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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幼珈被周肃之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她的身上,蒸得她脸都热了。她不安地四处看看,蓦然发现院子里除了肃表哥的小厮长平,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做小厮装扮,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眼睛狭长,面目冷峻。

徐幼珈大惊,伏在周肃之的肩膀上连声低喊,“肃表哥,有外人,有外人!”

她想挣扎着下来,周肃之却双臂用力,将她抱得更紧,轻声安慰道:“别怕,没有外人,那个是我新收的小厮,叫长安的。”

两人明明是低语,那苍白冷峻的小厮却听到了,低头行了个礼,“小的长安见过姑娘。”

周肃之抱着徐幼珈径直进了屋,春叶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谁料周肃之一进门,抬脚一勾,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了,春叶顿时傻了眼,她应该跟着进去的,就算房门关了,她也不能让姑娘一个人在里面,可是表少爷实在太吓人,她伸着手,硬是不敢去推门。

长平笑嘻嘻地上前,“春叶姐姐,且吃着茶等一会儿吧,少爷那里有药,给姑娘上了药就好了。”

春叶想到刚才王继业竟然把姑娘的手给打伤了,自己却没来得及阻拦,更是懊恼,她不敢进屋,也没有心思吃茶,只在院子里急得乱转。

第018章

周肃之抱着徐幼珈,走到罗汉床前,将她轻轻放下,去柜子里拿了个小瓷瓶过来,半跪在她的面前,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支起的膝盖上,准备给她上药。

这可是未来的阁老啊,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就这么半跪在她的面前,徐幼珈的心飘飘然,既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又十分不安,她抽回自己的手,“肃表哥,你也坐过来。”

周肃之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看了一眼,起身坐到她身侧,从小瓷瓶中挖出一点淡绿色的药膏,另一只手托住她受伤的右手,掌心相对,让她的手背朝上,指尖将药膏轻轻地抹在她受伤鼓起的那一条红肿处。

药膏带着奇异的清凉感,本来火烧火燎的伤处立刻舒缓了,徐幼珈舒服地轻叹了一声。

周肃之带着薄茧的指尖将淡绿色的药膏在她手背上轻轻按摩,“这是师傅配的药,很管用的。”

“啊,肃表哥的师傅还会配药?”她只听说他在三岁的时候就被师傅带走了,直到他十三岁的时候才被送回到姨母家,那年也是她第一次随母亲去苏州,不过,却没有见过他的师傅,连姨母也只在表哥三岁被带走那年见过一次。

“嗯,师傅……博学多才。”周肃之的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徐幼珈有些好奇,“肃表哥的师傅是什么样的人?是大儒吗?”

“师傅是世外高人,不是有名的大儒。”他似乎不愿意多说,缓缓摩挲着她的手,“娇娇,你怎么和王继业冲突起来的?”他是听到长平的禀报,知道她在院子外面,结果出来一看,正好看到王继业的折扇打在她的手上。

徐幼珈这才想起她要给周肃之的茶叶来,“我给肃表哥带的六安瓜片,他非要抢过去拆开看,还说什么私相授受的,我想抢回来,结果茶包破了,茶叶都撒了,王继业想挡开我,折扇就打到手上了。”

原来是因为一包茶叶,周肃之既生气王继业把她送给自己的茶叶毁了,又生气她竟然为了一包茶叶就受伤了,脸不由得板了起来。徐幼珈一阵紧张,想到刚才他那可怕的眼神,更是胆寒,手腕一缩,就想把手收回来。

周肃之飞快地握住她,“别动,还没好。”他一边继续按摩着药膏,一边缓和着语气说道:“娇娇,何必为了一包茶叶与人动手,你是个小姑娘,与他动手只有吃亏,就算是他做的不对,你等到自己有优势的时候再找回场子也行,不能在明知自己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还要动手,这样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他语气温和,徐幼珈也不再怕他,“没想动手,只是要把茶叶抢回来,那折扇是不留神打到的。”

