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站起来,目光呆直,颇有些失魂落魄。

阮苓苓看着他,感觉也有些恍惚。

今日的王衍,哪还有往日清贵公子的气度?最初见到他,还是方氏操办的小宴,宴上他一袭长衫,不苟言笑,清高的很,后来见他和裴芄兰私会,虽印象打破,也算是个隐忍多情公子哥,现在看,基本上就是个傻子。

他似乎忘了自己是谁,在做什么,执拗的认为自己选的路没有错……

王衍的确是被打击过了头,想不透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直到他把自己关了很久,出门再次遇到张良峰,昔日好友对他横眉冷对,再无往日情谊,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办法弄清楚后,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为什么他和裴芄兰的事会爆出来?不是双方下人管束不严,突然告密,是因为张良峰。而张良峰之所以把这件事捅出来,是因为当日受的罪。莫名其妙被人下了药,在花楼女人堆里醒来,不是哪个男人都得意艳福无边的,有人会觉得愤怒,羞耻。张良峰感觉自己被算计了,但后面又没什么恶劣结果,直觉不对劲,避着人悄悄去查了。套王衍话时并没有愤怒,态度平和和平常一样,王衍才没有察觉。

张良峰弄明白是裴芄兰害他,怎会愿意放过?好兄弟王衍简直被狐狸精勾了魂,没办法沟通,也没办法再做好友,把这件事捅出来,他一点愧疚都没有。

你害人的那一天,就要想到别人报复的可能!

除了失去兄弟,这件事对王衍更大的打击是感情的欺骗,裴芄兰骗了他,把他哄得像个傻子,出了事高高挂起全部推的干干净净,这个女人从没喜欢过他,也从没把他放在心里过。

以后怎样,是伤是恨暂且不提,王衍现在心里五味杂陈,如同一团乱麻,跟刘氏离开的样子如同行尸走肉。

外人走了,二老爷在堂,老太太扶着身边妈妈的手站起来:“你们儿女的事,自己看着办吧,商量出章程了,再找个人知会我一声。”

裴文信拱手恭送:“儿子稍后陪你用晚饭。”

意思明显,这事稍后我亲自报给你。

老太太点了点头,走了。

等她身影消失,堂上的哭声就更大了,来自于余姨娘和裴芄兰。堂上最大的是一向疼宠她们的靠山,这时候不哭,更待何时?

余姨娘抱着女儿微伏在地,大冬天的衣衫单薄,勾勒出纤秾有度的身体线条,哭的身体微微颤抖,当真是娇柔可怜。

方氏闭了闭眼,朝裴文信行礼告退:“这边的事老爷决断吧,我去看看大姐儿。”

裴文信面含愧疚的目送方氏离开,瞪着跪在地上的母女,气不打一出来:“闯下这么大祸,你们还有脸哭!”

余姨娘母女并裴明昕,都狠狠哆嗦了一下。

阮苓苓看得叹为观止。

事情发展到现在,不可能善了。方氏占着理,完全可以不依不饶撕扯,揪着闹,可她这样做了,裴文信心烦,许会下意识给自己,给余姨娘找理由,慢慢发展成护短,可方氏不闻不问,全付交托给裴文信,是信任他定会公平公正以大局为先,也是受了委屈,哀莫大于心死……

这样,裴文信会更加心疼方氏和裴素兰,对余姨娘几人罚的就会重。当然,这样的情绪会保持多久就不一定了……

这方寸内宅,真是步步都是学问。

正想着,突然察觉到有灼热视线落在身上,阮苓苓下意识偏头——

裴明榛盯着她的目直剌剌,看起来相当不耐烦:“还不走,想一起跟着跪?”

自然是不想的,谁愿意跟地上跪着的这几个玩!

阮苓苓赶紧和裴明榛一起,朝裴文信行礼告退。

裴文信也觉得这事丢人,并没有留下二人,房间里只有余姨娘几个,也好方便他发挥。

……

往回走的方向相同,幽幽青石小径,长长抄手游廊,阮苓苓乖乖的跟在裴明榛身侧,一句话都没说。

裴芄兰刚刚的表情好吓人,脸白的可怕,身体不由自主颤抖,阮苓苓都听到了裴芄兰磨牙的声音,那不是恨的,是害怕,是心惊胆战,不敢面对接下来的场面。

看来是真害怕了。

可她一点都不同情,只想说一个字——

该!

跟人私会的时候怎么不怕?叫你欺负别人!翻车了吧!

裴明榛看似面无表情,一路往前,实则眼角余光一直似有似无打量阮苓苓。

小姑娘表情太丰富了,脸色一直在变,时而杏眸水润面颊绯红,似乎很高兴,时而贝齿咬唇小脸鼓鼓,似乎在撒气……

她在想什么?

