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总是不理解,现在方才明白,所有的过往经历,才造就了今日的她,她等啊等,终于等来了异世的花开。

她的幸福在这里。

“写个逗人乐字的话本而已,赚点小钱有什么了不起,值得被你们这般追?再厉害还不是被男人嫌弃,有什么用?”

异样的声音出现了,还是一贯以性别轻视的方式,没男人就没用论。

“你知道屁!小裴大人很喜欢夫人的!她们会长长久久!”

“呵,她都快成弃妇了,你们还在这做梦呢,看她编的故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能让你不饿还是不冷,还是傻笑着日子就好过了?”

“对没错,就是可以!”

“你这憨——”

“众生皆苦,人人有不同的难处,没看先生的话本,我浑浑沌沌不知所措,看了,虽不能直接顶我温饱烦恼全消,但我知道了不同的活法,就有信心继续走下去!”

“啧,真傻,都说了你们家先生马上就是下堂妇,饭吃不起衣穿不上,连自身安全都不能保障,还谈什么走下去的信心?”

阮苓苓听着听着,觉出不对了。

这影射……

手指伸到窗边,轻轻掀开帘子,除了一些经常看到的熟面孔,还有一些之外,不应该在书铺附近出现的人。

外界流言她没有关注,但架不住她不傻,会猜啊,心里往深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低头看了看今天的穿着,还行,首饰嘛……扶了扶发鬓,她叫了南莲:“我记得这车里好像放着枚蝶翅钗,一直忘了拿回屋?”

南莲很快翻出了一个檀木小盒子,找到那支钗:“主子没记错,就在这里。”

阮苓苓微微一笑,拔下头上金钗,换上了这个。

这是裴明榛送给她的礼物,当时她就在马车上,十分喜欢,一直把玩,偏下车时给忘了,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整理好衣裙钗环,拿出简易梳妆盒给自己补了个妆,阮苓苓唇角微微扬起,扶着南莲的手下了车。

这一下车,现场登时一静。

不为别的,这位新婚不久的夫人太好看了啊!

白的肤,粉的面,眉梢眼角流露着暖暖笑意,像春天的微风秋日的暖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挽着妇人发髻,全身从上到下一丝不苟,头上的钗,腰间的玉,无一样不精致,无一样不富贵。

只有被人精心呵护娇养着,才能有这样的神韵!

阮苓苓对这样的场面很满意。

世俗的眼光里,女人的底气就是穿戴和笑容,穿的好,戴的华贵,脸色再容光焕发,谁会说你过的不好?说就是酸。

“先生好漂亮!”

“越来越美了!”

“不是夫妻感情好,生活顺心,怎么会这样!”

“看见那裙子了么,可是苏杭最新制出来的料子,满京城没几个人能买着!”

“对对,还有那蝶翅钗,我亲眼见小裴大人买走了,店里只有一只,多的你想要都没有!”

“说起来也是,小裴大人那么忙,我都瞧见过他进首饰铺子好几回,他一个大男人又不用这些东西,买了除了送给媳妇,还能是谁?”

“呵,就你们长着嘴呢一天到晚叭叭叭叭,造谣不怕报应么!人家夫妻这么好,非得嘴里喷粪埋汰人家,是不是有病!”

所有这些话,攻击她的维护她的,阮苓苓都没管,就像没听见似的,和大家微笑打过招呼后,淡定扶着南莲的手进了书铺。

有些话不值得回应,有些事不值得较真,忽略无视才是最大的蔑视,你非要去理论,反而显得心虚,而只有底气不足,做不到得不到的人,才会心虚。

书铺外鸦雀无声,人们一脸讪讪。

感觉脸有点疼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散,悄眯眯驻扎在四周,想再看一眼。没准阮苓苓之前是装的呢?装久了会累,没准在走出来时就暴露真面目了。

结果大家没等到阮苓苓出来,先等到了裴明榛。

人家来接媳妇了。

夫妻两个像是有什么奇怪的默契,裴明榛刚来,刚要踏入书铺,阮苓苓就出来了,二人见面,相视一笑,眼底全是挥不去的甜蜜和柔情。

“夫人可忙完了?”

“你怎么来了?”

同一时间,不同的话语,暗意却相同,我牵挂夫人,所以来接你;我心疼你太忙,自己就可以,你不用非要自己过来的。

再一看,小裴大人已经握住了夫人的手,拉她到车边,还给她打了帘子,身体的方向还挡着风,生怕她累着吹着一点。

此处临长街,又是专卖字画书籍的巷子,经过的读书人很多,恰巧有认识的看到了裴明榛,一脸惊喜:“裴兄!相请不如偶遇,前方有个小酒馆不错,裴兄赏脸喝两杯?”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裴明榛却拒绝了:“今日不巧,某要送夫人归家,只能下次再约了。”

这年轻公子赶紧转过来,冲阮苓苓拱手:“原来是嫂夫人,方才眼拙没瞧见,嫂夫人见谅。”

阮苓苓微笑还礼,一边和人寒暄一边轻轻推了下裴明榛,暗意他可以出去应酬没关系,然而裴明榛稳如泰山,一动不动,甚至唇带微笑的送走了这位年轻公子,回过头继续请夫人上车,还揉了揉她的头。

现场一片凝滞。

如果这还不算爱。

所有梦黄粱的书迷齐齐朝之前说坏话的人翻白眼:看见了没!人家小夫妻有情有爱,根本就藏不住,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喷人家感情不好要分开?啊呸!你那双招子长着是出气的吗!