她还是没认识到错误,周肃之怕吓到她,也不生气,轻声道:“去抢茶叶本身就是动手了,你争我夺,推推搡搡,互不相让只会越来越激烈,娇娇如此娇弱,稍不留神就会受伤,就好比精美的瓷器,怎么能和瓦砾去磕碰呢。口头争执倒也罢了,娇娇以后莫要再动手了。”

徐幼珈嘟着嘴,“嗯”了一声。

周肃之也知她心中不服,不过她受了伤,他不忍心再苛责她,总归自己以后是要守在她身边的,慢慢再择机教导好了。

徐幼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肃表哥,你这件衣服好像不是咱们上次去瑞记买的。”刚才周肃之抱着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虽然颜色一样,但是上次买的锦袍很厚,周肃之身上这件却是薄薄的。

周肃之稍稍有些窘迫,因为她上次说了自己英俊清雅,帮自己挑了一件月白的锦袍,他很想穿,可是那件太厚,他又身体热穿不住,所以专门去瑞记,挑了同样的颜色和式样,但是要薄得多的几件,没想到被她发现了。

徐幼珈倒没想那么多,她担心的是周肃之是不是后来自己去了瑞记,不知道店里的伙计有没有好好招待他,“肃表哥,陆掌柜没有收你的银子吧?要是收了,我让他退给你,你要是对衣服有什么要求,尽管跟陆掌柜提就是,就说是我说的,肃表哥不是外人,不用客气。”

周肃之笑道:“没收银子,陆掌柜很好。”他倒不差这点儿银子,但是不付账让他有一种自己人的感觉,好像自己和表妹关系很亲密,如果坚持付账的话,反倒会生分。

徐幼珈点点头,“陆掌柜那里有些时新的样子,下次我陪肃表哥去挑上些。嗯,肃表哥要准备会试,没时间去的话,我让陆掌柜给肃表哥送来好了。”

周肃之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衣着,平时他穿衣只要干净整洁就行。但是,让陆掌柜送来哪有去店里好,表妹可是说了要陪他去的,周肃之立刻说道:“就算准备会试也要张弛有度,不能一天到晚闷在屋里,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那过些天再去,等陆掌柜的那批衣服做出来。”她画的样子才刚送去,总要过些日子才能做好。

两人说了半天,那药膏也被周肃之摩挲地全吸收了,徐幼珈觉得手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隐隐的痛感。

周肃之握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了片刻,“明天再上一次药,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他把小瓷瓶收到怀里,转到净房去洗手。那药膏本来应该给她的,可是,他想假装忘记了,这样明天就能有理由去见她了。他垂眸看看自己的两只手,左手刚刚握过她的手,右手刚刚给她抹过药,两只手的指尖仿佛都残留着柔腻的触感,他将左手放到鼻端,似乎能闻到她的香气。

周肃之默默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将手放到了盆里。

等他出来,徐幼珈起身告辞,“肃表哥,我出来好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

周肃之点头,“我送你。”

春叶正急得在院子里转圈,听见门响,抬头去看,见自家姑娘从门里出来,衣着整齐,头发也没乱,暗暗松口气,正要上前,却见周肃之从姑娘身后转出来,和姑娘并肩向院子外走去。

春叶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周肃之担心再遇到王继业,一直将她送到二门处,问了看门的婆子,说王继业没有进内院,想必是直接走了,这才让徐幼珈进去。他在二门外站了好久,估摸着徐幼珈回到自己的院子了,才转身回了青竹院。

“长安,进来。”周肃之面沉如水,苍白冷峻的长安随着他进了屋,长平留在外面,只隐约听到少爷说什么“王继业……来不了……”

长平暗暗着急,他从少爷十三岁回到周府那年就在少爷身边服侍了,自认是少爷身边第一小厮,可是,少爷自来了京都,手下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这长安就是其中一个,被少爷挑出来带进徐府,少爷有什么事让那些人去做,都是派长安出去传话的,这样下去,自己越来越没用处,少爷身边哪里还有他的位子啊。

长安听完了周肃之的吩咐,在长平暗暗羡慕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走了。

“长平,进来。”

长平心中一喜,一个蹦高,“哎,来了!”

