一声。”徐府自然有公中的马车,但是表哥去借用的话,她担心那些不长眼的下人会给他摆脸色看。

小丫头年纪小小,像朵娇嫩的迎春花,想的倒是很周到,周肃之摇了摇头,“我出门惯常是骑马的,这次来京都也是,水路坐船,陆路骑马,马匹已经寄放在府里的马厩了。”

“这样啊。那肃表哥你看看还缺什么吗?”徐幼珈忐忑地看向周肃之,希望他不要察觉到徐府众人的冷淡,不过,他是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只希望自己多多弥补,他不要计较吧。

“不缺什么,这样已经很好了。”小丫头怎么比以前爱操心了?

徐幼珈见没有什么自己要安顿的了,“那肃表哥歇一歇吧。表哥,到了京都,你要是遇到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来找我……和母亲。”周肃之仕途上的事她自然帮不了,若是银钱上不凑手了,她倒是可以支援一二。

……

徐幼珈回到母亲的院子,顾氏嗔怪地看着她,“身体才刚好,做什么送他,还送到青竹院去了,他虽然名义上是你的表哥,不过是你姨母的庶子,你没必要对他太殷勤了。”

“娘~”徐幼珈靠在顾氏的胳膊上,“肃表哥是苏州解元,就算不能中状元,成绩也不会差的,到时候他很可能会留在京都任职的。在这徐府里,咱们娘俩……表哥也算是娘家人呢,好坏,也是个依靠。”

顾氏想到自己和女儿的处境,不由得一阵心酸。她没有丈夫,没有儿子,女儿也就没有了父亲哥哥,等嫁人了,连个撑腰的娘家人都没有。大房虽然有两个儿子,将来能不能成为女儿的依靠还两说呢,而且两房的关系,虽然大面上和气,其实也并不融洽……

她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叹道:“娇娇长大了,罢了,你愿意如何和他相处,都随你就是了。”若将来真能成为女儿的依靠,也不失一件好事。

徐幼珈见终于获得了母亲的认可,轻轻吁了一口气,“娘,那我先回去了,看看有什么能给表哥添置的。”

顾氏从来不小气,点头道:“去吧,你肃表哥刚来,东西都不凑手,府里公中准备的也未必齐全,你想到什么就给他送过去吧。你那里没有的,去我的库房拿就是。”

徐幼珈展颜一笑,眉眼弯弯,搂住顾氏的脖子在她脸上香了一口:“知道了,娘最大方最温柔,人家最爱你了。”

顾氏“扑哧”一笑,在她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小马屁精,快去吧,小心别累着就是。”

徐幼珈回到自己的小院,指挥着春叶春杏找出一套蟾宫折桂的笔洗笔插砚台,并几锭徽墨,一叠裁好的宣纸,文房四宝拣好的弄了一套出来,吩咐道:“春叶,把这些东西给青竹院肃表哥送去,告诉他要是有什么不凑手的,不用告诉大伯母,尽管来找我就是。”

春叶叫了个小丫鬟,两人带着一堆的东西去青竹院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徐幼珈看着桌上的饭菜,又吩咐道:“春叶,把这藕粉桂花糕和绣球鲈鱼用食盒装了,给肃表哥送去。”

“啊?”春叶有些傻眼,“这两样是小厨房专门给姑娘做的。”

“就是知道是小厨房做的,才要送过去呢,大厨房做的表哥那里也有啊。”看着春叶的傻样,徐幼珈耐心地解释一通。

春杏伶俐地上前,“春叶想必是刚刚跑了一趟,累了,奴婢送过去好了。”

徐幼珈的脸一沉,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她的话是责备春叶的,眼睛却盯着春杏,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不高兴。

春杏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春叶忙道:“奴婢这就收拾了送过去。”

“算了,别送了。”徐幼珈自己又反悔了,“你去小厨房告诉一声,肃表哥每晚都要读书的,很是辛苦,让小厨房每晚熬上一盅汤,戌末送到青竹院去,给肃表哥做夜宵。嗯,叮嘱厨娘要用心做,不可含糊。”

春叶应了一声,忙去小厨房告知了。小厨房设在顾氏的院子里,其实是徐幼珈专用的,厨娘突然多了一个任务,非但不嫌麻烦,反而有些高兴,因为她太清闲了,太太不需要她做什么,姑娘每餐都只添一道点心一道菜,她都担心自己哪天就没事干被打发了,现在自己多了个用处,更安心了。

