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货怕是被人给蒙骗了!

“跪下个屁!”一时着急,她连脏话都顺嘴说了,“我派人打听过了,全部都不对!城南城东都没有拿下,陈大人马大人还在指挥欺负咱们的人,你们不干事竟然在这里内讧?分赃也等打完架了再分好么!”

赵英脸色立刻就变了:“城南没拿下?”

陇青梅:“对,没拿下!城东也没有!”

范武也皱了眉:“可是刚刚的传令兵说——”

眼睛四下找,那传令兵早已找不着了。

现在想想,传令兵并不是熟脸,不过此次举事,帐下的兵多,人来人往的,他也不是每一个都面熟,不认识很正常,现在陇青梅说这个消息不对劲……

他们岂不是被算计了?

有人换了传令兵!

范武都能想到的事,赵英怎会想不到?立刻猛力推开范武:“都什么时候了还瞎他娘打!”

他想退出战圈,不玩了,正事要紧。

可偏就这么倒霉,之前怎么动手,他都没伤到范武,偏偏这最后一下推开的动作,手腕一偏,剑锋堪堪划过范武脖颈,一道血线出现。

范武摸了摸脖子,阴笑:“弄伤老子就想走,没门!”

他早就打出了凶性,现在根本不肯罢手,缠住赵英继续。

赵英自小有好师父教,功夫不差,范武早年当兵也是上过战场,结结实实的杀过人的,招式看起来粗犷,实则很有杀伤力,一凶起来,等闲人拦不住。

陇青梅急的不行,各种劝架。

阮苓苓捧着茶远远看着,恨自己离太远,话音传不出去,这种时候就该说点话刺激啊!叫这两个人互相残杀,一块‘战死’才光荣呢!

可惜了,空有满腹机灵,现在没办法抖。

结果就有个小丫鬟,之前一直扮演空气,现在突然开口说话:“夫人可是有话想说?婢子可以替您传出去。”

阮苓苓有些意外:“嗯?”

丫鬟穿着青色裙子,眉眼有股姝色,细看还有些招人,就是这次被派过来伺候她的人,之前从不多话,现在怎么……

“夫人恕罪,”丫鬟跪在地上,“婢子名青霜,一向安分守己,知道自己没本事,也不敢胡乱出头做乱七八糟的梦,只是……婢子同那姓陇的女人有仇,她得意,婢子就难过,她倒霉,婢子就开心。”

阮苓苓:“有仇?”

青霜:“她身边那个叫李淮的男人,之前是婢子的未婚夫。”

只说了这点关系,并未详说内里,可只这一句,青霜就红了眼,手指攥的发白,想也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阮苓苓不是圣母,没想随时随地介入别人的恩怨,帮别人报仇,知道这些,于她完全无关痛痒。她仍然慢悠悠喝着茶:“你怎么知道,我想说的话,会帮你气到陇青梅?”

青霜看着楼下某人的方向,眸底滑过一抹厉色:“婢子不知,可婢子明白,您被掳来至此,不管心里怎么想,总归是对下头打架的两位不满意,能挑拨他们,让现场更乱,您肯定愿意,而下面乱了,姓陇的肯定不会开心。”

阮苓苓盯着青霜观察了片刻,萍水相逢,没必要交心,她看不出这个人的真假,但不管如何,跟她没仇就是了。

她今日困在此处,局势再糟糕也没有了,让青霜帮忙传个话而已,人干的好,她有机会出去,人虚与委蛇,她就还在这呆着,不会更差。

想了想,阮苓苓微笑:“行啊,那你过来,就这么说——”

青霜大约在这里非常混得开,也有点小聪明,不知许了什么好处,下楼一趟,这话就由不知名也看不清脸的士兵大声喊出来了:“不愿意跟我们头儿动手,瞧不上谁呢!”

事实证明,男人的声音比女人更合适,粗糙,带着隐隐的积愤,范武一听气性就更大了。

尤其赵英也的确没跟他真打,就是各种跳,各种躲,想摆脱他,不想跟他打!

就是,瞧不起谁呢!

“不准走!”范武红着眼睛,“你们定南王府以前就瞧不上我,现在竟然还敢!”

赵英都气笑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瞧得上你?少在这里自说自话!”