周肃之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高兴,“长平,你在城西找一找,我要买两个宅子,要紧挨在一起的,两个都要大一些,最好是五进或者更大,巷子周围不要龙蛇混杂。至于价钱无所谓,宅子怎么样也无所谓,就算是太破败没法整修,大不了全部推倒重建,明白吗?”

“明白明白。”长平连连点头,他能明白少爷的要求,就是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买两个挨在一起的宅子,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少爷还用得到他,他可不是无用之人。

第019章

徐幼珈的手受了伤,没敢去母亲那里,因为看账本和打算盘都要把手伸出来,她却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受伤而担心。

次日,顾氏见她没来,也没在意,娇女儿学了这么多天,也该歇一歇了。她将历年账本稍微整理了一下,准备挑出来一套稍微复杂些的,接下来教给女儿看,却听见丫鬟进来禀报,说表少爷要来。

周肃之自来了徐府,很少来自己这里,顾氏想了一下,让丫鬟去带他进来。不一会儿,周肃之修长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院门,他不急不缓,先给顾氏行礼问安,待坐下来之后才说道:“昨日表妹的手伤了,在青竹院上了药,我一时糊涂,竟然忘了让表妹把药带走,今日才想起来表妹的手还没完全好,得继续用药才是——”

他话还没说完,顾氏已经急得站了起来,“娇娇的手怎么了?我去看看!”她急匆匆向外走,快到院门才想起周肃之,回头一看他正跟在自己身后,顾氏道:“肃之,你就不用——”

“昨日表妹用了药效果很好,我把药带来了,正好也去探望一下表妹。”周肃之说着,却并不把药膏拿出来交给顾氏。

顾氏有心想说周肃之就不用去了,可是又听他说有药,若要把药膏要来,让他人不用去,似乎又有些过河拆桥的意味,她急着去看宝贝女儿伤得如何,也就不再计较周肃之去不去了,点点头,飞快地朝着徐幼珈的院子而来。

两人的院子相邻,很快就到了。钱嬷嬷一看顾氏的表情就知道是为什么而来,昨天她就发现姑娘的手伤了,可是姑娘偏不让她们声张,说是过两天就好了,没必要让母亲担心,结果太太还是知道了。

春杏上前挑开帘子,顾氏进了屋,周肃之紧随其后,钱嬷嬷刚要阻拦,周肃之看了她一眼,钱嬷嬷顿时卡壳了,又想着他是跟着太太一起来的,显然太太也默许了,干脆当作没看见吧。

徐幼珈正蜷缩在罗汉床上看书,她倚着淡绿色绣菊花的大迎枕,慵懒得像一只晒太阳的小猫,见母亲进来,并不起身,只仰着脸唤了一声:“娘~”偷偷将右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顾氏两步就到了罗汉床边上,将她的两只手都握住,仔细一看,右手的手背上赫然一条红肿,虽然上了药已经好多了,但是这如雪的肌肤上红通通的一条,看在顾氏的眼里依然是触目惊心。

“这,这是怎么伤的?!”顾氏又急又气,前些天宝贝女儿落水,这才刚刚养好,手又给伤了。

徐幼珈这才看见周肃之跟在后面,不用想就知道是他泄密的,趁他没看自己,偷偷地瞪了他一眼。

周肃之早就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丝毫不以为意,他本来就是为了来看她,如今顺利地进了她的闺房,见到表妹乖巧地窝在罗汉床上看书,他突然想买一只小猫给她,到时候一大一小窝在一起,想想就可爱。

“娘,这是不小心碰到的,没事,就快好了。”

