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榛贴到她耳边说了几个字,阮苓苓脸色通红,果然,这大尾巴狼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从开始到现在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行!”阮苓苓下意识反驳。

裴明榛就收起了桌上的栗子:“那这些也不能吃了,一颗都不许。”

阮苓苓:……

“你欺负我。”

嘤~她好可怜!看她可怜巴巴的大眼睛!

然而这一次,裴明榛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唇角微抬眼梢微眯,像很多话本里描写的邪魅反派:“所以,换不换?”

阮苓苓嘤嘤嘤,就是不想换还想吃啊!

裴明榛轻轻一笑,似乎十分愉悦:“夜还长,夫人可以慢慢考虑。”

阮苓苓看看外面的天色,嗯,今天要守岁呢,确实夜很长,可以慢慢考虑……

这夜的相处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气氛更温情了些,更衬佳节。

裴明榛一如既往总是逗她,撩的她脸红,逗的她气恼,最后一句哄人情话又甜到她哭,她感觉真的,裴明榛怕不是她的克星,稳稳的掐宰了她每一个情绪节点,随心所欲就能撩动她。

在这世间,他应该是最懂她的人,他也真的很迷人,迷的她不要不要的。

正这般想时,裴明榛也恰好看过来,烛光中的眼神温柔至极,仿佛倒映了整片星空:“夫人真美,美人让人着迷,为夫怕是一辈子都逃不脱了。”

阮苓苓脸又红了,心里甜滋滋:“那是,我是精怪嘛!”

她想今年也要和裴明榛好好守岁,一起迎接子时,看他在外面燃响炮竹,可心里想的很好,做起来是另外一回事,不知怎么的,她眼皮慢慢沉重,枕着裴明榛的腿,没出息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外面炮竹声响,焰火盛放。

感觉握在掌心的小手动了一下,裴明榛垂头,看到小姑娘的眼睛,润润的,水水的,还带着初醒的懵懂与朦胧。

“我记得,阮阮给我写过一封信,说梦到一对老人晨间结伴,下午垂钓,白发苍苍了也会互相依靠着午睡,身侧落叶只敢点缀不敢惊扰,阮阮羡慕他们平常又普通的温情,因而感慨,如今你尚年少,我未老,真好。”

裴明榛轻轻吻了下掌心小手,眸底映着夜色里的光:“我们也过这样的一辈子,好不好?”

阮苓苓纤长手指抚上这个男人的脸,笑了:“好。”

……

年节过完,进入二月,阮苓苓的胎早已坐稳,出门不大方便却不是出不了,特别重要的特殊场合,她也会是去露个面打个招呼的。

这一次,运气十分不好,遇到了陇青梅。

倒不是阮苓苓怕她,只是这女人性格尖锐,心眼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很是难缠。

陇青梅看到她,眸底划过一丝妒色:“哟,瞧瞧这是谁啊,裴家大少奶奶呢,脸色这么好,想必日子过得很滋润吧?”

狭路相逢,阮苓苓不可能掉自己面子,搭着南莲的手,保持适当距离,笑容温柔又疏离:“劳陇姑娘记挂,确是过得不错。”

称对方为姑娘,是因为陇青梅合离后,一直没有嫁人。

没嫁人,身边却并非没有男人。

阮苓苓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她身后不远的男人,书生打扮,长身玉立,有些清瘦,脸倒长得不错,属于俊秀的那一款,只是神情么……不太好说。

看起来规规矩矩,站在陇青梅身侧,是从属姿态,可那双狭长眼底,并没有乐于现状欢欣喜悦的意思,带着几分忧郁。

当然,这种忧郁可以理解为对陇青梅爱而不得,陇青梅还没有答应嫁给他,但也可以是别的很多种,比如不甘心,不在意,被压迫,不愿意等等等等。

这男人大约就是裴明榛提起过的李淮了。

阮苓苓视线并没有在李淮身上停留多久,继续看着陇青梅:“陇姑娘神色也不错,瞧着比以前丰润了几分,近来想必过得也很好吧?”

陇青梅很想说你瞎了么?胖了就证明过的好?明明更丑了,更不得男人心了!阮苓苓这是在讽刺她么!

她的日子过的怎样,不想别人指摘,也不愿意认输吃亏,当即扬首表态:“自然,现在的日子,就是我想要的日子!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那般努力的成全我!”

陇青梅是笑着说的这话,阮苓苓却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陇青梅这是……后悔了?