人前不好不给夫君留面子,阮苓苓没办法,和裴明榛上了车。等马车动了,四外安静下来,她才拉着裴明榛的袖子,问:“为什么不跟朋友出去,非要粘在我身边?”

裴明榛看着她,从白净额头慢慢往下,到遮挡严实的领口,再到纤细手指,笑了:“那要问问夫人,为什么有总是有这种魅力——把我粘住,一步都不想离开?”

阮苓苓脸红。

怪我喽。

裴明榛似乎没看到她的害羞,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所以阮阮是什么精怪?嗯?”

阮苓苓打了裴明榛一下。

不知道是车晃的头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又有点想吐。

裴明榛立时收起玩笑脸色,还伸手去探阮苓苓额头:“怎么了?”

阮苓苓就做了一个非常夸张的呕吐动作:“你的情话太酸,本精怪涉世未深,有些忍不住啊。”

裴明榛:“你……故意的?”

在逗他?

阮苓苓嗔了他一眼,做出凶巴巴的样子:“不然呢?”

裴明榛长长松了口气,抱住小姑娘:“你吓煞我了……”

“这样的玩笑,以后不可以再开。”

阮苓苓闷闷的点了点头。

刚才那一瞬间的确有些不舒服,可她不想裴明榛担心,这个男人总是大惊小怪,尤其在她身上。她的身体自己知道,近来没什么不舒服的,这种时不时出现的难受很短,不过要继续这样持续,就得叫大夫了……

想着自己的脸色大约不太好看,阮苓苓没起来,靠在裴明榛肩上,半真半假声音幽幽:“其实刚刚的确有些不舒服,今天被人质疑我和你感情不好,说你要休了我……”

裴明榛捏着她的手指,叹气:“此事我也是今日方才得知,阮阮不怕,为夫会处理。”

阮苓苓:“那倒不必,你今日表现不错,刚刚那一场足够说服所有,估计不会再有流言了。”

裴明榛:“表现不错,夫人有奖励么?”

阮苓苓顿时脸红:“你……想要什么奖励?”

裴明榛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深深:“阮阮……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阮苓苓一愣。

“我们的孩子,”裴明榛静静看着她,“流着你和我的血的,我们的孩子。”

阮苓苓有些意外他提出的这个要求:“你不是不太喜欢孩子?”

裴明榛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但阮苓苓看得出来,他很冷情,不喜欢太多感情的羁绊,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从不会多看小孩子一眼,也从没说过哪个小孩乖巧可爱的话。

“阮阮生的不一样,”裴明榛眸底有微光闪烁,好像想象到了一个画面,极为令他感动想往的画面,“我想要一个长得像你的女孩,这样就能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了……一定很乖,很可爱。”

阮苓苓脸红的不行,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

嫁给裴明榛的那一刻起,她就想过,总有一天会为他生儿育女,现在年龄差不多,身体也很健康,要一个好像也行?

这种画面就不能想,一想,她就开始想更多,比如未来孩子的样子会像谁呢,像裴明榛还是像她?起个什么名字好?翻诗经还是翻楚辞?

想了整整一路,回到家时脑子还是乱乱的,心里啐自己不要脸,想的也太多了。

车里有点闷,阮苓苓在二门就下了车,准备和裴明榛一起走回院子,经过转角时,突然听到有下人在说话。

“这位一上来,天就变了,如今连二夫人院里的炭都敢扣了,下回也不知道怎么整治,咱们下人该倒霉了……”

“何止是炭,平时的份例也送的迟了,衣料还是过时的货色……”

“二夫人这病要是老不好,外头怕是得知道……”

“知道就知道,那位敢干出这样的事,自也是不怕人知道的,瞧着吧……”

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氏那边院子又闹幺蛾子了!这是在内涵她这个新上任的主母欺负人?

阮苓苓气的眼前一黑。

有些人就是不想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各种挑事!她怎么亏方氏了,这种话也敢往外说?装病是吧,我让你装——

阮苓苓气呼呼的提起裙角,就要往方氏院子走。

也不是怎的,头有点晕,再然后,眼前真就一黑,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阮阮!”

阮苓苓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是裴明榛放大的,满面焦急的脸。

第112章 有喜

裴明榛一直走在阮苓苓身侧,几乎一瞬间,下意识就接住了身体软倒的小姑娘。

“阮阮?阮阮?”

小姑娘脸色苍白,唇色泛粉,紧紧闭着眼睛,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阮阮……”裴明榛感觉一颗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疼又闷,喘不过气。

他薄唇紧抿,大手捞起阮苓苓膝弯,将人小心抱在怀里,大步往松涛轩的方向走。路过拐角,看到说小话的下人们,眸色冷厉,言语似带着刀锋:“若夫人有事,你们全部陪葬。”

下人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大少爷,婢子们……”

她们想说她们不是故意的,并没有想害大少奶奶的意思,最多是拿人好处,给大少奶奶添点堵,谁知道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不关她们的事啊!

