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认真观察着手下的狗子:“好像今天狗饭吃多了,得饿一顿,你也陪着饿一顿吧。”

好好清一清那些过度膨胀过分多的底气豪情。

小郡王:……

为什么他要跟狗一个待遇!

……

阮苓苓跟在裴明榛身后,一直没说话。

她觉得有点尴尬。

之前小郡王吼出那句‘我们不行,难道嫁给你’,裴明榛回了句‘你知道就好’,这句知道就好,回应的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若是半句,小郡王不行,她自己也这么觉得,若是后半句……

阮苓苓的脸有点红。

正在考虑是不是要说点什么,裴明榛低沉声音突然传来:“说亲一事,你不要担心。”

“啊?”阮苓苓有点后知后觉,并且突然紧张,“家里……要给我说亲了么?”

她还没到十五,是不是早了点?

裴明榛:“我的亲事。”

阮苓苓送了好大一口气:“哦。”

裴明榛就很不开心了。

没良心的小姑娘,他替她操那么多心,提起他的亲事,她就一点都不紧张?

“我不会娶别人。”裴明榛转身,低头看着阮苓苓,墨黑眸底满是认真,“你很快会听到消息。”

夕阳笼罩了裴明榛整个身影,他的脸像蒙着一层薄薄金光,很好看。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松柏香。

他距离很近很近,只要微微倾身,就能吻到她的额头。

阮苓苓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疯狂又躁动。

应该……不是错觉,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她尽量不动声色,看上去若无其事:“……好?”

嘤~

怎么办!

她有种世界要塌了的感觉,这个人太帅太酷,太锋利也太温柔,太远又太近……

最重要的是,他相当难搞,她hold不住啊!

阮苓苓你是脑子坏了么,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

第61章 好像喜欢上他了

既然已经做下决定,事关终身,裴明榛当然不是说说就算了的,第二天早上,借着公务之由去往通政司时,他‘顺便’拜访了下李大人,事情就解决了。

很快,李家那边就传出消息,自家姑娘订亲了,男方并不是人们谈论热切的裴明榛,而是裴明榛的朋友,刘家公子刘璋。

刘璋出身很好,祖父父亲叔父都在朝为官,在外为官的族人也发展出了新的关系网,且并不吝啬,和主枝一脉互通互享,很是亲睦,是望族存续之兆,他本身也长得不错,气宇轩昂,人也踏实努力,前程可期,是上佳贤婿人选。

李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娴淑端雅,脾性温良又不失才华,多少人家盯着呢,没想到这最后花落刘家。

两个小辈一见面脸红心跳,没有任何意见,两家长辈自然更为开怀,频频接触,关系迅速升温。

至于之前有关裴明榛的流言……当然也有了合适解释。

这说亲一事,没落定前大家心里都没谱,肯定不会随便露口风么,只是中间请裴明榛传了几次话,没想到外人会误会至此。

至于人前李姑娘的表现……被人问到头上说讨不讨厌谁,介不介意人家这样那样,一个优雅有教养的姑娘怎么可能出口骂人?当然是好话带过去,说大家都是好的,就算有矛盾处一处许就解了,哪有讨厌一说?

正常话语经常在不同境况下有不同曲解,大家都经历过的,何况人李姑娘根本就没跟裴明榛见过,也是无辜,无怨无仇的,大家只有心疼祝福,没几个非要编瞎话坏人名声。

“原来是这回事啊……”

“瞒的也太紧了,一点风声都没漏啊……”

“这种事怎么好说?人家女方不要面子的?”

“倒也是,刘家那小子我知道,还挺不错的。”

“门当户对,是桩好亲事。”

……

事情就这么平平淡淡,顺顺利利的过去了。

也有那操心多的,看着裴明榛发愁:“话说回来,你也二十多了,早该成亲了,家里人不急么?要不要我给你做个媒?”