范武五指张开又握上,将手中长刀握的更紧,声音暗哑目眦欲裂:“很好,你就死在这里吧!”

陇青梅见势头不对,不得不拦:“我说过现在不是时候!范武,你放开世子!”

范武不可能放,他看都没看陇青梅一眼:“那你说,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是时候?你答应过我,跟着你家干,我便可手刃定南王府所有人!”

赵英也怒了:“就凭你,杀我定南王府?”

不悦目光同样扫向陇青梅:“所以今日所有不顺,源于你陇家的不诚不忠?想要摘桃,还看有没有这本事!说!到底是谁站在你背后,你伯父还是你父亲!”

陇青梅喉咙一片腥味,这范武,只会坏事!

“世子殿下您听我说,陇家一向对定南王忠心,这些是万万没有的,范武所言应该只是误会,我也不知道,”她斜眉看向范武,眸底疯狂暗示,“你快点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武这时血性上来,还管什么大局,杀人就对了:“哪有什么误会,定南王为瞒报战功,置老子一家人生死于不顾,老子能从地狱里爬出来,站在这里等着,不为别的就是要报仇!老子告诉你赵英,你今天是别想走了,大事谋成,你爹先给你收尸,再到老子刀下受死;大事未成,老子也先杀了你,再杀你爹,省的他死在狗太子手上老子倒没了机会!”

说着话提刀便杀。

赵英离的很近,根本没办法躲,架起长剑,二人又打成一团。

楼上阮苓苓都傻了眼,这瓜好大,她差点都吃撑了!

谁能想到呢,随随便便一撺掇,本来是个激将法,不成想激出这么大料,必须不能放过啊!

她又招手叫青霜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青霜就提着裙子下了楼,不一会儿,下面又出现兵士高亢粗厉的声音:“陇家这是有鬼!算计谁呢!陇家老头该杀!”

赵英本来就生气,听到这话更是眯了眼,陇家有鬼,他早已明了,谁成想这么可恨,故意埋下钉子,保证连杀人都不脏了自己的手,心太阴,太黑!

眼下这点已经叫破,底下士兵都看到了,他要再不干点什么,会自己失了血性,也失了威信。

这种侮辱都必须要忍,定南王府哪还有面子威仪?

“你生在陇家也是倒霉,这么大的事,这么多动作,爷们们谁都不敢出头,推你个妇道人家站出来,陇家家风……呵。一起子优柔寡断的卑鄙小人,能成事才怪!陇姑娘,你也别怪本世子不客气,谁叫你姓陇呢?来人,给我杀!”

赵英一声令下,士兵们才不管什么大局,总之上官说什么就是什么,立刻有小队组列阵杀了过来,陇青梅周边压力陡增。

她也是真的生气了。

老娘到底是为了谁!一个两个都这样子,个个都不靠谱,这些男人脑子里塞的都是屎么!

“谁敢过来!”

她攥着马僵绳,高声喊道:“细作名单可还在我手里呢!有它何愁大事不成!我再问一遍,范武,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跟不跟我走!”

赵英靠不住,她可以自己来,陇家可以自己干!

范武差点笑出了声。

什么细作名单,这女人还真以为那东西有用呢,那玩意儿就是姓裴的故意假造出来哄她的!

陇青梅全然不知范武经历了什么有什么猜想,也完全没想到名单是假这一茬,还在高声劝,试图音色清晰头脑理智:“你真觉得能在这里杀得了赵英?他手下那么多兵,怎会容你得手?你若武力完全能压制他,何至于打这么久没个结果?你听话,跟我走,我答应过让你报仇,就一定会做到!不跟我走——你就和你家人一样,死在你仇人手里吧!”

这话倒真的被范武听到了心里。

他现在缠着赵英打,是最开始时机挑的对,赵英被缠住,刀剑无眼,别人不敢拦,生怕伤了赵英,可他若真有杀招过去,定南王府的亲卫拼着赵英受伤,也会拦住他。

而且这么久都没得手,的确,赵英武力不俗,不是特别好运,他怕是难以杀他。

阮苓苓看出了范武的犹豫,心说不能这么过去,她都没找到逃跑的时机呢!

