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这会试,左不过能被选成总裁官的横竖就是那些人,再根据一些其他因素去掉一些,就只剩那么几个。有关系有门路的,自有其法门,没关系没门路的,变着法也要找门路。

再不行了,就挨着每家撞大运。若是能得人提携一二,而那人最后又被选中了总裁官,说不定这次能就能自此改变命运了。

还有京城什么人最多,自然是官员最多,这些官员有亲戚有子嗣,总会有些许机会让人抓住的。

当然,走这种旁门左道的人毕竟还是少数,更多的人则是为了交际。

时下有三种关系最铁,同乡、同年、同座师。

同乡、同座师且不提,这同年便指的是同科应试且被取中之人。就算退一步来讲,即使自己中不了,可既然成了举人,身份自然不同以往,注定会和官场上有很多交际。若是有交情好的友人考中进士,再成了某一处的官员,这些都是以后的资本。

这一年的春节,京城十分热闹,这种热闹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之后,达到了顶峰。随着越来越多的举子入了京,京城里人满为患,各种小道消息让人目不暇接,颇有一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意思。

同时,一种叫做‘闱姓’的私下赌局也在京中蔓延起来。

所谓闱姓,便是以赴考士子姓氏作为猜赌的对象,买中了为赢,买不中就是输。

在开赌之前,会有庄家订出猜买规矩,例如赵钱孙李这种大姓,要么不开,如果开的话,赔付必然极少。而那些小姓的赔付自然高了许多。

这种以姓作为赌局的,其实并不能引起太多人关注,最引人关注的是买某一个人。

像那份无名报就是针对此类,能在榜上有名者,都是这次赴试有名的才子,这些人都是猜买的范围。当然也有一些榜上无名者,也会开赌,这些人赔付就大了,有的甚至能达到一赔两百。也就是买一两此人中,若揭榜后此人真中了,开赌的庄家要赔付两百两。

这种情形真是骇人听闻,让人十分难以想象天子脚跟下竟有这般事情发生。

殊不知,朝廷也是屡禁不止,且这些庄家既然敢在京中开赌,肯定也是有后台的,自然大行其道。

这件事薛庭儴还是从毛八斗嘴里听来了,这厮没耐住寂寞,有与他相交之人带他去下赌之处见世面,他便就带着李大田同去了。

去了不打紧,回来后心里怄得不得了。

无他,这次开赌里根本没有他和李大田两人,薛庭儴倒是有,可惜被压在箱底,根本没人关注,自然也没人下赌。

而薛庭儴之所以会人在其中,大抵也是因为他山西解元的名头在,可惜这解元上一次会试没中,又没什么才名,鲜少为人所知,旁人可不会管他是不是有孝在身,自然给他开出了一个极大的赔率。

最大的赔付是一赔两百,薛庭儴是一赔一百,只看他的赔付,就知道是个大冷门,中进士的可能性极低,这不是明摆着诅咒吗!

“他们怎么会有赴考举人的名字,这难道不是官府才有?”招儿发出了疑问。

这话还用问,自然是这些私下开赌的在官府那边有门路,其实也想象的到,若是没有门路,谁敢在京城拿会试开赌。

听完毛八斗的解释,招儿发出一声感叹:“这些人也真是太胆大包天了。”

何止是胆大包天!

薛庭儴冷笑了一声。

旋即,他打起精神安慰毛八斗:“其实你换个念头想,赔付高了,下赌中了才赔得多。”

毛八斗脑子素来转得比较快,当即反应过来:“庭儴,你这是想自己下自己?”说着,他笑了起来:“嘿,我怎么忘了这点,你既然下场,肯定是会中的。我现在就去买你中,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好生瞧瞧。”

薛庭儴忙拉住他:“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即使是买,也不是你这种买法。”

“那还有什么说法?”毛八斗好奇问。

“赌之一事本就是该极力避讳的东西,可这些人——”薛庭儴顿了一下,才道:“还是我与你们出去看看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大美妞的雷,么么哒。

☆、第135章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下赌之地在药王庙附近, 一个丝毫不起眼的胡同里。

乍一看去, 并不显眼,实则人家要的就是不显眼。该知道在哪儿的,自然就知道了, 不该知道的, 也没必要知道。

据薛庭儴所知,开这种赌局的大庄家有不下五个之数, 至于小庄家那就更是不计其数了。

为了掩人耳目, 每次会试开始之前,这些庄家就会请许多人四处撒网。不管是不是下赌之人,也不拘是什么身份, 只要带着人前来,临走之时庄家自会奉上一笔辛苦费。

因为庄家出手够大方, 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做这活儿。上至一些赴考的举子, 下至平民百姓,甚至是当地的地头蛇、乞丐、车马行等等,到处都有他们的人。

