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问完, 姜婳恍然大悟, 一双清澈的眸子目不转睛的望着燕屼, 问道:“夫君是在说表姐和沈知言的亲事吗?夫君想知道些什么?”她是真这么以为的,方才装无辜也是不想他尴尬, 毕竟沈知言曾是她的未婚夫。

燕屼想问的当然不是她们的亲事, 他想知道那则小故事是婳婳故意给谢妙语看的?他措施下言语, 敲下案几,慢慢的问:“是关于谢妙玉自毁清白的事情, 那日我见婳婳捧着的那本杂记中有则小故事,讲的是馥茉与公子的事情,里头的馥茉也是自毁清白嫁给公子,婳婳这本杂记上的小故事可是被谢妙玉瞧见过?”

姜婳心里惊讶极了,原来他也见那则小故事, 是自己失策, 两人同吃住,未太防着他, 竟被他看去。所以他是怀疑自己故意把这则小故事给谢妙玉看的吗?怀疑谢妙玉看过那则小故事才用自毁清白的法子逼迫沈知言娶她的。

他知道自己用了计谋还陷害谢妙玉。

姜婳当然不肯承认, 面上不显,很惊讶的问:“什么?这则故事我的确从杂记上瞧见过, 不过并没有把这本杂记给表姐看过,再说, 那则故事不靠谱的很,哪有用这样的法子与爱慕之人定下亲事,实在荒谬, 我当做笑话看过的。”

她的眸子太过澄清,燕屼几乎都要相信她的话了。

半晌后他点点头不再追问,她不愿说也罢。就算是她做的又如何,被人欺负成那样,稍微还手一下也没甚的,不过这种计谋要非常了解敌人的脾性,他是小瞧婳婳了,罢了,有些心眼不算坏事儿,省得日后被人哄骗去。

这些阴暗之事,姜婳不愿让任何人知晓,她把它们小心的藏在心底遮掩住。

经过这事儿,姜婳暗暗的想着,往后要更加的谨慎,他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就要防着他的。

……

临近秋闱两日前,谢妙玉和沈知言定亲,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在两日间完成,速度快的让苏州人越发嗤笑谢妙玉,嘲讽她急着嫁人,不知廉耻。两人亲事定在八月二十六,这日子选的可真是紧巴巴的,八月初苏州举行秋闱,整整九日,过后不到半月就要迎亲,也是很厉害的。

这两人的亲事定下,连着姜婳都松口气。

府中这几日忙碌的不行,都惦记着姑爷秋闱的事儿呢,许氏还特意过来跟问她需要给姑爷准备些什么,说自个准备了不少吃食和饮水,姜婳道:“只要干净容易存放的就好,毕竟要参加好几日,别的都不重要,等着秋闱过后夫君回府,再好好给他补补身子。”

许氏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想到什么,她小心翼翼的问:“婳婳,你说女婿没考中,回来会不会很伤心?”她还听说有考了好几次没考中最后疯掉的呢。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呀,姜婳慢慢的想着,一个乡试举国上下十万人参加,最后得名次的统共才一百人呢,这多难的事儿,没考中才是正常吧,况且他连州学都不曾去过,若是考上才是惊吓吧。

母女两人说了会贴己话,许氏才离开。

晚上小夫妻两人过去谨兰院用的晚膳,姜婳特意嘱咐姜清禄:“爹爹,您可莫要灌他酒的,明日要去秋闱呢。”而且他醉起来就欺负她。

姜清禄哈哈大笑:“婳婳放心,爹爹有分寸的,上次只是爹爹太高兴,这次肯定不会的。”

他也果然不灌女婿的酒,不过自个还是浅斟低酌的两盏,见好就收,膳后还是很清醒的。用过膳,主子们挪到厅里喝茶说话,小姜妤也凑过去,她对这位姐夫很好奇的,平时他很少来谨兰院,这次碰见也不肯好好坐着,围着姐夫转来转去,最后还想往他身上爬,许氏道:“阿妤,快别胡闹。”

燕屼却已经把小姜妤抱了起来,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温声道:“小妤儿可认得姐夫?”

