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的卢师傅立刻过去道:“回主子的话,怕是范立那小子引起的,他平日里爱喝酒,总喝的烂醉如泥,又丢三落四的,夜里还不熄灯,怕是今日喝的有些多,指不定怎么就撞翻油灯,这才引起的。”

姜婳又问:“他人可在里头,若是在里面,岂不是…”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卢师傅叹口气,“怕是跑不掉的。”

姜清禄冷哼一声,并未多话,这样的奴才,死了也是活该,这等马虎的奴才若是住在连排的耳罩房,不知要害死多少人的,整个姜宅都极有可能被烧掉,思忖至此,姜清禄觉得自己对下人们还是太仁慈些,往后要更加严厉,省的总有这等马虎的奴才害人害己。

姜婳站在原地,望着大火渐渐被熄灭,露出快要烧空的耳罩房,孤零零,黑漆漆,冒着呛鼻热烟。

她垂眸不语。

看着火被熄灭,姜清禄吩咐道:“去里面看看可有伤亡。”

燕屼微微侧身,淡声道:“岳父,我也进去瞧瞧。”

姜清禄道:“这有什么好瞧的。”见女婿坚持,他不好拦着,挥挥手道:“进去吧,小心些。”

姜婳攥紧拳,抬眼去望燕屼,他也正好看过来,眸子里似有寒冰,姜婳心里一跳,面上不动分毫,温声道:“夫君小心些。”

燕屼跟着几个奴仆进到烧空的耳罩房,里头热气氤氲,很热,还有呛人的烟雾。忙碌至此,天色已经微凉,不过庭院里还是燃着不少灯,他能够清楚的看清被烧的耳罩房里是何等模样,门口有具焦黑的尸体,面无全非,看姿势正是望着门口爬,凄惨至极,奴仆们噤若寒蝉的,燕屼指指焦黑尸体,“抬出去吧。”

烧成这样肯定是死的透透的。

看着抬出去的焦黑尸体,胆小些的丫鬟们吓的惊叫起来,姜婳看过一眼,面无表情,慢慢的低头,姜清禄挡在女儿面前,吩咐阿大:“莫让主子瞧见这等东西,快些扶主子回去。”

姜婳朝着被烧的漆黑的耳罩房看一眼,摇头道:“爹爹,不必,我等夫君一块回去。”她对上燕屼总有些胆颤心惊的感觉,哪怕整个皎月院的人都熟睡,她也特意走的夹道,空无一人,来西园都是避开两位车夫的房,她很肯定整个姜宅都不会有人看见她的,可是她担心燕屼,这人太聪明了。

若是…姜婳心里一紧,不敢再想下去。

被烧空的耳罩房只剩下的空架子,饶是如此都有许多蛛丝马迹,那盏据说被撞翻的油灯几乎也快烧尽,只有一个空架子,却距离尸身的位置太远,应该是被摆放在角落里,若是从耳罩房的内部着火的,那么内里的烧着痕迹会更重一些,他观房外和房内,以为尸身烧焦的程度,还有房里一些东西并没有被烧尽,地面和房梁房柱这些空架子都已经被水浇透彻,房内有些没烧透,还能隐约能见到一丁点木头的颜色,房外几乎都是焦黑一片,房内没有房外烧的透彻,火是从外头烧起来的。

燕屼闭目,半晌才睁开,眸子里还是一片冰冷,他走出耳罩房,姜清禄迎上来,问道:“女婿可是看出什么来了?这有什么好瞧的,无非是个奴才马虎不已,害人害己,幸好这后罩房是后来建起来的,没有与其他房子连成一排。”

燕屼望向姜婳,她正躲在一边,避开焦黑的尸体,仿佛有些害怕,他移回目光,慢慢道:“并无不妥当的地方,的确是这马奴活该,害人害己,不过这耳罩房烧死一个人,想来以后就是个污秽地方,留着也是无用的,不如趁着现在奴仆都在,把剩余的空架子也拆掉,岳父往后可以在另外一侧建个耳罩房。”

姜清禄觉得女婿说的极有道理,立刻吩咐奴仆们道:“把这耳罩房剩余的空架子都拆掉吧,夷为平地,真是晦气,再去官府备个案,这事儿就算揭过。”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转头问卢师傅,“这马厮在庄子上可是有个老母?”