这种氛围, 再加上涉及的人面够广, 也算是全民皆赌。

甭管下多下少,多少都会买上几注,中了就中, 不中也无伤大雅。当然这是仅对于正常人来说, 实则里面藏污纳垢, 还不知道掩藏了多少腌臜事。

而薛庭儴之所以会知道, 还是因为当年他再度回京后,特意关注过这些。甚至借此扳倒过对手,为自己谋过利益。

往事不堪回首,薛庭儴并没有多想,便跟着毛八斗和李大田进了胡同里的一座宅子。

宅子也是丝毫不起眼的,门前有人守着,到了近前,就有人主动打开门。

到了里面,景色顿时大变。

外面冷清至极,丝毫看不出来,而里面一派富丽堂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哪儿的赌坊。

青天白日,里面却是灯火通明。

场地很大,分了上下二层。

迎面分别有三面墙,正中一面墙上悬挂着许多黑底红字的挂牌,上面俱都写着名字。靠西的那面墙上则张贴了许多纸张,凑近一看才知道上面都贴着那些挂牌上墙的举子们的事迹,这是供以人们参考的。

至于靠东的那面墙上,如今还空着一大半,挂在这面墙上的,俱都是些较为冷门的举子。不过一旦有人买了他们的注,庄家这边就会挂牌上墙。

场中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时不时就有人从外面进来。

各种穿着打扮的人都有,有老有少,有文士模样的人,有士子打扮的举人,有普通百姓,也少不了那些一看就是富户的商人。还有一看就是地头蛇的地痞,间或些衣衫暴露的□□们,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在这里看不到的人。

可以看出这地方不是开了一日两日,而庄家的背景很大,竟有荣盛票号的通兑的字样。

有这个字样也是代表,只要是这里出具的票注,一旦中了,可以不经过庄家,直接去荣盛票号兑换银子。

这也是一些庄家拉拢人的手段,官府并不保障这种下赌,买家自然害怕庄家黑吃黑,可经过票号就不一样了,庄家跑了,还有票号承担。很大的程度上也保证了下注人的**,到底这是天子脚跟下。而据薛庭儴知晓,有许多高官也会私下命人下注,且这种人并不少。

薛庭儴目光暗了下来,环视这偌大的场地。

里面十分拥嚷嘈杂,很多人都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处,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这些声流汇集在一起,变成一种嗡嗡的震鸣声。

“庭儴。”

是毛八斗在叫他,薛庭儴看过去。

“你看的怎么样了?咱们要不要先去买几注?”

环境是可以很轻易地影响一个人,瞧着这种场景,是个人都忍不住跃跃欲试。

“你若是想买,也不是不可。小打小闹买上几注,就当是玩乐罢了。”

毛八斗抱怨道:“你让我想多买我也没银子,你知道嫣然管我管得可紧,看着也是体面的举人老爷,却是荷包空空,兜里就没超过十两银子。”

嘴里抱怨着,可这厮脸上却一点没有抱怨的意思,反倒让人觉得有种小甜蜜,让人看着就想打他。

李大田就有这种冲动,因为毛八斗这厮凡事惯着林嫣然,闹得桃儿以前多贤惠的人,如今也管着他。他倒也不是不想让桃儿管,就是气毛八斗这厮为了女人害兄弟。

一面说着话,三人便一同去下注。

下注的地方就在正中那面墙下,摆了两个长条案,条案后坐着几个人。

走到近前,最醒目的就是悬挂在正中那面墙上最上面一排的几个挂牌了。不光比下面的挂牌大,上面的字也大了许多倍,让人一眼过去就能看见。

有五个挂牌,正是这次会试风头最盛的几名士子。

分别是绍兴的杨广志,杭州的齐正文,嘉兴的赵品河,以及福建的王秀,苏州的卓鹤君。这五人的赔率是最低的,几乎达到一赔一的比例,也就是说你买一两,赔付也是一两,几乎不赚钱。

