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杆自下而上,挑开了绡金的红盖头,阮苓苓垂眸坐着,不大敢看裴明榛。

房间顿时安静,裴明榛也顿住了,一动不动。

阮苓苓有些紧张,担心是怎么了,抬头看向裴明榛,眼色询问……

房间里响起了嘶嘶倒抽凉气的声音。

裴明榛轻轻叹了口气:“阮阮很好,不要怕。”

他有些后悔了,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挑盖头的,他的新娘,只有他可以看!

小姑娘太美了,桃夭秾李,眉目如画,穿着大红的嫁衣,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有着小姑娘的青涩,也有新妇的妩媚,让他……有点不能自已。

“哇小裴大人好福气啊!”

“新娘子好漂亮!”

“嫂子看我,我是裴大人最好的朋友!”

“去,我才是,弟妹看我!”

阮苓苓羞的不行。

直到裴明榛沉着脸人都赶出去,房间才再次安静了下来。

喜娘让二人安坐,跪在脚榻上,捡起二人衣角,轻轻打了个结,口中念着吉祥话,上了合卺酒。酒杯一分为二,合之则一体,以红线连柄,象征着两人通过婚姻相连,以后夫妻同心,两人一体。

喝过合卺酒,便是‘撒帐’,喜娘将花生莲子红枣桂圆抛洒在床上,甚至新娘身上,口中吉祥唱词不停,喻意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最后是结发,喜娘拿出金色小剪,分别剪了两人一缕发丝,缠在一起放进红色精致小荷包……

总之,一套繁复流程走完,才算是最终礼成。

喜娘功成身退,离开前尽职尽责的提醒新郎,可以同新娘子说两句体己话,但不可太久,马上就要出去敬酒的。

裴明榛点头谢过,让人包了大大的红封,请喜娘到堂前吃酒。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阮苓苓有点害羞:“你……做什么这样盯着我看,很奇怪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妆好像是有点重,但并不难看啊。

裴明榛握住她的手,亲了一口:“很美。”

他抱住阮苓苓,有些激动:“阮阮终于是我的了……”

阮苓苓小小力的推他:“你别磨蹭了,快点出去待客,久了该叫别人笑话了!”

“让他们笑话去……”

裴明榛深深吸了口气,也知道太久了不行,不能让他的小心娘操心:“我一会就去,阮阮累不累?”

阮苓苓轻轻点头:“有点。”

裴明榛:“那我帮你把这头冠去了,等下让玛瑙送点东西进来,这院里你都熟,没必要害羞放不开,知道么?”

阮苓苓点着头,凑过去任他帮忙:“我知道的。”

要不是这头冠一个人不好去,她都不用裴明榛帮忙。

裴明榛已经尽量小心了,但好像还是牵到了几根头发,弄疼了阮苓苓。

“抱歉,我再小心些。”

他低头蹭了蹭阮苓苓发间,以做安慰。

阮苓苓……并没有阻止他的亲近,她们已是夫妻,会做更亲密的事……

裴明榛和头冠奋战许久,才将它成功取下,拿下来背上都起了一层汗,因刚刚人距离太近,阮苓苓口脂蹭到了裴明榛颈间,但她们一个放发冠,一个准备出去,谁都没注意到。

他们没看到,外头宾客一眼就看见了。

“哈哈哈——大家快瞧,新郎官已经等不及入洞房了!”

“快!灌他灌他,叫他刺激我们这群没成亲的!”

“对!今天是小裴大人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轻忽,必须得不醉不归啊!”

众人起着哄,手里端着酒就过来了,要同新郎官把盏共饮。

裴明榛多聪明,起先是不知道,大家这么一说,眼神又直往他脖子上看,他还能不懂?他也不尴尬,头一次在众人面前笑得一派阔朗,很有些炫耀:“家中有妻千好万好,今日我方品得其中滋味,诸位——要努力啊。”

一边发着狗粮,一边和众人拼酒。

当然,他姿态做的爽快,宾主尽欢,别人,尤其小伙伴们,当然不能让他吃亏,如左公子一流的男傧相团开始发挥威力,替他挡酒。

最后宾客散尽,裴明榛回到新房,身上酒味很重,人却没有醉。

阮苓苓好像等的累,靠在床上睡着了,裴明榛也吵醒他,顾自去收拾洗漱,最后才轻手轻脚,摸到被子里,抱住了他的小新娘。

感觉到熟悉的温度和气息,阮苓苓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你完事了?”

这话不知怎的惹到了裴明榛,他眸底异样火光燃起,声音低沉透着股邪气:“完事?我还没开始呢,夫人。”

阮苓苓没懂,什么没开始?

还有夫人……第一次听,有些羞羞的。

“夫人别怕,都交给我。”

阮苓苓这下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不知道,那只大手伸过来,她也明白了!

