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儴因势单力薄,无法和那些朝廷大员们斗,只能从小地方做起。这些年他跟二人多有书信来往,这两地虽不若当初薛庭儴辖下的定海县,也是被二人经营成铁桶一片。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不只有他们才会玩。

这些思绪并不妨碍薛庭儴干活,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招儿说话,还努力耕耘着。

“我们再生一个闺女,我感觉我抢不赢那臭小子。”

……

与此同时,西厢里,弘儿和葳哥儿又来看妹妹了。

顺带看一下弟弟。

“宁宁今天好像长胖了一点。”弘儿指着妹妹,和葳哥儿道。

“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里胖了一点点。”弘儿拿手指摸了摸妹妹的脸颊。

如今快两个月大的宁宁,已经不像刚出生时那样了,而是长得白白胖胖,看着就是个招人疼的小奶娃。

此时她睡着了,似乎被哥哥摸了得有些不耐,小眉头一动一动的。

“你小心把她吵醒了。”

已经吵醒了。

是把还没有名字的弟弟给吵醒了,弟弟先嚎,宁宁跟着就嚎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急了,一人去抱一个。刚抱起来,奶娘就来了,嘴里说着哎哟我的两个小少爷,手下忙把两个奶娃接了过来。

正房,招儿困难地推了推薛庭儴:“我听见小二小三哭了。”

“先别管小的,把当爹的顾了再说。”说着,薛庭儴把她的嘴给堵了上。

*

五年后

小女娃雪白可爱,粉粉嫩嫩的,穿一身粉红色的裙子,扎了两个小揪揪。因为年纪小,也没戴珠花什么的,只是簪了两朵小绒花。

她颈子上戴着个长命锁,粉嘟嘟的小脸可怜巴巴的,一对大眼睛盈满了泪水,泫然欲泣,让人不禁生怜。

“大哥,你真要回老家啊?”

她拽着一个小少年的衣袖,少年正是薛耀弘。

弘儿已经已虚十三了,打小聪慧的他遗传了亲爹的读书天赋,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四书五经都读过了,八股文做得也不差。

可这个不差只限于先生和亲爹的评价,是也不是他心中一点底儿都没有。这不,也不知他和王葳怎么商量的,两个小家伙,不,是两个小少年便打算回一趟山西,下场应试一番,也能试试自己的水平。

时下科举应试,都得是在原籍赴考,尤其是像童生试这种入学试,是不能跨省赴考的。所以哪怕是贵为东南洋水师提督兼广东巡抚家的公子,也只能千里迢迢回家乡应试。

是的,薛庭儴又升官了。

这次可不是暂代,而是正职,不光水师提督的衔儿扶正了,在去年又坐上广东巡抚的位置。

至于为何能兼上巡抚这个衔儿,说起来话就长了。

这几年大昌沿海一带发展日异月新,继定海之后,松江、福州、广州又分别设立了三处市舶司。

这四处市舶司合连纵横,有东南洋水师保驾护航,又有朝廷的大力扶持,为朝廷广纳商税,大昌俨然进入了一个万邦来朝、盛世空前的局面。

朝廷有钱,下面老百姓也富裕。

大昌手工业纺织业等发展迅速,老百姓们也不用就指望那一亩三分地过活。

当然这都是表面上一些的,私下里该斗的没少斗,不过这几年薛庭儴处事越发老辣了,这沿海一带又是他的地盘,哪怕你妖风三尺,也不及他手眼通天。

在朝中,有嘉成帝对其信赖有加,到了沿海一带,他根深蒂固,如今民间隐隐有人称其海龙王。

所谓,拜过海龙王,出海事事顺。

也就是说在东南海这片地界上,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不拜海龙王的山头,你万般皆不顺。

这自然是民间谣言,薛庭儴并不是张扬跋扈之人,平时处事也低调,可架不住为了设立那三处市舶司,他各处布局,大展拳脚。

这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想要保住自己的地盘不受外人干扰,必然得与其他势力相撞。一次赢了,次次都赢了,难免露了锋芒。