周肃之适时地将小瓷瓶递了过去,“这是表妹昨日用的药,再涂两次就能好。”顾氏接到手里,亲自给徐幼珈上药,周肃之看着姨母拉着表妹的手,轻柔又细致地摩挲着药膏,想起昨日给表妹上药的情形,手指微微动了动,那柔腻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指尖,可惜,他不能亲手给她上药了。不过,能进到表妹的闺房来,实在是意外之喜,他趁着顾氏在专心上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闺房。

屋里的家具是整套花梨木的,罗汉床摆在窗下,屋子中间是圆桌和椅子,顺墙放着衣柜,鱼戏莲叶间的大屏风后面,是一张只能看到顶端的拨步床,挂着轻柔的松绿色软烟罗帐帘,娇娇睡的床啊……

“肃之,你先回去吧,多谢你送的药。”顾氏看周肃之一个大男人立在女儿的闺房实在太扎眼,现在药膏已经到手了,终于还是忍不住赶人了。

周肃之也不勉强,反正他见到了表妹,还进了表妹的闺房,已经很满意了,干脆的告辞了。

“娇娇,你这手到底是怎么伤的,这么红的一条,得多疼啊。”顾氏一边给徐幼珈抹药,一边念叨,“别告诉我是不小心碰的,这一看就是用什么东西大力打出来的,你自己碰能有这么大力气吗?春杏,你来说。”

春杏心中窃喜,幸灾乐祸地看了春叶一眼,“奴婢也不知道,昨日春叶跟着姑娘去外院,结果回来就这样了,姑娘还不让声张。”姑娘最近做什么都喜欢带着春叶去,这下害姑娘受了伤,看太太怎么罚她。

春叶想起那个王继业就生气,早就想告状了,一听太太询问,根本不看自家姑娘的眼色,张开就来,“还不是那个王少爷,非要抢姑娘的茶,还用折扇在姑娘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顾氏一听就急了,“怎么回事,你仔细说一遍!”

春叶把昨日的情形详细地叙述了一遍,顾氏腾地站起身来,“我去找王氏说道说道!”

“娘,先等等,先给我把药抹好了再说啊。” 徐幼珈一把拉住她,母亲气冲冲地过去,定然是和大伯母一通争吵,就算是要去,也得等怒气平息下来。

顾氏坐下来继续给她抹药,心中的怒气却根本没法平息,那王继业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肖想自己的宝贝女儿,提亲被拒绝了就应该避嫌才是,他倒好,到府里来骚扰不说,还动手伤人,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徐幼珈也在思索,要不要阻止母亲去找大伯母呢?不去,母亲怒气难消,去了,于事无补,可能只是争吵一场。不过,大房心思险恶,早点让母亲认清他们的嘴脸也是好的,至少能多些防备。

顾氏虽然心中生气,给徐幼珈上药还是很温柔细致,看药膏都吸收了,把小瓷瓶让春杏收好放到多宝阁上,这才拉着徐幼珈起来,“走,让你祖母看看。”口说无凭,女儿手上的伤可是在这摆着呢。

两人到了寿安院,老太太暗暗奇怪这母女两个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看顾氏面色不善,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顾氏拉着徐幼珈上前,“老太太,昨日珈姐儿遇到王家少爷,竟然让王家少爷给打了,您看她的手,伤成这样了,这孩子昨天偷偷自己上了药,已经消了肿,不然,看起来更严重呢。那王家少爷虽是大嫂的侄儿,可是跑到咱们徐府来行凶,这也欺人太甚了!”

老太太抬眼看去,徐幼珈雪白的手背上红通通的一条伤,足有一指宽,横贯了整个手背,她心头一跳,安慰道:“好了,你也别急,小孩子玩闹不小心碰到也是有可能的,不一定是故意要打珈姐儿。你先坐着,我让人把你大嫂叫来。”

顾氏一听老太太说“玩闹不小心”就不高兴了,不过,她也不是来跟老太太理论的,还是等王氏来了再说吧。

王氏很快就来了,她的两个女儿徐瑛和徐琇也跟着来了。

顾氏让跟来的春叶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说道:“大嫂,王家少爷跑到咱们徐府来伤人,用折扇把珈姐儿的手打成这样,这也太过分了。”