小姜妤乖巧的点头,“认得呢,姐夫是大姐姐的夫君!”她声音软糯,娇憨可爱,燕屼的心都软些,同小家伙说了会儿话才放她下地,由着她自个在地上跑着玩。

姜清禄反正是越看女婿越满意,大笑道:“女婿别担心,负担不必太重,尽管好好去考。”

很快到秋闱那日,姜婳起个大早,姑爷去参加秋闱,她总要送他出门的。两人一路无言,身后跟着两丫鬟,送燕屼去到院子门口,马车早早的备好,姜婳终于开口道:“婳婳祝福夫君及第成名,连中三元,金榜题名。”这些都是吉祥话儿。

燕屼望她一眼:“好。”语毕,转身登上马车,车夫赶着马车驶出巷子。

八月中旬秋闱结束,那日大宅的几位主子早早的等在门口等着燕屼,见马车远远驶来,姜家还是很激动的,何氏最为激动,紧紧抓住姜婳的手臂,欢喜的不行:“婳婳,是阿屼回来了。”

姜婳柔声道:“是的呢,是阿屼回来了。”

何氏笑道:“我家阿屼定能高中的。”

姜婳不由惊奇,何氏从头至尾,一直很肯定燕屼能够高中的。

燕屼从马车上下来时,神色还算好,略消瘦些,可见这秋闱考试真的很折磨人。她上前迎人,笑眯眯的道:“夫君回了,我让府中准备不少菜,一会儿过去谨兰院那边同爹娘一块吃。”

燕屼自然道好,神情平淡的很,姜婳都不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到底是考的好还是坏。

在考场待了这么些日子,燕屼身上早变了味道,先回去皎月院梳洗,换了身干净的直缀,同婳婳一块过去谨兰院,紫檀木的大圆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佛跳墙,扒熊掌,凤尾鱼翅,砂锅煨鹿筋,片皮乳猪,滑熘鸭脯,八宝野鸭,还有点心,蜜饯,乾果,前菜几道,酱菜几道,小炒几道,凉菜几道。

丰盛的不得了。

这里头好几道大菜极为费时费工,要提前好几日准备着。

姜家的几位主子,姜婳的四位妹妹都能上桌吃,三个姨娘待在后头伺候着。那位云姨娘在柴房足足关够七日,每日一碗白粥一叠白馍馍和咸菜,被放出来时生生瘦了圈,云姨娘和高姨娘都爱吃,不然也不会丰盈成这样儿,这简直就是酷刑的。

云姨娘被放出柴房,一脸菜色,整整七日,简直心有余悸,她都快以为大姑娘是不是把她忘记在里头。一开始她还敢嚎,嚎了没两声被嬷嬷开门往嘴巴里堵上破抹布,后来就再也不敢嚎了。

出来后,姜婳问她:“以后还闹腾不?”

她哭着道:“不敢了。”她都快饿死了,她在柴房里头甚至再想,老爷也回府了,却不来救她,显然不想搭理她,连着老爷都不护她,她还能如何呢,再闹起来真让姑娘和太太送回去娘家,她娘家哥哥嫂子们非得骂死她,真送回去,连快好肉都吃不上,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头,吃香喝辣多舒服呀。

还真的就老实下来。

这会儿站在老爷身后闻着桌上菜肴的香气,简直馋的不行,那桌上好几道大菜府上都不常见的。

姜宅的厨子是真了得,好几道是苏州很少见的菜,他们都能给整出来,味道鲜美的不行,她都忍不住多吃些,吃的肚儿滚圆。姜清禄也晓得女婿辛苦这些日子,没敢劝酒,吃完就让他们回去歇着。

放榜可要等一月,可是有的等,燕屼也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来,每日早起练拳,待在房中看书,或者去陪陪何氏,日子比之前清闲些。

又过去几日,谢家给大宅递了帖子,八月二十六谢妙玉要出嫁,肯定要请亲朋好友过去一聚。

姜清禄拿到帖子看了眼,嗤笑一声,把着帖子往地上一掷:“不去!”