可买这些人的也是最多,因为赔率低,也就代表很多人都看好这些人中。虽然不赚钱,但至少不赔钱,很多人都有这种心态。

而赔率也会根据下注的多少,时不时更换着。薛庭儴看了一下,最低的就是最上面一排,然后越往下赔率越高。

最低有一赔一,最高是一赔四,而到了东边那面墙上,因为其上都是挂着些冷门的举子,最多一个赔率达到了一赔八十。

毛八斗掏出银子,先买了一些闱姓,也就是压姓的赌注。

因为李是大姓,不在猜赌之列,倒是毛和薛氏小姓,他就分别压了一些。尤其是薛姓压得最多,他拢共就十两银子,一两一注,他买自己买了三两,反倒是买‘薛’买了七两。

那庄家的管事还跟他打趣,说薛是小姓,怎么就想着压薛了。

毛八斗一面对薛庭儴挤眉弄眼,一面答:“这是我专门去庙里抽来的红运字,烧过香开过光,斩了鸡头拜过把子的,买薛肯定中。”

那管事笑而不语,据他所知这次姓薛的下场就没几个,也没有什么热门人物。不过有傻子来送钱,他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实则这种傻子多了去,为了讨个好兆头,临考之前专门买自己的姓氏,管事甚至猜测这人是不是就是姓薛的。

正这么想着,旁边递来一锭银子,道:“我压‘薛’二十两。”

正是李大田。

他嘴里说着,还对毛八斗挑了挑眉,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你看你没我大方,我家桃儿虽管着我,可也是最心疼我的,论钱袋子,都是我比你多。

毛八斗被气了个仰倒跌,还没来及说话,薛庭儴出声了。

他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道:“既然你们买‘薛’,那我也买点儿,不买多了,买一百两。”

那管事在一张印有庄家大印和荣盛票号大印的纸上,写明了几人下的赌注,又填上了赔率,才在上面又印了个小印。

小印上雕着四个大字,财运亨通。之后便交给了薛庭儴等人。

按规矩,他又说了些若是中了可以去荣盛票号兑换的话,不过这话不光他自己没放在心里,薛庭儴等人也没有听。

因为毛八斗和李大田以挟持之态,将薛庭儴带到了旁边。

“你快说怎么有这么多银子?”毛八斗的眼珠子都嫉妒红了。

他可是知道三个人都是甩手掌柜,所谓甩手掌柜就是不管事也不管钱,用钱要找媳妇要。他临走之前各种甜言蜜语,才换了十两银子,李大田换了二十两,怎么薛庭儴倒有一百两这么多。

“你家招儿不知道?”

毛八斗暗搓搓的想,是不是薛庭儴背地里藏私房了,他该怎么才能捅到招儿那去。谁叫这小子当初污蔑他,背地说他坏话,还借着招儿的嘴传到嫣然耳朵里,若不是他功夫深,又会演苦肉计,嫣然肯定不会跟他好。

他可是一直找着机会想报复,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报复了,而薛庭儴会被招儿拧着耳朵痛骂,他就一阵兴奋。

这厮是代入太过,把林嫣然收拾他的手段,现套到薛庭儴头上去了。

薛庭儴又怎么会不知道毛八斗在想什么,风淡云轻道:“招儿说,这些人瞧不起人,让我手别软,输人不输阵,所以我出门的时候塞了我个荷包,里面的银子也不多,就装了几百两吧。”

几百两!

别说毛八斗,连李大田都眼红了。

可眼红了也没办法,谁叫几个人现在都靠媳妇养,找媳妇要银子自然心虚气短。

“你上辈子肯定踩狗屎了,这辈子才能娶了招儿。”

薛庭儴目光暗了暗,道:“你这意思是说嫣然不好?”

毛八斗赶紧道:“我可没这么说,你别胡乱曲解我的意思。”

三人一阵插科打诨之后,又四处去看了看,期间毛八斗还碰到几个熟识了举子,与人交谈了一阵。

趁着毛八斗与人交谈,薛庭儴又去买了一些注。

这些注都是他从东面那墙上挑出来的,倒是他并没有下自己的注。

离开这里后,毛八斗还在好奇问他,到底要不要下自己。

薛庭儴却是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实则薛庭儴心中还藏着一些隐忧,不过这些隐忧他并没有说出口。

*

到了二月初六这一日,上面终于颁下了关于己酉科会试的考官。

除了正副两位总裁官,另还有十八房考官,与乡试般无二致。另有内外帘官不等,这些官员的选差是不会提前透露的,只有到了宣旨这一日才为人所知。

早就有人守在午门外面的大街上了,就见一队又一队的禁卫军从宫里奔出,直赴名列圣旨之上官员的府邸。

这些官员匆忙穿上官服,并拿上家人准备的行李,就急急被带去午门外听宣。谢了恩之后,不准逗留,又被禁卫军送往贡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押送犯人。

期间,沿道大街上站满了人,这些人除了普通的老百姓,自然少不了应试的举子。

待这一行人路过,人群便散了,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流入各家各府,当然这些都是隐藏在台面下的事。

二月初七,薛庭儴特意和毛八斗两人又去了下赌之处。

与之前相比,这里更见火爆。负责接受赌注的人已经从四五人扩充到十几人,时不时就有打扮普通的人匆匆进来,下了注后又匆匆离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赶着干什么。

这一趟,薛庭儴还是未下注。

出了大门,他望着灰白色天际,心中那层隐忧更加重了。

一直到晚上,外面的天都黑了,他再次出了趟门,这一次仅他一人独行,并未叫上毛八斗和李大田。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从外面回来,招儿迎了上来。略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你方才去哪儿了?”

