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薛青山穿好了衣裳,女人才急急忙忙从炕上披着衫子下来。

“大哥,这就要走?”

薛青山点点头,扔了一把铜板在炕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叹了口气,转头去看那铜板。半晌,才一个一个拾了起,用着一块儿帕子包着。她那病鬼丈夫送走薛青山,已经急不可耐地进来了。

“钱呢?”

她抬了抬手,黑瘦男人伸手就去夺,女人却躲了一下。

“以后咱不干这事了。”女人说。

男人没理他,又伸了下手,才把铜板抢过来。

“我去买肉。”

“以后咱不干这事了。”女人又道。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干,我从哪儿弄银子买肉?我这病就得好的养着,不吃好的我就要死!”

说起‘死’字,男人浑浊的眼珠子像似要凸出来,也似乎意识到自己激动了。他放缓了声调说:“我知道跟了我你委屈了,可我这病……我也不想……”说着,他剧烈地咳了几声,像要把肺咳出来也似,好一会儿才止住。

女人眼睛泛红,却是没有眼泪:“你不知,这大哥染上了我那病,我这病是害人的,活不了多久。”

“染上了?”

女人点点头:“我刚才看见了……”她并没有说她看见了什么,但从她颤抖的语气中就能听出她内心的恐慌。“跟我那会儿一样……”

“染上了?”男人又重复了一遍,忽地声音萎靡下来:“染上了就染上了吧。这世道人吃人,人害人,我们不是故意害人的,只能说老天没长眼。”

一面说着,他宛如飘似的出去了。

其实曾经他们也幸福美满,可他不知怎么就得了这种‘富贵病’,没日没夜的咳,没日没夜的馋。后来看了大夫,大夫说他这是肺里长了虫,治不了,只能养,用好吃好喝的养着,那虫子有东西吃,就不会吃他的肺了。

本就不算多富裕,因为治病,因为要用好的养着,变得一贫如洗。有次他犯了病,几乎死过去,他女人为了给他请大夫,一个女人走了夜路,半路上被恶人强了。

都到了他们这种境地,也不在乎什么贞洁不贞洁的,他女人能一直陪着他,他感激涕零,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才能摊上这样的媳妇。

后来他才知道,他不是做了好事,他是做了太多的坏事,才会让那种脏病染上女人的身。

大夫连看都不给看,就把他们撵了出来。

他们想过一起死,绳子都系好了,却又怕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也是心里怨恨太多。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恶人谁不欺负,偏偏要欺负可怜人?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让自己女人做起了皮肉生意。

死吧,都死,反正早晚都要死的!

他想起那个看不清面貌的人,他想这个人也不是好人,不然为何要借着他们害人?不过他无所谓了,反正早晚都要死了。

只是他不能给他女人知道,他女人是个善良的人,她知道会伤心难过的。

男人叹了一口气,捏着手里的铜板去了村头。

“刘黑鬼,你又来买肉啊?”

“哎,给我称两斤。”男人咳了一声道。

*

平阳府下起雨来,一下就是多日。

四处湿漉漉的,让这片平常总是风沙居多的地方,似乎一下子到了多雨的江南。

客栈里人满为患,却又不能出门,只能日日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转悠着,连着多日总能听见有人起争执。

也是闷了太久,尤其这雨下得身上快要长毛,又马上临近府试,所有人的内心都酝酿着焦躁与烦闷。

薛庭儴几个已经在房中读书多日了,幸好有毛八斗这个活宝,不然真不知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这府台大人姓周,名何新,乃是承天十八年进士。为人古板严谨,最是厌恶性格张扬之人。所以这一次你们千万记住,万万不可将文章写得太繁复瑰丽,越是低调简略越好。”薛庭儴道。

难道这又是临考前开小灶?

毛八斗眨巴着大眼睛。他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之前县试的时候,薛庭儴就给他们开过小灶。当时不觉,事后想来他们之所以能中,恰恰是将他所说的话听进去。

“庭儴,你怎么知道府台大人的姓名和喜好?”还是陈坚说问题能切入正题,换成李大田,他根本不可能会想这么多。至于毛八斗,他说话从来是越说越歪。

“我观察而来。”

见几人疑惑,薛庭儴又解释道:“你们大抵是没注意,这几日在大堂用饭,总能听见有学生谈论府台大人。另,我看过承天年间一部分程文,其中恰恰收录了府台大人从乡试到会试的卷子,看文识人,差不多也能琢磨出几分。后,我又特意去寻了他上任期间,主持的几次县、府试,由其取中之人的程文能看出,这些年来他似乎并没有改了习性。”

闻言,陈坚三人当即露出了吃惊的模样。

“这就是先生让你在房里多看书,你却四处逛书局的原因,没想到你竟去看这个去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些。”毛八斗诧异道。

李大田说:“就算让你看见,恐怕你也想不到这些,是庭儴心思缜密,洞若观火。”

薛庭儴笑着摇头:“不不不,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人难免有偏好,这次府试几千名赴考学子,若是不钻研些旁门左道,我可没有必过的把握。”

“那你说的意思咱们要投其所好?”