卢师傅道:“回老爷的话,范立的确有个老母在庄子上。”

姜清禄沉默片刻,吩咐身边的管家:“去庄子给范家老母一百两银子,往后让她在庄子上养老就是,也是可怜。”听闻这范老母就只有范立一个儿子,往后还不知如何。

第66章

天色渐亮, 微弱的晨光渐渐洒落大地,整个西园的面貌展露众人眼前,西园虽是马厩又是下人们住的地儿, 姜清禄当初建造也花费不少心里, 四畔竹木青翠, 还在院墙角落种好几颗橡树, 如今植被依旧翠绿,那庭院中却是乱糟糟一团,被烧的漆黑的耳罩房,空荡荡的,焦土, 灰烬掺杂着水, 一地狼藉。

姜清禄把事情都吩咐下去,粗壮劳力留下把耳罩房拆干净,剩余的人也留下不少再旁边帮忙,撮土清扫甚的。给庄子上的范家老母送银票的事儿落在姚管家头上,这位姚管家从年轻的时候跟的姜清禄,只管着老爷库房, 跟随老爷去庄子收租或帮着打理店铺, 很是忠心,平日不过问后宅的事儿。

姚管家离开, 奴仆们也忙碌起来,手脚快些,估摸着晌午就能把这块夷为平地。姜婳站在垂花门旁, 有树荫遮挡住,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翡翠和阿大立在一旁陪伴她,阿大嘴里还在嘀咕着:“这人被烧的黑漆漆的也是可怜,不过也是该,睡前都不知熄灯,幸好没连累其他人,再者今日若是有些风,怕是整个宅子都要被烧掉,真真是庆幸。”

姜婳不做声,默默垂下眸子。

姜清禄身侧的燕屼道:“岳父,我与婳婳就先回皎月院去,若有什么事情,岳父尽管谴人寻女婿便是。”

姜清禄忙道:“没什么事情的,你与婳婳快些回去,明日就要启程,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收拾妥当,你们去忙吧,若是困的慌,回去再歇歇。”

姜婳听见那边的动静,上前跟姜清禄告辞,夫妻两人就朝着垂花门走去,姜婳走在前头,燕屼跟在她的身后,几个丫鬟也默不作声跟着,就这样一路回去,在西园那边对着热烘烘的起火地儿,身上汗淋淋的,她不舒服,又想躲着燕屼,就跟珍珠道:“身上有些汗,珍珠,随我到净房伺候我梳洗吧。”

她先去到净房,珍珠跟上,等着沐浴出来换身干净的衣裳,燕屼已经不在屋里头,姜婳问立在旁边的翡翠:“姑爷呢?”

翡翠忙道:“姑爷去庭院里练拳脚去的,说姑娘若是没歇好,再去歇会。”

姜婳一夜没休息,却不困,一时半会睡不着,烧死范立她没后悔过,那人该死,她只是担心别的,只盼着她那个夫君莫要察觉出什么来。至于范老婆子,她是没放在心上,她心里清楚范老婆子的脾性,她以儿子为重,若是知晓儿子被烧死,怕是也会疯掉的。

还真给她猜中,姚管家拿着百两银子去郊外庄子上找到范家婆子,把银子递给她,与她说范立被烧死的事情,范老婆子一脸褶子的笑脸就没了,还以为是听错:“姚管家,您,您说啥?”

姚管家叹息一声,把话重复一遍:“你家儿子昨儿夜里喝的烂醉,睡时没熄灯,夜里不小心撞着油灯,把自己给活活烧死了,你也节哀吧。老爷心善,让我送百两银子过来,还道让你在庄子上养老,你儿的尸身老爷也让送过来,说是让你捡个地儿埋葬起来,往后逢年忌日,你也可以去看看的。”

照理说,这样的奴才,还犯大错,差点把宅子都给烧没,老爷直接给裹个草席扔去乱葬岗都没事的,偏老爷心善,还惦记着范家有个老婆子,要给老婆子体面。

范老婆子不可置信,“姚管家,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的。”

姚管家道:“你可是觉得我闲的无事干?与你开这样的玩笑,一会儿你儿的尸身就要被送过来,你自个去寻个地儿吧,那些人会帮你安葬你儿的。”说罢再也不管,转身离去,直到姜家下人送来范立的尸身,范老婆子才惊觉她儿真的被烧死,嗷的一嗓子就嚎啕大哭起来,扑在那被席子裹着的尸身上不肯起来。

随后人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还是庄子上的小管事帮着她安葬范立,范老婆子跪在坟头两眼失神,仿佛被勾去魂。小管事摇摇头走掉,没曾想到下午还不见范老婆子的人影,想着姚管事离开时让他帮衬着范老婆子,小管事只能又跑去山头去看,竟发现范老婆子一头撞死在她儿的石碑上,头破血流,早就断了气儿。

小管事儿叹口气,又不觉意外,这范老婆子整天在庄子上吹捧她儿多能干,往后定能娶个主子身边的丫鬟回来,到时候说不定就能了成个小管事。范老婆子家的老头子死得早,她与范立孤儿寡母相依一辈子,要靠着儿子养老,哪里就想到儿子犯下这等大错,她一个人又如何活的下去。

这事情自然被小管事禀到主子面前的。

姜婳用过晚膳,正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看几个丫鬟们说说笑笑的,今日才把东西都收拾好,明日就要启程去京,这一去不知后路如何,她都料不到,心中不禁迷茫,片刻钟后,珍珠走来,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姑娘,听庄子上的小管事儿过来说,范老婆子一头撞在石碑上,已经没气了。”

姜婳唔了声,珍珠继续道:“老爷已经让人把范老婆子埋在她儿身边了。”府中一天出两条命案,也不由的让人心里慌慌的。姜婳跟着道一声可惜,也不说别的,只问:“姑爷还未回吗?”