裴明榛姿态有礼的谢过:“我父尚在时给我算过命,说成亲要晚几年才好,否则可能会妨家。”

“这样啊……”

一句话堵得别人不好再开口。

“那也抓点紧,别太晚了,晚了好姑娘都被挑走了。”

“您提醒的是。”

裴明榛在上官面前一向守礼,言行举止挑不出错。

任上公务处理完,他坐在案前静了静神,换身衣服,去了一个地方。

宽敞书房幽静明亮,墙上挂着松鹤长龄的画卷,屋角三足兽鼎静静吐香,厅堂摆着的太师椅扶手润润有光,灿烂阳光从窗槅照进来,没半分活泼,反而显得稳重安静。

翘头书案前站着一位老者,正提气悬腕,行云流水的练字,是徐阁老。

见裴明榛来了,徐阁老也没停,只淡声问了一句:“心意定了?”

裴明榛行过礼,束手恭立:“是,定了。”

徐阁老仍然没有抬头:“知道以后会面对什么?”

裴明榛点了点头:“知道。”

他未来的路还很长,可以预料到的麻烦不断,时时忙碌,站在他身边的人会很辛苦,他可能对此没有更好的办法,再努力也会时间不够,精力不够,或者什么都不够。

小姑娘娇娇软软,合该被人捧在掌心好好呵护,时时疼爱,不应该受这个苦。

可这段时间过来,他看清楚了,他根本没办法离开小姑娘,怎么狠心都不行,小姑娘只要一滴眼泪,就可以击的他溃不成军。

他可以抵抗全天下,独独对小姑娘硬不起心肠。

现在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明白为此会付出怎样的代价,结果可能也会不那么如意美满,小姑娘会怨恨他讨厌他,可即使如此,他也要把小姑娘牢牢扣在身边。

因为不这样——他可能会更疯。

见裴明榛薄唇紧抿,眉锋绷出剑芒痕迹,似乎带着一往无前的坚毅与执拗,徐阁老笑了。

“觉得我会阻止你?”他第一次在裴明榛面前笑的如此明显,带着些许调侃的亲切,“认为你不理智,斥责你?”

裴明榛微怔。

“还是太年轻了啊,”徐阁老叹了一声,放下笔,招手让裴明榛近前,“你过来看看,我这几个字写的怎么样?”

雪白宣纸上有四个大字——熙熙攘攘。

是颜体,下笔横轻竖重,笔力圆厚雄强,扑面气势严峻磅礴,绝对是好字。

裴明榛:“阁老笔力雄厚,非我见识历练敢比。”

徐阁老:“所以你觉得我写得很好。”

裴明榛:“是。”

徐阁老:“哪里好,说来听听。”

裴明榛短暂思考了片刻。字好不好,练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徐阁老不缺人夸,想要的肯定不是马屁,是深意。

他结合自身现状,缓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活在世总要有些追求,无可厚非。”

徐阁老点了点头,整理笔墨纸砚:“穷人想不了更远,光吃穿就能愁一辈子;普通人汲汲营营,舍下脸面争抢,也不过想要自己过得好,儿孙过得更好;仓廪实,就知道礼节了,争抢便也有了幌子——我不想要的,只是却不过情面,我这样其实挺好的,怎奈岳丈大人太过心疼……”

“人越活越娇气,越活越矫情,走到一定程度,会发现有很多捷径,于是女子会想委身有权有势的男人一辈子穿金戴银吃喝不愁,哪怕做妾,男人会娶个家世极好的妻子,因为助力。”

裴明榛颌首:“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没什么不对。”徐阁老就笑了:“也有人不一样。”

他从书案后晃出来,走到圆桌前,端起茶盏喝了两口:“靠自己是很难的一件事,你会发现处处碰壁,处处受挫,几乎所有现实,所有人,甚至你自己,都在劝你放弃,任何口号坚持自我安慰都抵不过现实的残酷。可一旦你撑下来了,就会看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风景。”

裴明榛突然想起,徐阁老发妻出身微末,在他未起势时就相伴在侧,一直到如今,二人相携多年,子女全是发妻所出,后院曾经就有两个通房,后来也都放出去嫁了人……

所以徐阁老并非阻止反对,而是在支持他?

