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榛只提了一个大概方向,阮苓苓心里连粗计划都有了。

他喜欢小姑娘这个样子,聪慧,灵动,会求助他,却并没有想什么都靠他,让他有点吃醋,又有点心疼。他的小姑娘就是这样子,不必做什么,就牢牢勾住了他的心。

陇青梅的确是个事,之前手边太多是顾不上,现在也该解决了。

阮苓苓一直在说,裴明榛一直在听,偶尔会点拨阮苓苓几句,提点特殊的角度和方向,阮苓苓就拨云见雾一般,思想更加清明开阔。

在小姑娘崇拜赞美,各种‘你好厉害’的眼神里,未来首辅裴明榛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

“夫人自己也需得注意,莫要太过兴奋,真把东西允给人家了。”最后,裴明榛十分矜持的提醒。

阮苓苓摆摆手:“你就放心吧!”

她眼睛亮亮,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行动了。

然而还是得先回门。

出嫁第三日,裴家准备了礼物,裴明榛陪着阮苓苓,回了公主府。

大家都熟识,彼此知根知底,一切都很顺利。

小郡王仍然未能平息‘嫁妹妹’的心情,拉着裴明榛拼酒,不知怎的,把自己给灌醉了。小郡主让人把蠢哥哥拎回院子,和裴明榛说话一如既往,说话就是怼人,不留半分情面,裴明榛脸皮也厚,全然不在意。

兄妹两个态度不是很友好,不管披什么皮,其实介意的都只有一点,阮苓苓成亲第二日,‘认亲’的事。公主府消息灵通,又做为娘家,哪里会没情绪?

两个长辈倒是很大方,没有提起这件事,大约认为裴明榛自己能做好。安平公主只在空暇间隙,和阮苓苓说私密话时,才问了一句:“他对你好不好?”

长辈说话总是有隐意,这句对你好不好,指的并不是生活方面,而是床帏……

阮苓苓顿时红了脸:“他,他很好的。”

安平公主看她表情就放心了,笑眯眯道:“好啦,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这家里家外事多,难免烦恼,然夫妻一体,没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委屈不要憋在心里,多和男人商量,知道么?”

阮苓苓点了点头。

安平公主:“再不济,还有干娘呢,什么都不用怕。”

阮苓苓眼睛有点雾。

有长辈的期许和支持,还有裴明榛这个大佬保驾护航,她要没勇气办不成事,也太差劲了!

回来后,阮苓苓就开始轰轰烈烈的搞事。

先是和陇青梅各种杠,见到就不舒服,总是刺两句,尤其对她身侧的眉儿姑娘十分警惕,火气越来越压不住。

这并不难,陇青梅既然弄了个人放在身边,就不会不作为,只要她们找时机积极行动,阮苓苓就会时不时‘偶遇’她们,裴明榛也是。

阮苓苓火气越来越大,下人敢呲敢管了,方氏不满意也敢怼了,完全就是一个妒妇,陇青梅脸上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满意,阮苓苓冷眼看着,感觉时机也差不多了。

再一次,眉儿姑娘‘偶遇’裴明榛后,阮苓苓炸了,直接甩给陇青梅一个邀请:我有上好雀舌请你一品,你敢不敢来?

这话光是气势就足足的,可陇青梅怎会怕,当即就回:谁说我不敢?就来!

阮苓苓又让丫鬟传话:不准带那个眉儿!

陇青梅眼珠微转,笑着应了:好。

她跟着丫鬟,被引到松涛轩后院一处凉亭,阮苓苓正在那里等着,茶叶已经泡好了。

陇青梅坐都没坐,话音懒洋洋,姿态高傲又挑剔:“这个地方我不喜欢。”

她在故意挑毛病,想试探阮苓苓,看对方诚意有多深,对她有多忌惮讨好。

阮苓苓鼓着脸,眼睛都圆了,看起来很生气,可她忍了,慢腾腾站起来:“那弟妹喜欢什么地方?我这松涛轩可有合眼缘的?”