“咱,咱们先说说话嗯……”

“日子还长,以后可以随便说,现在,夫人是我的新娘。”

这一夜,裴明榛的霸道和野望展露的淋漓尽致,简直超越了阮苓苓的想象。

作者有话要说: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需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唐·徐安期

第103章 新妇

帐幔轻摆,月影温柔,红烛燃了一夜。

这个洞房花烛夜,阮苓苓感觉裴明榛像是释放出了什么野兽,压抑在他心底最深处,狠狠藏着,从来没给别人看到过的东西。他蛮横霸道,不许她离开,永远不知道满足,所有哄人的话……都不是安抚,而是为了下一轮的掠夺。

阮苓苓脸上的红晕一直没褪下去。

关于未来,关于婚后所有大大小小甚至私密的事,她都曾想象过,可裴明榛就是能一次又一次的打破她的幻想,这一次依然。

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她有些烦恼,不知道明天怎么样面对这个男人,醒来招呼要怎么打?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已经这么亲密,再害羞扭捏是不是不大好?可她真的,一时半会适应不了这种身份的转变,就是会害羞会想躲啊……

千想万想,想不到第二天根本醒不过来。

裴明榛先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他的小新娘,乖乖躺在枕上,面色红润,樱唇微启,睡颜一如既往的天真不设防,只眉目之间多了一股慵懒……她终于是他的了。

他缓缓伸手,替小新娘拿开脸颊不听话的发丝,轻轻吐了口气,前所未有的满足。

此一生,他将与她共度,相濡以沫不分彼此,永远都不分开,她是他的妻,以会还会是他孩子的母亲……

不能再想了,这床也不能再呆了,小姑娘会承受不住。

裴明榛轻轻掀开被子,看到小姑娘,眼神又是一暗。

愧疚心疼促使他不敢有多的动作,利落的翻身下床,走出房间。出来后第一件事也不是洗漱收拾自己,而是问玛瑙要药。

玛瑙是个尽职尽责的大丫鬟,大少爷的交代永远办得又快又好,从无错漏,听到主子要,立刻就翻出来送过去。

于是阮苓苓是在药香中醒来的,彼时裴明榛正在给她擦药。

没一点忌讳害臊……

阮苓苓登时脸红,都不知道是先恼的打他,还是立刻后退,脸红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你——你——”

裴明榛眉梢微挑,写尽得色与暗意:“你我夫妻,不必害羞,我弄疼你了,当然要负责。”

阮苓苓好想找个洞钻进去。

她不想要这样负责啊!好羞耻!

“不想我这样负责?”裴明榛眉一侧,眼梢就压了下去,声音刻意更加低沉,莫名透着一股色气:“那就是要——”

男人欺过来的气息带着危险感,阮苓苓立刻回忆起了昨夜的疯狂,慌的推开他:“不许过来!”

裴明榛眼稍微垂,看着抵在肩头的小手,轻轻叹了口气:“阮阮,我们是夫妻。”

阮苓苓瞪他:“是又怎样!”

裴明榛把这只小手捞起来,十指相扣:“你可以害羞,但不许推开我。”

阮苓苓别开了头。

她不敢看这个男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一直很好看,狭长深邃,内里像隐着千山万水,潮汐翻涌,一时灿灿如星空,一时皎皎如皓月,她总是下意识想探究,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开不开心,高不高兴,在想什么?

可是这一刻,根本不用她探究,他的喜悦溢于言表,满的似乎能从这双眼睛里漫出来。

他很开心,因为和她成了亲。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也从未这样直白的……幸福过。

这样说着情话,散发着惑人魅力,还不忘勾搭她体贴的男人,叫她怎么不心软?

阮苓苓收回头,瞪了裴明榛一眼,不理他,顾自撑床坐起,准备穿衣。

可她忽略了自己的身体情况,腰一软,倒在了床上。

这次是真的尴尬,超级尴尬,阮苓苓咬着唇红着脸,把自己埋到了被子里:“南莲!”

南莲当然是不会进来的,小丫头现在极有眼色,知道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不方便应声。

裴明榛轻笑一声,大手伸过来,捞起小姑娘:“我服侍夫人穿衣。”

“不要——”

阮苓苓隔着被子推他。

裴明榛按住不老实的小姑娘,话尾语调悠长:“再勾我,你今天真就起不来床了。”

阮苓苓抖了一下,没敢再动,捂着眼睛任他帮忙。

今天要穿的衣服早就准备好了,一件件叠好,就放在床边,根本不用找。裴明榛修长指尖挑起一件,似乎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小?”

女孩的小衣,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

拿着荷粉小衣,他下意识看向阮苓苓被子底下的某处:“明明没这么小……”

阮苓苓气哭,刷一下把衣服抢过去:“要你管!”

裴明榛看着可怜巴巴的小姑娘,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不是想欺负你……不,我是有点想欺负你,但并不想让你哭。”

阮苓苓手抵额头:“行了,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你帮我叫南莲进来……”

小姑娘害羞又较真,这游戏今天是玩不下去了。

裴明榛十分惋惜,却不得不站起来,眉眼温柔:“那我以后好好学一学,再帮阮阮穿衣,阮阮身体不适,不必着急,慢慢来就好。”

阮苓苓看了眼外边天色,心说大佬你亏不亏心,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慢慢来就好?