戌末,小厨房果然熬了浓浓的鸡汤,又烘了热乎乎的饼子,送到了青竹院。周肃之用过之后,踱步到了西稍间,估计他会在徐府住很长时间,那里布置成他的书房,从苏州跟来的小厮长平已经手脚麻利地将他常用的笔墨纸砚放置整齐,连徐幼珈派人送来的一套文房用具也摆上了。

他匀了颜料,展平宣纸,凝神静气,修长的手指握笔,开始做画。服侍在一旁的长平暗暗奇怪,明明是秋天,少爷怎么会画一幅迎春花呢?待周肃之放下笔,长平上前道:“少爷画得真好看,奴才给您去装裱起来,挂在这屋里吧?”

周肃之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画的迎春花,那样娇嫩可爱,他摇摇头,“不用装裱,等干了收起来吧,不要让别人看到。”

第006章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徐幼珈就醒了,她睡得并不好,一晚上醒了无数次,每次醒来都要抚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盯着墙角的羊角灯缓上好一会儿。

春叶春杏听到她起身的动静,忙进来服侍。两人昨天晚膳的时候被她训了,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用了早膳,徐幼珈带着春叶去老太太的寿安院请安。自从大老爷升任礼部侍郎,老太太就有了一种大户人家的自觉感,对小辈们的晨昏定省很是严格,用过早膳和晚膳,府里的大小主子们都得到寿安堂去问安。当然,大老爷要上朝早早就走了,晚上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府,所以不在此列,而大少爷徐璟在书院进学,平时不在家中,所以来晨昏定省的就是府里的女主子们和二少爷徐璋。

行到寿安院外面,正遇见二姑娘徐瑛和三姑娘徐琇从岔路上过来。

徐幼珈停下脚步,“二姐姐,三姐姐。”

徐瑛十四岁,比徐幼珈大一岁,是大房唯一的嫡女。她生得和大太太王氏有些像,下巴略显方正。徐瑛上下打量一眼徐幼珈,“你看看你的脸色,跟个鬼一样,没好就在屋里待着,出来逞什么强。”说完带着身后的丫鬟红玉,越过徐幼珈径直走了。

徐幼珈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徐瑛对她总有一点莫名的敌意,她不明白这敌意是从何而来,自己没有父亲和大伯父争夺家中资源,母亲也从不掺和中馈,整个徐府不管内外都是大房的天下,按理说自己和徐瑛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但是,徐瑛就是总和她不对付。

“四妹妹脸色看起来是不太好呢,怎么不多歇几日再出门?”三姑娘徐琇柔声说道。

徐琇比徐瑛小两个月,是大房的庶女。她的生母杜姨娘生得很是娇弱美丽,徐琇也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她肤色白皙,柳眉杏眼,桃花红绣着缠枝莲的褙子把腰身掐得窄窄的,显露出窈窕的曲线。

“虽没大好,起来走走也是无妨的,躺了几天,骨头都酸了。”徐幼珈笑道:“三姐姐,咱们也进去吧。”

徐琇也是一笑,挽住徐幼珈的手,两人一起进了寿安院。

在徐幼珈的时间里,她已经有好久没有来过寿安院了,这里和她记忆中布置的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变化。老太太的样子也基本没变,身体有些发福,圆盘似的脸上有几道不太明显的皱纹,看见徐幼珈和徐琇一起进来,嘴角微微撇了一下。

徐幼珈心中暗想,祖母还是这么不待见自己。她以前不明白,还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不能讨得祖母的欢心,每每精心做了抹额袜子什么的送给祖母,祖母也是不屑一顾。母亲心疼她,让她不用费力去讨好祖母,因为,祖母是不喜欢母亲,连带的也不喜欢她。在祖母看来,小儿子就是给二房的母女两个克死的。

两人端端正正地给老太太行礼问安,徐琇坐到了徐瑛的旁边,徐幼珈则坐到了顾氏身边。

顾氏打量着徐幼珈的脸色,低声问道:“娇娇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还是哪里不舒服?”