她好奇的看了一眼对方身后的李淮。

这‘有情人终成眷属’……好像并不是一件好事?

阮苓苓:“恭喜。”

说完就要走。

陇青梅最讨厌她这副清清纯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这世间就她日子过的好,别人都不行似的,直接拦了路不让她走:“大少奶奶的好手段,眉儿处理的不错么,怎么,这么见不得裴明榛纳人?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阮苓苓有点生气:“与你无关。”

陇青梅哼了一声:“我早说过,你会连累裴明榛,会遭到报应,你竟还不信。”

阮苓苓感觉这话有点不对,对方说这话时表情充满暗意,气氛十分不同:“你什么意思?”

陇青梅杠上来,本就没打算退,放肆笑了两声:“你那丈夫如今被朝中群臣排挤,天子震怒,怕是要遭大难了,怎么你竟还不知道么?”

阮苓苓还真的不知道,裴明榛从不和她说朝上的事,她有点怀疑陇青梅在骗她,可没有必要。

在这件事上骗她有什么好处?

阮苓苓有点蒙,但这种时候不可以崩,她微笑着刺回去:“关心别人家的男人,不如关心自己的,某人听到你这般问候别人的丈夫,可能会不舒服哟。”

陇青梅下意识看向李淮,果然,李淮脸色不怎么好看。

阮苓苓这个讨厌鬼,故意在挑拨她们!

刚要骂人,眼角余光就看到了小郡主。

陇青梅哼了一声,甩袖子就走,李淮当然也不会再留,跟着她瞬间消失在青石小径。

小郡主走过来,微眯着眼,看着陇青梅背影,脸色十分不善。

阮苓苓就笑:“看,大家都怕你呢。”

小郡主上上下下的看她:“你倒是不怕。”

阮苓苓像以前一样抱住了小郡主胳膊:“你是姐姐么,我当然不怕。”

小郡主就训她:“自己什么情况不清楚么?走了一路不赶紧找个地方歇歇,跟人在这里吵架?她是什么瓦片,值得你这么费心思碰?”

阮苓苓抿嘴笑:“人家可是姓陇呢。”

陇家大族,本就枝叶茂盛,女儿嫁到定南王府,一族身价更高,哪里是什么瓦片?她这无亲无族,攀上高枝的小人物,在人家眼里也根本不是玉瓶呢。

阮苓苓随小郡主到了一方暖阁安坐,寒暄几句,阮苓苓就问:“方才陇青梅说,裴明榛在朝中处处被人针对,可是这样?”

在别人面前或许还收着,可公主府,小郡主,对她来说不是外人,可以直来直往。

小郡主看了她一眼:“都已经嫁了人,还这么没规矩,在外头提起男人别喊名字,省的外人笑话。”

“知道啦,”阮苓苓眼色催促,“你快点同我说,他有没有麻烦?”

小郡主放下茶盏,眼梢微垂:“怀着孩子呢,少操这些闲心。”

阮苓苓脸色可见的暗了下去。

小郡主什么都没说,意味着这件事是真的,如果裴明榛没事,她就会笑话她想的多,直接说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最近都在家里养胎,少有关心外面……他是不是……”

阮苓苓知道这样追问不好,可还是忍不住,嘴唇抿起,眼底略有担心。

小郡主就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声音也低柔了下去:“他的事,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操心了?”

阮苓苓心想,这倒是。裴明榛立身朝局,不可能没遇到过麻烦,相反,他应该随时都在麻烦中心,一步步解决,方才能走这么远。

小郡主:“局势诡谲,人心不足,裴明榛有他自己的办法,用不着你担心。”

阮苓苓仔细观察着小郡主的神色,没有特别放松,这也没有特别担心,意思也就是……裴明榛的确有麻烦,但应该能解决?

手里帕子被揉成一团,阮苓苓心内深深叹气。

这句话说完,小郡主不再讨论这个问题,拉着阮苓苓各种聊天,往日喜欢的话题,新鲜的趣事,气氛很快融融。

阮苓苓知道,小郡主在安慰她。

小郡主一向话不多,今日说这么多,无非是因为关心。

她其实一直都很信任裴明榛,认为他是天选之子,能力也足够出众,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可原本的世界是这样,她来了,轨迹就有了变化,她这只小蝴蝶已经改变了一些东西,会不会把后面的东西也一起改变了?

变得更好还是波折起伏,麻烦不断?