薛庭儴点点头:“可别以为简单,文风乃是天生,有人喜欢花团锦簇,有人喜好朴实无华。人家要吃萝卜,你偏偏给了白崧,你觉得人家能吃下否?这事可别告诉老师,他素来不喜投机取巧,我说了你们记住,自己斟酌一二再决定。当然这也得看这次府试大题是什么。”

四人又聊了一会儿,继续研习写文章。

雨又下了两日,终于在府试前的一日放晴了,所有应试学子都不禁松了口气。这一天薛庭儴几个并未再看书写时文,而是四处逛了逛,浑当是散心放松。

次日,还不过二更天,林邈就把学生们都叫了起来,各自洗漱吃早饭,检查考篮以及各种必备之物,然后领着他们就出门了。

林邈本是要找车,无奈他们想起这事太晚,平阳府里的各家车马行几乎所有的车都早就被定下了,所以他们今日只能步行。幸好从他们所住的客栈到府学宫也不过只有一刻钟的路程,走也是能走去的。

一路就见人声、车马声汇集成了一片,入目之间全是星星点点的火把,竟是排成了一条看不见头尾的长龙。人家坐车,自己只能步行,一行人挨着街边往前走,倒是显得不太拥挤。

过了这条街,又走过一条,前面却是被堵住了。

估计是抹黑赶路,都只顾自己走没看别人,有数辆马车竟是拥在一处,前不得退不得。薛庭儴等人从夹缝里挤了过去,一路脚下不停往前面走着,大抵是被堵在后面的考生见到这场景,也是实在焦躁,竟都下车徒步前行。

渐渐的,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车倒是越来越少了。毛八斗被挤得哎呀了一下,薛庭儴跟李大田使了个眼色,道:“护着老师。”然后几个人竟是左右护着,夹着林邈往前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昨天各位妹子的科普,小鸡吃菜的细节改了,哈哈。

另外见有新来的亲问红包的事,其实每天都在发,前排发二十,后面的评论随机发三十个。以前都是第二天更新的时候发,这几天太忙,会迟点儿。

前两天的红包今天都已经发了。

☆、第82章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似乎见徒步比坐车更快, 越来越多的人弃车步行。

人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他们竟是被裹挟着往前涌去。

好不容易到了学宫门前的大街,却被拦住了, 衙役在街口设了栅栏, 只有应试考生和作保的廪生可入,几人验明了身份, 才被被放了进去。

终于没那么拥挤了, 来到一处空地,师生几人面面相觑,林邈头上的帽子掉了, 毛八斗的鞋掉了一只,李大田陈坚则是衣衫凌乱, 幸好几人手中的考篮依旧稳稳的护在手里。

“哎呀, 为师的帽子!”林邈道。

等下要见府台大人,不戴帽子可不行。

“老师,在这儿。”薛庭儴道。却是之前他见老师的帽子掉了, 眼明手快地一把操在手里了。

林邈接过帽子戴上, 又理了理衣衫,才恢复了一贯的镇定自若。

可毛八斗现在却镇定不了,没鞋他可怎么办?

他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 林邈这会儿也有闲心安抚学生了, 道:“勿怕, 这里有卖鞋帽的。”

这话也正是薛庭儴想说的, 每年府试前来赴考的考生便不少,少不了有人因为人太多被挤掉鞋帽,又或是摔坏笔墨砚台的,可偏偏考场乃是庄重之地,衣冠不整者不得进入,便有府衙的衙役见有利可图,专门做这门生意。

但是价钱十分昂贵,比起外面贵了多倍。

毛八斗闻之大喜,忙想进去找人买鞋,可他光着一只脚,这会儿也知道脚疼了,遂指使李大田:“好兄弟有难,你快去快去。”

李大田无奈摇头,钻入人群里,不多时领着一个衙役打扮,却挑着货挑子的人走过来。

期间,林邈又命几人检查考篮,笔墨可是有损。若是有损,现在补上,进了考场可就补不了了。

果然陈坚的墨锭断成了两截,毛八斗的砚台缺了个角,不得不说有经验的人就是有经验,能规避许多麻烦。

几人花高价各自补充了一应物什,这才去了点名入场的地方。

因为林邈是作保的廪生,可先行进去,留下薛庭儴几人排队。点名入场是按县来的,薛庭儴站定不久,王奇和李嵩也狼狈而来,王奇惯是不喜说话,李嵩则抱怨道:“你们怎么也不等等!”