珍珠道:“还未,姑爷下午离开时说是知州大人知晓他明日离开,特意宴请姑爷,姑爷拒不了。”

姜婳道:“我知晓了,你且下去吧,今日晚上不必伺候着,明日早些起来也好启程了。”

晌午燕屼陪她用过午膳才出门的,不过两人用膳时都未曾说话,他吃完只道一句让她歇息就离开的。听闻他夜里回来的晚,姜婳也不在意,早早回房梳洗就歇下,了却心中一桩事情,她睡的格外安心,几乎躺在锦衾上就睡熟。

姜家烧死奴仆的事儿很快传到外面,谢妙玉听闻此事,恨恨的跟姜映秋道:“怎么不一把火把整个大房都给烧着,烧死那狼心狗肺的一家子。”

姜映秋自打与谢秉兼和离,人憔悴许多,最近才缓过来,得知女儿就要启程去京城,今日特意过来沈府与女儿见上最后一面,她安抚女儿道:“莫要想那些有得没得的事儿,我与你说,此趟去京你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得了姑爷的心,莫要再与他争吵,娘是经过这些事情才觉得,女人家到底还是要软一些,莫与自家男人掐尖要强的。姑爷去京城春闱殿试,这都半年的时间,皇上给进士们半月的休沐,他都不肯回来苏州,可见是恼的很。”

她喝口茶继续说:“所以此趟去京城,你莫要在与你那表妹起什么冲突,不若她搁京城提起你的事情来,你声誉还要不要?你目前紧要的就是攥住姑爷的心!”

谢妙玉惊道:“姜婳也要去京城?”

姜映秋叹口气:“她自然要去的,那状元郎以后怕是要留在京城,这次还特意回来苏州探亲,自然是要接她去京城的,所以往后你们还是有碰见的机会,我的儿,你也要忍忍,莫在做糊涂的事情了。”她约莫算是放弃大房的家业,准备那么久只有一次机会,却没得逞,她那位大弟是个谨慎的,再者还有个状元郎的上门女婿,她莫要说不敢随意出手,就算真把大弟给弄死,这家业怕也落不到她的头上来了。

谢妙玉绞着帕子不言语,她心里恼怒,却没反驳娘的话,她又不是真蠢,也知道再不好好抓住沈知言的心,等他在京城看上些狐媚子,她就更加没有机会的。只是到底不甘心啊,凭甚她的夫君是状元郎,沈知言却只考个三甲进士。

“娘放心吧,我都省得。”

姜映秋搂着谢妙玉,红着眼眶道:“我的儿,都是娘不好,让你吃苦,等着你去京城,娘也把苏州的铺子家业变卖去京城找你,到时娘再京城置办一间宅子铺子,做些个营生,守着你也能安心些。”

一时之间,母女两人都是伤感,抱在一起哽咽流泪。

姜婳这一觉却睡的极好,一觉醒来天色都辰时,她睁开睡眼,却见燕屼穿着中衣脊背挺直的坐在床边,她给惊着一跳,忍不住揉眼娇嗔道:“夫君这是作甚,吓着我的。”她才醒来,一副朦胧惺忪,亵衣半垮在玉肩上,酥胸半掩,含娇细语的,燕屼就给她这幅模样弄硬起来,忽又想起她做戏烧死下人的模样,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道一句娘子起来吧便下了床榻,穿衣盥洗忙活去了。

姜婳靠在枕上,等燕屼离开才慢慢的唤丫鬟们进来伺候着,她今日要启程去京,外头的奴仆们已经开始搬着箱笼去码头,她用过早膳便要去谨兰院跟爹娘辞行,她心里头不舍,穿衣梳洗就慢起来,等着珍珠帮她挑了身湖水染烟色的银线绞珠软绸襦裙穿上,挑了对水润翠绿的镯子待在手腕上,发髻间也只着一根碧玉的簪子,当真灼若芙蕖出渌波。

望着这样一身打扮,姜去拨拨发髻上的簪子,轻巧的走到屏风外,燕屼正等着她用过早膳去跟谨兰院辞行的,见她这幅娇美模样也不由的多看两分才淡声道:“过来用早膳吧,用过早膳我们就该去跟爹娘辞行启程了。”

第67章

早膳是糖蒸茄, 用的嫩茄子不去蒂,用盐巴腌渍用汤灼,加以薄荷茴香砂糖醋浸, 晒干再卤, 卤尽茄干, 用罐子装起来, 这道菜极费事,厨房手艺又好,做出的糖蒸茄入口酸甜,香浓味美,还有酒酿萝卜, 酸甜可口, 最下饭,松菌烩鸭,清炖乳鸽,主食是金丝花卷,碧梗粥,虾肉小馄饨。