“出去透了透气。”

招儿并没有多问,道:“那赶紧歇下吧,弘儿已经睡下了,你明天还要早起,”

二月初八,还不到三更,薛庭儴他们就起了。

一阵忙碌洗漱吃早饭,行李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马车也提前就雇好了。将行李都搬上车,一行人匆匆奔赴贡院。

李大田和毛八斗都来过这里,也都熟门熟路。薛庭儴虽是没来过,但梦里来过,又有两人带路,也不存在什么陌生之感。

马车走到不能走的时候,三人便下了车。

这次有着之前毛八斗的经验,林嫣然给毛八斗准备扁担的时候,招儿和薛桃儿也给各自的男人备了。有了扁担,这一大堆行李也不怕拿不了。

三个男人各自告别自家媳妇,用扁担挑着行李,继续往贡院前进。期间毛八斗为了报复之前的耻笑之言,还特意说这次是三个沙僧了。三人一阵嬉笑怒骂,自是不必细说。

到了贡院,点名、搜身、入龙门,与乡试一般无二。等所有考生都入场后,贡院大门再度紧紧合上,嘉成九年己酉科的会试便自此开始了。

*

会试的过程与乡试大致一样,都是连考三场,一场三日。

头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次日再来第二场,以此类推。

到了初十那日,招儿几个人连生意都没做,便雇了马车前来等候。薛庭儴最先出场,再是李大田,最后是毛八斗。

也未多言,一行人便匆匆回家,三人吃过一顿好的,倒头就睡。醒来后,还是吃,吃了再睡,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闲谈。到了第二日,如同初八那日一样,再度奔赴考场。

这么三场考下来,别说薛庭儴三人脱了层皮,连招儿她们几个都累得不轻。幸好是终于考完了,只等三月放榜。

接下来的日子里,赴考的士子们进入一个空前放松的阶段。又是各种茶会诗会酒会,尤其是八大胡同那种烟花之地,更是少不了流连忘返。

与之前不一样,这次薛庭儴罕见的热络,竟是每日都拉着毛八斗两个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不写题,免得你们说我水。

哈哈,这是玩笑话,其实是没必要再细写了,考试过程甚至考什么都和乡试是一样的。会试之后,四月还有殿试,殿试才是排名次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状元榜眼探花。

其实历朝历代,科举中舞弊之事就屡禁不止,简单点儿的自己干,也就是夹带,各种小抄。然后还有冒籍,代考,也就是请抢手,这些都是低层次。还有高层次的,古代人搞作弊,只有你想不出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上午那章,我看有亲说水,没啥内容,其实真的有内容,我不骗你,后面就知道了。

☆、第136章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位于清化寺街的状元楼, 此时座无空席。

既然敢叫状元楼, 自然是出过状元的。状元楼不光出过状元,还出过数十位状元。这酒楼的年代久,是打从前朝就流传下来的, 也算是薄有盛名。

每次春闱, 各地前往京城赴考的士子,都会来瞻仰一番, 权当是沾沾喜气。若是囊中宽裕的考生, 则会将状元楼作为居住之地的首先。

无他,皆因世人笃信,能住状元楼, 就能中状元。哪怕这状元楼的价钱,比同样的酒楼的价格要高出两倍不止。

这状元楼占地庞大, 前面是一栋三层楼高的酒楼, 酒楼后面才是客居之地。状元楼不光住店贵,饭菜茶酒俱比别处贵,可前来此吃饭喝茶之人还是如过江之鲫。

除了沾喜气外, 自然也是为了这住在状元楼的里人。

能住在这里非富即贵, 即便不是,也是那些名声在外的大才子们。也是这状元楼的老板会做生意,每年都会邀请几位公认的才子下榻状元楼, 不光有最上等的客房可住, 且不收房钱。

如今会试刚过, 正是士子们空前放松的时候。

或是约一两个友人喝喝茶, 或是饮饮酒,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谈天说地,侃侃而谈。

这两日大家议论的主要对象,便是五大才子之中的两人——

绍兴杨广志和苏州的王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