而作为一个臣子,最忌讳的便是功高盖主。

所以薛庭儴本是手握水师兵权,去年嘉成帝收到几处市舶司的账册,又龙颜大悦给其加了个巡抚的衔儿。

军政一把抓,俨然是一个封疆大吏,还是管着大昌最有油水的地方。

如今谁人不说薛庭儴是大昌最年轻的高官,想必日后也会成为最年轻的阁臣。

一片繁花锦簇之下,是烈火烹油。

去年得了巡抚的衔儿后,薛庭儴就加快了脚步,忙着各处布置。过年前他就和弘儿商量了,让他过完年回山西一趟,刚好可以赶上二月的县试,也免得若是回京后,再出京就不方便了。

这话里意思太多,招儿忧心忡忡之际,才有这趟弘儿回山西之行。

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就能走,可惜宁宁舍不得大哥。

“我舍不得和大哥分开,那宁宁给大哥陪考吧。”

薛耀弘一身青色的学子衫,俨然是幼年薛庭儴的翻版,细长的身条,斯斯文文的样子,板板整整的,还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沉稳气质。

他半蹲下来,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失笑道:“大哥是回老家下场考试,顺道祭奠祖父和曾祖父,你去干什么!”

“那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去。”

眼见说服不了大哥,宁宁拿出小时候胡搅蛮缠地招式。

关键这丫头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一面闹着,还一面拿大眼睛偷瞧着大哥,可把薛耀弘给逗笑了。

“既然宁宁要去,就让她去吧。让姨夫多安排几个人护卫,咱们走路上多照看就是。”

随着说话声,王葳走了进来。

与薛耀弘不同,王葳长得更为俊秀。已经不能称之为俊秀了,而是俊美。

漂亮得像个姑娘家,若不是穿了身少年的衣裳,任谁都会以为是个姑娘家。但别以为他长得像个姑娘,就是姑娘了,薛庭儴有感自己能文不能武,早在几年之前就给两人请了武艺师傅。

虽不能说武艺高强,但寻常一两个大汉,还真不是两人对手。

有武艺在身,自然胆子就大,也因此才有王葳这么一说。

“那要不,去跟娘说说?”瞅着偷眼看他的小丫头,薛耀弘说道。

终归还是不忍心,谁让这是打小就疼的妹妹。

“那大哥快走快走!” 小丫头当即站直了,也不扯大哥衣袖耍赖了。

薛耀弘和王葳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_→,就问你们怕不怕时光大法。

看大家对时光大法有点诧异,解释下:大狗子在沿海的格局已定,再继续写就是细碎事了。而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外面,朝廷对手乃至嘉成帝都不会将他放一个地方时间太长,必然要挪地方。

这期间会有个过渡期,所以只有时光大法了。不过其中发生得重要事,会通过侧面反应一下。进入京城卷以后,大概就是朝堂撕和一家子的日常了。

☆、第226章 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在宁宁的催促下,三人一同去了正房,招儿正盘膝坐在炕上看账。

这盘炕的习惯是薛庭儴带来的,哪怕从定海挪到广州来,广州此地没有冬天,依旧如此。不过这炕更多则是作为一家人休闲之地,却是极少用来安歇了。

炕上不光坐着瑶娘,还有她和薛庭儴的二儿子薛耀泰。

比起妹妹宁宁,泰哥儿上有大哥,下有小妹,算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了。不过这小子也算机灵,知道爹和大哥都疼妹妹,他日日就往招儿身边钻。招儿有感一胎双胞,却是区别对待,难免要疼他多一些。

这不,宁宁总在大哥和表哥身边跟进跟出,他则是跟在招儿身边。

招儿如今极少出门,除非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下面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陪几个孩子和丈夫,兼顾打理薛府上下事宜。