十三岁的小丫头,定是不懂男女情爱的,她可是在同情裴芄兰?还是遗憾没什么表现的机会,没亲自收拾裴芄兰?

可不管在想什么,她对他的态度还真是一如既往,从来不变。

离那么远干什么,他会吃了她?

这次他可是让她亲眼瞧见了,为什么也没有一个谢字?以为送过一支毛笔,就能收买所有么?

脸那么红……

裴明榛突然想起来,有件事,他还没跟阮苓苓算账呢。

“那日意外,帮过你的那个少年,生的很俊?”他板着脸,语气颇像兴师问罪。

阮苓苓并不知道大佬在脑补什么,非常尊重客观事实的点了点头:“嗯很俊,性格也很好,看起来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却丝毫没有架子……”

那日的偶遇,阮苓苓是非常感激的,记忆很深刻,就多夸了几句。

裴明榛脸色有点黑:“这么喜欢小白脸?嗯?”

“不好这么说人家的,”阮苓苓不喜欢这三个字带来的贬义,认真抬头反对,“人家年轻么,当然白嫩,又不是错处,人真的很好的。”

裴明榛甩手就往前走。

阮苓苓眨眨眼,这又怎么了么!

赶紧提起裙角追:“大表哥等等我啊!”

然而裴明榛不为所动,越走越快。

阮苓苓要崩溃了。

长随向英也快崩溃了。

这多简单的事,表小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该反对的不是‘小白脸’这三个字,而是喜欢!甭管什么小白脸小黑脸,你该斩钉截铁说你不喜欢啊!还说人年轻,你是在戳大少爷的心么!

嘤~

这日子没法过了!

阮苓苓追着追着,发现裴明榛突然停脚,转向另一个方向,下意识提醒:“大表哥,还没到呢!”

裴明榛目光冷冷的看着她:“你自己没长腿么?”

阮苓苓不解:“啊?”

“我为什么要送你回院子?”裴明榛继续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阮苓苓这才发现,这个拐角往里就是往她院子的方向。

不不,大佬误会了,大佬的院子也在前面啊,她只是好心提醒,没有赖着他送!这么两步路,她怎么会走不了那么娇气,又不是没腿!

眼看着裴明榛越走越远,她心说算了,走就走吧……腿长了不起吗!

阮苓苓愤愤转身就往里拐。

然后一阵头晕目眩,伸手撑住了门框。

这点缓冲没半点用,下一刻她身体软倒,失去了意识。

“小姐!”

南莲吓傻了,赶紧去扶,可她也是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力气并不大。

裴明榛几乎瞬间就过来了,一手托着阮苓苓后颈,一手绕过她膝弯,把人抱起起来,大步往院子里走。

一边走,一边沉着脸低喝:“还愣着做什么,请大夫来!”

作者有话要说:阮苓苓:这本书应该改叫《首辅天天都在生气》︿( ̄︶ ̄)︿

裴明榛:明明是《性感小奶猫天天都在惹我》。▼_▼

第32章 偷偷牵手

怀里小人绵绵软软一团,小脑袋窝在他肩窝,无知无觉,呼吸微烫,根本不用探额头,就知道人在发热。

病了还这么折腾!就不知道说一声么!

裴明榛一路踹开门,把阮苓苓放到内室床上,眉宇似染了抹不开的墨。

脸那么红,原来不是要气他,是生病了……

罚进小佛堂的原因么?

裴明榛看着躺在床上,小脸通红,全无意识的小姑娘,心里说不出的憋闷浮躁。

这时候倒乖巧听话了!

连照顾自己都不会,怎么长这么大的?

笨成这样,他要没顺便看着,她是不是就把自己玩死了?

裴家有相熟的大夫,年纪大医术高,家也离的近,这边一叫就过来了,向英火烧屁股似的催的死紧,裴明榛站在病人床前面沉如水好像要杀人,老大夫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把脉都沉心静气,用足十二分心。

把完一遍又试一遍,老大夫默默看着戳在面前的傻子,心说你在逗我?

傻子裴明榛还很着急,见老大夫把了两回脉,停下还只捋胡子不说话,下意识紧张:“可是……很严重?”

“是很严重,”老大夫哼了一声,“你这要再晚点来找我,没准人都好了。”

裴明榛:……

老大夫经验丰富,望闻问切一套完事,坐在桌前慢腾腾的写药方:“就是普通的风寒,热邪发出来就没事了,照我的方子抓药,吃个两天就好了,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病人自己会难受些,脾胃不和,食欲不振,恶心呕吐,汗津过多也会头痛咳嗽,好生将养不生其它事端,过了这段时日就会好。”

裴明榛并没意识到自己松了口气,还眼神凉凉的瞪了床上阮苓苓一眼。看到小姑娘微微蹙眉,睡的并不舒服,还是没忍心骂。

手上突然一阵温热,是小姑娘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了他的。

裴明榛一愣,低头细看,才发现阮苓苓并不是故意的,她仍然在昏睡,意识全无,大概是梦到了什么……手里要抓着点什么才安心。

少女的手纤细柔软,白生生粉嫩嫩,因为发热,温度也略高,就像上好的暖玉,握住了就不想松开。

但是不行。

裴明榛闭了闭眼,抽出自己的手——

抽不出来。

床上小姑娘眉头紧皱,白白小牙还咬了唇,哪怕在昏睡,抓人的力气也不小,还挺执着!