这些都是许氏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想让他们早膳吃好些, 省的要颠簸一路,路上辛苦。

姜婳胃口好, 吃的不少,剩余的都被燕屼吃干净,姜婳捏着帕子擦嘴, 坐在那儿望着他,总觉他胃口可真是大,平日也就府中的武夫才有这样的胃口,不知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就能吃这般多,望着他修长高大的身子,想起他夜里折腾她的劲儿,她又默默把文弱两字去掉。

用过早膳,丫鬟把食案撤下去,姜婳吩咐珍珠道:“你们也快些去吃,一会儿给爹娘辞行就要离开的,多吃些,走水路,怕是路上的干粮都要硬邦邦的不可口。”

她对自己的丫鬟倒是好的很,燕屼心道。

两人过去谨兰院跟许氏和姜清禄辞行,许氏见到亭亭玉立的闺女,心里一酸,眼泪就落下来,弄的姜婳心里难受起来,红着眼眶扑到许氏怀中道:“女儿就要离开去京城,还请爹娘保重身子,待过年,女儿定要回来看望你们的。”

许氏眼泪落的急,说不出话来,娇养的女儿就要离开他们去到千里之外的京城,他们做父母的又如何能放心的下来。姜清禄立在一旁好好的打量女儿,见她长的娇娇媚媚,捧在手心的宝贝就要这么送走,他心里头也不舍,半晌后才转身拍拍燕屼的肩膀:“我就把婳婳交给你,还盼着女婿顾着我们姜家对你们的一份恩情,待婳婳好些,莫要伤她的心。”

燕屼行礼道:“岳父大人尽管放心,女婿一定会好好待婳婳的。”他千万般才求到手的宝贝,又如何会伤她的心,马厮的事情,他也算是给自己一点的时间,打算去到京城和婳婳好好坦诚一番的,他是晓得那马厮对婳婳有觊觎之心,原想着临行前一夜跟岳父说过,等他们离开去京城将这马厮找缘由发卖掉,哪里就想到婳婳先动手,她这动手的确有些过于歹毒。

姜清禄道:“好了,时辰不早,你们早些出发吧。”

许氏只能放开女儿,擦擦眼泪道:“我与你爹爹送你们去码头吧。”行李箱笼早在昨日都被送上大船,她们今日直接出发就是的,不过燕屼去到码头会骑马离开,他要在三日内赶回京城,可不得和姜婳一块坐船走,姜婳这一趟怕是需要半月才到京城。

皎月院的丫鬟们也都吃好收拾行礼站在夹道上等着。

此趟跟着姜婳前往京城的除了她身边原有的六个丫鬟,还有外院的上十个丫鬟跟粗使婆子,并着一个齐妈妈,齐妈妈是谨兰院的,平日不在内院伺候着,也是个很能干的。她前往京城,身边全是丫鬟们,许氏肯定不放心的,带上个经验老道的妈妈再好不过,齐妈妈有家室,这次都一块跟着前往京城伺候姑娘,除此之外,还有府上五六个护卫,他们是路上护送的,怕出什么意外。

这次何氏也跟着去京城,她本就是燕屼的姨母,自然不会留在姜家。

这样就有二三十人,拥簇着主子们朝着门外而去。

这一路到码头已经巳时,路上不少人朝着这边张望,见到姜婳的容貌都颇为惊艳,不少男人痴痴看来,燕屼眉峰皱着,表情冷漠。

到码头,许氏又想哭,姜清禄瞪她一眼:“快莫要哭了,婳婳去京城是好事儿,你哭成这样算怎么回事。”

许氏忙收起眼泪来,“老爷说的是,只是婳婳第一次离开咱们身边,我实在担忧着。”

姜清禄叹口气,没吭声。

众人站在码头上,燕屼沉沉的望着姜婳,半晌后才道:“路上小心些,莫要与人起争执,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到京城再说。”

姜婳笑他:“我能有什么事儿,可老实着,再说这么多丫鬟婆子,雇的是条大船,船上都是我们的人,有何可以担心的。”燕屼就盯着她这幅容貌,她的确不惹事,可她这幅容貌就难说,只能叮嘱道:“好好,娘子说的是,不过到了京城我去迎你,你莫要担心。”见娇娇娘子这幅耀如春华的容貌,想起路人惊艳的目光,他心下微沉,吩咐珍珠道:“去给大奶奶买副帷帽过来。”

珍珠听话去买帷帽,很快买回来,燕屼亲自给姜婳带上,阻隔码头上那些来往路人的目光。嘱咐好姜婳,燕屼又跟何氏说话,安抚她。

许氏与姜清禄又过去交代两句,姜婳这才跟姜清禄道:“爹爹,当初我把云姨娘赶回去娘家,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妥当的,原本就是为着惩罚她,如今过去这么久,想来她也老实起来,到底还是娣姐儿的姨娘,总不能真的把她扔回娘家的,往后娣姐儿大了也会难做人,所以我是想着等我离去,娘就去把人接回来,不过爹爹也知道娘的性子,这事儿还要爹爹来操心些,莫要给云姨娘闹腾的机会。”