徐阁老微笑捻须:“人生在世百年,没一天真正没事,年轻人不愿意锻炼自己应对困难的能力,就会发现困难一直会在,一直会有各种各样的大小麻烦骚扰,然后跟它们杠一辈子,浑浑噩噩就过去了。愿意正视这些,锻炼自己,到后面反而会觉得太阳底下无新事,只要方法对,什么都能捋顺,哪样都不是大问题,都能解决,唯有自己的心很难讨好。”

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徐阁老笑容更加深:“到那时会愁的,反而是些日常小事,比如怎么让身边的人开心,然后跟着会心一笑。”

裴明榛浑身一震。

“我没看错你,我就知道你同我一样,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徐阁老终于把话说明白了,“你若不这样选,和别人一样随波逐流了,我反而失望。”

裴明榛心中激荡,抖抖袖子扎扎实实鞠了一躬:“多谢阁老教导!”

徐阁老瞪他:“还叫阁老?”

裴明榛立刻改了口:“多谢……恩师。”

“哈哈哈——好!”徐阁老笑得开怀,“乖徒儿,既然心中有了抉择,就得加把劲,让自己强大起来,才好护得住你的小姑娘。”

裴明榛第一次应对长辈时有些羞赧:“恩师说的是。”

没错,也许小姑娘柔弱又胆小,也许小姑娘并不合适,但只要他足够强大,一切怎么会是问题!

徐阁老笑眯眯:“你也不要太小看女子,她们看起来很柔软,像一捧水,一碰就碎,很多时候却比男人更坚强更勇敢,男人不敢做的事,她们敢,男人做不到的事,她们能做到,她们啊——远远比你我想象的更强大。”

裴明榛想起了小姑娘,她是这样的么?

她娇气又爱哭,时时跟他撒娇,可总有些时候,她的确出乎他的意料,她敢说,敢做,敢对一些事说不,她心里有一片宽广天地,是很多男儿所不及的。

裴明榛若有所思。

徐阁老拍了拍他的肩:“所以啊,你现在最该担心的不是别的,是她愿不愿意嫁给你。你同她比,岁数可是长上不少,人家为什么不喜欢同样年龄,活泼可爱的青葱少年,喜欢你这根心思深沉又别扭的木头?”

年纪长很多?应该喜欢青葱少年,不是别扭木头?

裴明榛愣住,头一回被人堵得说不出话。

徐阁老成功把新徒弟镇住,心中一阵舒爽:“我家小猢狲说她那手帕交聪明着呢,看着软绵绵,实则心里有主意,要是你什么都准备好了,她不愿意可就——”

徐阁老很宠孙女,徐紫蕙从小读书写字都是他抱在膝上亲自开的蒙,这个小猢狲说的是谁,手帕交又是谁,不言而喻。

“不会!”裴明榛立刻阻了徐阁老的话。

小姑娘必须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别的什么他都能依她,只这一点他不允许有别的答案!

徐阁老又笑了,声音相当洪亮,显然身体很好:“哈哈哈——行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以后在户部好好历练,有麻烦自己解决,特别发愁悬而未决的可以问我,但我只会分析,不会插手帮忙,可明白?”

“是。”

裴明榛认真行过礼,告辞退出。

徐阁老一番话如同拨云见雾,不管是未来仕途,还是身边琐事,面前的路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裴明榛发现自己浑身充满力量,放松又愉悦。

小姑娘怎么会不愿意?她只是太小,有些事还不懂,只要他小心护着,谨慎防着,阻止外面的野男人觊觎,一切就能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至于成亲——怎么也得等小姑娘及笄。

他的年纪也确实……接下来这半年多,怎么拒绝别人说亲,才是他需要思考的问题。

裴明榛内心火热,恨不得立刻跑回家中,跑到小姑娘身边,一切心想事成。

结果证明他只是想得美,现实会给他打击,因为阮苓苓开始躲他。

最初裴明榛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很忙,非常忙,何正元的口子一开,户部各种人各种事一股脑的砸过来,他又过起了三五天总有那么一两天不怎么着家的,披星戴月的日子。

小姑娘很乖,这些天都没怎么出门,出门最多找小郡主和徐紫蕙玩,没去什么大宴小宴,也没惹麻烦,邵锦淑那头也乖顺的很,什么都没做,家里有玛瑙看着,每天跟他汇报,没任何问题,他也就没在意。