“娘,无妨的,白天躺得太久了,晚上睡不着,今天活动活动,晚上就能睡好了。”徐幼珈一晚上醒了太多次,基本没睡多会儿。

“也是,娇娇都躺了两三天了。”

“噔噔噔噔”外面跑进来一个男孩子,正是八岁的徐府二少爷徐璋,他生得浓眉大眼,一进屋就朝着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冲过去,跑到一半才看见徐幼珈坐在一侧,他顿时瑟缩了一下,眼神闪躲,脚步也停住了。

徐幼珈眯着眼睛看他,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二少爷因为在府里年龄最小,很得老太太的宠,养得性子骄纵,嚣张跋扈,今天看来,他也不是真的无法无天,至少,在把自己推下湖之后,他还是害怕了。

“璋哥儿,快过来,到祖母这里来,哎呦,看看跑得这一脑门的汗,下次别跑了,小心摔一跤可疼呢。”老太太招手将徐璋叫到身边,拿了帕子给他擦汗。徐璋的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看徐幼珈那边。

因为徐璋还要去外院上学,早请安很快就结束了,徐璋一溜烟地跑了。

顾氏拉着徐幼珈的手,出了寿安堂,“娇娇,你脸色好差,快点回去歇着。晚上要是不舒服,就别来请安了。”

“喂,徐幼珈!”徐瑛追了过来。“明天母亲要带我去蔡阁老家,你的马车借我用用。”

徐府公中有马车,三个姑娘都可以坐,但是顾氏心疼娇女儿,给她专门配备了一辆,布置得很是舒适,连车夫都是专用的稳妥老把式。徐瑛出门的时候,经常借用这马车。

徐幼珈以前和顾氏一样,是个大方的人,从来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是徐瑛如此颐指气使,却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更何况母亲就在身边,徐瑛连一声“二婶”都没有招呼。

“后日我要出门的,那马车最近坐着不太舒服,我让车夫这两天好好修整一番。”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徐瑛不解地瞪着她。

徐幼珈笑吟吟地说道:“意思就是,不好意思啊,马车不能借给你。”

“你!哼!”徐瑛一甩袖子,大步离去了,红玉紧追着她,小声劝道:“姑娘,四姑娘不过是嫉妒你能去阁老家赴宴罢了,你何必生气。”

顾氏摸了摸徐幼珈的手,“一个马车而已,她要借就让她用用就是了,娇娇怎么了,不高兴了吗?”

“娘,”徐幼珈委屈地抿着嘴,“我不喜欢她说话的那副样子。”

顾氏看不得女儿委屈,柔声道:“好好,不喜欢就不借给她,无妨的。”

……

周肃之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径直去了城南。城南以前是富商大户聚集的地方,宅子的价格很是不菲,一些家底不够厚实的官员都在城西买了宅子,日积月累,城西渐渐形成了官员聚集之地,街道整齐干净不说,连治安都好得很,偷盗抢劫鲜少发生,有钱的大户又开始向城西转移,城南渐渐地就萧瑟了。

周肃之骑着马,穿街走巷,长平暗暗疑惑,少爷第一次来京都,怎么好像对地形很熟悉似的。待到周肃之停在一个荒废的宅子外面,吩咐他去把这个看起来年久失修很是破旧的宅子买下来时,长平就更疑惑了,这宅子这么破旧,修整粉刷平整院子掏井治虫蚁得花不少银子,城南现在的地段又不好,少爷买它干嘛?

周肃之看长平满眼的疑惑不解,叮嘱道:“就要这个宅子,别买错了。我在前面那个茶楼等你。”

长平摸了摸周肃之出门前让他揣在怀里的银票,点头应是,看着周肃之进了茶楼,忙去找牙行商议了。

周肃之点了一壶明前、一碟干果,“啪”的一声捏开一枚长生果,修长的手指捏着红衣果仁转来转去。这个宅子地段不好,房屋也破旧,就算有人买去后打算住,一计算修整的花费,也就气馁了,所以转手了好几道也没有人真正去住,前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直到三四年后才有人下决心推倒房屋,重整地皮,结果挖开地面,才发现这破败的屋子下面竟然藏着惊人的财富,当时那家人重盖房屋雇佣了不少工匠,这件事迅速地传开了,压都压不住。

这宅子已经历时近百年,最初的主人已经不可考,几经转手,究竟是谁埋了这样的财富在下面,也无从得知。周肃之将红衣长生果仁扔在果盘中,既然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地利用此等优势,前世他成了最年轻的阁老,手中更是握着一小队专门收集各种隐秘情报的锦衣卫,知道不少这样的事。不仅是这批惊人的财物,某些现在走投无路的人他也会去解救,将其收归麾下……

