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介绍的很轻松,邵锦淑人精似的,自然不会让气氛不合适,招呼打得很自然。

可徐紫蕙和小郡主仍然敏感的察觉到不对劲。

贵圈没秘密,这裴家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流言,她们都知道,还曾写信安慰过阮苓苓,两边明显不是一路,这邵锦淑胆子够大,敢这么玩?

徐紫蕙是个从不与人恶言相向的,笑眯眯的打了招呼,小郡主就冷淡多了,随便嗯了一声,就没再理。

可她不理邵锦淑,邵锦淑会理她啊。

“我来的晚,阮妹妹多承二位照顾,我这心里实在感激不尽,阮妹妹胆小又娇怯,要是给两位带来了什么麻烦,我替她请个情,你们多担待,”一番话说得亲切自然,“我这身无长物,只有些特产野物,想去送到府上聊表谢意,也不知二位——可嫌弃?”

这话可以说很得体了,正常感情好的家人长幼都会这样,我护短了,别人就不能说了。她这样说话,哪怕心意是假谋算是真,阮苓苓也不好直言反对。

阮苓苓不反对,只在心里冷笑。

什么东西都想抢,以为谁都是那东昌伯夫人,一哄就上当的?当她的小伙伴是什么人?

果然,小郡主直接就怼了:“一来就骂人,你这是什么教养?”

邵锦淑有点懵,她骂人了?骂谁了?她怎么不知道!

小郡主指着阮苓苓:“别说她不胆小娇怯,没惹过麻烦,就算是,同你有什么干系,用得着你请情?她若真惹了我,你请情就有用?”

换而言之,你以为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Mr.夏枯大大的手榴弹!!~\(≧▽≦)/~

第52章 白衣公子拦路告白

邵锦淑被小郡主噎的脸色通红,说不出话。

阮苓苓心里笑开了花。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这邵锦淑真是活该啊!以为谁都是能随便攻略的?小郡主脾气就是这么刚,她和她关系这么好,小郡主都要时时怼她呢,何况别人?

平时长袖善舞的徐紫蕙这时候也不表现了,没拦着小郡主,也没说别的话圆场,只笑眯眯看着邵锦淑,等着她下面的表现,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阮苓苓心里哼哼,谁都不给面子,看你怎么待得下去!

然而邵锦淑不是一般人,别人不给她面子,她可以自己找面子。

“抱歉,是我失言了,阮妹妹自是好的,哪能这般由人浑说?小郡主教训的对,以后我若再犯同样的错误,失态不雅,还望小郡主不吝指教。”

她笑容非常温柔,带着反省的愧疚,乖巧又顺从。

这样的大方姿态,这样干脆利落的承认错误,很多人下意识就会高看一眼,认为此人可交,继而迅速改变刻板印象,觉得她还不错,那自己刚刚是不是有点过分?

小郡主就不一样了,还很不高兴的眯起了眼:“你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指教你?”

徐紫蕙团扇半遮脸,免的自己笑出声被看到不雅。

邵锦淑:……

她再也呆不下去了,正好东昌伯夫人那边有人找她,她赶紧不着痕迹借坡下驴:“抱歉,那边好像在叫我,小郡主和徐姑娘慢聊,我先行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头都没回。

小郡主仍然不高兴,柳眉微皱看向阮苓苓:“你家新来的竟然是这么个东西?”

她出身不同,乃是皇亲贵胄,从小跟着公主母亲一路受宠,从不会委屈自己,喜欢就是喜欢,生气就是生气,别人来惹,她第一次勉强给个面子,别人看不懂还要继续,她当然也不会再客气。

骂人怎么了,她着急了还会上手打呢!

“钻营人脉没有错,这么自来熟上赶着,可真是讨厌。”

小郡主用鼻子哼哼。她那没用的哥哥也是个自来熟,到处讨人嫌,可至少不会这么不要脸,让人厌恶。

徐紫蕙想的就有点多了,若有所思:“能做到这个程度……是个不好相与的,怪不得前些日子裴家都快叫各种流言蜚语给淹了。”她想了想,转过头认真叮嘱阮苓苓,语重心长,“这个人你可得小心,别再叫她坑了。”

小郡主眉心微蹙,不客气的看向阮苓苓:“你还能那么没用,叫这东西给坑了?”

阮苓苓嘿嘿笑:“也没怎么……”

小郡主才不跟她打哈哈,眯了眼:“你是我**思的朋友,不许丢我的脸,谁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裴家要敢有二话,你就马上来找我,可知道?”