徐瑛和徐琇都围过来看徐幼珈的手,徐瑛皱着眉头,“怎么伤得这么严重?疼不疼?不会伤到骨头吧?”她虽然平常不喜欢徐幼珈,但是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看到她受伤,心里并不好受。

徐幼珈摇摇头,“刚开始很疼的,骨头也疼,上了药好多了,今天已经不是很疼了,只隐隐有些难受。”

徐琇暗道,这王继业是有多蠢,母亲逼着自己在四妹妹跟前替他吹风,他可倒好,不展示自己的潇洒温柔,倒把人给打了,这下四妹妹怎么可能对他生出好感来。

王氏也暗骂侄子愚蠢,她却不想认这个错,撇了撇嘴道:“小孩子嘛,玩玩闹闹地不小心碰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春叶不是也说了吗,继业是要挡珈姐儿的手才打到的,也不是存心的,再说,珈姐儿也说了,今天也不疼了,弟妹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害得老太太都跟着不得清净。”

这王氏非但不认错,反而指责起她来了,顾氏一口气哽在胸口,“大嫂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珈姐儿的手伤成这样,我就当作没看见,那王家少爷跑到徐府打了人,就这么揭过了?”

王氏还没有开口,徐瑛说道:“此事确实是表哥的不对,一开始他就不该抢四妹妹的东西,就算是不小心把四妹妹碰伤了,也不该就这么一走了之。”她顿了顿,又看着王氏说道:“娘,前些天表哥他竟然能自己进内院来,这二门上的婆子该罚不说,表哥自己也太随意了。这次把四妹妹的手伤得这么重,怎么着也得来赔礼道歉才是。”

亲生的女儿偏帮外人,王氏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小时候你们姐妹几个一起玩闹,也有伤到的时候,难道大人也要跟着大张旗鼓地吵闹一番?是不是还要把族长也请来主持公道?”

老太太“啪”的一声把手里的茶碗放下,“好了,不过是小孩子玩闹,你们都是做太太的人了,要是也跟着闹起来,成何体统!还说什么请族长来,也不怕让人笑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吧,谁也不许再提了!”

王氏一把拉住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徐瑛,抬着下巴睨了顾氏一眼,“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徐琇同情地看了看徐幼珈,也跟在王氏身后离开了。

顾氏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太太,“您,你这也太——”她不敢直接说老太太偏心,又咽不下这口气。

“好了,你要闹到什么地步?我都说了到此为止,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老太太目光不善,这一对狐媚的母女,大的小的都生了一双勾人的眼睛,小儿子一定是给她们克死的。

顾氏不敢再说,气苦悲愤,拉着徐幼珈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屋,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娇娇,是娘无能,你受了伤都不能给你讨回公道。”父兄远在苏州,连个撑腰的娘家人都没有,夫君又早逝,只剩下宝贝女儿和自己相依为命,让人打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徐幼珈虽有心让母亲看清大房的人品,此时看着母亲伤心,又是不忍,忙劝道:“娘,这伤只是看着显眼,其实一点都不疼的,肃表哥给的药也很灵,明天一准就好了。我看见那王继业就恶心,他要真来给我赔礼道歉,反倒会害得我吃不下饭呢。娘,快别难过了,娘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了。”

徐幼珈又是哄劝,又是撒娇卖痴,好容易哄得顾氏露出个笑脸,春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太太,姑娘,听说那王家少爷昨晚骑马回家的时候摔了下来,腿都断了,刚刚有人送了消息到大太太那里。”

顾氏愣了一下,“活该!”

第020章

王继业摔断了腿,当然也就不能再跑到徐府来骚扰人了,顾氏胸中的闷气终于纾解,徐幼珈也松口气,短时间内不用再看到这个讨厌的王家少爷了。

用过午膳,徐幼珈歇了会儿午觉,刚坐起来就听见春杏的声音:“二姑娘来了!”