陇青梅就笑了,随手指了一个地方:“也不用麻烦,我看后面那个院子就不错,好像有海棠香气。”

看起来是随手指的,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想跟阮苓苓杠,阮苓苓却看得出对方眼底那一抹深意,这地方,当然不是随手指的。

那里是裴明榛父母最喜欢的小园子,这对夫妻很有格调,还在那里盖了一座书房,藏书颇丰。自来到裴家,陇青梅就一直试图进入松涛轩的各个地方,阮苓苓每每作陪,最清楚不过,这小园子,是陇青梅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因是父母的地方,裴明榛平时也不喜人来,算是看的紧。

阮苓苓一边心内冷笑,一边做出更纠结,更生气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跺了跺脚,认了:“行,就依你!”

小园子种满花木,唯有书房廊下可以放个小桌子坐人,丫鬟们准备好了,阮苓苓和陇青梅相对而坐,表情……各有各的假,也算和谐了。

阮苓苓这个主人很沉得住气,一直没怎么说话。

一盏茶喝完,陇青梅慢悠悠问:“大嫂今日请我过来,不是只想让我品茶吧?”

阮苓苓目光并不怎么友好的看了她一眼:“二弟妹今日过来,难道只为了品茶?”

二人眼神交锋,气氛骤然紧张。

阮苓苓:“我其实一直好奇,弟妹为何对我同裴明榛的事知道那么多?按照常理来想——你对我夫君真的没心思?你心上人真不是他?”

陇青梅话音讽刺:“我跟你可不一样,没有被掌控虐待的幻想,也不喜欢心机重的人。”

若是情爱能装出来,她何必这样迂回?

阮苓苓就不高兴了,骂谁呢?

她哼了一声:“凡事往好的方向想,让自己美好一点,别那么恶毒,或许你的运道就不会这么差,能跟心上人双宿双飞也说不定呢。”

陇青梅似笑非笑:“大嫂可真会说话。”

阮苓苓茶杯掩唇:“谬赞了,不如二弟妹多矣。”

两人一边言语机锋,一边各有思量,阮苓苓时刻注意着陇青梅的视线,见她目光所及,停留最多处是窗内书房,摆设桌案一类全不在意,唯有看到纸张时略不一样,还得有字的纸。

所以陇青梅找的,是什么秘密信息?

阮苓苓知道,随着裴明榛官位越来越大,接触的东西渐渐不一样,会涉及不少机密,但裴明榛很细心,纵使往家里带,也不会藏的这么浅白。

至于已故的公公……会有重要到这很深程度的东西,一直没妥善处理,等到现在?

戏也演够了,气氛也架实了,阮苓苓便直接道:“二弟妹若愿意同我说清楚,为我解惑,这书房里的字画书籍……我做主赠你一样,随你选,如何?”

陇青梅眼看着呼吸有些急促,明显是上心了,但她没点头,嗤一声笑了:“这里的东西有什么好,大嫂打发叫花子呢?”

阮苓苓怒:“那你想怎样!”

陇青梅:“自然是——藏起来的那些好东西。大哥这么懂鉴赏书画,大伯一手好字也为人称道,其心得手札更是人人想得,大嫂不要那么小气么。”

阮苓苓眨眨眼,这女人够聪明啊。

看裴明榛的的心机城府,就知道做爹的傻不了,真有什么秘密也不会放在敞开的书房,定藏在了别的地方。

她故意踌躇犹豫了一会,才下定决心一般:“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应我,把你那个眉儿妹妹送走!”

陇青梅遮唇笑:“所以大嫂还是吃醋了啊……”

不正面回答,就是不答应喽,阮苓苓哼了一声,伸手去拿桌上的茶。

就在这时,玛瑙过来了:“大少爷吩咐了,不让少奶奶饮凉茶……婢子给您换一盏好不好?”

阮苓苓脸上没个笑模样,但似乎也不愿跟小丫鬟为难,点了头:“那快点。”

陇青梅有些意外,下意识探手碰了碰茶盏壁,明明还温热,怎么就凉了?