纵使最终结果是好的,中间的苦痛过程也是必经之路,她不想裴明榛这么辛苦,万一……呢?万一遇到什么坎,真就栽了呢?

阮苓苓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了家。

问裴明榛,裴明榛肯定也是不会说的,他从不会让她为外面的事操心,成亲前就是如此,成亲后自然也是,何况现在她怀着孩子,本就辛苦,自然不愿她多想。

可他越不说,越沉默,阮苓苓就越担心,很多事都会顺便问一问。慢慢的,就听到有风声传过来,说是上官对裴明榛有所不满,处处针对,还做了套陷害,圣上因此对裴明榛大为失望,曾当着多人大声训斥,半点面子都不聊。

再之后,就有流言,说裴明榛的仕途怕是到此为止了,恐还会牵连到别人。

阮苓苓十分担忧,盯着下人好好照顾裴明榛,每日送到官署的午饭尽量菜色丰富,热热闹闹,让他吃的心情好,也让别人看看,家人对他多有信心。

可不管她做什么不做什么,这个男人都稳如泰山,脸上一片清朗端肃,认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心里是否失落,到了家也只会关心夫人孩子,对外事一概不提。

外边谣言愈演愈烈,阮苓苓有点忍不住,有天直接问了他。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眼梢微垂,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才哑声说了一句:夫人不用管这些事。

说完就笑着问她,问孩子,今天吃了什么,有没有哪样觉得好吃,孩子乖不乖,有没有闹她。

阮苓苓顿感无力。

但她能感觉到裴明榛的安抚,他在说,不要怕。

阮苓苓有点难受,他知道有些机密裴明榛不能跟她说,就是忍不住担心。

再然后,外头有了新的流言,说太子犯事了,要被圣上收拾。

圣上年逾花甲,又是久病之身,早就在为未来做打算,裴明榛是年轻新臣,本就是他为太子选出来培养的臂膀,二者利益一身,裴明榛是明明白白的□□,一旦太子出事,裴明榛就是别人的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所有之前做的努力,都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朝野内外潮流暗涌,各处气氛不同,很多人蠢蠢欲动,裴家内外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玛瑙和南莲天天顶着笑脸,千方百计凑趣哄阮苓苓开心,不想她因为这些事动了胎气,向英听着主子吩咐,见天在外头寻有趣的小玩意儿回来给少奶奶玩,裴明榛本人更是,只要有空,就会回来陪她。

可随着事态发展,他能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阮苓苓的一颗心几乎是悬着的。

这天,阮苓苓没等到裴明榛回来。

一整个晚上都睡不安稳,天一亮,她就打发人出去打探是怎么回事,很快,街上传来消息,说裴明榛被圣上扣下,下了天牢。

至于罪责——

说他污蔑定南王世子,其心可诛。

阮苓苓就不明白了,那定南王世子赵英在京城闹了多少幺蛾子,所有人都知道,圣上心里更是明白,有些局甚至是他首肯策划,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到如今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有些不信。

可派出去的人回来也这么说,她就没办法不信了。

难道这是帝王心术?先用你灭了他最后再灭了你?

这个消息像炸弹一样砸下来,砸晕了裴家,也砸晕了别人。

外面的人各有算计,局势有变,当然是要顾着自家利益,是逢迎还是见缝插针给自己找位置,都要走动起来;裴家周围也是气氛各异。

家里最有前途,最得大家看好的后辈下了天牢,以后没有了前途,这之后……靠谁?

和大房走的近的族亲不再上门不再问候,反倒对着方氏嘘寒问暖,一再怜惜说委屈她了。裴文信这次也没偏帮裴明榛,走到哪里都是沉默不语,全当避嫌,至于方氏本人,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当然更不客气。

阮苓苓怎会不明白?

还好之前扣住了管家权,现在方氏再抖,也不好意思跟她要,欺负一个陷入困局的孕妇,反正在她眼里这是早晚的事,不急这一时半刻,日后别人提起来,只会说阮苓苓不懂事,赞她方氏大度。

阮苓苓懒的理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并没有伤心难过,焦急的不行。

就好像楼上的靴子,扔下来一只,你总会惦记着第二只,怎么都睡不着,可一旦落下来,不管好坏,心里总是有了谱,清楚的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阮苓苓去了公主府。

然后发现事态更糟糕,公主府被围了起来,不管公主驸马还是小郡王小郡主,谁都不能出来,包括下人,禁军给出的理由是:有牵连。

至于有什么牵连,牵连了什么,说的很模糊,外人也不必知道。

阮苓苓突然想起最近和裴明榛的相处,这男人总是时不时重复一些话,让她别担心,一切都交给他,什么都别怕……现在想想,好像是预言一样。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所以……这就是不让她管家,还想把她送到温泉庄子的原因?