她迅速整理重点:范武和定南王府有仇,帮着陇家造反,不是为了什么前程,从龙之功,他就是想报仇!

眼珠转了转,她叫青霜过来,继续往外传话。

这次人群中的男音有些清亮,带着让人灵台清明的韵味:“姓陇的!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你若真愿意帮我们头儿,早干什么去了?你家离那么近,定南王府的人不是说杀就杀?明明可以做到,偏偏一直吊着我们头儿,这根本不是帮忙,这是利用!头儿你别听她的,跟她走了也没机会报仇,没准还要被她利用,为她战死!”

范武听到双目立刻清明,对,这女人原先就骗了他,现在还想再骗!

机会哪里有那么多,眼下碰到都是千载难逢,现在他看起来的确赢面不大,但刀剑无眼,没准他就能杀了赵英呢!

他根本没退,握紧长刀,再次杀向赵英!

陇青梅气的额角青筋直跳:“是谁,是谁在说话!”

她指着范武:“你是傻子么!别人在挑拨离间的,你看不出来?”

范武:“是啊,我就是个傻子,你陇家不是一直把我当傻子耍么!”

现场这么激烈的时候,裴明榛一行小队简直安静无波,就像融在大海里的一滴水,一点点,一步步,靠阮苓苓越来越近。

近到……

阮苓苓终于看到了。

“啊……”

她手上的瓜子,这一次真的掉在了地上。

第122章 你怎么现在才来

看到裴明榛身影的一瞬间,阮苓苓眼眶就热了。

方才所有挥斥方遒豪气干云指挥若定全部消失,就觉得委屈,特别特别委屈,她就是个被人摁住了欺负的小可怜,全天下属她最可怜,没人疼没人爱……现在终于见到这男人,骑着马踏着风朝她飞驰而来,身后隐隐似披着霞光,她激动的差点蹦起来!

裴明榛裴明榛裴明榛!!!

可是不行。

阮苓苓你给我绷住!

她用力捏紧手指,紧紧咬牙,控制住情绪,不能泄露,一丝都不能带出来……

被人发现就完蛋了。

至于掉了一地的瓜子,她呸呸两声,把桌上瓜子也拂到了地上:“这谁炒的,一点都不好吃!”

她借势饮茶漱口,仔细观察身边的婢女青霜。

这妹子正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下边,目光发亮,一脸兴奋,根本没顾上本职工作,显然陇青梅被摁着摩擦的画面太过喜闻乐见,要不是还有理智,这妹子得尖叫出声!

哪还有空看她。

好叭。

阮苓苓悄悄拍了拍胸口,放下心来,目光非常克制的,一下下瞟向裴明榛。

心中小鹿砰砰砰乱撞,根本没办法想别的,脑海里只被三个字刷屏: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救她了!

虽然早就坚信,他一定不会放弃她,会看懂她的话,明白她的意思,他一向……最懂她,可没到这一刻前,心里还是略略忐忑,总担心发生什么意外。现在他来了,她瞬间有一种被全世界宠爱,自己是个公主的感觉。

有人记挂她。

为她奔波,不惜一切。

阮苓苓忍不住捧脸,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可是不行,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不能是个乖乖等着被救的小白兔,不能让裴明榛一个人战斗,她也得努力!

外面形势太乱,裴明榛为免引人注意,行进速度缓慢,确实没人关注他的方向,可一旦他接到了她,显眼度立刻不一样,绝对会被围攻!

当然裴明榛一定有所准备,但这个时间,肯定是越短越好。

阮苓苓冷静思考。

她所处之地,是宅子偏角,临街小楼,站在楼上可以看到很远,下去却并没有门通向外面,大门在另一边,想偷偷溜出去找裴明榛可行度不高,还可能会增加难度,让裴明榛找不到她,看来……她得从这楼上跳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她微微低头,摸着肚子,心说崽啊,你今天可千万要给力,乖乖的,不要怕,娘和爹会好好带着你出去的!