春杏掀开帘子,徐瑛进了屋。她绕到屏风后面,才看见徐幼珈刚刚睡醒,坐在床上还没有完全回神,头发散着,浓密柔软,搭在纤弱的肩膀上,巴掌大的小脸白嫩中透着一丝粉红,脸上还有一道枕头压出来的睡痕,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带着茫然和无辜……

徐瑛心中有些酸,四妹妹生得美,二婶生得也美,母女两个的眼睛很是相像,她以前很喜欢温柔美丽的二婶,也喜欢这个娇软的妹妹,直到有一天,她偶然听到了向来和睦的父母在吵架,母亲指责父亲偷看二婶,而父亲则指责母亲无理取闹……

她暗暗留心,在家宴的时候悄悄观察父亲,果然见他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会装作不经意地目光扫过二婶,她不知道二婶有没有察觉父亲的偷窥,也不知道二婶有没有故意勾引父亲,在她看来,二婶就是破坏父母恩爱的罪魁祸首,在多次听到父母因为二婶吵架后,她连四妹妹也厌恶上了。

徐瑛暗暗叹了口气,母亲真是异想天开,这样美的四妹妹,二婶怎么肯把她嫁给不成器的表哥?“四妹妹,你的手怎么样了,还疼吗?”

“还隐隐有些感觉,不是很疼了。二姐姐快坐。”徐幼珈从床上下来,穿上绣鞋,坐到圆桌旁,给徐瑛倒杯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两口喝掉了。

徐瑛看了看徐幼珈绣鞋前面缀着的大珍珠,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端起茶抿了一口,嘴角又是一抽,四妹妹国色天香,又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表哥就算娶到家里,又怎么养得起,还能给她的绣鞋缀上珍珠吗,还能让她喝这顶级的六安瓜片吗?

“四妹妹,都是我那表哥的错,我替他向你赔礼了,他就是个鲁莽的性子,希望你不要介意。他昨晚回家的时候,骑马竟然把自己的腿摔断了,你看在他这么倒霉的份上,就不要生气了吧。” 一码归一码,她不喜欢四妹妹,但是却不允许自己歪曲事实。

徐幼珈上午从寿安院回来之后就听说了此事,此刻见向来高傲不待见自己的徐瑛竟然赔礼道歉,做出惊讶关心的表情来,“啊,王家少爷竟然摔断了腿,怎么样,不严重吧?”

“大夫说了,只要他乖乖躺上一个月,再好好修养两个月,就不会有事的。”

徐幼珈点点头,“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要没事就好。”她不想再讨论王继业,笑道:“二姐姐,听说前些天你和大伯母去善觉寺了,怎么样,秋高气爽,寺里的‘风景’还不错吧?”

她把风景两个字咬得很重,徐瑛一听就明白她是在暗指黄有荣,低头抿了口茶,脸庞渐渐红了,“风景很好。”黄有荣家世才学都不错,人也生得俊朗,她很满意。

徐幼珈哈哈一笑,“那就恭喜二姐姐了。”前世徐瑛就是嫁给了黄有荣,虽然因为徐瑛脾气耿直有些小矛盾,但总体来说夫妻还是很和睦的。

说到自己的婚事,徐瑛有些羞得坐不住,起身告辞了。

徐幼珈又喝了杯茶,看着桌上的点心,突然问道:“春叶,明天是不是旬末了?”

春叶睁着圆圆的眼睛,想了想,“是呀,姑娘要做什么吗?”