阮苓苓咬着唇,气的不轻。

朝廷大使她不好问,有些机密也不能知道,但这种事为什么不透一点给她,让她心里有些准备!

阮苓苓气哼哼转身,去了天牢。

当然,见是见不到的,这里制度严密,钱都不好使,但她可以仗着是孕妇,试探一下监官们的态度……

性命无碍,能救出来的人,和判定死刑救无可救的人,监官们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第114章 天牢

牢狱之地,人人闻而色变,一向是人迹罕至之地,天牢却不同。

这里并不偏僻,也不阴暗,门庭宽阔,临街而建,阳光下的屋檐甚至还反着光,显得肃穆又大气。内外有穿着铠甲的禁军把守,街边两侧也有店铺茶馆,偶尔会有路人经过,大家经过时会下意识低声或不语,反倒更添端凝肃杀的气氛。

可见地方永远都不可怕,觉得它可怕的,是人。

今日这条并不热闹的街道,来了一个不同的人。

一个小腹隆起,怀有身孕的少妇搭着丫鬟的手走了过来。少妇年纪很轻,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头上钗环看起来尽量捡素净不出挑的戴,款式做工却很新,看起来应该是新婚不久。

芙蓉面,低云鬓,素手皓腕,眉宇间虽有轻愁,也不乏淡淡英气,这应该是一位被家里娇养着的夫人,娇娇气气,又莫名有恃无恐,有无尽的底气。

连她身边丫鬟的穿戴都不同旁人,透着一股子大家族底子。

这位夫人是谁?有身孕了不好好在家里养胎,来这种地方做甚?不认识的人就有些好奇。

认识的人人么……立刻挤眉弄眼各种内涵,叫自己的小厮下人赶紧外头传话去,别犹豫,速度要快,这里马上就要有大热闹了!

阮苓苓扶着南莲的手,走向宽敞的大门,离的还远,已经有守卫禁军过来喝问:“尔等何人!天牢重地岂容擅闯!”

阮苓苓收回手,眼梢微垂,端肃站定。

南莲根本不用主子吩咐,立刻小跑过去,脸上挂着笑,手腕一翻,迅速又小心的往这护卫手里塞荷包:“我们是裴大人的家眷,大人无缘无故不能归来,着实担心,打听到人在这里,就想着进去探一探,还请军爷个方便……”

护卫直接瞪眼拒绝:“不行!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关的是什么人?你想见就见?”

小丫鬟本来就透着心虚害怕,塞钱的手都在抖,对方直言拒绝,面色还很凶,她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捏着荷包眼角通红,好不可怜:“我们都是女眷,不干别的,也……干不了别的,就想见一面,看看人是死是活,求军爷行行好——”她说着就要跪下,“我家夫人还怀着身子呢,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生是好!”

护卫退后一步,有意无意避开了她的跪,视线滑过阮苓苓,语气仍然拒绝,更加冷静:“既然知道自己身子娇贵,就速速离开,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你在这哭也不行!”

阮苓苓没想哭的,她教南莲说这些话,准备主仆二人好好配合,装一装演一演,脸面不脸面的没什么,重要是打探到消息,可看着面前这巨大森严的建筑,想起监牢这种地方总是阴暗潮湿,见不得光……

那个男人一向瞎讲究,心里总有一股傲气,最不愿被别人看到狼狈的样子,被关在这种地方,怎么会舒服?

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护卫赶紧往侧边退了一步,似乎想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我可只是赶你们走,没动手啊!”

阮苓苓捧着肚子走过来:“小妇人断没有为难逼迫的意思,只是……就算死刑犯,也能吃顿断头饭,我家夫君哪怕罪无可赦,也该有见家人的机会,这里守卫森严,有阁下及一众禁军在侧看管,我们两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小妇人求的不多,真的,只想见我家夫君一面……”

护卫很警惕,或许是不想被孕妇碰瓷,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行就是不行,少废话!”

阮苓苓帕子拭泪,问的小心翼翼:“可是,可是上头有什么话,阁下不方便?”

现场气氛悲情又肃穆,四外围观的人也是叹声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