“大哥管的这么严?倒是辛苦你们这些下人了。”

玛瑙福身行了个礼:“婢子不辛苦,不过是手脚勤快些,有些眼色,若是差事办不好,没照顾好夫人,让大少爷赏了板子,才是辛苦。”

阮苓苓哼了一声:“他就是瞎操心。”

说是骂,实则是嗔怪,带着撒娇和幸福感。

陇青梅看的牙酸,掩饰性的喝了口茶。

阮苓苓哼完裴明榛,又冲着陇青梅笑:“你别在意啊,有个贴心人就是这样,虽然有点烦,有时候也挺好的。想好了没,你想要什么东西,说具体一点,我好拿呀?”

陇青梅心里有点乱,犹豫怎么说,半晌没开口。

南莲又进来了:“主子,大少爷给您买了盒新制的口脂,说是昨天弄坏了您的,特意赔一盒,婢子放在您的梳妆台上了,您记着去看。”

阮苓苓不耐烦的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一趟趟的烦不烦人,明明知道我这里有客。”

“是是是,婢子这就给您传话。”南莲说完话,笑眯眯的下去了。

陇青梅心里更不高兴。

弄坏了口脂?口脂又不是簪子,哪那么容易坏?除非……

新婚夫妇玩那种情趣,真不要脸!

陇青梅也不知道自己是愤怒还是嫉妒,总之心里像有团火在烧,更乱了。

阮苓苓:“抱歉,又打断了,我家夫君和公公确实有本事,藏品不少,可你不说想要什么样的,我也不好全部拿出来给你挑,二弟妹说是不是?”

陇青梅眼阴阴的看着茶盏,仍然没说话。

到这份上仍然不说,就有些不对劲了。

阮苓苓心里闪了一下,难道……对方只知道要拿一样东西,却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便换了脸色:“我的诚意已经摆出来了,二弟妹若不愿意,我就没办法了。”

陇青梅知道不能再拖,开了口:“我家中长辈和已故裴大人有过几面之缘,也有墨宝,很是珍爱,许是年纪大了总是想起往昔,他近来常提起这些。我虽不才,却也知孝道二字,就想找些裴大人故去前的旧物送过去,让长辈慰藉一二。”

阮苓苓:“我公公去世前的东西?”

陇青梅点点头:“因长辈相交陷于才华,最喜欢的就是裴大人的字,又不喜欢大字……遂我想要裴大人在世之时的手书,不是大字,不是书册……书册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太厚,若是有平日手札随笔,最合适不过……”

她说的很慢,阮苓苓也就一点一点看清楚了,怪不得嫁进来这么久没太大反应,最多就是刺激她们,原来只是试探,陇青梅自己都不知道要找的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是已故裴大人亲笔小字写成的,薄薄的纸或手札。

公公故去前行事的基本都是外交工作,他亲自留下的字,还藏起来,难道……与外族有关?

阮苓苓不动声色,继续和陇青梅聊着天,顺便刺激她,套更多的话出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再然后,裴明榛就来了。

这回不用别人帮忙,他亲自过来配合,演出亲密戏了。

“为夫苦等良久,夫人会客还没完,嗯?”他站在阮苓苓身侧,手臂搭在阮苓苓身后的椅背上,看起来像是拥抱又像是占有,妥妥的宣告姿态,将阮苓苓划到了他的领域里。

和新婚妻子调完情,他才矜持的看了陇青梅一眼,点了点头:“二弟妹也在。”

男主角亲自表演,暧昧亲密指数直接飙升,更何况裴明榛本就是闷骚型,谈情说爱的高手?

陇青梅这下不止牙算,浑身都酸了。

她就不信裴明榛才看到她!故意的,这两个人就是故意的!

裴明榛不但表情淡淡,还端起了阮苓苓的茶——

意思不要太明显,端茶送客!

陇青梅好悬掀桌,你们怎么不上天!怎么下雨天没雷火下来,劈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今天就到这吧,有事以后再说!”

她狠狠瞪了阮苓苓一眼,甩袖子走了。

裴明榛十分委屈的看向阮苓苓:“夫人,她骂我。”

阮苓苓:……

“骂你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

裴明榛握住阮苓苓的手:“她心里骂了,我听见了。”

这男人坏的很,她会信才怪!