偶尔实在想的不行了,他就过去小姑娘的院子看一看。

因为夜深,男女大嫌得避,南莲守着夜虎视眈眈,小姑娘也已经睡下,他不好走太近。可就算只在她院子里站一会儿,只这一会儿,也尽够了。

院子里摆设处处透着小姑娘的性格,甚至还有小姑娘玩剩的竹娃娃,小姑娘的气息充斥着这里,似乎到处都是小姑娘的味道……

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裴明榛心里就能充满力量,可以不知疲劳的继续披星戴月,和那帮蛀虫狗官死杠。直到他意识到,小姑娘已经好几天没有问他要东西了。

饭菜仍然会给他送,字也还是在练,也会每天交一份‘功课’等他空闲检查,可他总是见不到小姑娘。就算哪天回来的早一点,小姑娘也不会在院子里等他,总是睡下的很早。

就算很碰巧很碰巧见到了,她也会以表哥忙碌不便打扰的借口避退,笑容又软又乖还带着点怂哒哒,跟平常一样,很自然。因为这个‘很自然’,他才一直没有怀疑。

现在看,是这个精明的小东西……想让一切显得自然。

裴明榛眯了眼,开始逮小姑娘。

可惜太忙,逮到的机会不多,他休沐,小姑娘一定外出去玩,他回来晚,小姑娘早就睡了,他早上出门晚,小姑娘一定还没起床,好不容易截到人,问她想要什么,小姑娘一定说什么都不缺不用了……

要是这样都没看出问题,他这年纪才是长到狗身上去了。

“查!”

向英应的相当干脆:“是!”

应完转过身颠颠就去查了。

往常调查质量超高的长随这回碰了钉子,处处都很正常,没发生过什么意外,什么都查不出来,过来回报时相当忐忑。

“啪”的一声,裴明榛合上案上书卷,眉眼敛起,整个人气压很低。

“还真是胆子大了。”

盯着案上公文,裴明榛决定,今天早些收工回家,亲自去收拾那小东西。

他们当然查不出来……因为阮苓苓完全是心虚!

她有点不能接受自己的心意,身边没有发生任何事,也没有任何意外,就是自己的问题,喜欢大佬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她怎么敢不好好考虑?

她必须得保持冷静,头脑清楚好好思考,见着大佬心思就会浮动,不能站在客观角度好好想,为了保持冷静当然就不能见他……这是个死循环。

她也没办法,想的清楚明白前,她真的不敢见大佬!

可大佬似乎发现了……这几天天天过来逮她。

阮苓苓趴在桌子上愁的直揪头毛,太过分了啊啊啊啊就不能给她点时间吗!

她决定不向现实低头,要跟大佬斗智斗勇,顽抗到底,直到自己想清楚这件事,认真作出判断和决定!

想是想的挺好,残酷的现实没给她这个机会。

这天一大早,南莲过来报:“大少爷生病了。”

阮苓苓倏的从床上坐起:“生病了?怎么回事?”

裴明榛一向身体强健,在她记忆里,不管多大的事多大的压力,他就没生过病,这回是出了什么意外?危不危险?

她赶紧跳下床换衣服。

“小姐别急,”南莲一边帮她更衣,一边加快语速,“说是这阵子公务太多,过度操劳,在外头又没好好吃饭,昨晚下了场雨,大少爷回来的晚刚巧遇上,淋了一淋,就……大夫过来看过了,说问题不太大,照方吃药就行,可不好好吃饭的毛病得改,不然积下病根,以后有的受……”

南莲说的很隐晦,但阮苓苓听懂了,大佬太任性,他竟然不吃饭啊!

跟她生病短暂的脾胃不和不一样,裴明榛是只顾工作忙得忘了吃饭,三餐不定时,早晚会得胃病!而且古代这环境,医疗资源并不怎么丰富……

阮苓苓登时吓的脸都白了,感冒是小事,过了就才,不吃饭才是大事!她看他每回吃她送过去的饭吃的很香,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换好衣服,她提着裙角就往松涛轩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