她就不信,谁敢不给她面子,不给公主府这个面子!

“嗯嗯,”阮苓苓笑眯眯点着头,粘粘乎乎的抱住小郡主的胳膊,“赵姐姐最好啦。”

小郡主:“……规矩点,这么多人呢。”

“就抱一下下嘛,一下下。”

男人靠不住有什么关系?她还有小郡主呀,姐妹后台硬性子刚,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到这根本不叫烦恼!

阮苓苓愤愤的朝裴明榛的方向瞪了一眼。

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你呢!以后都用不着!

哼哼哼!

阮苓苓笑得见牙不见眼,和两个小伙伴热闹聊天,又是品茶又是吃点心,玩得不亦乐乎。小郡主喜欢她的热闹性子,徐紫蕙喜欢她的真诚善良,再加上各种可爱的耍贫嘴,俩小姑娘是真把阮苓苓当成了妹妹来疼。

别处也很热闹。

男客那边,突然讨论激昂起来,声音很大,隔老远都听到了,竟然是为了梦黄粱。

这个话本作者自去年起在京城掀起一场巨大风潮,几乎识字的人都知道,闺中女眷为为这个名字哭哭笑笑痛惜连连,男人们当然也有不同意见。

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也有人恨铁不成钢。

“……写的太好了,简直让人拍案叫绝,恨不得大呼一声知己,这样的人才,为何不能与你同席,共赏这大好春光!”

“呵,有这才华干点什么别的不好,非要写不入流的话本,哄内宅女眷开心?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他留着力气报效大景为国为民不好么?”

“世兄这话我觉得不对,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梦黄梁先生虽未入世,也能看得出是一通透之人,大家追求不一样很正常,不也有隐士大儒选择别居山林,不入朝堂?我倒觉得,不应该用这一点指责梦黄梁先生。”

“这怎么能一样?隐士大儒是懂得太多,看的太开,写几个话本怎么能同他们比较?”

“就是,写小话本算什么追求,你看他写的都是什么些东西,家产纷争,儿女情长,有什么用?”

“呵,你也就能看得出儿女情长,梦黄梁先生引申的抱负呢?对未来的畅想呢?故事对现实的嘲讽也是对你们的警醒,各种解决方式也是新的思路,你们连这都看不出来,不会思考,也配谈先生?”

也有搅浑水拉偏架的,比如裴明昕:“大家都消消气,为个外人吵成这样,多伤感情?”

然而一堆年轻人意气上头,分毫不让,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讨论的这么热闹,夫人这边当然也听到了,很难不跟着说两句。

“梦黄梁的话本我听说小姑子说起过,似乎很好看?”

“确实不错,挺好看的,里面的小姐都很有性格,值得人尊敬。”

“不过咱们女人喜欢的东西和男人不一样,大家有分歧很正常。”

东昌伯夫人作为主家,为了保持气氛,也要适当发个言:“我就挺喜欢梦黄粱先生写的故事,跟着嬉笑怒骂很是痛快,不过到底也是小道,走这条路的人大概对外面的事缺少野心,确也有些可惜。”邵锦淑说的话就非常入耳了:“不管怎么说,梦黄粱先生确为高才,不然大家怎么为他这般争辩,为他惋惜?”

众人纷纷点头的时候,她又抿嘴笑着,凑了一句趣:“要是换了那位梦中仙先生,今天还不得打起来?”

众人哈哈大笑,有喷了茶的,呛了水的,差点甩了扇的……不过夫人们惯常优雅,这些小小意外也有应对的办法,场面并不多失礼难看,反而有些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与微笑。

梦黄梁先生名声大噪,这位梦中仙也几乎是家喻户晓,倒不因才华出众,而是‘粘功’出众。梦黄粱写什么,梦中仙就写什么,人家写狐妖,他也写狐妖,人家写书生,他也写书生,人家写修仙,他也写修仙,关键你能学好也行,他不,他顶多就仿个形,有时连人名性格故事段落都照搬,至于为什么卖得出去——因为大家的梦黄粱新篇等的心焦啊,有个类似的解解渴,不然大骂一顿也能解解气。

这梦中仙就是个牛皮糖,谁都不粘,只粘梦黄粱,但凡看话本的谁不知道?