闲暇之余,免不了有各地账目送来,她就盘盘账什么的。

泰哥儿对念书兴趣不大,对算账倒是颇为有兴趣,如今会打算盘不说,算学也跟着招儿学了八成。

此时,招儿低着头看账,时不时拨动算珠,他也拿了本陈年旧账,手边放了把小算盘。

这是招儿给他拿来玩的。

曾经招儿也希望两个儿子都能读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嘛,可惜泰哥儿就对这有兴趣,孩子要学,她就教着。

宁宁是个爱撒娇的,人还没进门,就叫上了。

“娘——”

“你怎么来了?”招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儿子和外甥,两个少年对她苦笑一下。

“怎么了这是?又欺负两个哥哥了。”

宁宁皱了皱小鼻头,道:“人家才没有呢,我就是想和大哥一起回老家。”

“怎么就想到要和大哥一起回老家了?”

知道娘不如爹好对付,宁宁转了转眼珠道:“我还没回过山西老家呢,听爹说那里可好玩了,我就想去看看。”

“你爹什么时候跟你说山西可好玩了?”招儿才不会被小丫头唬过。

宁宁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扯了扯衣袖,她自以为做得隐蔽,殊不知都落在后面她两个哥哥眼里。

“爹真的有说过,不信娘你问爹。”

“你就仗着你爹肯定会帮你圆话吧?连娘都敢骗了?”招儿假装板脸道。

宁宁忙扑了过来,拉着娘的衣袖摇了摇:“宁宁没有骗娘,爹真的说过,还是宁宁小时候,爹说老家后面有座山,娘还在上面种过菜。还说当年爹读书,家里穷,是娘种菜供爹念书。”

一听这话,招儿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回忆,她伸手揉了揉宁宁的小脑袋,笑道:“那也不准去,你大哥这趟回去是下场赴考,有你这个小机灵鬼在旁边闹,你大哥可没心思考试。”

“我不嘛……”

这个嘛字还在嘴里打转,就迎来了招儿的拒绝:“我说不准就不准。”

好吧,在如今的薛家来说,对于儿子们,是严父慈母;对于女儿却恰恰相反,而是严母慈父。

招儿通常是那个扮黑脸的,且宁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娘生气。

“呜呜……我就想回去……”

这句话没敢当着招儿说,而是捂着脸去了大哥身边,那哭声一听就是假的,泰哥儿就坐在炕上看小妹跟娘耍鬼头。

不过一般情况都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所以哭了也是白哭。

果然小姑娘哭了一会儿,见没人安慰自己,就真的伤心了。她呜呜跑出房间,不用想就知道这绝对是去找爹了。

宁宁总有办法能把爹找到。

这也是整个薛府上下都宠她,自然也包括胡三这个薛庭儴的心腹兼护卫头子。

这么说吧,招儿不一定知道薛庭儴在哪儿,但胡三一定知道,能把胡三拿下,不就能找到爹了。

此时薛庭儴正在前面巡抚衙门里办公,这巡抚衙门和县衙差不多规制,都是前面办公,后面是后衙。

宁宁先去找胡三,胡三正在书房外面守着,见她来了忙走过来问她怎么来了。

“胡三叔,我要找爹爹。”

“大人在议事,要不胡三叔带你去玩?”

见宁宁点了点头,胡三对门外守着的护卫点点头,就把宁宁扛在肩膀上出去了。

书房里,薛庭儴坐在书案后,其下左右各摆了两排椅子,分别坐着数个人。

能在此时,坐在这地方,都算是薛庭儴的心腹。

“今早我收到京里来的信函,召我回京的圣旨马上就快到了。”