谢妙玉出嫁这日,大宅没人过去,听说谢家那边的亲戚也好些不肯去,嫌丢人啊。

日子过的飞快,眨眼到九月,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姜婳又穿起褙子,她在府中也没什么事儿,除了隔几日去青城山,剩余时间待在家中看医书,她看中的那几本和毒有关的手札,张老还是不许她看。

到了九月中旬放榜的日子,头一天晚上的时候,姜婳还是有些紧张的,她见燕屼还如平常,凑过去道:“夫君,你不紧张吗?”

燕屼淡淡望她一眼:“有何好紧张的。”

姜婳愁眉苦脸的:“可是我好紧张呀。”

燕屼神色缓和些:“紧张也无用,你早些歇息,明日放榜便知道了。”

只能如此的,姜婳点点头,梳洗后躺在床上还是有些睡不着,迷迷糊糊中终于睡下。

次日,姜清禄使唤铜钱和元宝去衙署看榜。

第40章

姜清禄起的早, 惦记着女婿放榜的事情, 一起来就喊铜钱和元宝去看榜, 两人麻溜的很,得了吩咐就出门, 天儿才刚亮, 雾蒙蒙的, 这会儿肯定没放榜,至少要等巳时。

两人去到摊子吃碗馄饨, 摊主是个刘老头,满脸褶子,穿着身干净旧布衫,笑眯眯的问两人:“两位小爷的馄饨可是和往常一样多虾皮儿,加油辣子?”

两人笑嘻嘻的应好, 铜钱和元宝打小就跟在姜清禄身边伺候着, 搁苏州跑的有十年,不夸张的说, 小半个苏州城的人都识得他们, 也常在老刘这儿吃馄饨。

刘老头速度下馄饨,大锅中沸腾的高汤, 肚儿饱满的小馄饨一股脑的丢进去,不大会就飘了起来, 捞入碗中搁入虾皮,紫菜,盐巴, 又加上一勺子油辣子,碰到两位小爷面前,他笑道:“两位小爷今儿起的可真早。”

元宝吃了个馄饨,舒服的吁口气才道:“今儿咱们府上的姑爷放榜呢,老爷喊我们早些去看榜。”

刘老头恍然大悟,口中说着吉利话儿:“那可真是要恭喜的,祝府上姑爷独占鳌头,金榜题名。”

“多谢多谢。”两人笑眯眯应道。心里却不当回事儿,连着老爷都不太敢想的事儿,他们哪里敢想?再说了,他们可知道这科举的难,能中个举人都谢天谢地,还独占鳌头?难啊。

用过馄饨,两人也不急,慢悠悠的晃到衙署,榜前已经围着不少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挤都挤不进去,碰见相熟的还打趣两人,“咋得啦,你两莫不是也参加秋闱了,还跑这儿来凑热闹。”

铜钱笑骂道:“快别埋汰人,是我家姑爷呢。”

众人恍然,心里又忍不住嘀咕,这姜老爷可真是好说话,还让府上姑爷也去科举,嘿嘿,莫不是强要他家姑爷来参加的?还想府上出个举人老爷?哪有那样的美事儿啊。

不多时,衙署大门打开,有衙差捧着皇榜出来,小心翼翼贴在榜墙上。铜钱和元宝心里头没报希望,也没往里头挤,踮着脚往里张望,听见人声鼎沸,有人高声叫起来:“我家公子…中了!二百九十八名!”

摸着个尾巴,好歹是中的。

大魏朝对参考科举的制度放宽,只要你能考上秀才就能参加秋闱,但是更加的精益求精,三年一次的秋闱,不论多少人参加,只选取三百名,所以能摸着尾巴都是了不得。

有人低叹:“我家老爷还没中,这都考了多少年了呐。”

有人伤心大哭,有人欢喜大笑。

铜钱元宝听着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有人问:“解元是谁啊?可有人认识?是咱们苏州的人?”

