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苓苓怔住,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咬,咬你一口?”

裴明榛:“你好像很喜欢这种发气方式。”

阮苓苓瞬间脸红,立刻想起了之前两回咬裴明榛,是怎样的时刻,怎样的心情。

“你又——”欺负我!

后面三个字还未控诉出声,裴明榛又说:“而且——我也不讨厌。”

不讨厌?

就是喜欢了?

喜欢被人咬?这是什么癖好?

裴明榛似乎读懂了她的情绪,眸底微暖:“只不讨厌被你咬。”

这话太暧昧,阮苓苓连哭都忘了:“说,说什么呢……”

理智回来,阮苓苓立刻想到一件事:“小郡主!小郡主可能被赵英关到药房了!济仁堂!你快点让人过去看——”

裴明榛按住她:“我知道。”

阮苓苓眨眨眼:“你知道?”

“你以为小郡主像你这样傻乎乎?她已经有了安排,我的人也过去了。”裴明榛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温声道,“这事不用你再操心,等着就是。”

阮苓苓后之后觉得点了点头:“……哦。”

所以营救工作进展顺利,小郡主安全无虞?

阮苓苓立刻开心起来,那太好了!

“倒是你自己,”裴明榛皱眉问,“伤到哪里了?”

阮苓苓摇了摇头:“没有伤到哪里,就是脚崴了一下。”

裴明榛不大信,想要亲自检查一下。

“真没伤到!”阮苓苓着急的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从那个坑里滑下来就很顺利,哪哪都没伤着,中间还有软软的树枝做缓冲,就像是谁调皮故意做出来的通道,自己滑着玩的,没想到被我误踩了……咱们不知道么,都当是天大的事,小心翼翼不敢面对,其实没关系……”

阮苓苓也是安静下来才想到这一点,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可能不受伤,可她的经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当时太震惊,记忆混乱,后来才回过劲来,她好像一直在滑行,一直是缓坡,哪一段急了就会遇到软软的树枝一托一颠,就像滑梯。

她们大概是不小心误入了别人的游乐场。

小姑娘的话裴明榛只信了一半,另一半么——

他视线扫过靠在石壁边充当拐杖的木棍:“这是怎么回事?”

阮苓苓咬唇:“跟你说了么,崴到脚了。”

她右脚微微往后,想要把它藏起来。

“我看看。”

裴明榛不由分说的把她按在大石上坐下,自己也蹲下了身,就在她面前。

袜子很快被脱掉了,鞋子也是。

阮苓苓一阵脸红,羞的不行。

这种场景不是第一次了……

她想起上一回,也是她崴了脚,裴明榛赶过来,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脱了她的鞋袜,替她查看伤势。他还……亲了她。亲完脚背,他还背着她回了家。

那是她们第一次那样亲密,她还记得那一天的自己,心脏一直砰砰砰跳,脸上热意怎么也消不下去,那夜的路好像很长很长,还有挥之不散的夏花香气……

“这样疼么?”

阮苓苓摇了摇头:“不疼。”

“这样呢?”

这次不用她回答,她的抽气声已经给出了答案。

裴明榛眉头微皱:“看来比上次严重,我找人来给你看看。”

找人?

谁?

阮苓苓立刻明白了:“有护卫跟着你下来了?”

裴明榛颌首:“这个山谷很深,路况不明,他们在外探路,我记得其中有一个父亲是铃医,应该可以帮你看看伤。”

“不要……”

阮苓苓拽住了裴明榛的衣角:“不要看。”

裴明榛难得严肃:“不许任性。”

阮苓苓还真就任性了,不但任性,还很倔:“我真没事,我有经验的,就是崴了脚,歇歇就能好的!”

她之前自己仔细摸过了,骨头哪哪都没事,就是崴到了很疼,她没有时间休息,还各种动,接下来等它恢复的时间就会久一点。

这种事真的,她太有经验了,知道一点都不重。

裴明榛很不理解:“这只是件小事,为什么要任性?”

阮苓苓微微垂下头,小手无意识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襟:“不……不想丢人。”

裴明榛这才明白,原来还是怕丑。

从那么高的地方滑下来身上是不可能好看的,小姑娘衣服脏了,脸也像小花猫,可小姑娘爱美。

“在我面前,丢人就可以?”

他可没记错,小姑娘刚刚还窝在他怀里大哭特哭,完全没害羞。

阮苓苓瞪了他一眼:“我在你面前丢的人还少么?”