姜清禄是知道徐氏性子的,只点点头道:“婳婳放心,这事情我会处理的。”

徐氏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当初婳婳惩戒云姨娘也是为着她,她是该好好立起来的,能有什么好怕的,她才是正房太太。

这样一叙旧又过去半个时辰,等到进去进到大船,姜婳站在甲板上与亲人挥手别离,大船慢慢行驶离开码头,直至看不清岸上人影,姜婳才慢慢踱回码头,后来还跟着几条船,都是装着她的行李箱笼,浩浩荡荡跟着一路。

谢妙玉也是今日离开,看着前头大大小小的好几辆船只,都是送那姜婳去京城的,想起自个统共不过收拾出来几箱笼的行李,她心里便妒恨着,也不肯出去船舱,整日躲在里头,身边只有几个小丫鬟伺候着。

且说燕屼送姜婳上船,见大船渐渐行远,才转身跟岳父岳母告辞,姜清禄道:“你也快些离开吧,路上小心些,莫要太累着,晚上记得找驿站好好歇息。”

燕屼应好,拜别离开。

姜清禄跟许氏回去姜宅,许氏吩咐秦妈妈去把云姨娘接回来,且说云姨娘这大半年的日子过的可是苦兮兮的,她被送回娘家,娘家无法啃她,自然把怒气撒在她的身上,云姨娘都不知道回姜家拍过多少次门,全被婆子们打走,邻里们笑话她,娘老子跟哥嫂使唤她做家务,若不是娢姐儿偷偷的接济她,她都不知这日子该这么熬下去。

也偏是因为如此,她才看清楚这一屋子的娘家人到底是何等狼心狗肺的玩意,她恼啊,后悔啊,当初她在姜家吃香喝辣,穿的是绫罗绸缎,燕窝鱼翅,那些个平常百姓们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她都吃腻起来,她还贴娘家,每次几百几百两银子的给,这些好物也使劲往娘家塞,可是最后呢?

她却落到这样一个下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娘家,可她们竟把她当做下人一样,洗衣扫饭,样样都是她做,若是没做好,她娘老子还要打骂她,多少次,她躲在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后悔啊,她悔啊,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这次晌午,姜宅谨兰院的秦妈妈却上门来,见到她就道:“太太让老奴接姨娘回去了。”

云姨娘穿着一件缀着补丁的破旧衣衫,她当初被撵回娘家穿的那一身好衣物都被她嫂子给剥走,她在娘家这大半年,生生瘦了大圈,倒也显得十来年前的几分姿色来,她听见秦妈妈的话,竟有些不信,瞪大眼道:“秦妈妈说的可都是真的?”

秦妈妈见到云姨娘这幅模样,都不得不感慨大姑娘这事情处理的真是好,这样收拾过云姨娘,让她见识见识她这些娘家人到底是什么面目,看她往后可得教训,还能处处为娘家着想,那般去补贴娘家人。

秦妈妈道:“自然是真的,老奴没得必要哄骗姨娘是不?也是咱们大姑娘离家前亲自吩咐太太的,太太原本是打算早早的接姨娘回去,姑娘却是说,让姨娘在待娘家几个月,让姨娘好好瞧着这些吸血蠓是什么样子的人,要让姨娘好好清醒清醒,姨娘可懂得大姑娘的用心了?”

云姨娘哭的不气不接下气的,抹泪道:“都是我不好,当初误会了姑娘的一片好心,我是真的悔不当初啊。”

秦妈妈叹口气:“姨娘进屋去收拾东西,随老奴一块回去大宅吧。”见她身上这幅模样,晓得她也没甚行李,又道:“罢了,也不必去收拾什么,宅子里都备的好好的,姨娘跟老奴走人便是。”

第68章

云姨娘自然连声应好, 热泪盈眶,拿袖子去抹眼泪,院子里的长嫂听见动静出来瞅一眼, 见云姨娘跟着个穿绸缎的陌生妇人说话, 脸都耷拉下去, 骂道:“还不进去做活, 站在这里等死啊,家中本来就困难,还要养着你这么个弃妇,也不知道出去做活补贴家用。”

云姨娘心里那个气悔和羞耻,如今要回去姜宅, 她不用在忍受这些人, 想起这些日子受的苦和当初交给她们的大把银子,如何忍受得住,嗷一声扑上去扯住长嫂的头发,另只手照着长嫂的脸啪啪啪扇巴掌,打的那面容刻薄的女人晕头转向,凄惨嚎叫, 里头的娘老子跟其余人听见动静都跑出来, 见状就拿着一旁的扫帚要揍云姨娘。

云姨娘把着长嫂往着地上一推,叉腰道:“老爷使人接我回去姜宅了,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她老子娘一众人果然呆住,半晌她长兄喜道:“妹子,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云姨娘冷笑连连, 指指身边的秦妈妈:“这位可是太太身边的妈妈,今儿特意来接我回去的。”