语毕,他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对,那种情况下他都只顾自己了,别人又怎么去等他。

“馆主呢?”

“老师已经进去了。”

很快就轮到夏县的考生入场,轮到薛庭儴时,那负责验明正身的衙役看了看他,问道:“你就是薛庭儴?夏县这次县试的案首?”

薛庭儴点点头。

这人当即换了脸色,嗓门也没之前那么高了,右手做指引道:“那请这边吧,按规矩每县前十是提堂座号,更何况您这案首。”

“那就有劳了。”薛庭儴拱了拱手,往身后看了一眼,便在一大群密密麻麻的羡慕目光中,去了右边人稍微少的那处。

左右的待遇分明不同,左边充作搜子的衙役动作又快又粗鲁,丝毫不在乎考生的形象或者尊严什么的,碰到什么可疑的人,甚至让把外衫脱掉供以查看。更不用说是考篮了,只差给你翻个底朝天。

历来科举一道都有这么一句话,考试容易,入门难。难得不光是搜身严格,也是读书人最重视的‘有辱斯文’。可即是如此,也得含冤受屈地忍着,你不来而有的是人来。

更何况科举与做官牵扯,历来作弊之风盛行,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作弊手段,所以只能靠这种手段来防止。

至于右边,因为人少,衙门们也没有急促感,都是让考生自己打开考篮,解开衣裳以做查看。

陈坚也是提堂的座号,就是毛八斗和李大田就惨了。

按下不提,过了这一关,就能入考场了。

有衙役领着薛庭儴来到考场中最大最宽敞的一处地方,这也就是之前所谓的提堂座号。

这处考场位于府学宫内,占地面积广阔。可到底是府试,条件还是有限的,最好的当然就是正中的这处考场。不光敞亮,环境也是极佳。唯独就是府台大人在此监考,若是心理素质不过关,恐怕会影响考试发挥。

当然有坏,也有益处,府试和县试一样,都是由主考官取士,府台大人自己就能做主取谁还是不取谁。所以若是在交卷时,有幸被府台大人当堂批卷,即使现场取了,也不是不可。

至于其他地处的座位,则就全凭靠运气了。可能朝向不好,可能光线不够,也可能会在风口处,还有的倒霉轮到后来加建的考棚里,那地方逼仄狭小,冬冷夏热,若是又在茅厕旁边,那滋味别提多酸美了。

在那梦里,薛庭儴经历的府试就是被分在这样的座位,回去后整整一天没进食。所以看到这宽敞的考场,薛庭儴十分满意。

再去看那座位。

好嘛,正对着首位一处大案,这是在府台大人眼皮子底下做题,都不用担心他会作弊了。

当然也不光是他。正确的来说,平阳府下十二个县,每个县一个案首,分为两排,端端正正对着首位的大案,其他县前十则分布在四周。像陈坚就在薛庭儴左后方不远处。

已经有和薛庭儴同样倒霉,列位第一排正中间的考生,面露难色和引路的衙役低声说话。薛庭儴则是丝毫不以为然,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果然衙役听完后,摇了摇头,那考生顿时面露一丝白色,可到底还是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

薛庭儴暗暗摇头,这种心理素质,恐怕这一场此人要考砸了。可千万别以为成了县试的案首,府试就一定给你过,那是你不大失水准的情况下,若是失了水准,照样一个回去重来。

府台大人很快就来了,所有列坐的考生俱都站起行礼。

有人请来了圣人像,府台大人领头上香行礼后,方转过身来。

“学生拜见府台大人。”

“免礼,都坐下吧。”

薛庭儴坐下的同时,抬头看了坐在大案后一身绯色官服的府台大人一眼。此人面容消瘦,近五十岁的模样,眉心有几道深深的印子,嘴唇下拉,一看就是个严肃刻板的性子。

堂上静得落针可闻,考题很快就发下来了,有两道四书题,一道五经题,另还有两首试帖诗。

第一道题的题目是,不以规矩。

薛庭儴不禁露出一个微笑,这果然是周作新会出的题。

众所周知,科举历来有重首场重首题之说,县试考五场,府试则是考三场。可府试和县试相同,都是由主考官批卷。

赴考的考生几千,首场更是几千张卷子,试问作为主考官批卷,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耐心一题一张逐一看去。所以很多考官看完第一题,就对这个考生有了大致的判定,若是第一题写的不好,哪怕后面的文章做得再怎么繁花似锦,也是个不取的下场。

而薛庭儴之所以会笑,恰恰是他对这位府台大人的认知。

从这道题来看,恐怕这一场取还是不取,全看这道题了。这周作新还是一如既往的刻板,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啊。