“不好让长辈们久等……”

裴明榛哼了一声:“让他们等,他们又没事。”

阮苓苓费劲的自己穿衣服:“我也没事啊。”

“阮阮有事,有大事,”裴明榛凑近,很是严肃认真,“你要陪你的夫君用饭。”

阮苓苓:……

瞧你娇气的,成个亲连饭都不会吃了,非得要人陪?

总之,这‘认亲’,肯定是晚了。

裴明榛亲生父母不在,各种流程由二房长辈代替,昨日成亲也是,隔着一房,礼数什么的没那么严苛,没特殊原因,大家对新人态度也很包容,小夫妻晚了点正常,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是过来人么,都懂。

裴家众人坐在堂上,各种无伤大雅气氛融融的寒暄,远远看着,新人来了。

跟当时的陇青梅不一样,阮苓苓粉面娇羞,眼底汪着一汪水,眼梢流转间润着浅浅春色,走路看起来略艰难,明显被人狠狠疼爱过。裴明榛时时护着她,一直牵着她的手,刻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处处体贴。

这对新婚伉俪,感情极好。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方氏是醋出了天际,她儿子儿媳要是能感情这样好,不,不用,哪怕有这对的一成,兴许她现在孙子都有了!

阮苓苓没来得及看到方氏的脸色,就不高兴了。

陇青梅旁边站着一个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眉眼也生的好看,清清秀秀,看打扮不是丫鬟,也不太像贵人小姐,是个生脸,不是裴家人,最重要——

这姑娘长像有几分像她。

不仅长得像,身材似乎也很像。

这感觉就太微妙了,陇青梅什么意思?故意给她添堵,还是摆明了要往裴明榛房里塞妾?

阮苓苓看了裴明榛一眼。

这男人目光凉薄,嘴唇微抿,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看来也是不知道。

阮苓苓是裴家表小姐,之前一直住在这里,对谁都熟悉,大家也都熟悉她,这认亲仪式就没别人家那么局促,气氛很轻松,陇青梅开口,也不算没规矩。

或者陇青梅就等着这一刻呢,见阮苓苓看过来,笑眯眯道:“近来大家都忙着你们成亲这件大事,我不想添麻烦也就没说,这是我家远房妹妹,叫眉儿,前几日才进京,哪哪都不熟,我就带两天。这不看没注意,一看呀,眉儿生的和大嫂有几分相像呢,可不是缘分怎的?她年纪小,也向来规矩,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大嫂别生气,好好教就是了,倒是大哥——想大嫂时千万看清楚,不要认错哟。”

她帕子掩唇轻笑,一番话说起来就像在开玩笑,堂上众人不失礼貌的微笑,哪怕不为捧场,也要为良好和谐的气氛。

真的是玩笑么?

阮苓苓只感觉到满满的恶意。

叫眉儿的小姑娘红着脸,大大方方的朝阮苓苓行了个礼:“眉儿见过大少奶奶。”

阮苓苓就更恶心了,有种被小妾逼着要敬茶的感觉。

她不说话,厅内气氛就有些尴尬,堂上方氏微笑有声:“来者是客,闺中姑娘都是要好好娇养着的,受不得委屈,咱们裴家向来好客,阿阮,你现在是少奶奶了,身份不一样,可要把客人照顾好,莫失了礼才是。”

阮苓苓才不信方氏半点不知情,心里不舒服,就刺刺的回了一句:“照顾客人倒没什么,应该的,只是这样的事向来由当家主母操持过问,侄媳妇颇有些受宠若惊,二婶这是要把管家中馈交付于我么?”

她还‘娇羞’的红了脸:“侄媳妇还以为自己年轻,要等些日子才……”

方氏脸僵了一瞬,才慢慢道:“榛哥儿是长房宗子,你嫁了她便是宗妇,早晚都要立起来,可我瞧你身体仿佛不佳,真的不需要再多休息些时日,把身子养好么?”

阮苓苓笑眯眯:“我都听二婶的。”

表态再明显不过,管家中馈,你敢交我就敢接,你不想交,就少拿这妾不妾的说事,对上该不客气我还是不客气!

她可是看到了,就这么一会工夫,那眉儿已经偷偷看了裴明榛好几眼了!

方氏自然是不想交管家权的,这一轮言语机锋算不上赢,也不敢再提,只笑着转换话题:“好了,人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来,上茶。”

两伞丫鬟端来茶盏,分别站在阮苓苓和裴明榛面前,意思很明显了,新人给父母敬茶,父母还礼物给改口红封,大房夫妻不在,二房就代了,以全规矩礼数。

这是堂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然而裴明榛没动。

就像不知道这个安排,他敛眉问:“为何上茶?”

丫鬟愣住了,这……

方氏握着帕子的手紧了一紧,笑容有一点点僵硬:“榛哥儿怕是喜的忘了,新妇该敬茶啦。”

裴明榛唇角绷出一个讥诮的弧度:“为何我父母牌位不在?”

这表态也很明显,要敬就敬我父母,人没在敬牌位,你哪儿来的脸指挥?

方氏脸上就挂不住了,今天之前明明都是对的,昨天大礼也是她和丈夫受的,怎么现在……再看一眼裴明榛,见男人视线停留在新婚妻子身上,温柔又爱宠,立刻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