铜钱元宝也伸着脖子去望。

有人朝着榜首看去,念叨出来:“燕屼,苏州人士,这是哪家公子?我的老天爷,榜首是苏州的,燕屼燕公子,谁是燕公子啊。”苏州出名些的公子他们都关注着在,就没听说过一个叫燕屼的。

“谁?谁来着?”铜钱元宝以为听错。

“燕屼,苏州人士!”又有人念叨一遍。

铜钱元宝脚根子一软,噗通两声跪在地上,相熟的人还在打趣两人:“干啥呢这是,行这么大礼?”说着上手把两人扶起来,“你两没事儿吧?”两人哪儿听的进去,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都快炸开,心里这会儿全剩下惊惧和害怕,惊惧他们家姑爷能考上解元?又害怕空欢喜一场。

两人相互搀扶着望里头挤,好不容易挤进来,直接去看榜首:燕屼,苏州人士。

两人开始哆嗦起来,真,真是他们家姑爷啊,两人嗷的一嗓子叫出来,吓着旁边的人,两人又哭又笑的:“是我们家姑爷啊,榜首是咱们家姑爷啊!!”

旁边的人群也炸开,“谁?姜大老爷家里的姑爷?”

“我滴个娘呀,真是姜大老爷家中的姑爷?这这,姜大老爷好福气啊…”

“明明是人家大姑娘好福气吧?跟沈家公子解了婚约,随便找个入赘的,都能中个解元回来,敢说这大姑娘命不好?对了,沈家公子中了没?”

有人笑嘻嘻说:“中了,中了,不过跟人家燕姑爷相比差得有些远,一百七十多的名次。”

铜钱元宝激动抹着泪挤出人群,打算回府报喜,这次可不敢慢悠悠的,直接雇了辆马车回到姜宅,随意丢给车夫一角碎银子,连滚带爬的朝着宅子里头去,路上元宝还不忘跟铜钱道:“只怕大姑娘那边也等着在,你去皎月院报喜,我回谨兰院跟老爷说声,这可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儿。”

两人这会儿身子还在颤着,激动的不成。

姜清禄吃过早膳留在谨兰院哪都没去,心里头惦记着女婿放榜的事情,到底还是有些紧张期待的,到巳时三刻,他正搁在书房查账,外头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有人连门都没敲,直接撞了进来,姜清禄皱眉道:“这是作甚?”

元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气儿都快喘不过来:“老,老爷,姑,姑爷他…”还喘了口大气,姜清禄恨不得拿茶盏砸他,心里噗通噗通的跳,莫不是女婿也中举了?“赶紧说!姑爷怎么了?”

“姑爷也中了!”元宝激动的浑身直颤。

姜清禄被这喜事儿砸住,猛地起身,砰的一声把身后的凳子都给带倒地,他抖着声问:“多,多少名次?”能摸到尾巴也是很了不得,姜家这是祖上积德吧?招婿竟能招到一个举人老爷。

元宝也抖着声:“老爷,咱,咱家姑爷第一名,是榜首啊。”

姜清禄差点晕过去,扶着书案问:“啥?解,解元?确定没看错,真是咱家姑爷?”

元宝使劲点头,姜清禄激动道:“快,快去吩咐厨房,摆三天流水席!”

元宝也稍微回神些:“老爷,要不要看看姑爷如何说的?再跟太太大姑娘商讨下要不要摆流水席?”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面可不算小数目,主要是太招摇,怕遭人嫉妒干坏事儿。

姜清禄大笑:“好好,看看姑爷怎么说。”

铜镜与元宝分开两路,直接过去皎月院,姜婳早上起来的,用过早膳靠在贵妃榻上打盹,她昨儿夜里没睡好,惦记放榜的事情,遂早上起的比平时早一个时辰,这会儿昏昏欲睡,却不敢睡,爹爹使唤人去看榜,怕是一会儿就要回吧。

还是燕屼看不过眼,道:“你略微歇歇吧。”

姜婳急忙睁开眼,软声道:“我不困的。”又唤来珍珠:“珍珠,帮我倒一杯浓些的茶水过来。”

珍珠倒了盏浓茶过来,姜婳靠在榻上轻轻抿了口,有些苦,微微蹙眉,燕屼缓缓道:“苦吧?你把这盏喝完,晌午该歇的时候你都要歇不住的。”

姜婳捧着茶盏睨他一眼,不吭声。

不大会儿,翡翠兴冲冲进来通报:“姑娘,铜钱看完榜回来了!”