这还有外人呢!

“不许胡闹。”裴明榛抿着唇低声教训,也不管床上昏睡的人听没听到,十分无情的把手收了回来。

之后侧身,极有礼的冲老大夫颌首:“小孩比较粘人,十分不像话。”

老大夫只当自己眼瞎,没看到大少爷眼底藏着的情绪:“嗯,还小嘛。”

写完药方,收好诊金,老大夫慢悠悠走了。

裴明榛守着阮苓苓,直到南莲把第一碗药给她灌进去,这才放心离开,去忙自己的事。

大夫说的其实没错,这病不重,几天就能好,奈何病人会折腾……

一晚上,阮苓苓闹腾的不轻,吐了三回,不肯吃药,也不肯吃饭,早上还把南莲赶了出去,不让她进屋,直到后面不知睡过去还是晕过去,南莲才能进去看一眼。

老太太和方氏也派人来看过了,奈何阮苓苓平时好说话,生病了特别倔,怎么哄就是不肯吃东西,南莲急的直抹眼泪。

裴明榛下职回来,听珍珠说了这件事,衣服都没换,直接走到阮苓苓的院子,问南莲:“怎么回事?”

“婢子也不知道……小姐很少生病……”

南莲是真没主意,怎么主子病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裴明榛皱眉,问:“她平时爱吃什么?”

南莲纠结:“肉……”

裴明榛眉头皱的更深。

病成这样,荤腥肯定要少用,肉不行,他又问:“总也有想吃清淡口的时候,那时会问你要什么?”

南莲想到一样东西:“甜粥!”

裴明榛:“去做。”

南莲脚步刚起,又犹豫的停下了:“可主子什么都不吃……”

“你只管去做,我会让她吃。”

裴明榛说完,转身进了屋。

只病了一天,小姑娘就清减了,瞧着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唇色浅樱,窝在床上不说话,可怜巴巴。

“为什么不吃饭?”

阮苓苓看到裴明榛,吓了一跳,拉紧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大,大表哥?”

裴明榛视线滑过小姑娘,注意到她颈侧有道长长的印子,很浅,仔细看却很明显,该是上回裴芄兰留下的指甲印。

这么久还没好……小姑娘的皮肤也是太嫩了。

可之前没见到,该是用粉遮上了?

裴明榛眉心皱起,他不喜欢有委屈偷偷藏起来的小姑娘。

阮苓苓犯恶心,担心吐到裴明榛身上,抱着被子往一边蹭。

裴明榛扯她的被子:“这么丑也被我看到了,躲什么?”

丑?

阮苓苓就不高兴了。

她才不是怕丑!

她最知道自己的毛病,平时怎么都好说,病了脾气就特别差,她不想要别人照顾,真心的,别人病了心理脆弱,想要人关心,她不一样,她就想谁都别来,让她一个人慢慢苟过去,小小的感冒,值不当伤春悲秋,周期过了就能好。

不过大佬以为她怕丑就怕丑吧,只要他能走。

阮苓苓转身背对裴明榛,捂着嘴,声音有点瓮:“我没事,大表哥去忙吧,明天还得早起点卯呢。”

裴明榛盯着床上的蚕宝宝:“明日休沐。”

所以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阮苓苓僵了一下:“那你去处理公务?”

裴明榛:“都处理完了。”“那——”

“没什么这那,你再不转过来,别怪我动手。”

阮苓苓其实也忍不住了,腹中一阵翻腾,转身到床边就开始吐:“呕——”

因为什么都没吃,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只脏了一小片地面,和裴明榛的一块衣角。但毕竟是吐的东西,味道再怎么不浓,也有吓人。

阮苓苓盯着那片污渍,唇咬的发白:“都说让你走了!”

所以不吃东西,是害怕吐?不想见人,是觉得吐的样子难看?

裴明榛眯眼:“这种用不着的时候,倒是娇气。”

“珍珠——”

把阮苓苓按上床,裴明榛转手就把外袍脱了,珍珠是专业素质极强的大丫鬟,哪能没有眼色?当即过来,收走了裴明榛的外袍,顺便麻利的打扫地上秽物。

阮苓苓的脸红的发烫。

是真不好意思。

未料裴明榛也没闲着,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漱口。”

阮苓苓别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