那长兄欢喜道:“这真真是大喜事儿,妹子快些跟这位妈妈回去吧,只是回去后莫要忘记我们这一家子的苦,我们这般待你也是有苦衷的,哎,你又不是不知家里欠着一屁股的债,之前也是没法子才严厉待你,希望你回姜家后好好伺候老爷太太的,妈妈,我说的可有理儿?”最后这句是问旁边的秦妈妈。

秦妈妈半笑不笑的扯了下脸皮子。

云姨娘也跟着冷笑:“你们都当我傻不成?我如今还站在这儿就跟你们把话掰开了说,往后我回去姜家,你们也不必再去姜宅找我哭穷哭惨,从今往后,你们休想从我身上哄去一个子儿!”说罢扯住秦妈妈的袖子,转身就走人,余下一屋子的人暗自恼怒着。

秦妈妈跟着云姨娘走远,才叹息一声:“云姨娘若是早些想开,何必经受这些苦,太太跟姑娘都是厚道的人,这么些年,太太待你们两个姨娘如何,待娢姐儿娣姐儿如何,你自己说说看?往后云姨娘可莫要再伤太太的心,原本老爷都是不打算要你回去的,还是太太千般说万般劝的,说是要老爷再给云姨娘一次机会的。”

云姨娘跟着秦妈妈坐上巷子口的马车里,正色道:“秦妈妈放心,如今我是真的想开,再也不会犯那等糊涂的事情。”

回到姜宅,秦妈妈领着云姨娘去见老爷太太,云姨娘见着太太就跪下谢恩,许氏淡声道:“你起来吧,往后留在家中好好过日子就是。”

姜清禄坐在上首位置喝茶,冷冰冰的道:“这事情是太太同我说,姑娘临去京城前也特意嘱咐我,我这才松了口,同意太太接你回来,不过云翠兰,我可同你说,这是最后给你的一次机会,你好生把握着吧,就算不为着别人也该为娢姐儿想想,你莫不是想她成亲时被人笑话有个往娘家扒拉的姨娘,到时何人还敢娶她?你那些娘家人,往后一分银子都不许给她们,再有一次,你直接滚蛋吧。”

云姨娘磕头哭道:“老爷放心,这大半年妾身算是想的明白看的明白,也多亏姑娘当初执意送妾身回去娘家,这才看清楚那一窝子的白眼狼,狼心狗肺的混账玩意儿。”

姜清禄道:“好了,你也受苦了,让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回房梳洗吧,也盼你往后是真的想清楚。”

云姨娘回到住处梳洗干净,换上胭脂红滚金边薄绸衣衫,绛紫色密织金线缠枝花长裙,妆匣里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她带了对儿赤金镯子,沉甸甸的,又望着发髻间插跟金簪,这般舒适的日子,她当初怎么鬼迷心窍一心贴补那样的娘家?等着娢姐儿来看望她,两人抱头痛哭一场。

姜宅事事顺心,没什么大龌蹉了。姜婳却不太好受,她两辈子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乘船,竟是这般光景,上了船就晕起来,反胃想吐,莫说要去欣赏沿岸的风景,她每日能勉强靠窗棂坐着都算不错,弄的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愁眉苦脸的,还是齐妈妈拉着珍珠到旁边低声问道:“大奶奶的月事什么时候来的?”她没在大姑娘身边伺候着,这些事情要重新过问。

老爷太太临出门时,特意交代过她们这些丫鬟婆子,往后去到京城就不能跟在家中一样继续喊大姑娘的,京城里头世家官家贵胄多,和苏州这样的地方不同,重规矩,姑爷又是当官的,不能让人抓住错,她们也得改口过来。

珍珠低声道:“齐妈妈放心,大奶奶并不是有孕,前头几日月事才停的,大奶奶就是晕船。”这晕的实在有点吓人,她们都没想到姑娘身体好好的,这么会这般晕船,不过一天的光景,瞧着脸颊上的肉都消瘦下来,可把几个丫鬟给心疼坏,又想着要七八日的水路,担心姑娘熬不到那时候去,昨儿一天,姑娘可是什么都没吃,胃里的黄水都给吐的一干二净,这会儿正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齐妈妈皱眉道:“可不能让大奶奶这般吐下去的,一会儿停船靠岸时,我去置办个小炉子,买些食材回来,再请个郎中抓些药回来煎了给大奶奶服下。”

“都听齐妈妈的。”珍珠忙不迭点头。

两人商量好,这又进去看望大奶奶,她躺在姜黄色刺绣迎枕上,小脸唇色惨白,翡翠和阿大小心翼翼伺候在跟前,珍珠放轻脚步走过去把与齐妈妈说的话讲给大奶奶听,姜婳听闻就虚弱的道:“去置办吧,方子我来写就成。”她跟着张老学习一年多医术,这点小病痛还是能够自理的,况且她也不想大仇未报就死在这种地方,她可真没想到会晕船至此。