明明是不友好的瞪眼,裴明榛却觉得小姑娘鲜活无比,特别特别的漂亮,她以后天天这样瞪他才好呢。

未来首辅大人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清咳了两声,一脸正经:“那我去问问有没有可以擦的药膏,总归是伤,还是要治的。”

阮苓苓这次就没有拒绝。

裴明榛回来的很快,阮苓苓第一时间没看到他手上有没有拿着药膏,只发现他换了衣服。

刚刚穿的是一身浅青长袍,现在换成了玄衣,这是护卫身上的衣服,而那身浅青长袍则被他抱在臂弯里,还有意护好,没沾上雪。

这是……

阮苓苓有点不懂。

裴明榛解释:“外面风雪太大,天色已暗,一路往上崎岖难行,马车和软轿都下不来,你脚又伤了,我担心有意外,今晚怕是要在这里凑和一夜。”

阮苓苓:“在这里过夜?”

她倒不是矫情非得要走,也没想过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问题,只是很意外。

“你动不了,护卫们能动,稍后会寻些保暖的东西送过来,等明天天亮,视线好一点,我们就能走了。”裴明榛看着小姑娘,目光深邃,“放心,我会守着你。”

阮苓苓:“……哦。”

总之听大佬的安排就对了。

“那你这衣服——”她好奇的指着裴明榛手臂上的衣服,怎么换了下来?

裴明榛:“给你。”

阮苓苓眨眨眼,指了指自己:“我?”

“不是嫌丑?”裴明榛视线很有深意的掠过阮苓苓身上脏污狼狈的衣裙,“护卫们再能干,女人的换洗衣裙也是找不到的。”

阮苓苓明白了:“你让我穿,穿你的衣服?”

裴明榛皱眉,眸色暗了下来:“你想穿护卫的?”

“不不,不想穿护卫的。”阮苓苓疯狂摇头。

实际上她谁的都不想穿啊!一看就老大老宽,干什么都不方便!

裴明榛把衣服放在一边,转身又出去一趟,不知打哪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先洗个脸,把伤处擦一擦,我给你上药。”

说着话,他已经浸透帕子,走了过来。

阮苓苓脸上一热:“我,我自己来。”

“乖乖的,别动。”裴明榛拉住她的手,准备一根根手指擦过去,“手都冻僵了,还逞什么能?”

阮苓苓没有力气和他抗衡,只能弱弱的说:“那……先擦脸。”

裴明榛:……

还挑剔上了,果然娇气又任性。

“好。”

裴明榛笑了一下,轻轻挑起小姑娘的下巴,温柔的,慢慢的给她擦脸。

擦去所有灰尘,拭去所有泪渍,小姑娘就又是漂亮可爱,干净清爽的小姑娘了,就是眼睛有点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裴明榛重新投了下帕子,拉起小姑娘的手,一根根手指插过去。

小姑娘的手很好看,白生生,软绵绵,有着少女特有的纤细莹润,每每让他爱不释手,拉住了就不愿意放。可现在这双手,因为救他,受了很多苦,不仅沾了很多灰尘,小巧的骨节边还蹭破了破,露出粉粉红红的伤……

裴明榛顿了一下,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与怜惜,一点点给她擦。

小姑娘爱干净,偏又怕疼,他不愿她再难受。

阮苓苓看着裴明榛,忍不住心酸,鼻子酸,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

她以前是很少哭的,因为哭泣没有任何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这份丧的时间,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以后的情况该怎么面对,麻烦该怎么解决,可在裴明榛面前,她好像经常哭,怎么都忍不住。

她突然想起了在现代时,一起在孤儿院的小姑娘。

小姑娘和她一样,又倔又犟,从不肯哭,打架比男孩子都凶,从不认输,后来小姑娘被一对好心人收养了,回孤儿院再来看她,她发现小姑娘变得又娇又软,只是脚没站稳摔倒了,还姿势不尴尬哪哪都没受伤,她竟然哭了,一声声喊着爸爸妈妈,哭的就像……她们以前瞧不起的那些弱小的孩子们。

从那时候,阮苓苓就明白,会哭,是因为知道有人疼爱,如果哭泣换不来任何怜惜和温柔,就不会白费力气。

她以为自己会永远坚强,永远不需要这些,可她发现她错了。

她其实一直都在渴望有人能暖她,上辈子或这辈子。她一直期待生命里有这样的人出现,可以让她任性依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不用担心,不用自己苦苦撑着,可以不讲理的全部怪他,说是他的错。

这个人可以不那么亲切,不那么浪漫,不懂讨女孩子欢心,有些地方甚至可以很笨拙,可每次她需要的时候,他就要变成英雄,像山一样站在她面前,替她扛下所有风浪。

她想要一个,只属于她的英雄。

包容她所有的眼泪和柔软。

而今,她好像有了。

那些不安,那些没有归属感的软弱,那些丧丧的情绪,到了裴明榛面前,全部不堪一击。

只有他,别的谁都不行。

从始至终,她等的都是这个人。

“很疼么?”