第007章

蔡阁老家的寿宴徐幼珈虽然没有去,但是她还是知道了不少关于此次寿宴的事,因为前世她是去过的,而且徐瑛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当日的盛况,想以此来刺激没有去成的徐幼珈,报复她不肯借马车的小气行为。

“蔡阁老可真不愧是当朝权臣,寿宴办得可热闹了,高官显贵云集,来得晚的马车连巷子里都进不去,只能停在外面的街上,人得下车走进去才行。可惜啊,四妹妹你没有见到。”

徐幼珈暗道,那是因为大伯父是礼部侍郎,要是官职更高些,马车就能进巷子了。

“蔡阁老竟然没有正妻,听说他的妻子已经过世十几年了,他和结发妻子鹣鲽情深,这么多年了都没有续弦。接待女眷的是他的妾室,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是那妾室却很是落落大方,行事规矩一丝不差。”

徐幼珈暗道,那妾室与其说是妾室,倒不如说是内院的女管家,帮着蔡阁老的女儿管理内院,接待女眷。

“蔡阁老家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叫蔡文蕙。蔡姐姐一看就是端庄娴雅的大家闺秀,为人亲切和善,和某些小气的人可不一样。”徐瑛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徐幼珈。

徐幼珈暗道,蔡文蕙是很温柔美丽,可惜前世的时候,她的未婚夫不知得了什么急病,竟然在成亲前过世了,到自己被关到小院,蔡文蕙也没有再定亲。

“你知道蔡姐姐的表哥是谁吗?那是京都有名的俊公子,会宁侯府的世子爷,程翊。”

徐幼珈当然知道,程翊的母亲和蔡文蕙的母亲是亲姐妹,听说当年在闺中,姐妹两个的关系十分亲密。

“蔡姐姐本来说要引见程世子给我们认识的,可惜,程世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没来参加寿宴。”

程翊竟然没去赴宴?徐幼珈终于诧异地抬起头来,自己没有去就是为了避开程翊,可是程翊为什么也没有去,为什么和前世出现了这样大的偏差?

徐瑛本来就是为了刺激徐幼珈,结果说了半天她一直低着头没反应,此刻见她终于诧异地抬起头,得意地说道:“只要我父亲是礼部侍郎,这样的宴会以后还会有机会的,你也不用难过,大不了,下次我让母亲把你带上就是了。”二婶的嫁妆再丰厚又怎么样,只是有钱而已,人情往来上还不是得靠大房?徐幼珈生得再美又怎么样,母亲不带着她出去见人,又怎么可能有人来向她提亲?

徐幼珈没有理会徐瑛,她的心中有些不安,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难道程翊和自己一样也重生了,所以故意避开和自己见面的场合?可这也说不通啊,程翊又没有死,再说,他是堂堂世子爷,何必要避让自己呢?

这个小小的差错让她很是疑神疑鬼心神不宁,本来她晚上就睡得不好,加上胡思乱想了半天,晚膳的时候就没有胃口,只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春杏手脚麻利地把碗碟都收走了,姑娘吃不完的饭菜,并不会倒掉,她们这些丫鬟是可以吃的,大厨房给姑娘的饭菜本来就精致,再加上小厨房添的一道点心一道菜,可是比她们一等大丫鬟的好得多了。

春叶忧心地看看自家姑娘,暗道钱嬷嬷怎么还不回来,要是她在的话,肯定知道该怎么劝姑娘。钱嬷嬷自幼照看姑娘,前几天儿媳妇生孩子请了假回家去了,结果姑娘就落了水,这两天醒了反而越发得瘦了,脸上的一点婴儿肥都快要不见了。她迟疑着开口,“姑娘,你也别太在意了,那阁老府没去成也没什么,姑娘你还小,又生得这么好看,也不急在这一时……”

徐幼珈疑惑地看着春叶,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丫头在说什么,原来以为自己是为了没去成阁老府而难过啊,看着这个前世一直陪着自己的丫头,她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了,笑眯眯地问道:“我很好看?”

春叶大力地点点头,“好看,特别好看!”

“有多好看?”