刚说罢,她胃里就难受,一俯下身子,翡翠忙不迭捧起一旁洗干净的痰盂盆子伺候起来。

吐掉胃中酸水,珍珠捧着温水过来让大姑娘漱口,漱了口姜婳勉强写了张方子递给珍珠让她去抓药。

酉时到,天色渐沉,船舶靠在码头上岸补给,齐妈妈去跟船主说声,塞去不少银子,船主才松口让她们去置办小炉子,银炭和食材。齐妈妈就赶紧带着两个丫鬟婆子分路去置办东西,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来,回到船舱里生炉子先给大奶奶熬药喝,姜婳喝下苦如黄连的药,忙皱眉含了颗蜜饯,等着齐妈妈与珍珠熬好白粥,她勉强喝下大半碗,幸好是没有再吐。

如此七八日,姜婳都在喝苦药中度过,虽不吐的那般凶,胃口却照样不好,每日勉强喝些稀粥,行至洛州时换辎车继续前行,路程太远,地面也不如城内平稳,坑坑洼洼,崎岖颠簸,过两三到郑阳,再有三日就能到京城,丫鬟婆子们可算是松口气,为着先让大奶奶去京城歇息修养,后头的行李辎重由着剩余二十来个奴仆跟护卫看守着慢慢往京城送赶。

又过去三日终于到帝都邑安城,老远的城门都在排队,丫鬟婆子们挑开珠帘朝外看,惊叹连连的,阿大惊呼道:“姑…大奶奶,好高的城墙,好,好有气势的城门啊,当真是气势磅礴,雄伟壮阔!”她不会读书认字,勉强也能够形容出这座历经几百年来的帝都是何等的雄伟。

姜婳弱不禁风靠在马车里的大迎枕上,听闻这话也忍不住让珍珠把珠帘挂起,她也好生瞧瞧这帝都的繁盛模样,入目就是川流的人群,磅礴高耸的箭塔与城墙,重檐歇山顶,壮阔波澜,城门口披甲握矛的守城士卒,当真气派宏伟,仅是这般望去,都心生胆怯,感慨这帝都的巨大,庄严与压迫感。

不亏是京城,与精致细腻的苏州天壤之别。

随着人群进到帝都城内,也是繁华无比,入目的房屋都比苏州高阔,没有苏州房屋的秀气,入目就是另外一番感慨,丫鬟婆子们都是惊叹连连的,大开眼界,显得特别没见识,姜婳也是如此,毕竟第一次来到帝都,她又不是世家小姐,不过市井出生,规矩没有那么重。

入城内,就见两个穿着绸缎的管家与妈妈模样打扮的人朝着这边张望着,姜婳做的马车的窗帘上用青色丝线勾出一副青林竹园出来,右下角勾一个姜字,这是当初与燕屼好说的,他提前回京到时候来接她,若是有公务在身来不成会派身边的管家嬷嬷过来的,这两人见到姜家马车,眼睛亮起来,几步走来迎在马车前头,高声问道:“可是大奶奶入了京?奴才是燕大人派遣过来接大奶奶回府的。”

珍珠挑开帘子道:“正是我们家大奶奶。”

第69章

这两位嬷嬷与管家自报家门, 一番相认。这两位都是出了墨画的事情后,燕屼寻来的,府中就两个小厮, 丫鬟婆子也不够使唤的, 再者没有管家跟嬷嬷打理, 容易出错。周长林得知此事, 把着周府的胡嬷嬷与李管家连着身契送到燕府,两位都是拖家带口的,一并送入燕府帮忙做事儿。

这位胡嬷嬷也是个有手段的,进到燕府把内宅管理的滴水不漏,再也没得丫鬟敢随意躲在各处看状元郎了。两位嬷嬷管家见是个小姑娘回话, 胡嬷嬷就道:“敢问大奶奶人呢?这入了京也见不到大奶奶的人, 老奴还想着见见大奶奶,给大奶奶请个安。”

齐妈妈挑开珠帘笑眯眯的道:“我们大奶奶一路晕船晕马车的,这会儿实在起不来,靠在里头打盹,不如等着回到家中,两位嬷嬷管家再同大奶奶请安吧。”

胡嬷嬷面上笑盈盈的应下, 心里头却不由的嗤笑一声, 不过是个商家女,如何配的上状元郎, 眼下竟还敢拿乔看不起他们这些下人出生的,她到时要瞧瞧,这位大奶奶回府能有什么手段, 等着过个两年,状元郎定会嫌这商户女粗俗不堪的,看这商户女还能如何,她们可走着瞧!

齐妈妈放下珠帘,脸色就拉下,看一眼昏昏欲睡的小主子,没敢打扰,她活着几十年,可比主子看人准,这个嬷嬷就是看不起她们这些商户出来的人,真真是岂有此理,殊不知在姜家连着姑爷都要哄着宠着她们小主子,等回去定叫这老虔婆好好的开开眼界!