小姑娘又哭了,裴明榛皱着眉,看着自己的手,愁的不行,大约男人的手不管怎么都是粗,他再放轻力度,也……

他握着小姑娘的脚:“我再轻一点。”

阮苓苓注意力回来,就发现脚被握住了。

裴明榛微微垂着头,角度和那天一模一样,她能看到他飞扬的眉锋,阔朗的额角,浓密如鸦翅的睫羽。

他微微抿着唇,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的脚,神情严肃,目光专注,仿佛他手里捧着的……是一件天大的事,必须得认真重视,比所有朝廷大使都重要。

阮苓苓的脸慢慢的红了。

他的手很大,掌心很烫,她的脚跟他一比感觉小了很多,也不再怕冷,仿佛外边的风雪是假的一样……

“不用这么轻……”

这么慢得擦到什么时候去?

她的脚心有点痒。

“不准动,”裴明榛声音很硬,不许小姑娘再撒娇躲避,“擦完了就不疼了。”

阮苓苓:“可是我真的不疼……”

裴明榛:“闭嘴。”

给小姑娘擦个药,他紧张的汗都下来了。

阮苓苓被他带的也有些紧张,想哭,心疼自己,更心疼这个笨拙的男人。

好不容易擦完药,两个人都一身汗。

“你……”

“你……”

裴明榛擦完手,端肃表情,转过身,又成了那个优雅强大,一切尽在掌握的大佬:“你现在可以换衣服了。”

阮苓苓:……

好吧。

她拿过放在一边的,裴明榛换下的衣服,等着裴明榛出去。

裴明榛见小姑娘拿着他的衣服,白生生小手没在他最熟悉的青色衣料里,怔了一下,没有动。

阮苓苓只好微恼的提醒:“你出去呀!”

“我出去,你摔倒了怎么办?”裴明榛想起小姑娘的伤脚,下意识拒绝了。

阮苓苓瞪着他:“你,你不出去,我怎么换衣服?”

裴明榛似乎这才意识到面临的场景,拳低唇边清咳两声,转过了身:“我不会看。”

阮苓苓:……

可你的存在感很强啊!

直愣愣戳在这里,让人怎么换衣服!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好吗!

裴明榛:“你快些。”

不然会很冷。

阮苓苓没听出这话下的关心,更恼了,他竟然还催!

可没办法,大佬不肯走,外面天这么寒雪这么大,她也不好赶,而且这山洞深归深,洞口确实没什么遮掩物,把裴明榛赶走,被别的谁……看到了怎么办?

阮苓苓只得屈服。

她走到山洞最深最暗的地方,背对裴明榛,快速脱下自己脏兮兮乱糟糟划的哪都是口子的衣服,当然,最天生的小衣没刮坏不用——迅速换上裴明榛的。

裴明榛的衣服很干净也很整齐,没哪里挂花刮坏,只袍角因赶路赶的急,沾了些灰,并不影响观感。他本人爱干净,衣服每天都要换,这身也是今天才换的,有任何异味,还带着淡淡的松柏香。

是他的味道。

之前偶尔靠近,闻到了还好,现在穿上他的衣服,被他的气息味道包围笼罩,不知怎的,阮苓苓有点慌,心跳越来越快。

而且这男人衣服怎么穿啊!

她来到古代就是个半残,全靠南莲心灵手巧才没有丢人,到现在仍然发式不怎么会梳,衣裙好歹习惯了,可男人衣服她不会啊!

怎么这么多暗扣?这些系带又是怎么回事?系在里面吗?

阮苓苓急得满头大汗。

因为袖子太宽太长,袍子也太长,她手没有办法太灵巧,差点连袖子一块绕进去,脚下不稳摔倒……

裴明榛很君子的控制自己不要转身,不要偷看,尽管这很难。

视野受限的时候,听力出奇清晰,他能听到小姑娘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先是外衫,长裙,再是里衣……小姑娘拿起他的衣服,慢慢穿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