春叶拧着眉头,绞尽脑汁地好一番冥思苦想,“嗯,就跟,就跟那话本子上画的嫦娥一样好看。”

徐幼珈回想了一下春叶看的话本子上嫦娥那粗糙不堪的画像,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

春叶面红耳赤,也觉得那话本子上的画像配不上自家姑娘,吭哧了半天解释道:“不是说姑娘长得像那话本子上画的嫦娥,是说,姑娘像我心中想的那个嫦娥。”

“哈哈哈。”徐幼珈抱着大迎枕,笑得前仰后合。春叶红着脸看着她,好吧,只要自家姑娘高兴了就行。

徐幼珈用指尖抹掉眼角笑出来的一滴泪,春叶,不管今世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我都不会再让你陪着我走上死路。

正在用饭的春杏听到徐幼珈的笑声,沉着脸放下了筷子,姑娘醒来两天都心情不好的样子,春叶是怎么把姑娘逗乐的?一直以为春叶笨嘴拙舌,自己才是机灵的那个,没想到这两天姑娘对自己很是冷淡,对春叶倒很亲切,难道是春叶在姑娘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让姑娘厌弃了自己?

春杏再也没有心思用饭,起身进了内室,见徐幼珈抱着大迎枕软软地靠在罗汉床上,春叶红着脸站在她前面,她的眼睛在春叶身上打了几个转,笑道:“姑娘,该去寿安堂了。”

徐幼珈坐了起来,“春叶,你去用饭吧,春杏跟我过去。”

徐幼珈带着春杏穿过小花园,她边走边凝神细听,除了春杏,似乎还有人跟在自己后面,她猛地回身,看见一个半大的身影迅速地躲在了树后面。

“是谁在那,鬼鬼祟祟地做什么,给我出来!”

春杏被徐幼珈吓了一跳,忙回身去看,果然见树后面一个身影慢慢地探出头来,她仔细一看,“原来是二少爷啊,二少爷怎么一个人,也没个人跟着?和我们一起走吧。”

徐璋磨磨蹭蹭地从树后走出来,“你,你不是掉到湖里淹死了吗?”他昨天早上在老太太那里遇到徐幼珈吓了一跳,连着两次都没敢来寿安堂了。

徐幼珈面无表情,嘴角轻轻一扯,“对啊,我死了,现在我是个鬼呢。”

此时暮色四合,树木影影绰绰,徐幼珈的脸色又极白,春杏都觉得自家姑娘有些鬼气森森的,徐璋更是吓得不轻,他的眼睛瞪得浑圆,嘴巴大张,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终于尖叫一声,喊道:“我不怕你,我不怕!我是大房的儿子,你和二婶休想把我抢走!”他吓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发足狂奔,一溜烟地不见了。

徐璋喊完话跑了,徐幼珈却怔愣在当场,什么叫“你和二婶休想把我抢走”?

第008章

徐幼珈一字一字地回想了一遍徐璋的话,“我是大房的儿子,你和二婶休想把我抢走!”按照他话里的意思,一定是听到有人说二房想把他抢来做儿子。可是,无论自己还是母亲,从来都没有想要过继徐璋的念头。这话肯定不是从二房传出去的,那就是老太太或者大房有这个想法?

老太太向来宠爱徐璋,不喜欢自己和母亲,怎么会主动把徐璋过继给二房?大伯母又怎么会想着把自己亲生的儿子送给二房?按理说,就算母亲有过继的念头,她们也要千方百计地阻挠才对,怎么会上赶着要过继?她们一定是有什么企图的。

徐幼珈突然想起前世她成亲时,母亲本来想把手里的大部分嫁妆都给她的,但是,老太太极力反对,各种威胁阻拦,只让母亲把极一小部分嫁妆给她。不过,母亲虽然与人为善,却并没有把家底都暴露出来,明面上的嫁妆只是所有财产的一小半,所以,私底下,还是偷偷补贴了她很多。按照律法,出嫁女子的嫁妆是要子女继承的,若无子女,女子死后应该还给娘家,夫家是得不到的,也不知道前世自己死后,徐府有没有把嫁妆要回来……

她们不会是为了母亲手里的嫁妆吧?