胡嬷嬷李管家上到前面停着一辆马车带路,后头浩浩荡荡跟着三辆翠盖珠缨八宝马车,一看就富庶繁华,姜婳这些日子可算吃着苦头,生生瘦了大圈,显得下巴尖尖,肤色白的快要透明,看着丫鬟婆子们胆颤心惊的,只想快些回到府上给主子调理身体。入了城,姜婳兴致淡下来,靠在软枕上睡熟。

昏昏沉沉中,马车却忽地停下来,因着惯性里头的人都往前栽下去,齐妈妈挑开帘子皱眉道:“老刘,怎么回事?好好的突然停下作甚,没得惊扰到大奶奶。”

姜婳也醒过来,接过珍珠捧过来的莲纹青花茶盏呷了口,听见外头的老刘苦不堪言的道:“齐妈妈,是有辆马车从对面冲过来,跑的有些快,错到这边的路上来,老奴这才赶紧停下的,没想到惊扰到大奶奶。”

姜婳道:“无碍,继续走吧。”

她是想走,外面那辆朱轮华盖车里头的人却是不允许,遣人下来拦住去路,冷着脸嘲讽:“何人敢拦咱们家姑娘的去路,莫不是哪儿窜出来的狗儿不成?”这辆翠盖珠缨八宝马车上竟还镶嵌着宝石,珠帘用的也是上好绸缎与金丝勾成的,富丽堂皇,却也太暴发户的感觉,定然不会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王公贵族。这位老嬷嬷也知是她家姑娘的不对,让马车跑太快,冲错道儿,可谁让姑娘心情不好,偏有人撞上来,还是个暴发户,就算不是暴发户,她们家姑娘的身份也不一般,没人惹得起。

姜婳身边的翡翠阿大一听不得了啊,想要下去骂人,姜婳使吃奶得劲儿拦住两人,给齐妈妈与珍珠使个眼色,齐妈妈下马车笑盈盈的迎上去,珍珠拉着翡翠跟阿大低声道:“京城这种地方,不是能由着你们随便撒野的,省得给大奶奶惹上麻烦,这地方十步路就能碰见一个王公贵族,你说咱们可惹得起?”

翡翠不服气的小声道:“可咱们姑爷是状元郎,谁敢惹咱们?这人还敢骂我们是狗儿…”

姜婳靠在迎枕上难受的不成,只想快些回去好好歇息,她这一路真真去掉半条小命,吃不得喝不得,身上发软,头昏眼花的,也懒得理丫鬟们的吵嘴,只等着齐妈妈把人弄走快些启程。

齐妈妈笑盈盈的上前赔不是,又道:“我们家大奶奶初入京城,不知撞上哪家的贵人,也好由着老奴赔个不是。”

对面的嬷嬷冷笑起来:“不知是哪家的大奶奶,冲撞咱们主子,竟随意使唤个下人过来赔不是,让你们大奶奶下来。”

齐妈妈心里也厌烦起来,她们家姐儿又不是猫儿狗儿,随意让京城的这些贵人们欺负的,便说道:“我们家大奶奶身子不舒服,怕是不能下来的,也劳烦这位嬷嬷让让路,好让我们家主子过去。”

“好大的胆子!”对面的嬷嬷勃然大怒,“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是当今圣上亲自封的县君,岂是你们这些人能够欺辱的。”这位嬷嬷说完,身后那辆朱轮华盖车里头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可显得冷冰冰的:“让你们家大奶奶下来给我陪个不是,这事儿便当揭过。”

马车里的翡翠与阿大更加的生气,珍珠也抿唇皱眉,听着外头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议:“这位县君不就是陶丞相家里的大孙女吗?听说很得帝王的喜爱,被封为县君,若不是太子失踪,只怕要跟太子定亲,以后做皇后的…”

“可不是,陶丞相还被封一等公爵护国公,家世了得,哪家不长眼的惹上这么个小祖宗?”

来头竟这般大,珍珠皱眉,担忧的去看姜婳。

前头的胡嬷嬷这才下来,迎到那陶县君的马车面前惶恐的告罪道:“回县君的话,后面这位是燕府的大奶奶,今日第一次来京,怕冲撞到县君,还请县君原谅,改日我家爷定会登门拜访以示歉意的。”

这位县君姑娘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嗓音:“燕府?可是燕屼?”

胡嬷嬷笑道:“正是正是。”

朱轮华盖车里坐着个穿着蜜合色细碎洒金缕长衫的姑娘,皓白的手腕上带着一个上好的羊脂玉镯子,发髻上插着一根龙眼大小的珍珠簪子,身姿高挑,高贵清丽,面容淡雅,此刻面上淡淡的,听闻是燕屼的娘子,便蹙眉,心中越发不喜妒恨,冷声道:“管你是何人,既冲撞我,便该下来陪个不是的,否则当我们陶家好欺负不成?哪儿的猫儿狗儿都敢欺辱我们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