徐幼珈吩咐:“你去告诉小厨房,做上两道点心,晚膳后给我。”

姑娘晚膳后从来不用点心的,春叶虽然有些奇怪,还是听话地去小厨房传话了。徐幼珈则起身去了母亲的院子,继续学账本和算盘,反正母亲已经知道她的手受伤了,她也不用躲着了。

顾氏歇了晌,心情已经平复了,虽然老太太和王氏的态度让她觉得很是寒心,但是那王继业摔断了腿,她也算是出了口气,见宝贝女儿来了,拍了拍自己坐的罗汉床,“过来,今日不打算盘了,免得手动来动去的加重伤势,好好歇上几天再说。”

手上确实还有些隐隐的不舒服,徐幼珈也不逞强,蹬掉绣鞋,蜷缩到罗汉床上,顾氏拿着个账本,倚在她身边,给她细细讲解着里面的门道。母女两个靠在一起,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人一起用过晚膳,又一起去寿安院给老太太请安。

虽然上午不欢而散,顾氏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王氏听闻侄儿摔断了腿,也没有心思和顾氏较劲,两人再没起冲突。

因为明日是旬末,书院和衙门惯例的休息日,大少爷徐璟也从书院回来了,他抬头朝徐幼珈身后看了一眼,见没有上次给自己送醒酒汤的那个削肩细腰的春杏,稍稍有些遗憾。

从寿安院回到自己的院子,徐幼珈沐浴完出来,看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吩咐道:“春杏,把小厨房晚膳后送来的两道点心包起来,给大哥送过去。肃表哥那里我总让小厨房送夜宵,大哥也是学子,不能厚此薄彼,也得表示一下才好。”

春杏一听要去给大少爷送点心,心中一阵狂喜,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才一拍脑袋,生气地说道:“姑娘,我想起来了,晚膳后小厨房什么也没送来,倒是下午的时候,送来了两道点心,钱嬷嬷说姑娘晚膳后不用点心的,白放着也是浪费,就给包起来拿回家去了,说是刚好给她坐月子的儿媳妇吃。”

徐幼珈一阵气闷,就算自己不用,那也是专门吩咐小厨房做的,肯定是有用处的啊,这个钱嬷嬷也太过随意了。她揉了揉额头,“春杏,你去告诉小厨房,今日辛苦些,将晚上的夜宵早点做出来,做两份,一份照例送到青竹院,一份你给送到大哥那里。”

春杏欢快地应了一声,飞快地去小厨房传话了。过了一个时辰,小丫鬟过来说夜宵做好了,春杏立刻去小厨房,将一盅熬得鲜香浓白的鱼汤放进食盒,又几张刚烘好热乎乎的饼子,一起装好,拎着食盒去了外院。

徐璟晚上都要读书的,正有些累想要歇息一下,就听见小厮过来禀报,说是四姑娘身边的丫鬟送夜宵来了,他心中一动,说不上是期待那丫鬟还是期待那夜宵,声音有些兴奋,“让她进来。”

待到人进了屋,徐璟抬头去看,果然是春杏,她手里拎着食盒,还没有打开就闻到了香气,“大少爷,您歇一歇,用些夜宵吧?”

徐璟颔首,春杏将食盒放到桌上,把鱼汤和饼子都摆出来,徐璟读了一晚上的书,闻到香气还真是饿了,那鱼汤鲜美至极,饼子又软又香,还有一碟紫姜丝、一碟腌的乳黄瓜,徐璟不禁胃口大开,竟然全给吃掉了。

春杏上前收拾,徐璟道:“还要多谢你们姑娘,这夜宵甚是美味。”

春杏抿着唇笑,左右看看没有旁人,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来,递给徐璟,“大少爷,这是我们姑娘给你的荷包。”她不待徐璟说什么,拎着食盒跑了。

徐璟仔细看那荷包,石青色缎面,阵脚细密,却绣着两只交颈而卧的鸳鸯,四妹妹断然不会绣这样的图案给自己,应该是那春杏的心意……

第021章

经过受伤一事,徐幼珈更看清了老太太和大房的态度,大房既想做主自己的婚事,又想霸占母亲的嫁妆,将来两房之间必然要起冲突,她没有父兄撑腰,母亲的父兄远在苏州,说起来,唯一能算得上娘家人的就只有周肃之了。好在,周肃之可不是一般人,来年的春闱高中之后,就会一路青云直上,过不了几年,大伯父见到他也得行礼。

有这样的表哥,何惧大房?