裴明榛根本没想听,脚步片刻都没有停留,抱着人走的飞快,顺便吩咐向英:“叫大夫过府!”

向英哪里需要他多命令,早就脚底生风的去了。

游廊拐角往松涛轩的方向,方氏恰好路过。

或许并不是什么‘恰好’,她只是知道今天会有一些事发生,比如下人们和新任主母的争端,她做为长辈,当然在场圆缓一二为好,可谁知没有碰上吵架争锋,反而遇到了抱着昏迷不醒阮苓苓的裴明榛。

捏着帕子的手一紧,方氏面上显出几分紧张:“侄媳妇这是怎么了?”

至于真紧张还是假紧张,紧张的到底是什么,见仁见智。

裴明榛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错身时,方氏看到他的眼神,那是如冬夜寒空一般的冷寂,带着肃杀之气,说不出的淡漠与凉薄。

心下一惊,方氏脸色也有些不好,声音更加斟酌,更加缓慢:“原以为掌家不过是些小事,我也养病,就没过问,没想到侄媳妇竟因此累病了,你放心,家里不听话的下人我会处理,绝不叫侄媳妇受了委屈……”

“二婶。”裴明榛的声音和他的眸色一样冷厉森寒。

方氏心里咯噔一声。

裴明榛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她心善,我却没什么忍耐度,不想好好活着——家庙祖坟,你可以任选一样。”

同样的说完就走,根本没等方氏的反应,也不想听她的回复:“二婶知道的,我做得到。”

方氏气得浑身发抖。

等人走远,消失在视野,她方才反应过来一般:“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她可是长辈!这些年来虽说没心疼过裴明榛,到底也没害了他,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了!他怎么敢这样目中无人!

周妈妈在旁边也是吓得脸白,说话也小心了很多:“夫人……这新婚小两口,正是热乎的时候,难免容不下旁人,别人越刺激他们越抱团,咱们不如坐壁上观,冷眼瞧着,没准过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散了呢……”

方氏沉默良久,长长吐了口气:“说的也是,日子还长,急什么?”

她搭着周妈妈的手,转回了自己院子。

敌强我退,她不认为这是怂,是认输,这是策略。

……

松涛轩里,长胡子的老大夫是被向英背进府的,一把老骨头差点要散了,进了房间也没有休息,深呼吸几下,喝了一盏茶,感觉状态还行,就上前为病人把脉。

只是这把脉把的非常慢,把了左手换右手,把了右手再换左手,来回不止两遍,一边把还一边捏着胡子沉思,低头不语。

裴明榛看的心焦,负到背后的手捏成拳,肤色发白,到后来呼吸都紧绷了。

丫鬟南莲也觉得很难熬,紧张的指甲都要抠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老人家倒是给个话!

最后还是玛瑙会来事,温声细语问老大夫:“我家大少奶奶……可是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老大夫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夫人上次换洗,是什么时候?”

这道题我会!

南莲立刻举手:“二十五六天前!”

这么算着,月事又近了。

老大夫沉吟片刻,转向她:“当时可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一样?

南莲认真想了想,主子身体一向康健,除了最初长身体的时候时常不舒服,后来就没有了,月事规律,也基本不疼无甚痛苦,每回时间都差不多,规律过去就是了,要说有什么不一样……

“量有些少,一下就没了,当时婢子还有些担心,主子却说没什么不舒服,暂且先观察着,下回要还不对,再请大夫来看……”

南莲吓的不行,以为是自己疏忽导致了今天的大祸,立刻跪下请罪:“婢子照顾主子不力,害主子生病,请大少爷责罚!”

老大夫就捋着胡子笑了:“你这小丫头说错啦,你家夫人不是生病,是有喜啦。”

一句话,让整个房间陷入安静。

老大夫许是见惯了这场面,微微笑着,声音轻缓又有力量:“这妇人遇喜,偶尔会有出血现象,误为月事者众……”

裴明榛没听到老大夫接下来的话,只觉耳边一片嗡鸣,他有孩子了?小姑娘怀了他的孩子?

视线顺着阮苓苓的被子,盯着她肚子的位置,那里一片平坦,没任何表征,里面竟有了孩子……他刚刚和她说过,想要一个女儿,像她的女儿,现在就……

心中一片狂喜,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眸底有压抑不住的灿烂流光。

可只片刻,他就抿住了唇。

他是男人,不大懂女人的身体,可再不懂,也知见红对孕妇来说不是件好事——

他抓住老大夫的手臂,问:“要紧么?内子身体怎么样,可能承受?”

紧张之下难以顾及力度,老大夫疼的嘶了一声,说不出话。

“主子,”玛瑙赶紧递上茶盏解围,“您帮忙试个温,婢子好给夫人喂水。”

裴明榛这才放手,意识到丫鬟是什么意思,也没真的喝,手指贴了贴茶杯壁:“凉了,再备新的。”

玛瑙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