姜婳立刻直起身子:“可说有姑爷中了没?”她说着望向燕屼,他还是很平淡,捧着卷书坐在方桌前看着。

翡翠气道:“奴婢也这般问铜钱的,铜钱不肯说,非要自个亲自过来跟主子说的。”

姜婳一怔,心里一抖,从贵妃榻上起身,端正坐好:“让铜钱进来吧。”

翡翠去喊人进来,铜钱进来给姜婳福身,又拿眼不住的偷瞄燕屼。翡翠领人进来也好奇姑爷到底中了没,立在一旁不出去,打算听听,

铜钱激动道:“姑娘,姑爷中了。”

姜婳心里头猜出些,还算镇定,不过手也有些抖,翡翠就不一样了,震的张着口,一脸的呆傻。

“什么名次?”姜婳问。

“榜…榜首,解元。”铜钱又偷瞄姑爷,府里头全不看好这个姑爷,他却不吭不响考了个解元回来。

砰的一声,姜婳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她几乎不敢相信,扭头去望燕屼,见他神情还是平平淡淡的。燕屼见她这傻乎乎的模样反倒笑了下,起身牵她走到方桌这边坐下,“小心别被刺伤了。”又对已经傻掉的翡翠道:“还愣着作甚,快些把碎片扫出去。”

翡翠连规矩都顾不得直接哦哦了两声,木着脚走出来,脑子都还没回神,满脑子只剩下铜钱那句话:“榜…榜首,解元。”她出去半晌才回神,欢天地喜把这大喜事儿跟内院的丫鬟们说了个遍。

还是珍珠比较镇定,问她:“主子怎么让你出来了?”

翡翠才想起姑爷让她扫屋子里的茶渣子和碎片,哭丧着脸跟珍珠说了,珍珠笑道:“还不快些进去扫地。”

屋里子,铜钱悄无声息的退下,姜婳仰着头直勾勾的望着燕屼:“夫君,你得了解元。”

燕屼看她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嫩白的脸颊,温声说道:“是的,你夫君中了解元,可厉害?”

“很厉害的…”姜婳垂眸,喃喃细语。

第41章

姜婳的心里, 慌乱是大于喜悦,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上辈子很多大事她记不太清,只记住沈知言秋闱排二十八的名次, 很靠前, 以及他殿试被点为探花, 她没有记住当年榜首是谁,能得榜首的人, 只怕在春闱和殿试之上不会平庸,极有可能是前三甲。

这样的人入仕途,前程不会比当年的沈知言低。如果这个人是任何人,姜婳都不会慌乱,可竟是燕屼, 她一直以为不会中举的夫君, 以为能够稍微掌控的人,接近四个月的相处, 她对他的了解也仅仅是性子孤傲, 心肠不坏,可是人一旦有了权势, 会慢慢的变化,更何况他的前程远大, 往后能走到什么位置还没个定数。

她却以姨母威胁他入赘姜家,往后他入了官场,这会是他的污点。他现在是榜眼, 以后说不定是三甲,再往后就是大官,却是个商户家的入赘女婿?姜婳在心底叹口气,事情已经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真愁人啊。

不过总归来说,至少目前这是件大喜事儿。

两人在内室的雕花太师椅上坐下,姜婳心里乱糟糟,外头翡翠在清理地上的碎片,珍珠奉热茶进,两人各端着一盏热茶,珍珠又道:“姑娘,老爷院子里的元宝过来了,说是有事儿找姑爷。”

姜婳抿了口茶:“让他进来吧。”

元宝进来先给主子们请安,才说了正事儿:“姑爷,老爷晓得您高中,很是欢喜,特意让奴才过来问问姑爷,该怎么庆祝,可要摆上个三天流水席。”