大伯父虽然最近升任了礼部侍郎,家底却很薄,听说当年买这个宅子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到现在也不过是略有盈余罢了,而大伯母的娘家也不过是小富,哥哥还好赌成性,铺子里的钱大都挥霍在赌场上了。

外祖家在苏州可以说是富甲一方,当年母亲成亲时,外祖父还派了舅舅亲自来京都,置办了店铺和庄子,留下了信靠的掌柜和庄头,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手里的财产越积累越丰厚,等自己出嫁了,让徐璋过继在二房名下,那徐璋就可以继承母亲的所有财产了……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春杏看着徐幼珈一动不动地站在树影下,面色雪白,神情变幻莫测,想到她刚才吓走徐璋说自己是个鬼,不由得脊背发凉,寒毛直竖,不安地唤了几声。

徐幼珈这才回神,“没什么,走吧。”她迈开站得酸涩僵硬的两条腿,朝着寿安堂走去。

因她在小花园耽误了好久,此时寿安堂的人都到了。徐璋见到徐幼珈进来,一头扎进了老太太怀中,老太太慈爱地揽着徐璋,大太太和徐瑛徐琇坐在左侧,正和老太太说着什么,顾氏一个人坐在右侧。徐幼珈行过礼,就坐到了顾氏的身边。

顾氏心疼地拉着徐幼珈的手,低声道:“娇娇的脸色还是这么差,明日,娘请大夫来,给娇娇再看看吧?”

徐幼珈最怕吃药,连忙摇头:“娘,不要请大夫啦,我今晚好好睡觉,明天就好了。”

顾氏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手,“娇娇自从落水醒来,心事就变重了,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跟娘说说。无论娇娇想要什么,娘都会尽量让娇娇满足的。”

看着温柔美丽的母亲,徐幼珈想着前世自己突然暴毙,母亲不知道如何伤心,在这徐府中的处境不知道如何艰难,她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忙将脸埋在顾氏的胳膊上蹭了两下,娇声道:“我只想要娘永远都开开心心的。”

宝贝女儿撒娇,顾氏的心都化了,上首的老太太突然道:“你们娘俩儿在说什么悄悄话?”

顾氏刚要开口,老太太摆摆手,“我们在商量过几天团圆节的事,你也听听。”

大太太王氏接口道:“走亲访友的月饼已经定好了,母亲,咱们府里的团圆饭也该好好筹备才是,奈何今年铺子的收益都不景气,前阵子老爷他为了升任礼部侍郎,上下打点也花费了不少,唉,公中的银子真是捉襟见肘,要不,儿媳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二百两银子来筹备团圆节吧?”她说完,眼睛却看向二太太顾氏。

顾氏连忙表态,“既然大嫂这么说,那我也拿出二百两来好了。”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很好。老二家的,听说你娘家的外甥也来了京都,既然借住在咱们府上,那团圆节那天,也叫他一起来吧。”

顾氏起身谢过。徐幼珈暗道,一顿饭哪里用得了四百两银子,连一百两都用不了,大伯母说是拿出二百两私房钱,其实她有没有真的拿出来谁知道呢,反正中馈是她掌着的,不过是借个名头让母亲出钱罢了。

逢年过节,这样的戏码时常上演,徐幼珈粗略一估算,母亲每年拿出去的私房钱得要二三千两银子。先前还没觉得怎样,可是刚才她听了徐璋的话,怀疑老太太或者大房在谋算母亲的嫁妆,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

徐府的女主子们的花费并不多,支出的大头在大老爷和大少爷那里。大少爷徐璟在书院进学,束脩就不说了,老师那里逢年过节都要打点,同窗之间经常要请客吃饭,加上笔墨纸砚书籍的花费,一年下来杂七杂八的也不少。不过最大的支出是大老爷,他升任礼部侍郎就上下打点花了不少,平日里同僚之间也有人情往来,再加上他平时好收集古玩字画什么的,以便巴结上峰的时候投其所好,所有这些花费,这些都是从公中出的。

老太太健在,大房二房并没有分家,二房只有徐幼珈母女,和大房庞大的支出比起来,可以说是基本不花钱。这么说起来,公中的银子全花在大房那里,老太太每年还要从顾氏身上盘剥二三千两银子。

一直到离开寿安堂,徐幼珈心中都在计算这些年母亲到底被明着暗着要走了多少银子。顾氏牵着她的手,坐到罗汉床上,见她一路上都沉默不语,不由得担心起来,“娇娇,在想什么?跟娘说说。”

“娘。”徐幼珈见屋里都是母亲的亲信大丫鬟,嘟起嘴不满地说道:“这些年,祖母从母亲身上盘剥了不少银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