阮苓苓心内呵呵,面无表情的把手收回来。

裴明榛眼梢低垂,更委屈了:“别人骂我,阮阮不帮忙,还欺负我。”

阮苓苓无语。

她十分好奇:“你一个朝廷命官,要不要脸?”

裴明榛:“恕我直言,夫人这个问题实在多余。”

阮苓苓:……

好吧,又是那句话是吧?在她面前不需要要脸?

“我当然要脸,”裴明榛一派严肃,修长手指捧住阮苓苓的脸,轻轻摩挲,“但我很挑,只有夫人这样的美人脸,才能入我的眼。”

阮苓苓:……

她现在已经坚强很多,并没有上钩,推开裴明榛的头:“说话就说话,不要凑这么近。”

第105章 我错了,下回还敢。

裴明榛撩人的花招简直多种多样。

阮苓苓慢慢觉得,谈情说爱也就是这么回事,一开始脸红心跳各种激动,时间长了,差不多的话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慢慢的就会宠辱不惊,心淡如水。

比如现在的她,就能淡定的推开裴明榛,和他讲述套到的信息。

从前几天演的戏,做的各种准备,再到今天为止,所有的收获。

这些天她以眉儿说事,表现出十分介意这个女人,各种吃醋的模样,让陇青梅相信了她的愤怒,她再承诺送陇青梅一样东西,让她把这个女人赶走,陇青梅信了,并且交换了要求。

她要裴明榛父亲去世之前,亲手写过的东西,可以是薄薄的书册或随笔,最好是手札,大字却是不要的。

至于为什么针对阮苓苓,陇青梅也适时把锅甩给了眉儿,说其实眉儿多年前见过裴明榛一面,裴明榛许不大记得了,但她一直放在心底,恋慕成痴,因家中溺爱,给她找来了那些有关裴明榛的乱七八糟的消息……

都是一家人,眉儿能知道的,她当然也都能知道,进门后看阮苓苓不顺眼,顺手就用了。

阮苓苓一个字都不信。

不是她嘴坏,那个眉儿看起来怯怯的,眉眼里一股小家子气,根本没有贵圈娇女的半点气质,若她真是长辈溺爱下长大的,性格绝不会如此。

若她猜错了,眉儿真的地位很高,家中溺爱,那既然知道眉儿喜欢上一个男人,这男人还姿质出色,能力卓绝,未来大有可为,为什么不干脆成就好事,同裴家谈谈这种亲事,只找了些‘乱七八糟’的相关消息,不想促成?

没有理由么。

陇青梅这个锅甩的真是一点水平都没有。

但‘交易’已经达成,阮苓苓‘吃醋’这么久,只想送走眉儿,其它的细节逻辑可以不在意,毕竟女人沾了‘情’字,就会变的很傻……

裴明榛听完这一切,若有所思。

阮苓苓等了一会,给足他消化的时间,才问:“公公可是留下了什么十分紧要的东西?”

会不会同边关外族有关?

从他的职业方向,阮苓苓只想到这一种可能,可如果真是这样的东西,和陇青梅,陇家又有什么关系?陇家除了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定南王,平时非常安静,从没有闹事的时候。

裴明榛摇了摇头:“我亦不知。”

“那找找吧?”

阮苓苓眼睛亮亮的提议。

裴明榛婚假已经休完,因政绩出色,正式调入户部做了侍郎,工作刚刚展开,还没有那么忙,正好有时间。

阮苓苓:“我陪着你一起,好不好?”

小姑娘抬头看着他,满目期待,小巧下巴融在光影里,像蒙了层太阳的金光,十分可爱。

裴明榛怎么可能说得出反对的话?

“好。”

于是两个人一起,扫荡了库房,把大箱子搬出来,略作打扫,再搬进书房,二人一起劳动,丝毫不假下人之手。

午后风暖,阳光浅浅,落在窗前,落在发梢,跳跃在小姑娘的指尖。

裴明榛没办法不分神。

小姑娘已经头发挽起,梳起了妇人头,可在他眼里,她还是当初那个娇俏的模样,换了发式更添风情。她皮肤很白,是那种润润的白,看起来就很软,和她的人一样。

他一直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