对于此言,下面坐着的几个人并不吃惊,早在去年薛庭儴坐上这巡抚之位,就说过迟早有这么一天,长则三年,短则一年。

没想到这刚过一年之期,京里的那位就坐不住了。

大抵也是在沿海地带待得久了,这几人脑中君君臣臣的观念十分淡薄。他们算是跟着薛庭儴赤手空拳打拼过来,为了朝廷,为了那位,薛大人受了多少委屈,面临过多少困境。

市舶司大把赚银子的时候,就是忠君之臣,是朝廷栋梁。等朝廷有钱了,就开始担心什么功高盖主。

以薛庭儴的年纪,能坐到这个位置,确实少不了那位的提拔。可这些年,薛大人每次碰到什么危机的时候,那位可从没有明火执仗的撑腰过,都是大势所趋,顺势而为。

尤其近几年有那阿谀奉承之人,少不了在耳边煽风点火,那位可没少一面赏着,一面隐晦地敲打。

当然,对方是君父,天下都是人家的,不管怎么做,下面的臣子都不该有埋怨之心才是。

只是多少有些寒心。

“大人,能不能想办法不回京?”

说话的是前前定海卫指挥使贺维,现任的东南洋水师副总兵。如今东南洋水师总兵是前浙江水师总兵苟大同,此时也列坐其次,都是薛庭儴一手提拔起来的。

“其实我回京也好,京中到底人手太少,外面功劳再大,也顶不住有人耳边的一句话。以陛下的为人,我这趟回京后,应该不会亏待于我,有我在京里照应着,你们在下面的差事也容易些。”

说是这么说,谁愿意天高皇帝远不待,跑回去装孙子。只是大势所趋,不得已为之罢了。

“水师这边由你和苟总兵担着,我能放心。定海那处有谢三,广州有八斗,长乐有大田,唯独就是上海的那个,你们多少注意些,别因着他与我有几分香火情,就过多忍让。”

所谓上海的那个,指的是顺喜,也就是原定海市舶司提举顺喜公公。

如今随着嘉成帝集权甚重,羽翼丰满,那些早年还敢跟皇帝对着干的朝臣们,俱都沉寂下来。也是被打击得不轻,因着沿海一带牵扯甚广,多少人受到牵连被斩了羽翼。

此消彼长,皇帝的威严自是一日胜过一日。

人的态度总是随着时间的迁徙,不停地转变着。

若干年前,嘉成帝朝权被分,被那些阁老们联手架空,以至于想做什么,还得经过算计。这几年海晏河清,国库丰足,没有人掣肘,嘉成帝越发志得意满。

而司礼监也跟着水涨船高。

如今嘉成帝用那些太监们越发顺手了,像把顺喜安排去上海市舶司,看似司礼监那边的动作,可若说没有嘉成帝的授予,谁也不信。

说白了,上海镇的市舶司地理位置优越,如今已经取代定海成为东洋最大的进出货港口。

这种地方,自然是放在自己手里好。

寒心之缘由,此处也占了一部分。

“大人,若陛下真打算把您召回去,属下恐怕我等这位置也坐不了太久。”人近中年的谢三,摸了摸手上的扳指道。

空气凝固住了。

如果这话应验,便是最糟糕的情况。

留着一撮小胡子的,依旧还是那么胖,甚至比以前又胖了一些的毛八斗,炸开道:“坐不了就坐不了,这破位置谁愿意坐谁坐去,反正赚再多的银子,也不会是我们的,他们愿意怎么玩怎么玩。”

理是这么个理,谁甘心?

这世间最寒心的事,莫过于辛辛苦苦种了树,却被人摘了桃子。

“庭儴都没说这话,你咋呼个什么。”李大田说道。经过这几年的沉淀,如今他越见沉稳,人也比之前富态了不少,因为年过三十,也蓄了胡子,越发显得威严。

“我替他抱屈行不行?”

这两人就不能在一处,在一处就会斗嘴。

“行了,凡事不要往坏处想,走一步看一步吧。”薛庭儴叹了一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我之前让你们多留意新大陆的事,你们还继续留意着,以大昌如今这情形,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少,需得从外面寻求粮道。”

“我说你就别管这些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指不定你这次回京,就把你扔在哪处闲散位置纳凉。”又是毛八斗这个喜欢泼人冷水的。

薛庭儴无奈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之后,几人又议了些别的事,便各自散去。