不是任性,何以会出这种全凭心意的题。

不过薛庭儴还是把第二道题,和其他的题都一一审清楚,才开始磨起墨来。

薛庭儴喜欢在写字前自己磨墨,甚至在那梦里他贵为首辅,也从来是自己磨墨的。因为磨墨可以让人平心静气,在这个过程中,他可以将很多心绪一一捋顺清楚。

他此时进入了一个空明的状态,他虽是垂目磨墨,并未四处张望,却清晰地听到左右磨墨时传来的声响,以及略微有些不平稳的呼吸声。

终究还是有人心乱了。

其实这人不过是个纸老虎而已,也就是面上看起来吓人罢了。

此时被称之为纸老虎的府台大人,十分满意地喝着茶,很高兴有考生被自己吓住了。

旁人不知晓周作新有这样的恶趣味,可他自己清楚。不过他不认为自己这是恶趣味,若是连这点阵势都能自乱阵脚,乡试不去也罢。

忽然一个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却是一个考生磨墨不小心打翻了砚台,不光刚磨好的墨泼了出来,砚台也滚到地上打碎了。

这考生当场就愣住了,脸色一片惨白。其他考生看过来,都是目露同情之色。

考卷是一人一份,没有多余,若是墨没有污了卷子,求一求府台大人,说不定还能通融些许,若是一旦污了,只能明年再考了。

薛庭儴就坐在旁边,侧首看过去,就见那墨洒了一大块儿,好几张卷子都污了。

他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提笔写下对于这道‘不以规矩’的破题——

规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与巧矣。

若论破题,他有千种思路万般章法,可要对付周作新此人,还得投其所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短小,哈哈,临时有点事。

☆、第83章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孟子曰:离娄之明, 公输子之巧,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 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 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此题出自《孟子》的《离娄章句上》, 乃是孟子要求当政者实施仁政的呐喊。具体落实到两个方面, 一是法先王,二是选贤才。

可在这里却不能顺着原意去破题,因为事关朝政, 恐有影射之嫌,这里就需要巧破了。

而周作新此人, 最喜用规矩来严纪律人, 如何投其所好自然不言而喻。

薛庭儴的破题十分巧妙,你要说规矩,那咱们就来论论规矩吧。因此进行了阐述:“规矩而不以也, 惟恃此明与巧矣。”

大意是为, 为何会有人不以规矩?无外乎是仗着自己的‘明’和‘巧’罢了。

什么是明?心明,眼明。

什么是巧?可以是七窍通了六窍,也可以是指小聪明。

薛庭儴一面想着, 一面执笔写下承题:“夫规也、矩也, 不可不以者也;不可不以而不以焉, 殆深恃此明与巧乎?”

接着是起手:“尝闻古之君子, 周旋则中规,折旋则中矩,此固不必实有此规矩也。顾不必有者,规矩之寓于虚;而不可无者,规矩之形于实。奈之何,以审曲面势之人,而漫曰舍旃舍旃也?”

此乃分析何为规矩,有些人看似没规矩,实则他的规矩是在心中的,一举一动自有规矩,有的人则必须遵循具体的规矩。也是告诉人,对于不同的人要采取不同的办法,不能一概而论之。

“夫有其明,而明必有所丽,非可曰睨而视之已也。则所丽者何物也。夫有其巧,巧必有所凭、非可曰仰而思之已也。则所凭者何器也。亦曰规矩而已矣。”

这一段再次点明了‘明’和‘巧’,大意是即便你具有这两种品质可以藐视规矩,可怎么才能证明你具有这些?还是得靠‘规矩’来确定标准。所以说,明和巧也必须依赖规矩而生,世间万物都逃不过规矩。

“大而言之,则天道为规,地道为矩,虽两仪不能离规矩而成形。小而言之,则袂必应规,夹必如矩,虽一衣不能舍规矩而从事。孰谓规矩而不可以哉?”

写完了中股,薛庭儴顺势继续写下后股,只见一个个光黑圆润的馆阁体出现在试卷上,就好像刻版印制一般,让人惊叹。

“而或谓规矩非为离娄设也,彼目中明明有一规焉,明明有一矩焉。则有目中无定之规矩,何取乎手中有定之规矩?而或谓规矩非为公输子设也,彼意中隐隐有一规焉,隐隐有一矩焉。则有意中无形之规矩,何取乎手中有形之规矩?

……

诚如是也,则必有以代规而后可,则必有以代矩而后可。夫吾有不规而规者,何必以规,吾有不矩而矩者,何必以矩而不然者,虽明与巧有出乎规矩之上。如规而不规何?如矩而不矩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