关键他还性子有些偏激,抄来的故事都掩饰不住他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别的地方抄,到了男女情爱就反着来,觉得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就该听话乖顺处处讨好,样样照着男人心意来,梦黄粱故事里的女主人公聪慧果断,坚强勇敢的解决问题,到了他这里,所有表现段落一定会换给男人,女主人公就会嘤嘤嘤哥哥好棒哥哥好厉害,我这样的蒲柳之姿怎么配得上哥哥,必得想办法找几位德貌双全贤良淑德的姐妹一起伺候才好。

女眷们有多喜欢看梦黄粱的故事,就有多讨厌梦中仙。

“快别提这个梦中仙了,连起名字都要粘一粘,得是多不要脸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对女人这么怨恨,这么不客气,要不他有娘生没娘养,要不一定被女人狠狠欺负过,又没本事发泄出来,只敢在故事里这么写。”

“呵,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了?可以随便糟蹋?”

“更可恨一堆小门户的人家没见识,崇尚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把这人抬的高高——我一想起来就生气!”

大概气氛是会传染的,这边夫人们聊着梦中仙,那边男客也很快讨论起这个人,立刻众口一词。

“呵呵,这梦中仙什么东西,也配跟梦黄梁先生比?”

“要眼界没眼界,要见识没见识,抄东西都学不到精髓,还觍着脸不以为耻自以为荣?”

“谈他是降低自己的格调。”

比起大家各执一词,为梦黄粱吵架,当然众步调一致共同骂一个人更爽,气氛更嗨……于是很快,所有人口诛笔伐,花样越来越多,言辞越来越犀利,共同认定——这梦中仙就是个渣!

阮苓苓看得叹为观止。

这,这也能掐?

所以梦黄梁自己都不知道,在这里就大获全胜了一把?

“梦黄粱先生委实是个人才啊。”小郡主举杯轻啜,看了阮苓苓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

阮苓苓抱着茶杯傻笑:“管他呢,跟咱们也没关系么。”

“梦黄粱先生的确招人啊……”

徐紫蕙视线快速扫过男客群和夫人群,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实在瞧不出什么,只得暗自记下,稍后继续留意。

话题从梦黄梁改成梦中仙,好似十分自然,没什么特殊,可只要稍稍留意就会想起来,引起这个气氛改变的第一人是邵锦淑。

有人注意到了,有人没注意到,有人隔岸观火不发表意见因跟自己没关系,也有人发酸看不过眼。

任何人都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哪怕长袖善舞如邵锦淑。

“呵,就她会出风头。”

“别这么说,人家苦日子过来的,不懂逢迎做小处处哄人,这日子可怎么过?”

“可惜她不懂,麻雀就是麻雀,蹦哒的再欢,也不可能飞上枝头当凤凰,真以为夫人能看上了她?”

“捧的越高,摔的越疼,大家且看着吧。”

这几位小姐故意说给邵锦淑听的,声音并没有压多低,邵锦淑也不知听没听见,反正从脸上看,是没任何表情变化的。

阮苓苓很懂,事情一旦闹大,邵锦淑有足够多的手段化解任何尴尬,不闹大,她可以永远装看不到听不见,这样大家脸上都好看。

只是……真的不在意么?

古代男权社会,女人生存立世艰难,很多时候需要别人帮助才能站稳脚,结交人脉无可厚非,阮苓苓也是这么干的。她觉得自己机灵点,有点心机善于争取并不是错,可不能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一步步走远,到底是为了自己强大自己站的住,还是要别人看得起,逼自己站进,融入这个贵圈?

如果为了自己,就会有取舍,有底线,有拒绝,如果忘了自己,就会汲汲营营,摇尾乞怜,飞蛾扑火……

阮苓苓看着邵锦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最后只轻轻一叹。

希望……大家都别后悔吧。

小郡主并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提出了告辞。

她仍然不习惯这样热闹的气氛,尤其还是在别人家,总有不认识的人过来攀谈结交,她有些不耐烦。她身份还有些特殊,安平公主太过受宠,她作为安平公主的女儿,很多时候一举一动稍稍过分,就会被赋予政治意义,一时兴起过来便罢,留久了也确实不合适。她没有亲自朝东昌伯夫人辞行,只让身边的丫鬟过去说了一声。东昌伯夫人半点意见都不敢有,人家肯来已经是赏脸,她要再刺激,别人以后不来了怎么办?

之前她那么大架势的迎出去,人家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问阮苓苓的方向呢。

想到这个东昌伯夫人就更生气,好不容易来了位真正的贵客,竟还是因为阮苓苓那贱人!