燕屼把茶盏搁下,缓声道:“这个就不必,黄河那带才涝灾过,三天前流水席太惹眼,府中亲朋好友一聚便是。”

姜婳点头,三天流水席可是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备着,城中所有人都能来吃,耗费大不说,也的确太扎眼。

元宝急忙道:“姑爷说的是,奴才这就回去跟老爷说声,另外老爷还说让姑爷和姑娘晚上过去谨兰院子用膳。”

酉时,两人起身去谨兰院,一路上小丫鬟奴仆都守在两旁好奇的张望,等两人走过,还能听见她们兴奋的声音:“这就是咱们家姑爷,榜首!可厉害啦,太了不起了。”

姜婳忍不住失笑,忍不住抬头看向燕屼,发现他眉眼温和,也正望着自己,姜婳心里一跳,垂下眼眸。

过去谨兰院,姜清禄看着极欢喜,拉着女婿过去说话,“好女婿!真有你的,元宝回来报信我还给吓了一大跳,真是没想到啊,你小子藏的挺深啊。”

燕屼无奈道:“岳父谬赞了。”

姜清禄哈哈大笑,拉着燕屼过去食案旁坐下:“来来,快坐,今儿咱们两好好喝个痛快。”他实在高兴,这样的女婿考个解元回,偏还没读书人的架子,平易近人,长的也不文弱,会打架,搁外头还能保护婳婳。

许氏急忙拦下:“老爷,使不得,小酌两盏便好,姑爷中解元,只怕城中不少官家世家都要送帖子上门,姑爷便是为着今后的前程也得出门应酬,喝醉可怎么成。”她今儿得知女婿中了解元,简直是不敢相信,还狠狠掐了自个一把。

“也是,那今儿咱们就小酌两杯,等着何时得空,再好好喝。”

燕屼道:“好。”

丫鬟去请来何氏,何氏到谨兰院得知这一喜讯,泪流满脸,抓着燕屼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一双深陷浑浊的眼涌着泪水出来,燕屼懂姨母的担忧,安抚道:“姨母,我都记得,还请姨母放心,终于一日,您说过的话,我都会去完成。”

“好好…”何氏哭道。

姜府和许氏上前劝着,只以为是何氏曾叮嘱女婿要好好勤奋上进。何氏渐渐止泪,由着亲家扶着在位置上坐下,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过晚膳。

戌时,用毕晚膳,姜婳燕屼回去皎月院,一路上,她沉默不语,燕屼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她听见他淡淡的声音传来:“我中解元,娘子可是不太高兴?”

姜婳身子一僵,嗫嚅道:“不是的。”

燕屼继续问:“那娘子可有什么心事?”

姜婳翁了翁唇,到底还是说道:“没有的。”

燕屼嗯了声,不再多问。

……

沈家,沈知言就在书房,他有些静不下心,一大早起来让身边的小厮去看榜,他进到书房写字,写出几张都不满意,扔进炭盆,火苗窜出,火舌裹着宣纸燃成灰烬,到巳时三刻,外头响起咚咚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是敲门声,他深吸两口气:“进来吧。”

小厮进来,满脸喜色,沈知言安心些,问道:“可中了?”

小厮激动道:“公子中了,一百七十六的名次。”

“一百七十六?”沈知言皱眉:“确定是这个名次?”比预料的差太多,可又情理之中,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糟心。

小厮道:“的确是这个名次,奴才没看错,瞧过好几遍呢,公子真是了得。”于他们来说,能中举都是很了不得。

沈知言再心底叹口气,又问:“榜首是谁?”

小厮抬手擦擦额上虚汗,犹犹豫豫不敢多说,他原本没太关注榜首,直到听周围人议论才知道竟是姜大姑娘的夫婿,那姜大姑娘可差点是沈家主母,现在人家的新夫婿是解元,他如何敢告诉公子。

沈知言又问一遍,小厮才低头道:“公子,榜首是燕屼。”

“谁?”沈直言以为听错,“燕屼?姜家的上门女婿?”

小厮的头垂的越发低:“正是这位燕公子。”

沈知言脸色发白的跌坐在身后的玫瑰椅上,“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