阮苓苓其实胆子很小,从高处往下跳是不大敢的,但她仔细观察过,顺着窗户往东面溜,有个小阳台,露天,略低,放了些杂物,裴明榛骑着马,很高,到时她走到那边,矮身配合,大约能摸到裴明榛的手,小小一跳并不危险。

只要没别人打扰。

裴明榛一定能好好接住她!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现在有窗户遮挡,不会有暗箭射进来,她一旦转走过去,整个人身形暴露,被发现了——范武那狗可不是省油的灯,早先被她气成那样,不可能简单的放过她。

所以行动必须稳准狠,快速而精准……

今天太倒霉,怎么都躲不过这一幕,她身边没人,只能奢望到时一切顺利,裴明榛带的人机灵,帮忙挡一挡了!

眼巴巴看着,裴明榛身影近了。

五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另外一头还在吵。

“范武你听我说,大局为重,不能再打了!”声音急促而尖锐,是陇青梅。

“老子今天必须杀了你!”气势粗野又倔强,是范武。

“给我抓住姓陇的女人,陇家今日必须要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平日处处彰显威仪的声音稍稍有那么点气急败坏,是定南王世子赵英。

热闹的很。

阮苓苓瞅着时机,猛的推开了面前小几。

“哗啦啦——”

所有瓜子干果掉下来,洒了一地。

丫鬟青霜终于回头,最初看向阮苓苓的目光还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一刻就打了个机灵,低眉顺眼,束手恭敬问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阮苓苓目光那叫一个高傲,姿态那叫一个任性:“你们主子是穷的没钱了么,拿这么难吃的瓜子敷衍我?去给我炒新的来,要脆,香,清淡,好剥。”

青霜:……

不好吃你吃这么久?是手指剥累了还是脾气没处发,非得折腾人才开心?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乱七八糟的瓜子瓜子皮,觉得自己真相了。这位被家里养的娇,被丈夫惯出了毛病,随时随地都要作一把,不提要求不要东西不正常,要东西刁难人才正常,这是戏看了半场,有些疲劳,心里不爽快借机发作呢吧?

“是,婢子这就去给富人准备新的。”

得,反正怎么都是伺候人,去就去呗。

炒瓜子时间长,下头看戏还能有个搭话一块骂贱人的,体验更爽,至于传话帮着欺负陇贱人……外头的火已经搓起来了,没那么容易下去,姓陇的必然得倒霉!

青霜完全没看出什么异样,提着裙子就兴奋的下去了。

至于楼上没人看守……所有人都不关心。反正人质是个无情又冷漠的女人,胆小又怕麻烦,自己根本没点想跑的意思,上头都说了不必浪费精力严加看管,二楼上又没有门,还能凭空消失怎么的?这位正心气不顺,眼看要作妖,谁上去谁倒霉,何苦来哉?是外头大热闹不好看,还是手上瓜子不好吃?

丫鬟走后,阮苓苓非常谨慎的继续坐了一会儿,听楼道里安静的很,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才起身,双手提着裙子,顺着窗边走向一边的小阳台。

她猫着腰,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稳,移动非常非常缓慢,保证不醒目不招眼,外头正热闹的当口,大概率所有人看不到她,裴明榛却一定能看到!

裴明榛果然看到了。

视野里出现熟悉身影的一瞬间,他几乎抑制不住眸底冲动,催马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他目力不及武者,小楼离的远,又有窗子遮挡,起初并不能看到阮苓苓,只影影绰绰的看到个影子……如今,她真的在!不但在,她还看到他了,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的小姑娘一向娇气,没那么多心思,最喜欢做的无非是窝在暖暖香香的很矮榻上看话本,桌边伴清茶果子,没太多的欲望,也从不会伤害别人,偏偏跟了他……似乎总是在受苦。

她看起来随性绵软,胆子很小,可有时胆子也很大,总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下意识就做出最贴切最配合的举动,大大帮到他。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有多么的契合……

这样的人,再不会有了。

她合该是他的,一辈子被他拢在怀里,哪里都不准去!

裴明榛催马快走,等不了了,他真的等不了了,小姑娘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他的心尖,每一刻他都在脑补各种危险,担心她摔倒,担心她掉下来,担心她被别人发现招来冷箭,担心……他会没机会救她。

他绝不允许这种可能!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快快快——

就是这时候!

裴明榛来到小阳台下,高高伸出了自己的手。

阮苓苓一颗心怦怦怦乱跳,但她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只手!

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