看出阮苓苓眼里的不舍,小郡主拍了一下她的手:“反正我也看过你了,没什么好留,下回还是到我家去吧,我叫人来接你。”

徐紫蕙正被别人拉走聊天,阮苓苓点点头:“那我送你出去,回来再同徐姐姐说一声。”

小郡主唇角勾出一抹笑纹:“我们三个,不需要客气。”

她并没有让阮苓苓送多远,只到二门,就把人打发回来了。

蓬勃五月,花木丛生,抄手游廊外景致不错,阮苓苓并不着急,走的有些慢。时而拉住南莲,指着远处近处的花:“你看那个,好漂亮!”

少女夭桃秾李,笑容灿烂,不管裙角翩飞,还是指尖莹光,样样都写尽春光韶华,怎能不叫人心动?

“阮……阮姑娘。”

阮苓苓停步,看到了一位公子,这位公子十六七岁,眉展目清,一身月白长衫更添俊秀神采,气质很是明朗。

只是这位气质明朗的公子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怎的,同阮苓苓拱手行礼时脸红的不行,动作也不怎么干脆,甚至有些同手同脚。

不认识的外男。

阮苓苓本有些好奇这位公子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原则规矩挡着,她并没有多问,只轻轻点头福身算是见过礼,就要继续往前走。

这位公子却拦住了她。

阮苓苓秀眉微蹙,就有些不高兴了。

不想这位公子的下一句话更让她不高兴。

“姑娘客居别家,总要受些委屈,这些日子你……你可好?”

他表情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这话仍然不合适。

阮苓苓颇为奇怪,这位公子是不是有点交浅言深了?明明不认识……不对,应该只是她不认识他,他却认识她,因为刚刚那个称呼,阮姑娘……他是知道她姓氏的!

阮苓苓登时警惕,看看公子脸红无措的表情,不怎么敢看她却又很想看她视线游走的样子,以及刚才的同手同脚……

这人是在害羞?

难道她遇到了传说中的告白?

不是她自恋,她这幅皮相实在不错,乖巧可爱,是直男会喜欢的类型,也不是她太过敏感,这气氛这架势实在像极了告白场景!

阮苓苓后退一步,更加警惕:“我好不好是我的事,跟公子没关系,还请公子自重。”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看了看路,正值抄手游廊最窄的地方,还是个拐角,这人不让,她就过不去,暴力推吧,也不大合适。

阮苓苓心里有些烦躁。

做人要有礼貌,对陌生人最好亲切,但如果是对自己有意的男人,不喜欢,就要尽量干脆利落,别不小心成了婊,不喜欢人家还偏要吊着人家。

而且现在时机也实在不合适,阮苓苓因为家里的事烦恼,完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白衣公子很委屈,对方拒绝态度明显,他怎会看不出?

“我只是……抱歉,是我失态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不忍心,对阮姑娘如此,换了别人我也是一样的,”又想表明自己心意,又想不显得那么轻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白衣公子慌张失措,“你不要误会,我就是觉得……觉得你要过的不好,可以向外求助的。”

阮苓苓心道向谁求助,你么?

“不用了,”她面色微冷,“还请公子让路。”

白衣公子是不让的,说话更小心翼翼更可怜了:“你生气了?”

阮苓苓不想跟他纠缠,一句话没说,转过头往回走。

不让算了,她走别的路,又不是只有这一条!

白衣公子有点急,赶紧让出路:“我我不是故意的,姑娘过吧……”

阮苓苓很难才忍住不瞪人,速速转过来,大步越过他。

白衣公子闻到了一阵馨香。

淡淡的,浅浅的,那是少女衣带之间,又或是发丝之间,沾染了体温的香气,独一无二。

突然就有些不甘心。

这个机会太难得了,要不是听婢女们闲言谈起,他都不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好不容易能有这次偶遇,再下回……不知是什么时候,万一再也没机会了呢?

人一着急,胆子就大了,他快走两步拉住阮苓苓的袖子:“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姑娘知道——”

阮苓苓大急:“你做什么!”

她用力一甩还没甩开,南莲早一步上前护主,把白衣公子的手扯下去,挡在阮苓苓面前,横眉冷对:“公子请自重!”

白衣公子还是有理智的,没办法,只得讪讪放开手,见阮苓苓转头就走,急的红着脸喊:“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不要害怕担忧,外头……外头也是有枝可栖的!”

有枝可栖,何枝可栖,当然是说这话的人!

这种暗示已经不叫隐晦,跟正经告白差不多了!

喊那么大声,也不怕别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