徐幼珈撑着下巴想了会儿,一定要在表哥高中状元之前和他培养好亲戚情分,不然,等表哥高中后,来巴结讨好的人太多,她就算想巴结,表哥都不一定能看得到。

徐幼珈站起身,决定去青竹院看看,表哥那里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她正好可以帮忙。

秋高气爽,今日的天气格外好,天空湛蓝如洗,云朵洁白柔软,钱嬷嬷正指挥着小丫鬟晾晒被褥,看见徐幼珈出来,笑道:“姑娘,这些厚一些的被子都是新做的,先晒一晒,过些天一冷就要用到了。”

徐幼珈心头一动,问道:“这都是府里准备的被子吗?”

“不是,府里的冬被都是棉被,盖在身上重得很,姑娘的被子从来都是咱们自己做的蚕丝被,暖和还不压身。”

钱嬷嬷虽然爱贪小便宜,照看她倒是很细致,可惜,只能共富贵,却不肯同患难。无论是春杏还是钱嬷嬷,她都不会留在身边的,徐幼珈心中默默叹口气,带着春叶去了青竹院。

长平没在,只有那个苍白冷峻的长安在院里,看见徐幼珈进了院子,行礼道:“姑娘来了。”周肃之正在看书,闻言放下书卷,起身迎了出来。

“肃表哥。”徐幼珈随着周肃之进屋,春叶跟着后面,长安唤了一声:“春叶……姐姐。”他皱了皱眉头,那个长平笑嘻嘻地喊“春叶姐姐”很是自然娴熟,自己喊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春叶停下脚步,回过身,圆圆的眼睛看着长安,“什么事?”

长安又回想了一遍长平的言行,勉强挤出个笑脸,“你……吃不吃茶?”

“不吃。”春叶暗自腹诽,表少爷从哪收了这么个小厮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倒是板着脸的时候还有个英俊的样子。

她不吃茶,还没等长安想好接来下该怎样把这个丫鬟留在院里,春叶已经跟着进屋去了。长安想了想,姑娘今日没有受伤,少爷估计也不会抱她给她上药,就有个丫鬟进去碍眼也没事吧。

“肃表哥,京都比苏州冷,你能习惯吗?过些天就更冷了,府里准备的冬被都是棉花的,盖着比较重,我给你准备一床蚕丝被吧,又暖和又不压身。”想到钱嬷嬷刚才的话,徐幼珈现学现卖,殷勤地问道。

周肃之摇头,“不用,娇娇,我身体热,从来不用冬被的,冬天也只盖薄被子。上次咱们在瑞记买的那件锦袍,我也要到最冷的时候才能穿上。”

他不用被子。徐幼珈有些苦恼地四处看看,希望能找到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突然,她的眼睛定住了,罗汉床上放着一个棉垫子,上面卧着雪白的一团,蓬松浓密的毛看起来无比柔软,尖尖的耳朵小巧可爱,眼睛又圆又大,像是最清澈纯净的蓝宝石,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喵~”

“肃肃,肃表哥!”徐幼珈差点结巴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老大,看在周肃之的眼里,莫名觉得她和那只猫好像。

“肃表哥,这是哪里来的?你养的?它让不让人摸的?”徐幼珈走近两步,跃跃欲试。

周肃之颔首,“可以摸的,它不咬人。”他专门挑了最温顺乖巧的。

徐幼珈欢呼一声,扑到罗汉床前,蹲下来,和小猫通透纯澈的蓝眼睛对视片刻,讨好地一笑,“小猫儿,你乖乖地哦。”她白皙莹润的手指试探着摸上那蓬松浓密的毛发,被那柔软的手感惊艳到了,低低地惊叹一声,“肃表哥,它好软!”

徐幼珈的手指在小猫的背部轻轻抚摸着,她动作轻柔,小猫似乎一点都不反感她的碰触,两只前爪一伸,头低下来靠在前爪上,乖顺地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